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海那边

出版时间:2012-1  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  作者:洪梅  页数: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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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人生的无尽可能(序)  李敬泽(著名评论家)  很多年前是见过洪梅的,好像是,不久她就去了美国,上学,工作,定居,有了孩子,孩子渐渐长大。  现在,洪梅写了这部小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还有这个兴致,写小说。她好像一直在一家制药公司工作,很忙,据她母亲说,白天忙着,晚上,写小说到凌晨。  与人家想象的相反,我从不鼓动人家写作,我倒是更愿意劝人家别写,生活中很多事是不得不做或是应该做的,写小说似乎不在其中;我倒宁愿一个人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好好休息,我想那样的日子平常而安稳。  但是,如果一个人,别人劝不住她,她自己也劝不住自己,她一定要写,为此她宁可牺牲睡眠,宁可承受在我看来最好别受的写作的孤独和累,那么,我相信,她一定从中感受到了巨大的乐趣,同时,她也一定感到,她有来自生命内部的强大的理由,不得不写,一定要写。  我对这样的写作怀着敬意和好奇。我见过太多作品,从中你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使作者一定要受这个罪也让我们受罪,但是,如果一个人,在写作中被某种内部的强大理由所驱迫所指引,那么,她或者他通常能够把我们带向某种新的、特别的,她认为重要而结果我们也认为重要的地方去。  洪梅这本小说就是如此。看完了,我知道,这样的书是值得写也值得读的。  就这本书而言,那个“重要的地方”倒主要不是指地理上的纽约,在文学上,一个地方是否重要不是按人口、面积和GDP衡量的,比如我认为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就比纽约重要,在这个问题上的争论永远不会有结果。文学上一个地方的重要性完全取决于它所包含和展现的人性内容:情感、思想、命运,人的战斗、挫折和人的强大、软弱。  这一切,在这本书里都有,它们发生在纽约。  这样的一本书大概会被归类为“留学生文学”。在中国大陆,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这形成了一个特定的文脉,比如我们都知道《北京人在纽约》,说的就是留学生的故事。世间事总是难免被归类,我们通过归类归纳事物之间的同,也通过归类比较出同类事物之间的异。比如这本书,它写的是留学生的生活,不过,它和这个文脉上以前的那些作品还是有重要的不同。  早期的留学生文学,大多是在讲中国人在海外的艰苦奋斗,我们怀着“美国梦”飞越太平洋,在那里插队、扎根、成功,酸甜苦辣不容易啊,我们要跟祖国人民好好说说。  这很好,祖国人民也是爱听的,虽然多少有点不理解,既然那么不容易干嘛不呆在家里。而到了洪梅这本书,重点不在于不容易,其实哪儿的生活都不容易;洪梅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出去的。对于她那一代留学生而言,主要的问题已经不是洗盘子,他们比更早的那一代人更容易融入美国生活,他们也没有多少自怜自艾的情绪,他们更自信。他们身处更加宽阔、更加深入和内在的全球化背景下,他们可能离成功更近,成功得也不那么咬牙切齿,但由此,他们有了自己的问题,自己的生命体验、困惑和艰难。  这本书写的就是这个。在这个意义上,它使得几近衰微的留学生文学的文脉获得了新的生机。  80年代的人是怀着“美国梦”出去的,90年代的人当然也怀着“美国梦”,不过,他们恰逢中国经济的巨大发展,他们发现,在身后,“中国梦”也在盛大展开。所以,他们是生活在两个梦中间,生活在资本、知识、技术、信息正以惊人的速度和规模在大洋两岸激荡的时候。他们赶上了好时候,但好时候常常会带给我们更多的烦恼,因为好时候的标志之一是人生的无尽可能。面对这纷繁的可能,选择变得那么难,不仅是生活的选择,更有内心的、精神的选择。  让洪梅在大洋彼岸的深夜里把这本书写完的理由,就在于这些生命中歧路彷徨的选择,还有伴随着每一个选择的那些新的复杂经验。  所以,这本书是有价值的。要理解中国人在这个时代正在经历什么,仅仅在北京、在中国,我们可能看得很真切,但通过这样的书,我们却会看得更完整。也许,这个时代给我们的文学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那就是,在全球范围内展开中国人的故事,同时,也在全球背景下自我认识和自我发现。洪梅这本书就是这个过程的一枚果实。  是为序。

内容概要

  幸福感来自我们所经历的人生。小说讲述凌紫荷、肖逸、杜宏杰、郝天山、佟瑶等一群朝气蓬勃的中国大学生,在20世纪90年代初,赴美求学、创业的奋斗经历,以及他们铭心刻骨的青春爱情。  紫荷成为了世界五百强之一的制药公司业务主管,肖逸、佟瑶投身华尔街金融界,杜宏杰在硅谷创建公司,郝天山的房地产业风生水起……  互相深爱着对方的紫荷和肖逸,未能跨越情路上的障碍,观念的冲突让二人进行渐远;而热情善良的新闻记者布莱恩,却在此时闯入了紫荷的心……  这是一次跨世纪、跨国度的寻梦,从慢慢熟悉、融入的新土地里扎根、开花,他们见证并经历了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  梦想是美好的,而寻梦的过程却充满艰辛,品尝了人生的各种滋味,他们的生命变得澄净、绵醇。  小说叙事温婉亲切,散发出柔韧的力量和清新的气息,充满阳光与真爱,给人向上向美的回味和感动。

作者简介

  洪梅,旅美作家。  199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  赴美留学前曾涉足广告公司、驻京外企。  1998年在美国取得硕士学位。  目前供职于美国某制药公司。  已出版小说、散文集。  蛰伏十年,生活的积累重新唤醒写作的冲动。

书籍目录

人生的无尽可能(序) Endless Possibilities in Life (Preface  )li jingze引子Prologue1 到俄克拉荷马去To the Land of Oklahoma2  大苹果  格村儿  天使的号角The Big Apple and Angel’s Trumpet3 风乍起  卡内基湖A Gust of Wind upon Lake Carnegie4 跨越烦恼河的桥Chapter Four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5  没有赶上的航班Late for the Flight6 世界怪异而精彩A Weird But Wonderful World7  银杏的秘密The Truth Behind the Ginkgo Tree8 一夜疯狂大西洋城A Wild Night in Atlantic City9  祸不单行Double Trouble10  曼哈顿的世外桃源A Sanctuary in Manhattan11  覆水难收No Second Chance Once the Water Is Spilled12  禧年的钟声Carol of the Millenium Bells13 浪漫的佛蒙特之夜A Romantic Night in Vermont14  火之心Heart on Fire15  心之归宿Home for the Heart尾声Epilogue后记Author's Note

章节摘录

  下午六点,校广播站的喇叭准时响起。这大概是忙碌的大学生们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端着饭盆来往于宿舍和食堂之间。有耍酷的男生趿拉着拖鞋,一手扶车把,一手拎着四五个暖水瓶,像演杂技一样地骑着自行车在人群里穿梭,一准儿是赶着上哪个女生宿舍充当骑士去吧。广播里正在播放卡朋特那首既甜蜜又忧郁的英文老歌《昨日重现》:  All my best memories (我所有的美好记忆)  Come back clearly to me (清晰地回现)  Some can even make me cry (有些仍使我热泪盈眶)  Just like before (一如从前)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像昨日重现)  Every Sha-la-la-la  Every Wo-wo-wo  Still shines  Eve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g to sing’s  So fine  ……  她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被火烧云染红的天空中回旋着、飘荡着,让一颗颗年轻的心莫名地为之感动着。  肖逸和杜宏杰两人骑着车在黄昏的校园里漫游。老杜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而洒脱的肖逸却一路轻松地跟着广播吹口哨儿。  经过南校门附近的杨树林时,杜宏杰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车速。路边一排排高大的白杨笔直地站立着,繁茂的枝叶随风起舞,那沙啦啦的声响像是在为卡朋特伴唱。肖逸心领神会地也跟着减慢了车速,他扭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老杜,故意跟着广播大声唱道:“It’s yesterday once more……”  三年前夏末的一天,这片进出南校门必经的杨树林,在杜宏杰的心目中突然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那天的天气燥热无比,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无精打采的。这是新生入校报到的最后一天。大多数历经千辛万苦考上北大的新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和喜悦,新生报到刚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各系高年级的同学在南门旁的杨树林里设立了新生接待站。杜宏杰、肖逸和另外几个暑假提前返校的同学负责化学系的新生登记,再把他们送到事先分配好的宿舍里。化学系的新生人数多,头两天他们忙活得脚不点地,大热天的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还没来报到的新生已是寥寥无几。别的系已经有开始收摊儿的了。一连在宿舍楼和南校门之间奔波了好几天,这些平日里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的大男孩也感到疲倦和无聊起来。  凌紫荷是最后一天的下午才来报到的。她的出现让几个正犯困的男生眼前一亮,精神也为之一振。虽然他们对每一位新同学都礼貌服务、热情接待,但是对女同学,尤其是稍微漂亮点儿的女同学,那热情的成分自然就会更多些。可是,当凌紫荷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几个人却一时手足无措,脑袋发蒙,连怎么热情都给忘了。  刚上大学那会儿,他们都喜欢在宿舍熄灯后打着手电缩在被窝儿里读小说儿。尤其是《红楼梦》,在这个年纪读来别有一番滋味。那里面描述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场景,不知为青春心事平添了多少遐想。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酷暑难当的下午,竟会真有个林妹妹似的女孩“从天而降”。  见几个男生直发愣,凌紫荷嫣然一笑,上前询问道:“请问化学系新生是在这儿报到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肖逸赶忙迎上前来:“啊,对,对!欢迎,欢迎!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紫荷,凌波的凌,紫色的紫,荷花的荷。”  “紫荷凌波,哇,好名字!让我来看看你分在哪个宿舍。”  “谢谢你!”  杜宏杰站在一旁听着他俩的一问一答,半天也没能插上一句话,却忍不住在心里一通感叹:紫荷凌波,真是名如其人哪!不过她更像是一朵泰戈尔诗句中静静开放的玉色睡莲。杜宏杰对自己这种油然而生的诗意联想暗暗感到惊讶。他一直认为自己左脑发达、右脑简单,只善于进行理性思维。  “你在35楼319房间。”肖逸在花名册上找到了凌紫荷的名字。  “我来帮你把箱子搬过去吧!”杜宏杰不失时机地说。  肖逸和杜宏杰打一入学就住同一宿舍,家又都在北京,两人很快就成了死党。可是爱调侃的肖逸连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肯放过。他伸手把杜宏杰一挡,说:“行了老杜,您还是坐这儿歇会儿吧。今天上午您不是已经搬了好几回了吗?这趟就交给哥们儿代劳吧!”肖逸的脸上带着一点儿鬼鬼的笑意,抢先拎起凌紫荷的箱子放到平板车上。  “谢谢了!再见。”凌紫荷离开之前,善解人意地对杜宏杰微笑着点了点头。  杜宏杰本来从不相信泛滥于电影和小说中的一见钟情,可是自打见到凌紫荷,他有些二乎了。也许喜欢一个人,真的不需要太多合乎逻辑的解释吧。  校广播站的晚间新闻刚刚结束,凌紫荷正打算去图书馆或是三教占个晚自习的好地方,却被风风火火地闯进宿舍的陈晓歌撞了个正着。“重大新闻!重大新闻!杜丘拿到全奖啦!美国斯坦福大学,可牛啦!”陈晓歌的男朋友也是化学系的研究生,和担任他们大三级主任的杜宏杰同住一个研究生宿舍,所以陈晓歌总能在第一时间掌握高年级男生那边的动向,这也让她成了三年级女生中颇受欢迎的人物。  大三是很特殊的一年,大一新生刚入校时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二年级时对专业课成绩锱铢必争的劲头也慢慢懈怠了一些;再加上暂时不用为毕业后的出路殚精竭虑,大三成了本科四年里的“黄金时代”。陈晓歌念念不忘她背TOEFL单词时学的一个英文词“sober”(清醒的,有理智的)。“精辟的好词呀!”她对凌紫荷说,“我们大三生是最sober的一群,我们不但弄明白了上大学,特别是上名牌大学的真谛,而且在冲上毕业战场之前,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去听、去琢磨……”  杜宏杰便是让为数不少的女生暗中琢磨的对象之一。老杜是北京人,据说父亲还是哪个国家部委的高干。他本人对此倒是十分低调,所以大家对老杜的水到底有多深也就不得而知。不过即使再低调,从小生长环境的潜移默化可是藏不住的。杜宏杰虽称不上是个相貌英俊的白马王子,可是他北方男孩高大魁梧的身材,不俗的言谈举止,再配上一个很有个性的板寸头,自然而然地受到女生的仰慕和男生的追随,连系里都锦上添花,将大三级主任的重任交给了他。也不知是谁率先冠以他那个挺酷的绰号“杜丘”。那个时候可供追捧的明星偶像没那么多,偶像们被人冷落遗忘的速度也没那么快。所以老牌儿影星高仓健仍然不乏崇拜者。不管这个绰号时髦与否,老杜的魅力却是由此可见一斑。  “紫荷,李京,小雯,咱们去43楼祝贺杜丘吧,顺便也取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读研才一年多就联系上名校了。”陈晓歌说着就往宿舍门外跑。“我看你呀,是急着去找你的伍状元吧!”李京对着陈晓歌的背影喊。  陈晓歌的男朋友伍国梁是湖北英山县那一年的高考状元。伍国梁家里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没一个上大学的。整个县城里能考上北大清华的也是多少年就出了这么一个。县长咬牙凑出了两千块钱的奖金,敲锣打鼓地送上门来,说国梁上北大不但是伍家的骄傲,更是咱全县的光荣。这以后毕了业,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说不定还能让家乡闭塞的小县城从此改天换地一番呢。县长的眼光确实放得挺远的。伍状元也不负众望,即使是在北大这种人才扎堆儿的地方仍然保持着傲人的成绩。线性代数、量子化学、高分子结构、现代金属有机……越是那些难得让人发憷的课程,越能显出伍国梁读书考试的过人之处。难怪陈晓歌慧眼识英雄,像投资一只极富潜力的绩优股一样,用她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照顾,牢牢地抓住了伍状元的心。  凌紫荷淡淡地一笑,拿起桌上的书包对李京她们说:“我还是去上我的晚自习吧。多背几个单词比取经有用。”  在去43楼的路上,陈晓歌问:“紫荷不来吗?”李京和小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你还不知道紫荷吗?她怎么可能主动往男生楼跑呢?”  43楼是几个理科系的男研究生宿舍楼。走廊里杂七杂八地挂满了球衣球裤和洗得看不出本色的背心袜子什么的。那时候也不知为什么,运动衣不管男式还是女式,大多就两个色儿:海蓝和玫瑰红。于是在周末学生食堂里举办的舞会上,常看得见有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绿军裤,裤腿下面露出一线玫瑰红的秋裤,别看衣着土气却是把华尔兹跳得有模有样。宿舍楼里的空气混杂着汗味儿、臭球鞋味儿、纸烟味儿和不知谁偷偷用电炉煮方便面的味道,难怪这里被女生们戏称为“动物园的狮虎山”。  杜宏杰他们住在207室,晚饭后照例聚了不少人。不同以往的是,今天围棋、象棋、桥牌一律没开局,连肖逸的吉他声都没听见。围着杜宏杰说笑的一帮男生看见几个小女生走进门来,自觉地闪开一条道儿。陈晓歌也不客气,拉着小雯一屁股坐在伍状元靠窗边的下铺上。站在她们对面的肖逸举了举手中的一整瓶燕京啤酒招呼道:“几位小姐光临实在是令咱们207陋室生辉!怎么样,每人来上一点也算是给老杜道喜了?”  “没问题,就是劳驾哪位骑士给咱们洗几个干净的杯子来,我们一定奉陪到底!”爽快的陈晓歌一伸手把那一整瓶啤酒接了过来,吓得李京和小雯吐了吐舌头。  杜宏杰原本是坐在窗边书桌上的,他的两条穿牛仔裤的长腿随意地晃荡着,看见女孩儿们进门才赶忙跳下来。他斜靠桌子站好,两臂交叉抱在胸前。毕竟他还是她们的级主任,总得讲点儿师道尊严吧。  小雯不无崇拜地对他说:“杜老师,你怎么那么厉害呀,听伍状元说你的GRE第一次就考了2100,也教教我们怎么复习才能考那么高的分儿吧。”  杜宏杰摆摆手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是他很有人缘儿的一个重要原因:他的确很优秀,可是又很谦虚,一种真诚的谦虚。“小雯你别这么说,这也没什么秘密可言,就是多做模拟题、多背单词呗。你们才三年级,还有的是时间准备。不过可别把专业课给落下了。”  陈晓歌轻轻一推身边的伍状元说:“我们早,你可不早。我下礼拜就给你排队报GRE去!”  “国梁你可真有福气,我只听说红袖添香,可从没听说过有知己红颜连夜排队给报GRE的。”肖逸习惯性地调侃道。  “嘿,冇得用的,我考多高分儿也是白搭。我们家祖宗八代在英山出不了方圆一百里地,到哪里找得到侨属关系唦?”国梁一着急就把家乡口音给带出来了。  “我说国梁,你脑子得多开点儿窍。找不着侨属,不是还有台属呢吗?你在老家就找不出个当初跟着国民党跑到台湾去的?”说话的是国梁上铺的郝天山,他是从新疆考进北大的。国梁一听更急了:“那叫个么是馊主意嘛,我老家可是中央给挂了牌牌的革命老区,出的可都是共产党啊。”大伙儿听了“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虽说伍状元对郝天山的建议不买账,可天山那率真的坦白,却在许多想出国留学的学子们心中激起了共鸣。其实TOEFL考过600,GRE上2000并不是留学路上最大的障碍。当时出国留学的大门仅对侨属和台属敞开,这条政策可是愁坏了多少成绩优异却非任何“属”的普通学生。  郝天山的父母都是“文革”前考入北农大畜牧专业的大学生。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最大的理想就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当年他们唱着那首“咱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的动听的歌曲,也不知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终于来到了天山脚下的阿克苏。在那儿一扎根儿就是30年。连“文革”时期出生的两个儿子,都分别被取名为郝天山和郝天池。  郝天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基本上是在北京的姥姥家度过的。姥姥家的四合院儿门口有对石门墩儿,进门影壁墙前有棵黑枣树。在天山的心目中,这个小院儿比远在天山脚下的家来得更加亲切。弟弟天池一直跟着父母,自然受父母的宠爱也多些。不过天山不嫉妒弟弟,他甚至感谢当年父母毅然决然地把刚满一岁的他留在姥姥家。他喜欢北京,喜欢大都市的生活。上高中以后,父母把郝天山接回新疆,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边远地区的考生参加高考有照顾。天山是个很执著的人,他中学时就认定了要上北大,这理想最终还真实现了。他又回到了北京。  天山喜欢自诩为北京人。这一点经常遭到同学们的质疑,因为他户口本儿上填写的籍贯分明是新疆。“你的名儿就把你给出卖了。北京人干吗叫郝天山啊?”大家逗他说。  “嗨,户口本儿上怎么填,只是个应付高考的战略战术问题。再说了,北京人就不兴叫郝天山啦?人家陈佩斯,还有他哥叫陈布达,加起来布达佩斯,要依你们的逻辑难道陈佩斯还改匈牙利人了不成?”不管算不算正宗的北京人,天山的一口京片子却着实地道。  实现了进北大的目标以后,天山又在北大很快找到了他下一步的理想。60年代出生的人,谁都能背出一些毛主席的话。他老人家教导青年们要“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父辈们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响应了前边儿那一半儿。天山打趣说,这后一半儿的“放眼世界”可就正待我辈来实现喽。  郝天山的床在上铺。一张大大的世界地图从天花板直垂到床板的高度,占去了他床边大半的墙面。地图上的北美大陆板块被他用红笔圈圈点点,还有一条醒目的红线从中国,准确地说是从北京,笔直地伸向美国。天山的这张地图被同宿舍的同学们戏称为“赴美预备队作战指挥图”。因为站在地上看这张图需要抬头仰视,所以会让人不知不觉地生出点儿肃然起敬的感觉。在那些身心俱疲的夜晚,天山的“作战指挥图”起到了激励同学们多背几页单词、多做几道绕脖子GRE逻辑题的作用。可能是受到杜丘好消息的鼓舞,天山床边的“宣传栏”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添了几条用毛笔写的标语:  “到得克萨斯去!”  “到内布拉斯加去!”  “到俄克拉何马去!”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知道这些地方到底什么样子,只觉得这些地名说起来都挺酷挺有号召力的。为此肖逸还揶揄他说:“我们天山不愧是从祖国边疆来的,对沙漠荒原就是有感情,哪怕到美国也要找个相似的地方当拓荒者去。”天山对此倒不以为然,对他来讲,美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应该是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大家喝着啤酒一直说说笑笑到九点多,杜宏杰和伍状元才把几个女生送出来。本科宿舍楼十一点可是要锁门熄灯的。杜宏杰故意放慢脚步,和后面的李京走了个并排。他用很随意的语气问:“李京,怎么没见你们宿舍另外那几个同学呢?”  “噢,她们呀。金媛媛去北师大找她老乡,下午一下课就走了。刘丽嘉的爸爸住院,她请假回家照顾她爸,都有两天没回学校了。还有凌紫荷,我们倒是想叫她一起来,不过她急着去上晚自习,匆匆忙忙地自个儿走了。”“哦,是吗?”杜宏杰淡淡地应了一声,丝毫没有让李京察觉到他的失望。  说来也怪,凌紫荷的名字虽然常常被人跟系花联系在一起,可是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她的身边却从没出现过一个护花使者。这也印证了杜宏杰对她名如其人的第一印象。她像一朵只可远观的莲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雅和高贵,让好几个跃跃欲试的毛头小子还没出兵就自动打了退堂鼓。就连肖逸的吉他友——燕声剧社的男一号台柱子,人称罗密欧的“情场高手”岳川都败下阵来。为了安慰失意的岳川,肖逸还把他带到南门外的长征饭馆喝了个一醉方休。“哥们儿,我跟你说实话吧,你们化学系的那个凌紫荷,真不是个好揽的瓷器活儿。谁要是找个像她那样的女朋友,肯定累心!”肖逸看着平日里神气活现的岳川,觉得他此时的样子有些好笑。他故意问岳川:“你说这凌紫荷,她到底是怎么把咱们的大情圣折腾成这样的?”  “怎么?关键就在于她怎么也没怎么,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哥们儿就知道不行了,就有挫折感了!”岳川垂头丧气地说。可望不可即!这是男生们对凌紫荷达成的共识。  上研究生后,杜宏杰被系里任命为三年级的级主任。肖逸作为老杜的铁哥们儿,再加上同宿舍伍状元的女朋友陈晓歌隔三差五地往他们宿舍跑,渐渐地肖逸和大三的学弟学妹们也接触多了起来。肖逸看得出凌紫荷在杜宏杰心中的分量,他也知道老杜在竭力克制和掩饰这份感情。作为级主任、学生干部、系里的红人,老杜的形象几乎是完美的,可是任何完美的背后都是有代价的。  新学年的热闹劲还没过去,秋意就渐渐地浓了。校园里的银杏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金灿灿的一片。小扇子形状的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舞着、旋转着,覆盖了树下的小路。金黄色的背景里隔三差五地跳出几簇红艳艳的火炬树,不甘寂寞地争夺着人们的视线。  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系学生会组织大家去香山秋游赏红叶。因为今年的秋天早早地就凉意袭人。漫山的红叶霜重色愈浓,苍松翠柏间一丛丛一片片的黄栌树、枫树和栾树,仿佛绚丽的云霞飘落在万顷碧波之上,用浓墨重彩将香山的秋色渲染得如火如荼。为了避开来看红叶的大批游人,同学们先途经西山樱桃沟,再绕道后山的小路去攀登香山的主峰——鬼见愁。这条路穿梭在奇石和密林之间,虽然有些险峻,可是人与景完全地融合在一起,那种人在画中游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美丽的风景和周围欢快的人群,并没能真正地感染杜宏杰。老杜刚刚拿到了冬季入学签证。他知道,再过不到两个月,他就会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加州了。如果他再不把心里积藏了很久的感情倾吐出来,恐怕以后要找机会就更难了。肖逸背着他的红棉吉他和一只大大的军绿色登山包走在他身旁。他的登山包里塞满了水呀、饼干面包呀、急救药呀一类的野营必备物品。他是系学生会的后勤部长,自然要操心许多别人想不到的事。肖逸早就看出老杜满腹心事,心思缜密的他不用问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为了活跃气氛,肖逸故意问一群跟在他和杜宏杰周围的女孩子:“哎,聪明的小姐们,看你们谁猜得出咱们刚才经过的那块大石头有什么典故?”  “噢,我知道,这儿不是离曹雪芹故居不远吗?一定是红楼梦里的什么典故对不对?”快人快语的金媛媛回答道。  “嗯,不错,不错。那到底是哪一段呢?”肖逸笑眯眯地接着问。  “那可要看你问的是哪一块石头了。像元宝的那块巨石肯定是书中通灵宝玉的原型;石缝中长着古柏的那一块呢,恐怕就是木石奇缘喽。”  “好!凌紫荷同学抢答正确,加一分。下一道题,你们可听好了啊……”  “幸好有肖逸,他总有办法让周围的人都感到愉快。”杜宏杰心里想着忍不住扭头去看凌紫荷。紫荷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和周围的女孩儿们一起咯咯地笑个不停。不知是因为爬山的缘故,还是被红叶映衬的,她平常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大大的眼睛里跳动着快乐的光芒。一件本白色的棒针高领毛衣随意地勾勒出她窈窕轻盈的体态,比起平时那个安静典雅的淑女还要显得动人。杜宏杰被一种莫名的焦虑弄得躁动不安起来,他头一回感到不自信了。  上山的路越来越难走,一不小心脚下就会打滑,最陡的地方一定要揪着路边的小树,手脚并用才上得去。同学们这时也越来越分散了,四周安静下来。凌紫荷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渐渐地落在后面。肖逸意味深长地看了杜宏杰一眼,吹着口哨很快地爬到前面去了。  “紫荷,别着急,我来拉你。”杜宏杰微笑着向凌紫荷伸出一只手。“杜老师,真太谢谢你了!”凌紫荷气喘吁吁地说。她抬起脸回以杜宏杰温柔的一笑,不假思索地拉住那只向她伸过来的有力的大手。等他们爬到一个稍微平缓一点儿的地方,杜宏杰说:“来,在这儿歇一会儿吧,前面还有一段更难爬的坡呢。”  紫荷背靠一棵野海棠树向山下眺望。“这里的景色可真美!”她自言自语地说。  “紫荷,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杜宏杰终于鼓足勇气开了个头儿。  “嗯?杜老师,你说。”凌紫荷转过脸来,两只明澈的眼睛丝毫没有顾忌地望着他,充满了纯真的信任,甚至带有一点点崇拜。杜宏杰一下子语塞,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大人,面对纯真孩童的崇拜而变得无地自容。  “紫荷,我是想告诉你,我12月初就要走了。以后你能不叫我杜老师吗?这为人师表的事儿,让人觉得怪有压力的。”  “杜老师你也太谦虚了,虽然你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可是我们都觉得你特优秀,所以叫你老师那是当之无愧的。说真的,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同学们肯定都会舍不得的。”  “紫荷,那你呢?你会想念我吗?”杜宏杰热切地看着紫荷的眼睛。他压抑了很久的情感终于迸发出来。  凌紫荷心头一颤,连忙躲开杜宏杰的目光。她不知该怎样回答。她不是不明白杜宏杰急于要对她表白的心意。从十二三岁起,紫荷走在街上就常有顽皮的半大小子对着她吹口哨。她去游泳池游泳,好几次被人在水下拽住脚丫,吓得她大叫。后来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更多的男孩子直接地,或者不直接地对她表示爱慕之情。也许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定力吧,能让她把所有这些纷扰隔绝在身外。她真诚而善良地对待周围的每个人,同时却又从容而坚决地和他们保持着一种距离,那种可望不可即的距离。这大概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她躲在自己创造的玻璃罩里一心一意地好好学习,就像那个年代许许多多单纯的好学生、乖孩子一样。久而久之,不但外面的人只能望着玻璃罩里的风景无奈兴叹,连紫荷自己都发觉她已经走不出去了。一旦这种安全距离受到威胁,稳定的化学键就会在高能量的攻击下破裂,形成极不稳定的游离基,从而让她感到不安和害怕。可究竟怕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  “杜老师,我,我想,我会像大家一样……”  “哎,凌紫荷,杜老师,你们怎么才爬到这儿啊?我们还以为大家都到山顶了呢!”正在紫荷为难的时候,陈晓歌的亮嗓门儿响了起来。她和伍状元刚才一定是为了躲清静,找了条大家都不走的小路,七拐八绕地落在了大部队后面。他俩的出现倒是给凌紫荷解了围。  香炉峰是香山的最高峰,人称“鬼见愁”。对着眼前一览无余的蓝天和色彩瑰丽的群山,这一群青春骄子尽情地挥洒着他们澎湃的激情。四人还没爬到山顶的时候,就听到上面传来几乎是喊出来的歌声:“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肖逸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夸张地摆出一副重金属摇滚的架势,用pick(拨片)把怀里红棉吉他的钢弦扫得山响。聚在他周围的男生们跟着节奏摇晃着身体,扯开嗓子大吼:“噢噢,你何时跟我走……”女生们对他们的潜台词儿心知肚明,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香山之行给熄灯后宿舍里的“卧谈会”增加了不少谈资笑料。陈晓歌迫不及待地爆出关于杜丘杜宏杰的第二条新闻:杜丘有了意中人!至于这意中人是谁,还要暂时保密。  “啊?真的假的?咱们的高大全居然也被小资拉下水啦?”  “哎,也不知那女孩是哪个系哪个级的,真有福气!杜丘不但一表人才,成绩优秀,最重要的是他斯坦福的全奖都拿到手了!谁要是跟了他,还用得着为TOEFL、GRE劳神儿呀。我可快被GRE词汇给难死啦,连做梦都是满篇不认识的单词,烦死了!”关于杜宏杰意中人的话题显然让大家睡意全消,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唉,我的希望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我的心也支离破碎了!”金媛媛故意拿腔捏调地说。  “行了,媛媛,你那叫什么希望啊?你使尽浑身解数想让人家注意你,纯粹是无谓的自寻烦恼。”李京笑道,“不过说真的,陈晓歌,你再给透露点,那女孩儿到底是何许人也?我们几个明天请你喝酸奶吃炸薯片儿。”  “你们真要知道吗?”陈晓歌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晓歌,你就别捕风捉影散布谣言了,多无聊啊。”半天没吭声的凌紫荷终于开了口。  “哎呀妈呀,我知道了!我这猪脑子怎么早没想到呢?杜丘的意中人就是咱们凌大小姐呀!郎才女貌,make sense, make sense(合情合理)!”还是小雯的反应最快。  “没有的事儿……”凌紫荷无力的争辩被大家视为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二天下午下了最后一堂课,陈晓歌去找伍状元。伍状元正歪在床上看《侠客行》,他最近正中了魔怔似的迷金庸。陈晓歌气得大叫:“好你个伍国梁,我辛辛苦苦为你熬夜排队报GRE,还在勺园留学生楼里挨着门儿串。说是练口语,其实是为了跟老外套词儿给你换美元交报名费。我容易吗?你可倒好,躲在屋里看武侠小说,这试你还考不考啊?”  “国梁不考我考。陈小姐,发扬发扬风格,把你的美元换给我一点儿,黑市价,8.75,怎么样?”正躺在床上听《美国之音》的郝天山从上铺探出个脑袋来。  “臭美吧你,有本事自己换去。我这可是五元十元一点点攒的,谁舍得让你瓜分啊。”陈晓歌拽起伍状元就走。  “你再考虑考虑嘛!下次我回家给你捎吐鲁番葡萄干和库尔勒香梨!”郝天山不甘心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喊。“我去跟老外套词儿也得有人答理呀。”见他们不理不睬,他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杜宏杰和肖逸这时提溜着几个实验室里装试剂的大空纸箱走了进来。问清了原委,杜宏杰说:“等我过去了,哥儿几个申请学校的报名费我都包了,别为这区区小事发愁。”  “够哥们儿,老杜!”郝天山立刻笑逐颜开。  “区区小事?”肖逸不以为然地说,“一所学校的报名费少说也得三四十美元,一个人最少也得照着十所撒网。咱207四人走了你一个还有仨,这话要是让平时一块拱猪的牌友听见了,追着当你铁哥们儿的还不知有多少呢。老杜,大话好说,到时候你要是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杜宏杰一边往纸箱里码放他的书籍,一边憨厚地笑笑:“嗨,谁让我是打前阵的呢?这事儿我义不容辞嘛。”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随手翻了翻,然后“啪”地用书拍了一下郝天山的脑袋,“天山,这本书送给你了,没事儿多学习学习美国的人文地理,咱不能光听着哪儿地名儿好听就奔哪儿去呀。”郝天山一看,那是一本中英文对照的美国地理图册。  时间过得真快,杜宏杰已经在系里办好了退学手续。妈妈让他临走之前去南京看一趟舅舅,所以他剩下的在校时间只有两三天了。杜宏杰一一造访了他担任级主任的化学系大三的所有宿舍,向同学们当面告别。凌紫荷当时也在,她依旧是优雅大方,浑身散发着那种不卑不亢、从容淡定的独特气质,好像几个星期前在香山的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金媛媛倒是极其的热情,她非要送杜宏杰一件礼物留作纪念。那是她从海淀街上特意买来的一盘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当着凌紫荷的面,杜宏杰觉得有些左右为难。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就连平常吊儿郎当的学生也得赶快抱抱佛脚。晚饭时间一过,宿舍楼里变得十分安静。肖逸正要出门去实验室,杜宏杰叫住了他:“肖逸,身上还有烟吗?”  “只有春城,你只好将就点儿了。”肖逸掏出两根烟一人一根点上,“想聊聊?”他明知故问。  杜宏杰猛吸一口烟,因为不习惯而被呛得咳嗽起来。透过淡青色缭绕上升的烟雾,他的目光投在郝天山的那幅“赴美预备队作战指挥图”上。“肖逸,你是咱们哥儿几个里头的明白人。你说我这步棋到底走得对不对?这两年一门心思光顾着拿全奖出国,别的什么都不想。可真等到要走的时候吧,心里又觉得有点儿空,说不清出去到底奔的是什么,在这边儿割舍下的又是些什么……”  “老杜,言重了。不过我能理解,你现在正处在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上嘛,搁在谁身上都保不齐会有点儿心神不宁。你看看咱们这43楼,要说是出国留学预备队的营房一点儿也不为过。这么多人,总不会全都头脑发热,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吧?照我说啊,这出国的理由,一百人里至少会有五十样儿。思想境界高点儿的,可以说学成以后报效祖国;低调儿点儿的,可以说开阔眼界增长阅历;更实在点儿的,还可能是为了美金、汽车、洋房……总而言之,奔着更美好的未来而去。你想,70年代末一恢复高考,千军万马都冲向高考的独木桥。80年代国门一开,出国留学又成了风潮。其实这些都很自然,万变不离其宗的是那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古话。”  肖逸见杜宏杰仍旧一个劲儿地闷着头抽烟,便按了按他的肩膀接着往下说道:“好,现在咱们再来说说这个割舍的问题。如果你指的不是故土难离,那依我看来现在谈什么割舍还为时太早。一盘棋你才刚刚开始布局,离中盘还远着呢。只要你能保持先手,我想机会还多着呢。”肖逸说罢起身向门口走去,“记住,占先手者得大局。”已经出了门,他又回头喊了一句。  杜宏杰掐灭手中的烟站起身来。肖逸的话提醒了他,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行动才是最重要的。他解开已经捆好的纸箱,从里面找出那本他最喜爱的《泰戈尔诗选》。既然自己在凌紫荷面前总是拙于言表,那只好借泰斗的一“诗”之力来传递情感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  紫荷,我没有选择站在你面前为你朗诵这些诗句,那是因为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我知道你骄傲清高,不会轻易接受一份感情。可是你又温柔善良,不想让任何人因为你的拒绝而感到痛苦和难堪。我不奢求你能够很快地接受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表达的机会,这样,在我离你远去之前总算是能了却心中的一个遗憾。我向陈晓歌打听过,你总是早早地在图书馆占好上晚自习的位子。如果你同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会一连两天在俄文楼前等你下晚自习。如果你选择回避,那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我将带着这份遗憾,在大洋彼岸默默地期待我们的轨迹会再次交会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学生宿舍楼里,每天寄来的邮件被胡乱堆放在进楼门靠楼梯处的一张方桌上。进进出出的同学经常驻足在大堆儿里细细翻检,如果看到自己的或是同宿舍同学的信件就顺便带回来。趁着下午第一堂课还没下的时候,杜宏杰把他写给凌紫荷的信亲手放到大堆信件顶上一个显眼的位置。离开35楼的时候,他又回头充满希望地对那封信看了一眼。有谁会想到,就是这一眼,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封寄托着老杜全部期待的、充满了诗意的信,被这个刚巧从楼上下来的人悄悄地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杜宏杰经历了他这辈子最难熬的夜晚。北京初冬的夜,一阵阵的寒意水一般无声地浸透了他身上的军大衣,渗进肌肤,那种冰冷一直漫延到心里。四周太静了,偶尔有路过的人也是低着头行色匆匆。俄文楼前李大钊和塞万提斯的青铜像,冷静地注视着这个被焦虑和无奈折磨着的年轻人。  杜宏杰选择了一个大家都在上课的时候悄悄地离开北大。只有肖逸一个人去送他。两人一起把行李装上他爸爸派过来接他的蓝鸟轿车。临上车前,杜宏杰用力攥了一下肖逸的手:“咱们美利坚见。”他迟疑了一下又说,“能帮我关照她吗?”肖逸心照不宣地微微点了下头:“你尽管放心。”  人说工夫不负有心人,郝天山对出国那种义无反顾的执著一定是感动了上苍,机会就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降临了。那是春节前的一天,前夜刚下过北京今冬第一场雪。天山正在姥姥家过寒假。姥姥家在朝阳门南小街禄米仓胡同里,这个平日里显得破旧的四合院,在白雪的覆盖下一下子显得诗情画意起来。屋顶一片洁白,房檐儿的边缘被一圈雕花筒瓦含蓄地勾勒出来。影壁墙中间那块青砖镂空花窗,被嵌进空隙的积雪映衬得格外古朴风雅。最有意境的是那棵高大的黑枣树,银装素裹的枝丫间还缀着星星点点没有落完的果实,在薄冰的包裹下好像一颗颗晶莹的黑玛瑙,在雪后天晴的阳光下闪烁着。吃过了姥姥包的猪肉白菜饺子,天山骑上他的旧永久自行车去北海看雪景。车胎轧在刚刚开始融化的积雪上吱吱嘎嘎地响,像他心里没有哼出声的快乐小调。  凭学生证只要三毛钱就能买张门票尽情欣赏皇家园林的美景,这也是让天山爱北京的原因之一。打心底里他觉得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这一天不是周末,又刚下过雪,北海里的游人特别少。天山溜溜达达转到团城底下,看见一对老夫妇正在公园导游图上查找什么地方。天山赶忙迎上前去。小时候他可当过府学胡同小学的学雷锋标兵,全校级的,这种助人为乐的事儿从来落不下他。“先生,夫人,你们需要帮忙吗?”郝天山大大方方地用英语问,他对自己的口语还是挺自信的。  “小伙子,英文讲得不错嘛。”老先生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和蔼地望着天山用中文答道。他看上去有六七十岁的年纪,却显得格外的挺拔矍铄,身上那件中黄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的羊绒围巾让他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老夫人的一头银发烫成一个很有风度的发型,脸上化着淡妆,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韵。也难怪天山头一眼看见他们就下意识地冒出英文来。“小伙子,你可知道从这里怎么去一个叫濠濮涧的小园吗?”  “濠濮涧啊,那在东岸,是个清幽的好去处,不过一般人逛北海都走不到那儿。看来先生太太对这里还挺有研究的。”  “哪里有研究,我们是40多年后故地重游,早已物是人非、恍若隔世了。”老先生感慨地说道。  “这样吧,你们要是有时间,我来给你们当导游,把北海里最有典故的地方细细地品味一遍。40年后的故地重游,这太难得了。”天山热情地说。  老夫人一听十分高兴:“那当然好了!我们当年都在燕京大学读书,第一次相识就是在北海濠濮涧开诗会的时候。1948年战事紧张我们离开北平去了美国,这一走就再没有回来过,直到今天……”  “燕京大学?这真是太巧了!我是北京大学的研究生,原来我们还是校友啊!那我就更责无旁贷啦。”  整个下午他们过得非常愉快。临分手的时候,老先生问:“天山啊,既然你是北京大学的高才生,有没有想过进一步出国深造啊?美国大学的学术气氛浓,研究水准高,要是你愿意出来开阔一下眼界,我可以帮你。”  天山自然是喜出望外。天哪,看来这北海濠濮涧乃一灵地也。将来有一天,等我从美国回来故地重游,首先就要来濠濮涧参拜。天山心中暗想。  寒假很快就过完了。开学不久后的一个星期五,凌紫荷在杜宏杰走后第一次碰到了肖逸。那是在她从化学楼回宿舍的路上,随着身后的一阵自行车铃声,肖逸连人带车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突然横在她面前。肖逸没有下车,只是用两条长腿支住地,背上还背着他的红棉吉他。“凌紫荷,好久没见了。寒假过得好吗?”  “是你呀,肖老师,吓了我一跳。”  “你可千万别叫我老师。这称呼连老杜都觉得受之有愧,像我这样才疏学浅的等闲之人就更担待不起了。叫我肖逸吧,好吗?”见凌紫荷微笑着点了点头,肖逸又说,“对了,既然在这儿碰上你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啊?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也不需要你费多大劲儿,只要你肯来就行。我们吉他社今晚七点在大礼堂有个比赛,别人都有拉拉队,我的到现在还没着落呢。”  “拉拉队?你该不会指望我们在台下又蹦又跳吧?”凌紫荷惊异地瞪大眼睛。  肖逸笑了起来:“别紧张,别紧张,没那么可怕。你只要坐在前排替我鼓鼓掌就行了。今儿是星期五,就当出来放松放松呗。”  “那好吧。不过你的拉拉队就我一个人也不够呀。”  “放心,只要你肯来,一个能顶仨!”肖逸会意莫测地对她眨了下眼睛,“七点钟,别忘了啊。我在礼堂门口等你。”肖逸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蹬起车走了。  一边骑车,肖逸一边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他轻轻地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被男生们传得神乎其神的小女生,其实还很天真,有时候单纯得带着点傻气。不过,要不是受杜宏杰之托,他肯定不会想办法来接近凌紫荷。想想看,若是一件本该属于宫廷的宝贝落在了平凡百姓家,那带来的多半儿不是福分而是麻烦。肖逸是个喜欢无拘无束、绕开麻烦走的人。  凌紫荷跟着肖逸肩并肩走进礼堂,在第一排坐下。她今天稍稍打扮了一下,上身穿了一件“一”字领的柔软轻薄的黑色兔毛衫,下面是一条银灰色的贡缎长裙,长长的黑发盘起来显出她颀长优美的脖颈。简单而雅致的淡妆在柔和的灯光下让她显得楚楚动人。  坐在第五排边上的岳川伸长脖子瞪大眼睛自言自语道:“你小子够可以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哥们儿怎么一点儿不知道啊……”他不顾身边新任女友的抱怨,拼命地挥手打响指,想让肖逸往他这边看,“肖逸,嘿,肖逸!”肖逸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的,没理他。众人的目光让肖逸感到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不显山不露水,用一贯的轻松语气对凌紫荷小声说:“我看你这个样子,应该坐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等待新年音乐会的开始,而不是在咱这小礼堂听什么业余吉他比赛。”  “小礼堂怎么了?好的音乐哪怕是在空山旷野都能打动人。你就赶快集中精力进入状态吧,我可是早就准备好给你鼓掌了。”  那晚肖逸弹的是泰雷嘉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略带伤感的轮指颤音,如歌如诉地将人们的思绪带到了那座昔日富丽堂皇,如今早已被废弃的神秘宫殿。阿尔罕布拉宫矗立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默无语地感悟着历史的沧桑和命运的沉浮。当最后的乐音在悠远和宁静中结束的时候,肖逸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寻找到台下那一双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因为激动而变得更加晶莹闪烁。最终,大奖还是被国政系的一个高手拿走了。他演奏的《大霍塔舞曲》将古典吉他的技巧炫耀到了极致。不过,第二名的成绩已经让肖逸和凌紫荷感到十分高兴。肖逸提议到学生自办的梦巢咖啡屋喝点东西以示庆祝,凌紫荷欣然同意了。  “梦巢”开在学七食堂的楼上。跳动的烛光、舒缓的情调钢琴曲,系着白围裙、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们的亲切服务,让这里成了颇受师生欢迎的周末休闲好去处。当然了,对经济基础很不雄厚的学生们来说,三块钱一杯的雀巢速溶咖啡还是挺贵的,平日里要少吃两个小炒才能省得出来。  肖逸要了一杯一块五的冰可乐,凌紫荷要了一杯柠檬冰红茶。她微笑着对肖逸举杯:“来,祝贺你!”烛光映照着她美丽的脸,让肖逸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嗨,只是好玩而已。要感谢的还是你。今天花了你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陈晓歌说你的时间总是抓得特别紧。”肖逸说。  “是啊,我平常几乎把时间都花在念书上了。这次跟你出来,我忽然觉得大学生活应该是更加丰富多彩的才对。要不然可能会留下很多遗憾。瞧我三年级都过一半了才明白过来。”  “哎,打住,打住,要是我把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模范学生给带贪玩儿了,那罪过可就大了。你可别说你三年心无旁骛,被我一晚上就给改变了,那我肠子都得悔青了。”  凌紫荷咯咯地笑起来。以前想接近她的男孩子很少有这么跟她说话的。肖逸的玩世不恭,让她觉得他和她在一块儿没什么目的性,所以也就特别轻松愉快。  “哎,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老杜从美国来信了。”肖逸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凌紫荷的表情。  “真的吗?他在那边还好吗?”让肖逸有点意外的是,听到杜宏杰的名字,凌紫荷的大眼睛眨都没多眨一下。那询问的语气中既没有多少惊喜,也没有多少期待,平常得就像是偶然提起一个两人共同认识的普通朋友。老杜这家伙走之前到底铺垫到什么程度了?怎么看着没多少戏呀?肖逸心中暗暗地替杜宏杰着急,可说出话来依旧不紧不慢:“还好,就是特忙。别人第一个学期总得熟悉熟悉环境吧,他不,一下子选了三门必修课,一门选修课,还到经管系旁听一门,再加上做助教、选导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吃饭睡觉。老杜啊,就像一辆性能优良的赛车,能零秒加速,全程以冲刺的速度接近目标,不服不行。”  “是啊,杜老师确实令人佩服!”凌紫荷也跟着赞叹道。  难道就只是佩服吗?肖逸差一点脱口而出,不过还是忍住了。像凌紫荷这样的女孩子,不宜强攻,一定要有耐心。可别一不小心坏了老杜的大计。  “对了,老杜还在信里问起你什么时候考托考G呢,要是报名、找资料什么的有困难,你尽管来找我帮忙。我虽然没有他那两下子,可毕竟是过来人。”肖逸故作轻松地说。  “报名倒不用了。我上的GRE补习班交15块钱手续费就给我们报上了。不过北大考点儿的名额早就满了,我得去北航考试。就是模拟题太少了,如果做得不熟练,逻辑部分和词汇阅读部分的时间总是不够用。”  “这好办。我把我那儿有的复习资料全都给你,如果还不够,我带你去五道口书店。这一类的书数那儿最全,在地下室里,好多都是进口原版的。”两人的共同话题似乎越聊越多,不知不觉地一直坐到咖啡屋关门打烊。  这次以后,肖逸隔三差五地来找过几次凌紫荷。有时他是来送从研究生那边儿搜罗来的最新模拟题,有时留下几所美国知名大学的介绍材料。每次来的时候他并不多逗留,说完事儿就走。最让凌紫荷意外的一次是她去北航考试的前一天。肖逸不知是怎么在“三教”那么多的教室里找到的她。为了不打搅别的同学,他轻轻地用手指了指门,示意她跟他出来。走到楼外,肖逸不容置疑地拍拍他的自行车后座,对凌紫荷说:“上来吧。明天就要考试了,我带你去你现在应该去的地方。”  燕园的春色真美,迎春、碧桃、紫丁香……一树树地开了。在那些散布在校园各处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透过或洞开或半掩的朱漆院门,经常能看到一些令人惊艳的奇花异草:紫色的鸢尾、粉白的风信子、颜色多得数不过来的郁金香……想来是北大的教授们从世界各国带回来作为纪念的。肖逸一口气把车骑到未名湖畔幽静的湖心岛边,才对还在发蒙的凌紫荷说:“明天的GRE一考要五六个小时呢。这个时候休息放松、保持充沛的精力比什么都重要。”那天他们静静地坐在石舫上欣赏着未名湖的湖光塔影。过路的人一定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其实肖逸什么特别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在临送紫荷回去之前,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两块义力牌维夫巧克力来递给她:“明天把这个带上,考试用脑子多容易低血糖。考场里是允许吃东西的。”  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已是初夏。到底是平日里的工夫没有白花,凌紫荷的TOEFL过了600,GRE过了1900,虽说算不上出类拔萃,但是联系一所不差的学校应该是足够了。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个时候肖逸又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感到更加高兴。说真的,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凌紫荷就开始猜测他还会不会来。每次见面他们只是像朋友般地说说笑笑,肖逸从来没有触及过任何跟感情沾边儿的话题,离开的时候也从来不说是不是还会、或者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找她。既然他俩只能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朋友,凌紫荷想不明白,自己在肖逸面前为什么会变得像个没多少主见的、听话的乖乖女。  肖逸这次不知从哪儿借了一个旧海鸥照相机,他兴致勃勃地对凌紫荷说:“我刚才从西门路过,看见勺海的荷花开得特漂亮。想不想去看看?”“好啊!”凌紫荷欣然同意。  勺海是北大西门旁勺园外的一个池塘,因大书法家溥杰的题字而得名。夏日里满池的荷花,配上池边雕梁画栋的亭阁回廊,颇有点微缩颐和园的韵味。肖逸先是对着荷花拍了一气,看见凌紫荷倚坐在池边的大青石上,身后有荷叶和荷花做背景,像张画儿一样,忙说:“哎,别动别动。你的名字叫紫荷,配上这些粉红色的荷花,正好是幅摄影作品。题目就叫姹紫嫣红。”肖逸拍这些照片,一方面是因为他有些艺术气质,对美有一种敏感;更重要的是,他念念不忘自己对杜宏杰的承诺。他想,杜宏杰如果看到照片上凌紫荷开心的样子,肯定会感到欣慰。  “快来看,这么多的小蝌蚪,多可爱呀!”凌紫荷欢快的声音把肖逸从心事中唤醒。他跟着她俯下身去察看,果然,离近了就看得见一群群大脑袋、细尾巴、黑黑的小蝌蚪在水里游来游去。  “你喜欢蝌蚪?”肖逸有些奇怪地问凌紫荷。  “是呀。你不觉得它们很有趣吗?小的时候跟它们的妈妈一点也不像,怎么长着长着就会变成青蛙的模样呢?”  “你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啊。”肖逸话音没落,蹬起车就跑了。没过多会儿,他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从化学南楼实验室里找来的特大号烧杯。他找了个好下脚的地方蹬着石头接近水面,用烧杯在水里舀了几次,然后把盛了水的烧杯捧给凌紫荷。水里几只大脑袋的小蝌蚪惊慌失措地游着。“喏,送给你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鱼缸养着独一无二的宠物——蝌蚪。你要是不满意中学生物老师的教学挂图,这回可以亲眼观察蝌蚪变青蛙的实际过程啦。就是要小心,在它们长腿能跳之前记着把它们放回来。要不然,万一青蛙跳到床上吓着了谁,你可别怪我。”  凌紫荷被肖逸送她的这个奇特礼物逗得开心不已。她顺手摘了一片小小的荷叶插在烧杯里。  他们慢慢往回走的时候,肖逸又给了她一个意外。肖逸说:“其实我这回来,是想跟你告别的……”肖逸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凌紫荷手中的烧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小蝌蚪差点儿随着水洒了出来。凌紫荷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湿润。她把烧杯递给肖逸,低头用手绢把洒在裙子上的一点儿水搌干净,然后解嘲似的说:“你看我笨手笨脚的,你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肖逸看在眼里,心里也突然涌起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他本想趁自己出国之前帮朋友个忙,把杜宏杰的心思完完全全地告诉凌紫荷。毕竟是受人之托,而且这个人是他尊如兄长、情同手足的杜宏杰。一贯镇定自如的他,此时似乎也有些犹豫了。看着眼前这个纤柔的女孩儿,他忽然想起谭咏麟那首叫做《玻璃心》的歌。凌紫荷整个的人都好像是玻璃做的,打碎了就不会再愈合。他觉得,如果这时候再说出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话,无疑是像犯罪一样。好在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对凌紫荷说:“我是想告诉你,我收到了纽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8月19号以前必须报到。不过,我想你明年一毕业也会过去的,我们到时就会再见面了。你说是吗?”  这时候凌紫荷也基本调整好了自己,她从肖逸手中接过蝌蚪,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没错儿,咱们一年以后美国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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