此情可待

出版时间:2009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作者:程抱一  页数:200  译者:刘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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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三十年前,由于参加一次讨论会,我在巴黎东郊的罗岳蒙修道院小住。这座中古时期建立、战后经过修整的著名建筑,处于园林中心,使它成为理想的会谈场地。精雕细刻的高耸石壁与参天古木的绿阴枝叶亲密地呼应着,似乎促励人类在他们之间也努力进行交谈。确实,在如此有利于协调谅解的环境之中,我们都深感到,作为具有语言的生物,我们,人,天然被赋予对话的使命。  然而,在这次以不同文化间的交流为主题的讨论会过程中,我能衡量出在人与人之间、更不必说文化之间的真正对话是多么困难。倘若不局限于肤浅的谈论,对话要求参与者超越表面差异,要求他们接受进入各人存在的深层:那里才是生命提出基本的极限的一些问题的所在之处。面对这些问题,各人会作出特殊形式的回答。诸种特殊回答之间的相互了解与探求固是对话的主旨,也许更重要的是:既然有缘对他方深度了解,各人应在自身之内作出变化性的启发、吸收与创新。  由于应该谈谈十五年前我离开的原籍国家的文化,我感到一种几乎是肉体的需要去重新投入从前我曾经熟读的好几本书,或者去查询其他一些我尚未涉猎过的书,以丰富我的思考。正是这时发生了一件我形容为神奇的巧合。一位讨论会的负责人偶然向我提到,在修道院的一间大房间中,散乱地存放着大量的中国书籍。这是一位现已去世的老汉学家在五十年代由中国带回来的。不用说进入那间房时我是多么兴奋了。我一眼看到靛青色调的古书颜色,以及它们散发出的那种草干后的芳香。而那用丝线装订的柔软纸页抚摸起来是多么温馨!随意翻开几卷常用的书本时,我注意到许多书页边上都写有注释或试译。于是我感触很深地想到,这位汉学家在那遥远的国家所度过的漫长的岁月,他为掌握这表意文字所经历的时时刻刻的斗争。  我很快认识到他特别感兴趣的时期是明朝时期(1368—1644),正如好几篇出现在杂志中的文章,此外汇聚在那儿的大量收藏的书,均作了同样的证实。我没用多久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位致力于认识中国文化并与之进行对话的学者,还能找到其他如此丰富、如此令人鼓舞、比这更好的时代吗?  明朝在推翻蒙古人所建的前一个朝代后,在中国建立了一个强有力的政权,行施严厉的统治。但是在这政权逐渐衰微腐化之后,从明朝下半叶开始(16世纪中叶至17世纪最初的三十年)国家期盼着改变。历史形势促使社会进入了缓慢的转化。在帝国内部,城市的发展与商业的繁荣促进了“前资本主义”类型的经济诞生。在帝国之外,中国至此所认识的如印度及伊朗等外国的存在,乃是通过丝绸之路。现在,国家进行几次盛大的航海计划,才发现了南亚的国家。后来日本海盗不断入侵沿海省份,使之了解到这邻国的重要性。这也是正处于蓬勃发展的欧洲文化开始通过耶稣会传教士的媒介进入中国的时代。  面对这样的历史条件,思考中国文化变迁的人不能不上溯过去的千年。有一个先例显示出某些令人鼓舞的景象。确实,在汉朝于3世纪左右崩溃之时,沉人混乱中的中国曾因外来因素的介入,更确切地说,是由于佛教的传入而受益匪浅。并且在唐朝时期(618—907)及北宋时期(960—1127)曾出现了一次极不平凡的文化复兴。佛教以其对罪过的意识及对灵魂得到拯救的忧虑,以其在沉思中的程度与阶段的概念,构成了对中国思想的新贡献。再回到我们关注的明朝,它的深刻变化表现在整个一代独立思想家的出现,尤其以泰州派的思想家著称,如反抗传统的王艮、李贽等。继之而来的思想家如王夫之、顾炎武及黄宗宪,后者甚至对帝制的正确性提出质疑。在文学方面,也显现出一些伟大的才华,其中归有光、袁宏道、张岱与李渔,他们的作品是独具灵感的自由抒发。此外中篇小说及长篇小说皆突飞猛进,其中对现实的描述与人物的心理的分析皆达到淋漓尽致的程度。所有的这些颤动也引发了绘画方面的响亮反响,特别是所谓“怪诞”画家的出现,如程邃、徐渭、陈洪绶,不久继之而来的朱耷、石涛、髡残等。然而,思想上更激进的复兴的可能性由于满族入侵而戛然停止。面对这次入侵,明朝的腐败政权受到相继不断的起义与反叛的削弱而无力抗击。  我感谢这位汉学家将我的注意吸引到这本身极有意义,而同时对中国现代文化也极有意义的时代。现代文化一如任何文化一样,为求演变应与外来文化中那最好的部分进行对话,我还感谢他为我提出了所有需要的材料来衡量这一时代的博大与丰富。这样的感情转化为一种无限的铭感。当时我在陈列满书籍的架子上碰上一卷简朴的看来特别无名的作品,书名是《山人叙事》。在前言中,手稿的刊行人介绍作者是一位明朝末年的文士,这批文士在满人到来时,拒绝效忠新建的政权。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得不改变生活,一些人成为农民,另一些人隐居深山野林,专注于写作思考或回忆的书籍。《山人叙事》讲述两个既平凡又很不一般的人物所经历的激情。作者是从这场激情的见证人那儿听到这个故事然后把它写出来;见证人即是书中名为憨儿的那一位。  从作品开始的章页,我即进入了最亲切的中国真实生活。由于我当时的特殊境况,我处在一种特殊的接受状态。接连好几个夜里,我追随着故事的曲折起伏而不能脱身,无法思考其他。一旦书本阖上也无法读其他的书。最后,与我打算延长在罗岳蒙小住的原意相反,我读完这本书就离开了。这是三十年前的事。我远远没有将它忘记,却保留着对它越来越强烈的思念。二十年后,我曾有机会回到罗岳蒙。自然我很愿意重温我过去的神奇故事;但是使我惊讶,然后使我失望的是不可能找到这卷渴望的东西!它从架子上消失了。那么我并非唯一被它所吸引的人……从今以后它落入了什么独占者的手中?我以后是否还能再见到它?一次振奋之下,我决定从记忆中恢复这既是肉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奇遇的全部实质。我生活中未预料到的事使我延迟了实现这个愿望。今天我是否完成了哪怕是那曾如此强烈地影响了我的作品的一小部分?我没有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只知道我所做的是出于来得很远的无法压抑的心愿。  有人可能会问,为何这位“山人”,既然他见证到思想那样沸腾,江山那样动荡的时代,却专心致力于如此局限的叙述:两位无名人物的爱恋之情。对我来说,我并不因之过于惊讶。我可以设想,作者正是为了超越时代的局限,乃借助一个堪称“无时间性”的主题来畅述自己对生命的感应。更何况,我深知,真正的人间激情,不终是小我的感官、温情之事,它实在牵涉到人类的精神探险,不是吗?崇高、卓越的激情往往展现于社会束缚的背景里,更有甚者,它滋生于心灵作至高提问与求索的沃土中,这正是明朝末年所具有的特殊条件。被神秘的力量推动,那一对把所负情怀推向无限向往的情人,进入了不断超越而永无止境的历程。  尚可指出的是,山人在书中提到了主要人物与两位来自“西洋”的异国教士相遇。从时代看,这只能涉及最早进入中国的耶稣会教士。众所周知,他们之中某些人,一旦在中国尤其是在北京定居后,曾与中国文人进行了深度的对话。他们在受到儒家思想中优良成分的吸引与影响的同时,也使一些高士、皇室成员,以及不少平民信奉了基督教。但在此篇叙事中,我们所读到的,并非深入的讨论,更不是皈依宗教、改换信仰这些事。两位教士正在设法前往首都;他们和主人公相遇是生活中的偶然事件引起的。尽管如此,这历史性的见证确实可贵而富有意义。相遇既是来得突然,开始是双方的惊讶,继之以一种本能的好感;至于真正的了解——假如了解终于有朝实现的话——则只能是后来的事。当对话者各各来自天涯一方,他们相互渗透,必须长远时间。除非在短期内,有些交换的问题触及了每人身上切肤敏感之处。书中主要人物在爱情折磨中由于遭受到了身体不能和情人接近的考验,乃以他的方式回应了异国人关于爱的神秘意义以及灵魂不灭的话语。然而,话又说回来,一次真正的相遇却又处于超乎普通语言的更高层次上。正如情人们能够体验到的:一个眼神、一道微笑足以使每人开向另一人的神秘,开向也许比人更高的神秘。

内容概要

  程抱一是法国著名华裔作家、诗人、书法家。《此情可待》是其继《天一言》后刨作的第二部小说,2002年荣获法兰西学院颁发的法语系艾学大奖,为该学院自16世纪开创以来第一次颁发给一位亚裔作家。小说讲述了两位无名人物道生和兰英身上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爱情,是一个迟到激情的故事。它生动地描述了人间的悲苦,其人物均扎根在现实生活之间,有血有肉;它建立在心灵与感觉之上,同时又揭示了精神。作者正是借助这个“无时间性”的主题,来畅述自己对生命和爱的感悟。故事发生在明朝末年。这是一个动荡开始的时代,是一个激奋的时代。这是出现阿伯拉尔和爱洛伊斯、特里斯坦和伊瑟、但丁的贝雅特丽齐和奥洛德林的苏珊的时代,也是一个冲动、探索、理想化和精神追求的时代。“崇高、卓越的激情往往展现于社会束缚的背景里,更有甚者,它滋生于心灵作至高提问与求索的沃土中。被神秘的力量推动,那一对把所负情怀推向无限向往的情人,进入了不断超越而永无止境的历程。”

作者简介

  程抱一(Francois Cheng),本名程纪贤,祖籍江西南昌,1929年8月30日出生于山东济南。1949年获奖学金赴巴黎留学,1973年入法国籍。1971年起,先后任教于巴黎第七大学及东方语文学院。1982年后三度回大陆讲学及探亲。2002年6月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从此成为与伏尔泰、拉马丁、雨果、巴斯德、瓦雷里等并列的不朽人。  主要著作有诗集《树与石》(1989)、《四季一生》(1993)、《万有之东——程抱一诗歌总集》(2005)等,论著和译著《中国诗语言》(1977)、《气——神》(1989),《水云之间——中国诗再创》(1990)、《虚与实——中国绘画语言》(1979)、《梦的空间——千年中国水墨画》(1980)、《朱耷:笔墨天才》(1986)、《石涛:生命世界的滋味》(1998)、《美总是独特的》(2004)、《美的五次沉思》(2006)等,小说除《此情可待》(2002)外,还著有《天一言》(1998),获法国费米娜文学奖。

书籍目录

  前言  此情可待  爱与美——与程抱一的对话录

章节摘录

  这么出乎意料的现象,它的突然出现震惊了日继以日,月继以月,深陷困境的二爷。对他来说,事情同样可以这样概述:“一见必思再见”。每天,近午时分,他叫人把他移到窗前。稳坐在他的安乐椅中,掩饰着他的兴奋之情,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开始了他的窥探。  福春娘对这新习惯感到万分高兴,这使她在伺候一个不易对付的主子的生活中,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窗前坐一会儿多好呀!心胸畅快嘛。成天躺在床上,累人啊!”  二爷并不急于回答。他只嘟嘟囔囔地说:“嗯,天气好,有花看,遣闷儿……”一面说话,他往窗外投出一瞥斜视:明亮的影子好像已溜入树丛之间。哎,不对,还不到中午时分呢;还得耐心等上一阵。他朝房内挥挥手表示让他独自待着。  这是一次需要高度警惕的耐心等待。从捕获形象的第一秒钟开始,先看到那快步走向花园后门的女人的侧面,然后看见背面,他就必须全神贯注地守候,以免错失看见她回来的良机。幸运的是,在归途中,她多半不像去时那么匆忙。看来英娘欣赏这个季节里的园中景色。至于欣赏到她的面孔,却不如人所想象的那么容易。他必须费力从坐椅中拔出身来,上身前倾,颈子伸出到窗台边缘外,而且无论如何留神不要被人看见。窥视的对象,这变得诱人的丰满身体好像故意隐蔽在葳蕤的草木丛中;你会认为它是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在捉迷藏!然而,某个时刻,梦想中的身影却又在两株树干之间,溅满了阳光,全部呈现。二爷把目光直视着对象,瞪大了眼睛,直到疲惫不堪。他知道迷人的形象稍纵即逝,不会持久的。确实它很快就消失了。在他气喘吁吁的嘴里,留下一丝苦涩的味道。这不幸的后果无异于满口流涎的挨饿者即将吞食一盘美食,而盛满的盘子竟突然被人拿走。倘若不巧,这女人还有往假山后面去的想法,那么形象的消失可能持续更久。这喜好偷看的人于是神经受到严酷的考验了,却又不能因此而放松注意。问题在于千万不应错失她再次出现的机会。对于这样的事,不是吗?任何细节均不可疏忽,均有其重要性。因为每个时刻皆可获得出人意料的乐趣哟!是的,这么多的艰苦努力无疑是应该得到报酬的。看,这时,那想望中的身影不是再次呈现出来了吗?她弯下腰去采摘草中不知什么野花。圆圆的臀部进入了窥视者的眼帘。啊!女人不经意时有些姿态叫你头昏目眩。另外的意想不到的事,同样是“神妙非凡”:在小芳和憨儿的陪伴下,她跑前几步,举起双手去捕捉飞舞的蝴蝶;或者,用她白嫩的双手握住秋千绳子,来回荡漾,秋千扰动了空气,不时掀起她的裙摆……  这男人在他的椅子上不禁忘形了,并以从前曾惹得朋友们开心的低俗语调自语道:“不能不承认以前有段时间,这个女人曾得过我的欢心。那时,我正年轻。可是很快我就明白了,一个女人长得漂亮是不够的;她还得会奉承,会讨好,会在床上把她的王牌玩得精通。总是冷冰冰的,不言不语,僵硬得像块木板,就算是位天仙,也毫无用处嘛!后来,一次接一次小产,事情变得更糟。那张如丧考妣的面孔,那厌烦的神情,还谈什么兴奋!莫怪那段时间我动不动就生气。为一点小事就骂她;她只会哭。结果是她完全变丑了。自然我只得找丫头,逛妓院。对,我娶了几个姨太太,那又怎么样?说真话,她在我眼里已不再存在。我不想看见她。我把房子的西边一部分留给她,让小芳服侍她;这样,我就清净了。在她被强盗劫持后,这些坏蛋要的赎金惊人。我们有点迟疑。哦!只是有点!没有道理指责我们冷酷无情。那时,我自己还处在生死边缘呢。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后来偿清了全部款数。确实,款数减少了一点,这多亏大和尚帮忙。大和尚还保证她没有被人碰过。我确实很相信他。从她那冷冰冰的神情来看,一团大兵都会泄气啊。总之,她回来后,我比以前更让她待在一边……现在,我完全依赖福春娘照顾。必须承认福春娘做了她分内的事,虽然我不是不知道,那也多少是勉强而为,装出来的。跟着像我这样干瘪的人,一个女人得不到好处的呗!”  日子在其高低起伏中过去。一天下午,二爷照例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那纠缠不已的思想围绕他的头转,犹如一只苍蝇

编辑推荐

  “你到这世上来,是为了独特一张面孔!那张面孔,有朝一日相见,就再也不能忘记。没有那张面孔,大千世界总只是廖落,不能存有趣味,不能存有意义。没有钟爱的人,什么都是东分西散,飘若轻烟;有了钟爱的人,什么都是心心相印,不断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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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46条)

 
 

  •     “青年男女的惊鸿一瞥,仍然是这个世界上的“一道明光”,不时地将这个沉重的物质世界照亮一下。而当这种惊鸿一瞥遭到压抑时,它又有可能孕育出它原本不具有的深邃来,这是纯洁的力量,谁被它瞥一下,谁就会终生受益,就有可能在别人看不见也不需要别人看见的地方怡然生活着。”(摘自文汇读书周报)
  •     书中所述,有两个场景为之动容。
      第一个是道生终于对病榻上的兰英说出身份,前面层层铺垫下,道生的款款深情,在这一刻得到升华激发,无声中确认是此生最爱的人啊,那一只如莲花般盛开的手忽然紧紧收拢,两只跨越时间手交叠,无声胜有声,妙,佩服,若我几十年后对你诉说我那年轻而胆怯的爱恋,请什么都别说,握住我的手回应我。
      第二个场景,既是文章末尾那不朽的重聚,这云淡风轻的生死相随,胜却人间无数。
      缺点也有两个,第一是毕竟是法国文学,翻译后失了韵味。有些地方体现出明显的水土不服,譬如几处写景,揣测法语读来应该丝丝入扣,但中文就略显拖拉。第二,道佛基督的探讨深入些就好了
  •     作为一本爱情小说,《此情可待》很俗套。
      作为一个悟道者的假雨村言,程抱一达到的境界与曹公有异曲同工之妙。
      得道的法门有千千万,道生和英娘在爱而不得中获得圆满。
      
      初遇是在杭州。 悦榕庄的借阅室里放着一壁宜景的书。抽了一本聊斋,一本白蛇,然后就看到《此情可待》。书脊清冷,字体如竹,作者的名字也令人很有想像空间:[法]程抱一。 一并顺了,回房。静夜。焚香。泡茶。人和妖的故事里,欢、爱、憎、怨,带着“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的一往无前;再看《此情》--
      
      一见钟情的两个人半生失散,再见已是暮年。依旧是爱而不得相聚的局面。“渴求”经过经年反刍,早已失去起而行之的力度;激情在两个饱经历炼的恋人之间,不动声色地化入每一动每一念,在人群里的目光交错中润物细无声,在偶尔交缠的掌心里,脉络与脉络相连。
      
      英娘的心态其实是内敛回缩的,有违背妇道的愧疚,也有长年婚内受暴后对肌肤之亲的排斥,所以精神出轨已是她能做到的极致。然而爱的气息终究令这个本以枯萎的弃妇日益丰润起来,让这个施粥救人、感情细腻的良家女子,重新变成男人心中的白度母一样的明月光。这种形象在中国男性文人的笔下太常见了, 从《天一言》中的邻家姐姐到英娘,程抱一塑造女性形象的能力,很平常。
      
      让《此情》变得非同平常的是道生的反应。这个因为爱和珍重而持久忍耐的男人,终于在绵绵不绝的思念中明白了,爱和得到是两回事。所谓“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其实是错的!造成忧和怖的不是爱,而是对爱人的占有欲,是“求不得苦”。如果爱是对另一个灵魂平等的欣赏、分享、守望,如果爱是对自己内心声音的尊重、呼应、随心所欲而不逾矩,那么即便她/他不爱我,或者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又有何妨?所谓soul mate,当然是心对心点对点的交流。张三跟你说了一生的话,抵达你心底的不过寥寥数语,有这几句也就够了;李四一生只跟你说过几次话,每次都可惊鸿照影,你又怎能不珍惜?怎能说它在你的生命中不重要?更何况道生知道英娘和他默会于心。从表面上看,他们是咫尺天涯,一个在庙前摆摊算命,一个在深闺独守空房;但在心灵的层面上,无论彼此身在何处,他们是天涯咫尺。
      
      而道生所思不止于此。他对英娘的爱,漫漫由充盈内心,变为充盈天地。开始,看到英娘的时候,他觉得这是大自然在她身上造成的奇迹。“珍珠玉石,和风轻云,山岭河谷,清泉青茵,杨柳莺燕,花朵果实⋯⋯不应该把这完整的躯体看成一幅景色吗?想到这,道生记起方丈的教示:看风景时,不能只注目一些可见可触的实物,而要欣赏从它们之间散发出来并最终融合于其中那漫自石苔的青霭,那泛自松针的涛声,那经由风与雾传布的冲虚之气、精华之味。而他,道生,在当前忍受匮缺的时刻,也学会了耐心而细致地去品位。不能接近肌肤吗?他反而更深沉地进入了真正成为女性所在的领域,即她暗自生辉之处。在兰英跟前,他漫泳在她血脉与气息所播出的节奏波圈中。这不断夸大的波圈以惊人的准确将他引入了隐秘的欢愉。”
      
      不得不说,这段文字堪称中国男性文人意淫的典范!本来我是很好奇程先生为什么在法国生活了那么久,两本书的男女主之间却都爱的这么纯洁。以我大不敬的毒到观点,很是怀疑一个东方男子在欧洲的性福程度,导致完美的爱反而会被不完美的性破坏,毕竟后者需要两个人的互动,前者只要一个人搞定自己的内心。直到最近看了陈寅恪先生的爱情五等论,“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杜丽娘;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如宝、黛等;又次之,则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额的神,这样一批内心干净美好的好男宁,介是肿么了?得不到就那么好?得到了就那么不值钱?如果说执着于“得到”是一种病,痴迷于“得不到”的美又何尝不是着相?
      
      在这样一种情愿得不到、然后又心心念念想得到的潜意识指引下,作者天才般地创造了一个中国古典道家版心脏复苏+人工呼吸的桥段。此后道生的相思和回味就多了一项内容,渐渐地他会这样对自己说:“兰英,让我更往前想⋯⋯当我把你从死中救活的那一刻,我们更达到了人间未曾有过的极致。那样身心畅开、灵气交融的极致之后,不可能再向后退,不可能再沦入日常的平庸重复”。久而久之,心头的“作痛凹处竟补上某种实质:怀念、接受,甚至包含说起来也无法置信的‘幸福’。当然不是心满意得的幸福,不如说是对那往往在痛哭之后所达到的宁静状态的首肯。”
      
      “对所有发生的事的首肯。对发生在他和兰英两人身上的,也对发生在宇宙间、人间的⋯⋯他仍然处于无限期待中,也可以说,他不再期待什么,因为事实上,他把一切都内化了。他不是只要钻入自身就能重获一切?兰英何时曾如是深沉地活在他身心里面?⋯⋯他执迷地坚信他由她而生,与她共同成长,由于她而将永生⋯⋯”而且兰英也这样想!从得不到,到得到。如果说曹公笔下的满纸荒唐言是为了从有到无,是为了最后那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程抱一则是反过来的,是从“空”和离散,到真空妙有,生生不息。
      
      所以我说道生和英娘是得道了。有人天具慧根可以见性成佛,有人需要勤加擦拭面壁十年。黑塞笔下的悉达多,对人世间所有欲望凝聚的实物:出身、声望、宗教信仰、 财富、性爱、 同伴、 亲情,一件一件投入、得到,一件一件舍弃、放下,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后,总算找到生命的圆心。道生和英娘终其一生只做了一件事——相爱,然后就在这一件事的修行中,功德圆满。
  •      本书文字比较优美,故事情节欠佳,但本书的重点显然不是在情节的叙述上,而是在通过书中人物内心世界的描写来烘托出(道生和英娘)两人忠贞不渝的爱情上,两人在年少时一见钟情,相隔十几年后这份感情依然没有减淡,反而是像一壶美酒珍藏时间越长,越显示出她的醇厚来。十几年后的相遇让两人都不禁感慨万分、惊喜交加,并由此迅速坠入爱河,然而由于所处时代的束缚,两人并没有因此长相厮守。道生表面上是一名道士,而英娘则是有夫之妇,这更加让两人的相守变得遥遥无期。可是我们的男女主人公却不没有因此而放弃对对方的爱慕,反而是将这份弥足珍贵的感情珍藏在了内心深处,这份感情已超越了一切,让她们变得心灵相通,即时相隔千里,却犹如近在眼前。让人颇感到惋惜的是直到道生去世,他也没能再见到英姑一面,可是他并没有抱怨和悔恨,反而是十分安详、宁静,微笑的闭上了双眼,就像睡着了一样,期待着能在梦中遇见自己的英娘。
  •     终于还有这样的海外华人外语文学。法国人终于没有全瞎了眼。如果都是某某那些廉价畅销货,法国可以画个圈写个拆了。
      这样的文学我愿意承认它真是个中国人写的。他真的是在诉说中国的文化,以及两种文化站在同样高贵地位上的对话。没有哗众取宠,没有跳梁小丑、“卖国求荣”,只怕这样的词汇摆在它旁边还怕污了它。
      多点这样的作品吧。这才是我期待的,相信也是所有有良心,爱中国,爱中国文化的人期待的作品,才真正有利于中西文化的交流相知吧。
  •      某天在图书馆复习马原,模拟题没看两张,倒是看完一本《此情可待》。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看见坐着程抱一的照片,川端康成式的眼神,和我外公几分相似。亲切备加。
      
       故事在心里沉淀了两天,今天再去图书馆,着重翻翻几个细节。毕竟是翻译过来的版本,文笔少了几分起伏之美,亦为译本中的上作。字里行间透出丝丝禅意,文辞构架像极了我喜欢的文人苏曼殊。但曼殊为佛学大师,而作为华裔法籍学者,程抱一此书中本体论和决定论碰撞的地方相当多且明显。碰触之余微微一笑,还是着重去注意故事的脉络了。
      
       师兄特别喜欢《此情可待》的法语原文名字,翻译过来意思是“永远并不遥远”。这里面有怎样的说法呢?张爱玲曾说《小团园》:“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而《此》中的爱情未免更加怅然。一个戏班的年轻琴师,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千金小姐一眼,便因此发配外地,从苦工,到强盗,做到到医生,道士,三十年过后,循着三十年前那一点点的爱情气息回到了故事开始的村落。终于与爱人见面。无奈知命之年,鬓已星星。男方皈依;女方嫁为人妇,却饱受冷落。两人心中都存着三十年前那惊鸿一瞥。却因为各种限制无法结合,最终双双死去。爱情还没真正开始,已然千回百转,回味无穷了。
      
       爱情之美在何处?在于情话的缠绵,亲昵的温柔,抑或责任的温暖?而没有如此爱情细节,道士和小姐的爱情已然使人扼腕。透过这唯美得童话的情节,两个纯洁得透明的灵魂,其实也无甚特点,更无激起小女生共鸣的话语,却如国画版的淡雅。
      
       今天再看《长恨歌》的电影版,郑秀文操着港台腔,演绎王琦瑶上海式的闺阁气息,实属不伦不类。早年时候觉得王安忆不应该把小说时代拉这么长,如果在王琦瑶丈夫死的时候,在人生抛物线顶端稍靠后处加以渲染完结,保存高潮,不是更好?现在想来,其实里面的东西,很简单: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吧。王琦瑶外表美丽,结局惨淡。她的女儿不美,充满了棱角,没有母亲年轻时候风动上海滩的辉煌,却也有很多自己的幸福。
      
       你可能粗茶淡饭,也可能腰缠万贯。而这些都于爱情无关。这些靠运气,靠命,靠因缘。再看《此情可待》,也是一样。你有可能会因为她而一辈子受苦受罪,但是心中还是会存在着一切的感恩戴德。爱情,不一定是来来往往卿卿我我,不一定是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不一定是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也许,爱情只是你在人群中,多看的那一眼。
      
       我想,这么理想主义的永远,当然不会很遥远
      
      
  •      大学时,知道程抱一,仰慕这法兰西院士的法国华人,想借他的书读。无奈,新馆书难寻,作罢。后来自己买来他的书,《天一言》,在新购的多本书中,不知为何,那么单薄,我一直没把它找出来读。再后来,我买了这本《此情可待》,也是放在一边,很久没碰。可大前天晚上,鬼使神差的,净了双手,静了心情,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光,亮了小灯,来读这本《此情可待》。那晚光是看了书的前言,读了心思安然,想这本书我一定会喜爱。果真如此,就这本书,陪伴了整个周末的时光。房间只我一人,我抱着我翠绿嫩黄相间的被子,依着这份温情,读完了这份可待永恒的真情。程老说这个故事来源于一真实的蓝本——《山人叙事》,虽让人怀疑,我却不管,只愿相信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读童话长大的孩子,这最初的美好,永恒的誓言,爱的博大,总是愿意无条件相信的。
       有些日子,我说对真爱,虽还是相信,但自知带着自欺欺人的味道,因为我觉得人的生命短暂,瞬息而过,谁能笃定在有生之年遇上真爱,并且时机正好,相守而老?我信真爱,却抵不住时间,却无法抓住永恒;而这故事,多少岁月易手,明代现代,千里迢迢,法国中国的漫游,却还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到达了我的身旁。也是那天下午,同事中的过来人说,你真别觉得你年轻,我觉得你姑姑说得对,该广撒网,重点培养对象了。旁边几人,纷纷应和。我想不答,这问题,对我已经是个烦恼了,还是说了,我觉得该遇上时,终是会遇上的,不用强求。这话听来很大话,他们默不作声了。这故事应该是个信号吧,我知道,该尽人事,听天命。
       当然这故事并不完全是男女一见钟情,更是爱之永恒,美之永恒。浮躁人世,心思扰扰,再怎么坚定的女子也肯定深受其害吧,可这故事,像一剂良药,一股清风,将我召回,重归最初的心灵,沐着小风,觉得这一辈子,一生都可以等待了。美和爱却永不会老去。
  •     讀畢《此情可待》,小評如下:
      拜讀《天一言》後,迫不及待趕緊從網上訂購了《此情可待》。接下來的日程雖然緊張而零碎,還是盡量抽時間,盡快看完了《此情可待》。
      程抱一先生超一流的反思和感受,以及文字表達的水准,在這部虛構的小說中仍然保持著。雖然譯者的水平遠遠不足以反映原作的水平,在很多方面可以說是生澀、幼稚,甚至不准確、不通的,但是僅僅就以如此寒傖的面貌呈現出來的整體,其所觸及的境域,與表現的深度、廣度,普通的小說作者已經不能望其項背。
      這是個單純的關於愛的故事,愛從惡中拯救了美,使人世的欲望昇華爲超時空的永恒。人物性格單純,並不因此被觀念淹沒,而觀念借此而有肉身化的顯現,使得作者的思攷擁有更清晰、更富於感性的說服力。
      如果將《此情可待》看作是以具象的形式作的觀念探討,那麽小說後面所附的對話,則恰好是《此情可待》的抽象言說,兩種文本、兩種方式的對話,從中或許會生發出意味深長的感悟,但這已非三言兩語可了。
      這個及格的分數是打給譯者的,從譯文中不好判斷其法語程度如何,但其中文與傳統文化的素養卻是相當薄弱,行文或過於造作,或流於俗濫,又往往殘留硬譯不化的痕迹,這樣的譯本是愧對原作的,尤其是楊年熙的《天一言》譯本已經珠玉在前。當然,楊譯《天一言》的中文行文,亦有若干可商之處,但總體來說,其表現配得上程先生的水准。從兩個譯本的文字表現,或許也可窺見大陸與港台作家在文化底蘊上的差距吧。
  •     若有最美小说的评选,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此情可待》投上一票。
      
      小说的故事很容易被误解为一个老掉牙的旧时代浪漫故事,或是欧美语境下的一个东方主义传奇。小说讲述的是明末时代,一对彼此倾心却因为种种阻碍无法接近的情侣——道生与兰英之间的恋情。道生对兰英的爱情盟始于一面之缘,却遭遇了种种因倾慕而起的伤害和流放。在历练了人生的悲苦和失落,他回到小镇,寻找等待半生也不曾有一朝失落的面孔。
      
      有人就此联想起廊桥遗梦式隐忍却令人心碎的爱情,或是以为才子佳人鸳鸯蝴蝶派的旧式小说。这两种比附都未免显得粗疏局限。用作者程抱一自己的话来说,他描写这“两位无名人物的爱恋之情”,是借助一个堪称“无时间性”的主题来畅述自己对生命的感应。
      
      相对于无尽的时间之流而言,人的生命无疑渺小而仓促,而且更悲哀的是,仅仅在这有限的一生中,情感的久暂似乎也不能为人随意掌控。然而作者却毅然借道生的口说道:“你到这世上来,是为了独特一张面孔!那张面孔,有朝一日相见,就再也不能忘记。没有那张面孔,大千世界总只是廖落,不能存有趣味,不能存有意义。没有钟爱的人,什么都是东分西散,飘若轻烟;有了钟爱的人,什么都是心心相印,不断会聚”。
      
      爱情当然是一种身体的愉悦。它来临时,快乐从心脏上升,沿着四肢、躯干蔓延至全身血脉。道生却指出了它的仓促与无明:“当人性不做超越性的自省自拔时,很快就流入无尽的腐化、残骸”。只有当爱情充盈了精神的力量,它才能摆脱了耽迷于肉体快乐的局限,上升转化为一种宏大壮阔,突破时空的藩篱,不再保留,通向永恒。此时,爱的永恒性不是恪守着伦理规范所限制的规则,而是大类于康德所说的“对人性之美和价值的感觉”,是自省地暗合于开放和谐的宇宙规律。
      
      小说并没有告诉我们道生与兰英何以会拥有这样神奇瑰丽的爱情,他们彼此间有怎样的特质叫对方矢志不渝。又或许用现代人的眼光参看,这两人颇似有一种没见过世面的幼稚和朴拙。但是我们似乎也无从否认,或许同时也在暗暗期待,有别一种精神性的境界,它天真自如,开向无限。这便是《此情可待》中,道生与兰英的恋情之间所传达的力量:优美、纯粹,却不乏澎湃、激越。自觉地用短暂的生命去探索时间和强度上都无可企及的永恒境界,岂不是堪称人类的一次精神冒险?
      
      正是抱守着对这种壮阔无限的敬仰,小说时常将微小的人类情感放置在与浩渺宇宙的对比之中,“万物被卷入硕大的远行中,无休无止地在那里旋转……完全迷失么?绝望的人眼如果愿意继续注视,细心观看,它会在耀眼的光芒边沿,延伸到更远处,慢慢看出一颗颗独立的星,独特的星……他们之间织出牵连,再也牢不可破”。作者毫无羞涩地将原本藏之闺阁的男女私情,与宇宙洪荒与天地造化与万物周转彼此相连。奇妙的是,爱情不因为其个人化的渺小而显得黯淡,而是因为其至真至善的美质而嵌扣在无垠星空中。
      
      “宇宙不必非美不可,然而它美”。人在这大美的世界中又当其何为?无论是道家的阴阳冲虚之说,还是儒家的天地人三才之说,都是给予了人类精神动向以最高肯定——它充盈世间,沟通天地的运转,体会自然的演变、化育。于是人类的感情有天地作证,有万物为伴,它沁入青霭,化入松风,预示了生命的掌纹与遥远的星辰相接。生命的美在此不仅止于静止的展现,也不仅于被动的领受,它的奥秘在于分享着世界的瑰丽和美丽,衬出万物运转的灵动与和谐。
      
  •     永远都不能要求国外翻译过来的书籍文字有多美。
      感觉,故事挺好,陈述得却缺少了点意味。
      很直白,很简单,少了许多美感。
      就是这样子了,只是一个故事。
      自己肤浅,想不到更深的地方了。
  •      我们讲究卖弄、俏皮,失却了那些人物的某种天真的想望、某种执著的钟情,某种孩童般的对不期而遇的事件的惊异。
       ——程抱一
      
       现代人很容易被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的爱情所打动,因其短暂、纯粹和戛然而止。被命运截断的爱如同一道伤口,适合被展示和悼念。
       小说《此情可待》中的爱情则背离了速战速决的现代悲情模式。这场情爱浩荡而绵长,跨越两位主人公的大半生。情愫的萌动始于少年时代,他是琴师,她是屏风后悄然伫立的小姐,仅仅是视线交汇间的会心一笑,就此拉开两人命运的帷幕。那之后,他被人诬陷并流放远疆,她嫁入豪门,被冷落和厌弃,又被盗匪掳掠。三十多年后,他是半个道士,算命者,江湖医生,而她则是独居大宅一隅虔心向佛的妇人,两人在年近半百时重逢,感情的出口仅限于一次病中的双手交握,数度在公开场合下的目光交流。
       这几乎像是《廊桥遗梦》的开头,从未真正尝过爱情的妇人和流浪途中的旅人,几乎可成为干柴烈火的代名词。但故事的背景毕竟是明朝,而不是现代的美国乡间。
       年近五十,他们的这一生几近完结,两个人历经磨砺,却都不忘当年屏风后的那一抹笑容。按照世俗的观点,这是两个傻子。除了他们自己的内心,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有更密切的接触,甚至是私奔。
       可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他每天去后园接受她向众人分发的粥饭,而她则在每次礼佛路过他的算命摊时寒暄几句。短暂的凝视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承载情人的心思。这不仅是出于传统带来的礼制顾虑。他是半个道家人,礼佛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宗教与个人情感的交汇,在今天的我们看来显得离奇,对古人来说却很自然。正如他和那位被他治好疟疾的传教士之间关于“爱”的讨论,信仰和感情一样,需要的是不假思索的确信。出于这样的确信,他们发下誓言:“今生今世,以及来世,都永远在一起。”
       对来生的期许并非一句空话,岁月印证过他们的坚守。当他在流放的苦役之中,或是在逃跑后和与歹人为伍的岁月里,以及后来在道观修行之余,他想起屏风后的少女,那个形象维持着当年扣动心弦的清新,不曾凋零。三十多年后,他看到的是被病痛折磨的她,憔悴掩不住高贵。记忆和现实重叠时,他发现,爱情原来从未离开,这几十年的坎坷,无非是为了此刻的一眼。当他治好她的宿疾,并表明身份,她说出自己的秘密。原来,在女人的心底,也同样有一个形象牢牢地盘踞,早已根深叶茂。
       爱一个人,仅仅是希望那人过得好。他们的爱情仿佛是这句话的注解。毫无占有欲的相守,近乎奇迹,又顺理成章。他并非完全没有身体的欲望,只是他懂得体会克制之爱的愉悦,“在那愉悦面前,别的欲念都显得有些平凡、次要。”
       淡泊至此,却仍不免被恶毒的势力干扰。赵二爷是她的丈夫,也是曾害他一生颠沛流离的元凶,已经瘫痪的二爷发现了元配夫人身上的惊人变化:她老了,却出落成落落大方的一株奇花,没有随时间变得残败。二爷跟踪她,并试图再次强暴自己的妻子,只因行动不便才没有得逞。当二爷病入膏肓,召他来诊治,他忍不住在言辞间泄漏了内心。二爷有的是恶毒的智力,立即认出了当年被他投入牢狱的男子,并以为妻子已和这个“假道士”成了露水夫妻,于是在临死前孤注一掷,企图报复。
       故事的终局淡然得近乎残酷。她出家为尼,他应她的要求返回道观。又一年过去,他梦见了她,知道那是来自生死之境的召唤,便匆匆上路赶往尼庵。他死在途中,而她,应该也在同时亡故。
       他们期许的来生真的存在吗?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读者,我没有答案。他爱得如此全心全意,以至于当他独处,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情人的影姿。他终于听见情人的呼唤,于是从容赴死,毫不留恋。一生一次的爱,对他而言,在开始中蕴含着结束,在结束时才刚刚开始。
       他叫道生,她叫兰英,两个普通又富有寓意的名字,一段消弭在历史中的无结局挚爱。
      
  •     单从书名来看,《此情可待》明显是一部讲述古典爱情的传统小说。很难想见,对于新新人类来说,还有什么感情是需要等待、发酵、酝酿与品尝,即便不是“爱你爱到杀死你”那样的决绝,“青春微凉不离伤”也就是玩清纯的极致了;而对于围城中人,《此情可待》似乎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与《新结婚时代》《动什么别动感情》相比,《此情可待》完全是只应天上有,桃源中也难得几回闻。
      然而,老年人眼中的爱情正是如此。只为了30年前的一夕对视,道生在临近知天命之年,还要再次下山,为的只是再见一面早已嫁作他人妇的兰英,虽然,为了她,他被人殴打、诬陷、流放,九死一生,然而,她现在还在那个做尽坏事的赵二少爷家——她过得很不快乐。检视自己的一生,道生发现自己唯一留恋的还是兰英——那个在他拉胡琴的时候,对他暗生情愫的卢家小姐。而今,奔波流浪半生之后,所剩的时光,也就只想博得昔日知音的展颜一笑。这种感情,不到时日无多之时,不到真正无欲无求之时,绝难单纯如斯。
      如同沈从文先生的名篇《边城》,《此情可待》的故事似乎同样没有明确的时间和地点。在这个如同凤凰城一样的城镇中,道观、庙宇、后花园、大山,一切故事发生的场所都似乎与世隔绝,社会动乱并未对他们有直接的冲击;大和尚、传教士、老孙、小芳、道生、兰英,这些善良的居民是那么的坚信善良与美好的永存,很容易让人想起《边城》里的翠翠、二佬、老船夫、团总;治病、占卜、布施、礼佛、龙舟赛也是一样具有独特的乡情风俗。而不同的是,传教士的出现,以及对爱的阐释,使得小说中基督的博爱主义与道家的“天人合一”的思想相互印证,赋予了作品以更多的神性。
      在《边城》中,美即是宗教,自然所赋予的一切无不显示出一种令人身心俱醉的爱欲美。而在《此情可待》中,道生在解救传教士疾病的同时,也试图从基督那里领悟爱的真谛。虽然,传教士眼中的上帝就是爱一切人,唯其如此,人们的灵魂才能获得拯救,才能死后方生。但在中国,基督教的博爱精神还是遭遇了水土不服——和传教士本人身染疾病一样。道生还是无法去拯救他的仇敌——赵二老爷,毕竟,中国儒释道的哲学,并没有爱自己敌人的先例,最多只是让对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已。而同时,佛道两家的清心寡欲也未见其效,道生至死也无法停止对兰英的思念。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写道——“老年人的爱情如同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是没有救的”。本书可谓最好的例证。少年情事,虽然也纯洁无瑕,却难得持久,更难以在世事变迁中历久弥新。虽然在张爱玲的《她》中,那一句随意的问候“哦,你也在这里吗”也曾支撑那个“女孩子”在历尽沧桑后还保留着对生活的美好向往,但她却不敢放弃现有的哪怕是非常厌恶的一切,去博取人生最后幸福。而唯有时日无多的道生,在梦到兰英的灵魂邀他相见时,才敢破除礼法习俗,上尼庵以求二人灵魂的结合。
      在中国,爱是灵与肉的统一,而不是爱一切人。在这个古老的东方爱情故事中,程抱一先生将中国式的爱与美的哲学观做出了完美的阐释。在他笔下,爱与美永恒存在,并不因为战乱与恶人的阻隔减少半分,也只有在不断追求爱与美的过程中,人的灵魂才能获得永生。同时,在行云流水之间,东方的生命观也如同一幅山水画,浓淡相间,源远流长,生生不息。自从上世纪三十年代京派作家逐渐谢世以来,本以为此种文字已属天籁——散淡、从容、精致而有韵律,似乎在现代化一日千里的京城已难有容身之地,而同时,焦虑、压抑、烦躁而孤寂的心灵却与日俱增,而本书中的文字体操,当是疗治心灵之伤的良药。
  •   爱情之美在于无意识的享受它,离得太近,反而就看不见了~
  •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很理想化。很美好
  •   翻译的令人发指
  •   我想这是翻译的原因。作为一个东方故事,直译难免有些歉疚。但可以猜到一些法文的表述的话,我想原著应该还是比较适合法国人胃口的
  •   我觉得这种符合西方人阅读思考习惯的翻译反而让这篇表达东方意蕴的小说变得木然而含蓄,迟缓而动人。
  •   爱情这种东西,说长则长,说短则短。
    长这么大,我遇到的都是短的。
    一个眼神,我可以记一辈子。但是她却在别人的床上颠鸾倒凤。
    呵呵,爱情这种东西啊,难说。
  •   爱过,哭过,痛过,恨过
    一错再错是我的执著
    当三出现,一切都会被颠覆
    一切交给时间
    半世纪也好,5年也好,5天也不算短
  •   爱情就像牙刷,是一个人的事,与她(他)无关
  •   爱情是道不出,却想不尽。
  •   感动的都是过来人~~却永远回不去
    看不懂的才是真正的情痴吧
  •   情痴又如何 打败心目中爱情的不是不能在一起 是对方的失去信念
    说没有意义 信念本身不就有意义吗?
  •   信仰和感情一样,需要的是不假思索的确信。
    喜欢这句,P:最近神经错乱中,,,.。。~
  •   一个傻子是悲剧
    二个傻子是喜剧
  •   人,要坚持谈何容易。
    悲哀的是
    我们坚持了自己不该坚持的
    却无法去放手
  •   谁也无法判断那是对还是错
  •   没有什么好看的
    作为文学,给生活一点美好,我觉得《泰坦尼克号》的短暂就够了
    作为生活的一个映射,我觉得一辈子那就是浪费
    傻子 情痴都好
    一点没有意义
  •   每个人对爱情的品味都不同,但是每个人在寻求爱情的真谛。
  •   我想于东啊我生命里的那个大傻子
  •   伟大的爱情 往往是以悲剧结尾 凄美的爱情如针刺入心脏一般虽然很痛但却叫人终生难忘.
    > 删除
  •   我希望我遇见了正确的人
  •   上面的,怎么这个反应啊
  •   “......”这是我云淡风清的反应啊,哈哈...可理解?
    如何正确遇到自己,比遇到什么人课题更大。
  •   不理解,讲讲看
  •   人们始终都是在和自己恋爱 。
  •   正确的自己,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没有遇到不正确的事,但是这是应该叫运气还是爱情?
  •   太多正确,反而感觉不实?
    哈哈...你在怕什么
  •   爱情很短,叹息很长.
  •   你对爱情很悲观嘛,爱情本身是探险
  •   悲观看,积极待。
    中和了,好好活。
  •   云淡风清。。。你也不怕兜兜看你那个长空白缓不过气来。
  •   很多时候
    你爱上的只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   爱情是真的存在,但爱情该不该存在也是值得疑问的。我们可以拷问一下自己的内心,喜新厌旧是真理,是本能。这好比人都有原始的欲望一样客观存在。我认为爱情不属于凡人,爱情是精神的,是永恒的,只属于虔诚于生命的圣徒,只属于心存怜悯的人们。
    当爱情之时,我爱她,我怜她,生老病死多么的苦,我想照顾她一生一世。
    这种心态就是爱情了,而平常人爱慕那美丽的容颜,充满魅力的微笑。可当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变得平凡的时候,爱情的流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黑格尔说:存在皆合理。
    我深信之。
    我们没有我们的爱人,我们可以把自己的爱献给世界,献给需要的人,与众人分享。心怀怜悯就是爱情,一个个体与生命与宇宙的爱恋
  •   ......
    我会怜悯流浪的猫、狗、人,甚至怜悯一棵长在路边不合时宜的树。
    但是,我爱不爱,只有我知道。
    爱情是什么?
  •   而本书中的文字体操,当是疗治心灵之伤的良药。
    这种话,很心灵鸡汤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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