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旧事

出版时间:2005-1  出版社:东方出版社  作者:李茵  页数: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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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序 邓晓芒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母亲在我心中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那时父母工作都很忙,孩子都送到幼儿园寄宿,只有星期天才团聚一下,大人和孩子之间的交流很少。当然,比起父亲来,母亲单独与我相处的时间似乎还是要多一点儿,送我去幼儿园,带我去看病,都是母亲的事。有一年夏天,大约是上小学之前的一个暑假,我与母亲两人在报社的幼儿园住了一段时间,当时母亲是幼儿园的园长。记得那时母亲每天上班,忙于工作,我则和一帮比我小的孩子在园里到处乱跑,爬树、捉金龟子、捉蜻蜓和蟋蟀,安静时就胡思乱想。有一天忽然想到,所有的人都得长大,变老,最后是不是都会死呢?我一下子恐慌起来,如果人都要死,那么我无疑也会死的了,人死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晚上我问母亲,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死,她说是的。我说,我不想死,然后就哭起来。哭了一会儿,我又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问: “医生也不能救我吗?”母亲说: “不能。”我说: “那你也要死的吗?’’母亲回答:“也要死的。”我彻底绝望了。从母亲生硬的口气里,我感到一种生分和残忍,同时又感到一种崇敬,觉得能够像母亲那样冷静地面对死的问题,真是了不起。以一个六岁儿童的眼光,我不知道她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是在四十午后,当我读到母亲自己写的早年传记时,我才明白,当时才三十岁出头的母亲,有着复杂而痛苦的经历,可以说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命运对母亲显得太不公平,注定她一生要充满磨难。自那以后不久,我的父母和报社一大批虔诚的共产党人被打成“右派”,开除党籍,接下来是母亲下放衡山劳动改造,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的大饥馑和外婆的去世,在“文革”中又继续挨整,下放福田“五七干校”,儿女一个个由于“家庭问题”而失学、下乡……更不用说几十年间全家作为“双右派家庭”在社会上受到的歧视和人格上受到的欺凌了。母亲出身贫苦,物质生活的匮乏和肉体上的折磨她都能坦然承受,最无法接受的是年轻时代豁出性命去追求的理想被玷污、被亵渎。但她顽强地活过来了。她没有什么文化,只识得几个字,进过短期的干部文化补习班,能写信和日记。父亲总是说她“头脑简单”、“不懂政治”,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以一个中国传统女性的坚忍和朴实面对生活中种种难以忍受的压力,而不愿意进入政治斗争的游戏圈。她成为“右派”的理由最简单不过了,并不是由于有任何“鸣放”言论,而仅仅是由于不肯跟父亲“划清界限”(离婚),认为父亲和自己没有错。母亲天性正直,具有平等思想,这一点甚至比知识分子的父亲更强。在家里,母亲对待我们兄弟姐妹一视同仁,她从不表露任何偏心。也许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她,孩子在家里受到歧视是什么滋味。  粉碎“四人帮”后,父母二十多年的冤案得到了改正,母亲在报社积极地投入了为历次政治运动中受迫害的同志平反的工作,凭她的公正和刚直而赢得了人们的尊敬。离休后,她的心情渐趋平淡。由于长年受到各种故意摧残身体的磨炼和“改造”,她落下了气身严重的疾病,但她心地坦荡,不愧对任何人。她最感到自豪和欣慰的是,五个儿女在艰难的环境下一个个靠自己的努力奋斗,自学成才,成为了对社会有用的人。回顾自己这动荡的、不平凡的一生,她总是感慨良多。大约从十年前起,她就开始动笔将自己的经历写成自传,断断续续地写了有十几万字,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看了,为母亲文笔的新鲜生动、感受的细腻真切而大感惊讶,后来由我大妹帮她发到了“榕树下”网站,2000年,又以《建明白存集》为书名自费印了一百本,由母亲分送她的同事、朋友和熟人。近几年,母亲身体大不如以前了,有几次住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但只要稍微好一点儿,她总要每天写一点儿回忆性质的文字,她把这当做自己晚年能够有滋有味地享受生活的精神支柱。有时体力不支,就对着录音机讲,由我妹夫整理。就这样,她又积累下了十多万字。后来的这些文字都是些美丽的散文,作为文学作品看比她的自传更为纯粹。母亲似乎又回到了童年的心境,那个小城,那条小街,那条清幽幽的潇江,那些可亲可爱的亲戚和邻居,儿时的玩伴,还有大人们讲的和自己亲历的许多美丽的故事,隽永的故事,悲伤的故事,都如画一般地透过一个小女孩的眼光展现出来,其语言的韵味,风格的清新自然,描绘事物的准确,表现人物的栩栩如生和传神,都令人惊叹。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母亲有这般写作才能,更惊羡她的记忆如此细腻和真实,有读过的人认为可以作为20世纪30年代中国南方小城镇的风俗画来看,其中保存了极为可贵的历史记忆。我从此发现人的记忆有两种,一种就是平常的记忆,那总免不了抽象和概括(否则人怎么记得了那么多);另一种是艺术型的记忆,它保留了人生中全部丰富的细节、感受和温情。母亲告诉我,其实她的写作只不过是直抒胸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有想到要做文章。年纪越大,那些过去年代,特别是童年时代的生动情景就越是清晰地涌现出来,像泉水一样从心里面往外冒。这也许就是真正艺术的秘密吧:一个历尽磨难、饱受心灵创伤的老人,其实从来就没有抛掷过自己的童心,所以能够在童年回忆中找回真正的自我,达到与这个世界的和解,进入到一种超凡脱俗的纯净的境界,这时她随手写下的东西都堪称艺术珍品。的确,我在母亲的原稿上几乎没有发现改动的痕迹,篇篇都是那样信手写下来的。最开始,我也曾试着帮她把那些过于朴素或口语化的句子改一下,但很快发现我的徒劳,失去了原有的神韵。我大妹和妹夫也有同感。于是大家商定在打印时尽量保持原样,除了个别的错字外一律不动。

内容概要

  永州在湖南的南部,古称零陵,缘名于舜帝。潇湘二水在这里交汇,是由湘入桂的要道。古代的永州是历代王朝放逐贬官的蛮荒之地,公元805年冬天的一个黄昏,因永贞革新失败而被放逐的柳宗元逆湘江而上,悄然来到了永州赴任永州司马。    柳宗元到了永州以后,由于一心盼着北归,一直没有寻找固定的住所。他最初寄居在永州城南潇水东岸的龙兴寺,此后不久又从龙兴寺搬到了高山寺。    高山寺在唐代称为法华寺,建于唐代中期,寺庙的规模要比龙兴寺大很多。每当黄昏来临,寺庙击鼓鸣钟的时候,在全城都可以听到,故名“山寺晚钟”,是永州八景之一。    公元809年,柳宗元到永州已经五年,按照唐代惯例,贬官二至五年后可以“量移”,也就是调任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恰逢这一年又册立太子大赦天下。但朝庭明文规定,“八司马”不在宽赦之列。北归无望的柳宗元就从高山寺搬了出来,定居在潇水西岸的冉溪,并把冉溪改名为愚溪。    柳宗元之所以把它称之为“愚”,意思就是自己太愚蠢了,得罪了朝庭才来到这种蛮荒之地,因此,这里的山水也跟着自己变愚了。其实,他用的反语,只是借此表达自己的愤怒罢了,其它称为“愚”的还有愚丘、愚泉、愚沟、愚池、愚堂、愚亭、愚桥,合愚溪称为“八愚”,并作八愚诗刻在溪石上。今天能够看到的只有愚溪和愚桥,还有重修的愚亭。    柳宗元的《八记》是山水游记的典范,文简意赅,各自成篇,但又前后连贯。人们对永州的印象也大多是这些游记所形成的。但《八记》描写的景物因年代久远,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除了小石城山还与原景较为接近,其余的西山、西小丘、袁家沟、石渠、石涧、钴母潭,甚至最负盛名的小石潭都已经很难看到它们的原貌了。    小石城山在明代的时候修了一座“芝山庵”,所以又名芝山,今天的永州市芝山区也就得名于此。    安史之乱后的唐王朝已经是日薄西山,不幸的王朝总上演着不幸的宫廷往事却也总制造着一种无心插柳的文坛盛宴。谁也没有想到,包括柳宗元自己,这段在中国历史上极为平常的贬谪往事,成就了柳宗元,也给永州留下了最深的烙印。

书籍目录

上篇  永州旧事  永州旧城    北门    大西门    太平门和小西门    南门    东门    潇湘门  永州的八庙及其他    柳子庙      黄溪庙    火神庙与唐公庙    关帝庙    潇湘庙    黑神庙    百善堂    育婴堂    普爱医院    永州的妇女    永州的少数民族    永州的水路    这条潇江    永州的穷  永州琐记    永州过年    端午节    盂兰节    娘娘婆    永州的豆腐    永州的马路    大旱之年    北方来的难民    祁阳会馆    “喊风”      票子“喊风”    徐家井和卖凉粉的女人    蛇    唐生智     李达  亲戚们    外婆外公    二伯一家    我的三伯    三娘娘    团子娘娘    皆皆舅娘    表姐二花香  街坊们    唐书安客栈    米贵     雷巧玉    皮老娘    赵跛婆    赵老娘    王麻子和糖铺    豆腐西施妹崽婆    清朝把总左老爷    蔡老板    寡妇与陈汉美    蒋绍德    蒋瞎子    李琼    刘小姣    周老倌子    吕四老爷和他的儿孙们下篇  自传  童年  结婚  抗日  流浪  寻找  虎口  上海  追求  投奔

章节摘录

  潇湘门的街上,一天到晚除了做小生意的和箩行挑运货物的,再就是挑河水卖的苦力。每天来来往往多是到河里去洗衣、洗菜的,生活单调无味的,但是城墙的内面,城楼子上,除了一个叫花子住的地方,再就是一大片的高低不平的旷野。  整个城墙的内面都是如此。那里荒山野草,什么马尾巴草、知了草、马鞭草,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开着红的、黄的、白的、蓝色的花。那些蝴蝶、雷公蚱蜢、螳螂、嗡嗡、洋咪咪(蜻蜓)。洋咪咪有大红的、金黄的,还有瓦灰色的大眼睛洋咪咪,说它是老虎洋咪眯,眼睛鼓起,有那些虎纹斑,抓着它还反过来咬手指头呢。那地方太好玩了。  城楼里住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叫花子,是个跛脚的。他手里总拿一根两三尺长的竹棍子,他看见狗婆蛇(四脚蛇)就一棍子打下去,打死了,就在地上捡些碎柴草。他口袋里有两块打火石,还有一个三寸长的竹筒子,里面有一节纸媒子,他把两块石头敲一下,纸媒子就有火了。他用棍子把狗婆蛇吊起来,在火上烤熟了,就用手撕来放进嘴里吃,好像很香的味道,那狗婆蛇油光放亮很是肥实。那小叫花子吃得满面油光,喳嘴喳腮笑嘻嘻的,好像过了小年一样。  城墙内是一大片高低不平的荒野山地,没有什么人去的地方。那里有一棵很高大的苦楝子树。树的旁边住着一家收荒货的老夫妇,他的房子比土地庙稍高大一点儿。是用土砖砌的,杉树皮盖的顶,木门很矮,大人要低着头才能进去。那房间里有一张小架子木头床,一个挂在壁上的放碗筷的木头架子,还有水缸,门口有一个烧煤的小灶。老女人天天到玻璃公司倒煤渣的地方,捡回一筐子没有烧透的煤渣来煮饭、烧水、炒菜。  她家里喂着一只小黑狗崽,还喂着鸡婆、鸡公、洋鸭之类。门口种了几十蔸红薯,还有一些红色的高梁。靠房子边种了几行青菜,有南瓜、扁豆、大蒜之类。那菜地里有时有纺织娘在南瓜花上待着,吃南瓜花。小孩子想捉纺织娘,去了她的菜地,那小黑狗就跑出来汪汪大叫。老婆子人很好,她赶快出来赶狗,要小孩子不要怕,说它只是叫一下。说这种狗并不咬人的,咬人的狗是不叫的。她还说纺织娘要早上捉,因为早上有露水它飞不动。  她家门口堆着一些老头子收回来的荒货。什么鸡毛、鸭毛、鸡鸭肫子里面的那层黄皮、龟板、头发之类。还没有清理送到收购站或中药铺子里去出卖,但又因为那些东西气味太大,放在小屋里太不好闻,所以他门口有个小茅草棚子,就把担子搁在那里。好点的东西又拣进屋里去。屋子太小,只有一张小木头桌子。是几块木头和板子自己钉起来的。吃饭时可以放得菜和饭碗,两条矮凳子。要来了客人(老头子一般没有客人来),他自己就一个人站着说话。  老头子每天挑着篓子和一个小簸箕。簸箕里放着一块大月亮一样的白色叮叮糖(米糖),手里拿着钉锤和小錾子,边走边敲打,当!当!当!有女人喊: “要头发吗?” “要!”赶快放下担子,女人从房子里那些夹里缝里,将乎日梳头掉下的头发,一根根捡起来卷好,扎在那些门后或窗后的缝缝里,都收拾起来交给老人。老人看看头发,就把它丢在篓子里。再用那双脏手揭开簸箕,用手里的錾子和钉锤敲一块二指大的叮叮糖给女人,女人又有了一块哄孩子的糖了,好高兴。  他们老俩口对人很和气。他们住在这城墙脚下,老婆婆除厂和几个来抓洋咪眯、捉蚱蜢子的小孩子讲几句话以外,再也不会有人来串门了。    娘娘婆把蜡烛和香点上,再化些钱纸,又将三牲用三只菜碗摆上,然后喊: “拿酒来!”她手里提着那壶老烧酒,进到病人的房间里去了。  她开始细细地念着,好像她开始在跟鬼打商量一样。说了一阵悄悄话之后,娘娘婆似乎生气了,她就大声地吆喝,脸色也变了,声音也尖了,她把那壶里的老烧酒倒了一大杯,用手的中指蘸着,向房子的四周弹去,然后又用嘴巴喝一大口酒,喷在病人的脸上。紧接着娘娘婆全身抖动起来,似乎在与什么人搏斗一样,她的脸全红了,手在空中乱舞。  这时的娘娘婆完全变了一个人,哪个也不认识她了,她也不认识别人。她似乎进到鬼的世界了,口中啊……啊……全身也越抖越厉害,手在空中舞得更大了,然后又喝一大口酒,对准病人的脸大喷一口,接着又是啊……啊……啊地颤抖。现在的娘娘婆自己就像一个鬼了,全身抖动,屁股像筛糠一样,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她的脸斜了,嘴也歪了,颈根直往后仰。  等娘娘婆过了那个发疯的高潮,她又慢慢地叹气、出气,慢慢地收敛了,脸色由原来的血红慢慢地又转成寡白的了,人也有气无力的样子。等了一会儿,她像醒过来了一样,要罗长子的婆娘和女崽帮她提着那些纸货,跟着她直奔河边,她对着江水又念了一些什么,才把带去的纸货放在河边全烧了。  娘娘婆回到罗长子的家,在罗长子的脸上摸了一阵,又拍打了一阵,病人似乎好些了,喊着“水……水……水”的。他的婆娘赶紧要女崽端了一碗水来,放在他的嘴边,他就咕嘟咕嘟地喝干了,人也开始清醒了。  娘娘婆讲怨鬼已经被她赶跑了,病人肯定会好起来,赶快给他煮稀饭吃吧。  不知是那斤老烧酒的作用,还是真的赶走了鬼,反正经过这一番折腾病人是好转了。娘娘婆回去时,罗长子的女崽去送,手里提着三牲,另加一个红包(那是一吊钱)。  哪家的孩子受了惊吓、病了,都要请娘娘婆来收惊、喊魂。  娘娘婆进门先看看孩子的小手,烧些钱纸,然后再到河边去烧纸,念咒语。念完咒语就一路走一路喊着:“毛伢仔回来了!”或者是“狗伢仔回来了!”娘娘婆一路喊进屋来,屋里的母亲带着病孩子睡在床上,要接着娘娘婆的喊声叫“回来了!”“回来了!”喊完以后,娘娘婆来到孩子的床边,拿出一个红布做的两寸长一寸宽的红布袋子,里面装着娘娘婆画的符。用一根红绳子串着挂在孩子的颈根上,这就保着孩子以后不再受惊了。  娘娘婆的工作只有喊魂最简单,又都是在晚上。每次喊魂她只要一升米,一吊钱。  娘娘婆还会放阴,就是把活着的人放到阴间去会见已经死去的亲人。如父母、夫妻、兄弟姊妹,都可以见面的。不过这些放到阴间去的人,多是一些妇女。没有见到哪个男人去阴间的。  放阴时堂屋里烧了香,化了纸,放阴的人睡在堂屋里地上的草席上。娘娘婆在她的耳边细细地念着咒语,念到一定的时候,那放阴的妇女睡着了,再等一刻工夫,那人两只脚像走路一样,上下蹬动,接着就哭诉起来,像见到了亲人,见到娘就喊娘,见到丈夫就喊名字,问他们可好过,要什么东西否?也谈谈家常。放了一阵子,娘娘婆就要收了,要她回来。像真的一样。    二少奶奶的儿子孙少爷在大西门潮烟铺子里做店员,每月只有一份微薄的收入,那点儿薪水拿回来全部都交把娘,自己不留一个的。因为那点儿钱每个月只买得米、油盐和小菜,勉强可以过活罢了。家里一年到头没有买过一块肉吃,也没有扯过一件新衣服穿。二奶奶想办法喂了两只鸡婆,每天用小菜蔸子和一些烂菜叶子剁细,拌一点饭或洗锅的水喂着,想靠鸡婆生点蛋来打牙祭,可那鸡婆营养不够,很久也不下一个蛋。  李家婆人长得高大,没有油荤,她每餐总要吃三大碗饭。她说她比她男人高了半个脑壳,所以要吃得多些。  她有时闲得无聊,也到我家里来串门子。因为都是本街的熟人,母亲再忙也跟她讲几句白话,所以她经常来。她来了喜欢东看西看,有一次看见桌上碗里吃剩的一些芥菜梗子和大蔸萝卜,没有捡进碗柜里去,她就用手捻起放嘴里,卡叽卡叽地吃,边吃边说,好吃好吃,你屋里的坛子菜做得真好,又香又脆。母亲不做声。她就把那碗里剩下半碗芥菜根子和大蔸萝卜全部吃光,抹一下嘴巴就走了。  第二天又来,看看桌子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她就跟母亲扯谈,说她准备过河到她干哥哥那里去住一晌。  都知道李家婆有个干哥哥。那干哥哥家里有几十亩水田,算个小康人家吧。家里没有老婆,只有一个崽一个媳妇。李家婆跟他相好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反正每年要去他家几次,每回住个把月就回来。她说乡下真好,水都是甜的,那井水可干净了,不像我们的河水,船牯子早上在上面拉屎屙尿,下面的人挑水吃。有时不小心,还挑着屎坨坨呢!你不信,有天早上孔老头-(挑河水卖的),瞎起眼睛,帮道气婆挑担水,不是上面浮着一坨屎呀?后来道气婆再不要他挑水了。  李家婆去年在干哥哥那住,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褂子去的。有次洗澡,手脚重了点,那褂子就烂了,背上破了一个大洞。李家婆想找一块同色的布来补好,但她把干哥哥家里翻遍了,也没有找着一块补衣服的布,最后她把自己的一条天蓝色大格子手巾补上了,穿起来就像背上打着一面旗帜似的。干哥哥看着那褂子太不像样子了,那时正秋收,收了几十担谷子,干哥哥就卖了一担谷子,两人到向西的街上,帮她扯了一套青府绸衣料,请乡下裁缝做了。李家婆就穿着这套青府绸衣裤回来,这成了她的当家衣裤,总是晚上洗了白天穿。街上人都说,李家婆搭帮乡下的干哥哥,才有一套青府绸的衣裤穿,不然是裤子都穿不上。  从乡下回来时,又是干哥哥送她回来的。除了带回几十个盐鸭蛋,还带回干辣子、红薯、酸菜之类的土特产。干哥哥用自己家里的两个长布口袋装得满满的,再用一根竹扁担挑起那两个袋子,像乡下老公送婆娘回娘家一样的,亲亲热热地把李家婆送回来。干哥哥挑得满头大汗,李家婆吊手吊脚地走空手回来。  干哥哥比她的男人高半个脑壳,每次来,都是头刮得令光的,脚上是李家婆帮他做的浅口布鞋,穿一套蓝色的竹布裤褂,一副乡下人的样子。  李家婆回到家里,赶快打水把干哥哥洗脸,说他挑这么多东西,真是累死了。不过那干哥哥还懂事,把东西放下,洗掉一脸的大汗,就拿着扁担口袋打转回去了。  李家婆的男人,明明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可从来也不敢说她一句丑话。因为家里太穷了,他又比李家婆矮半个脑壳,觉得自己讲不起话。以前李家婆嫌弃他,总是骂他三泡牛屎  高,不像个男人家,嫁把他背了时。只是后来生了一个儿子了,才定了心跟着他过穷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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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5条)

 
 

  •   买这本书,最初是有点冲着邓晓芒老师来的.但粗粗翻几下,就给迷住了.粤北乐昌与湖南永州,直线距离也就100多公里.很多日常用语都是相通的.在书中读到那么多熟悉的土语,又那么流畅自然,真是亲切极了.就象在一个悠闲的夜晚,坐在年迈的母亲身边,听她悠悠地讲那过去的事情.
  •   挺喜欢的,虽然语言很朴实但很生动,尤其会这方言看起来更有趣,可惜的是被毁了一部分。
  •   没想到是一本自传体小说,非常意外和惊喜
  •   写的很细微,很亲切,不矫揉造作。不错
  •   东西都很好,虽然有个别书的纸质不像正版的。但这样的价格已经超出期望。只是邮寄实在说不过去,到了很久,没有任何提示就给我存在局里了,害得我上个月十号购买,今天追到邮局才找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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