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

出版时间:2000-7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作者:[古希腊] 荷马  页数:736  译者:陈中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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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译后记  广州花城出版社于1994年8月出版了我的贴近于散文(即非韵律文)风格的诗体译著《伊利亚特》。这次本人在于一些方面显得不甚成熟的原译的基础上重译了这部文学名著,试用了韵文体形式,有意识和更多地借用了分句和“填词”的手法,以增强作品的节奏感,浓添它的诗味。本译著纠正了原译中的一些错失(包括印刷上的讹误),精简了一些不必要的繁复,在行文上进行了较大程度的凝炼,在提高译作的精度方面亦进行了新的尝试。翻译时本人逐行核对了原译的主要文本依据,即A.T.Murray校勘《伊利亚特》古希腊原文本(Homer:Thelliad,intwovolumes,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first  pubblished1924/1925,reprintedl985/1988)。翻译过程中除参照了该套书Murray教授的英语译文外,还(有比较地)参考了其他几种原体文本以及一些成熟的英、法文译本,包括R.Lattimore的The lliad of Homer(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Press,1951)和R.Fitsgerald的Homer:  Thelliad(GardenCity,NewYork,  1975;  二者均为英译本)。在个别行次和词句的释译上,译者还参考了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94年11月出版的中文本《伊利亚特》(罗念生、王焕生译),并参照原文进行了细致的甄别。为了便于查索,本译著按原文程序标行,译文后附专名索引。译序约五万四千字,介绍了荷马的诗艺观,着重讨论了荷马史诗及其构合问题,适当突出了学术性,供感兴趣的读者一阅。要想真正读懂《伊利亚特》或许离  不开注解。基于这一考虑,本人针对诗文中的一些难点和某些应该向读者交待的内容进行了详简不一的注释,作注过程中先后查阅和参考了数十种外文书籍,包括R.Bespaloff的On thelliad(NewYork,1947),G.S.Kirk主编的The lliad:A ColTlmerl—tary(in six volume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5——1991),W.  Leaf  的  The  lliad  (in  two volumes,  London,  1900-1902,reprintedAmsterdam,1971),A.J.B.Wace和F.H.Stubbings编纂的ACompaniontoHomer(NewYork,1963),P,Vivante的  Homer(NewHaven,  1985)和M.  M.Willcock的A Companionto the lliad(Chicago,1976)等。鉴于篇幅上的考虑,同时也出于对“回顾”式的解析或许会更加有利于读者释读并欣赏荷马史诗这一接受(学)观点的趋同认识,我们对规模上明显小于(但在人文和学识信息的含量上却同样深邃的)《伊利亚特》的《奥德赛》进行了较为详尽的注释。读者和研究人员可以结合《奥德赛》译文的相关注释阅读《伊利亚特》,如此许能在鉴别、融会和互补的基础上形成一个更为宽阔的文学和审美视野,增添阅读的趣味性,加深对某些难点和“问题”的洞悉与理解。专名索引的编制主要参考了Latti—more教授上述英译本所提供的名称索引。除了将“俄底修斯”改译作“奥德修斯”外,本译著基本沿用了原译对专名的处理办法。

内容概要

他站立在西方文学长河的源头上。他是诗人、哲学家、神学家、语言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地理学家、农林学家、工艺家、战争学家、杂家——用当代西方古典学者E.A.Havelock教授的话来说,是古代的百科全书。至迟在苏格拉底生活的年代,他已是希腊民族的老师;在亚里士多德去世后的希腊化时期,只要提及诗人(ho poiētēs),人们就知道指的是他。此人的作品是文艺复兴时期最畅销的书籍之一。密尔顿酷爱他的作品,拉辛曾熟读他的史诗。歌德承认,此人的作品使他每天受到教益;雪莱认为,在表现真理、和谐、持续的宏伟形象和令人满意的完整性方面,此人的功力胜过莎士比亚。他的作品,让我们援引当代文论家H.J.Rose教授的评价,“在一切方面为古希腊乃至欧洲文学”的发展定设了“一个合宜的”方向。这位古人是两部传世名著,即《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作者,他的名字叫荷马。

书籍目录

译序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第五卷第六卷第七卷第八卷第九卷第十卷第十一卷第十二卷第十三卷第十四卷第十五卷第十六卷第十七卷第十八卷第十九卷第二十卷第二十一卷第二十二卷第二十三卷第二十四卷专名索引译后记

章节摘录

  年迈的普里阿摩斯第一个眼见他的行迹,  当他穿跑平原,浑身闪闪发光,像一颗明星,  升起在收获的季节⑦,烁亮的光彩绰约,  远比幽黑的夜空里众多的星宿光明,  此君凡人称其为俄里昂的狗,星族中  最亮的一位,然而却是恶祸的象征,  给不幸的凡人送来炙热的炽烈。  就像这样,伴随双腿的奔跑,铜甲在他胸前闪熠。  老人长叹一声,双手高高举起,  击打头脑,复又叹息,说话,  对他的爱子求祈,后者仍在门前  站着决心挟着狂烈,与阿基琉斯一拼。  老人伸出双手,对他喊叫,着实可怜:  克托耳,亲爱的孩子,不要等搏此人,  子然一身,脱离其他军兵,以免被裴琉斯之子  击倒,遭遇你的命运——他比你强健,远比:  此人酷戾;但愿神祗爱他,如同我对他的  爱意!此人很快即会躺倒,死去,狗和兀鹫会  吞食他的遗体,化解我心头深重的愁凄。  是他夺杀我众多骁勇的儿子,  活宰,或是卖到远方的岛屿。  即便是现在,我仍有两个失踪的男丁,  迫挤城内的兵群中,我不见鲁卡昂和波鲁多罗斯  的踪影,劳索娥的生养,她,女人中的王贵:  但是,如果他俩还活着,活在敌营里,  我可将其幔 肥撬?亩唐?∷抵凶钣衅金,  年迈的阿尔忒斯,声名远扬,给我许多陪嫁的财礼。  倘若他俩已经死去,坠人哀地斯的府邸,  那将使生养他的我们伤心,我和他们的母亲,  然而对于其他人等,这只是一次短暂的愁凄,  比之他们的悲痛,对你,如果你被阿基琉斯杀击:  回来吧,我的孩子,退人城里,如此方能挽救特洛:  人和他们的妇女,不致把巨大的光荣送交  裴琉斯的儿子,垫上你珍爱的性命。  哦,可怜我的悲惨,活着,仍可感觉,但却遭受  如此不幸。克罗诺斯之子,父亲,让我傍临老年的  门槛,会用严酷的命运捣摧,在我目睹灾邪之后。  眼见我的儿子被杀,女儿全被拖着掳去,  聚宝的房室被劫抢一空,无辜的儿童  被抓,在可恨的战争中被碎掷在地;  儿子的媳妇会被人拉走,被阿开亚人的双手作孽!  最后,我将接继,家门前的狗群将把我生吞  连皮,待及有人用锋快的铜枪刺捅  或投枪中的,从躯壳里夺抢我的性命——  那些些个犬狗,我把它们喂养在厅里,食在我的桌  看护门第,会痛饮我的血流,心里昏迷,  然后在三在院里躺息。一个战死疆场的年轻人,  他的一切都是装点,尽管被锋快的青铜划开,  躺倒死了,却仍然足显俊美。  然后.当一个老人死去,躺息,任由狗群  撕剥亵毁,脏损他灰白的发须和私处的隐秘,  悲苦的人生中,还有什么比这楚凄!①  老人说诉,手抓头发的灰白,  将其拔出头皮,但却不能使赫克托耳回心。  他的母亲站临老人身边,流着眼泪悲泣,  —手托起一边的乳房,敞开胸前的衣襟,  对他喊出长了翅膀的话语,痛哭流涕:  “赫尔托耳,亲爱的孩子,看视这个,可怜  你得母亲,倘若我曾用它平慰你的痛凄!  记住这些事情,亲爱的孩子,在墙内击退  这可怕的军兵,切莫冲上前去,作为首领,  此人暴戾。须知如果让他杀你,我便不能哭临  尸床为你悼泣,哦,我的树苗②,我的生养嫡亲,  还有你慷慨的妻子,她也无法参与——傍着阿耳歪  海船,远离此地,迅跑的犬狗将把你吞尽!”  就这样,他俩流着泪水,对亲爱的孩子说话,  再三求祈,但却不能使赫克托耳回心,  后者站等魁伟的阿基琉斯,已在逼近。  犹如山上的一条盘蛇,候人在栖居的洞里,  吃够带毒的叶草,仇疾聚生在躯体,  盘蜷洞穴的边沿,眼里透出寒气”;就像  这样,赫克托耳毫不退让,体内腾升不灭的狂烈.  将闪亮的盾牌斜靠突出的墙基。  带着极大的愤烦,他对自己豪莽的心魂说起:  “唉,苦极!如果我现在避进城门墙里,  普鲁达马斯会率先对我骂讥,  他曾劝我带领特洛伊人回城,在那个  该死的晚上,卓越的阿基琉斯重返战击,  然而我却没有听他,否则该有多好——可惜:  现在,我以自己的鲁莽,毁了我的兵民。  我感到羞愧,在特洛伊人和长裙飘摇的特洛伊妇女  面前,将使某个比我低劣的男子如此说及:  ‘赫克托耳盲信自己的勇力,毁了他的军民。  他们会这样说评。既如此,于我,此举当远为有利。  要么冲向阿基琉斯,将他杀除,然后回营,  要么被他杀击,却也光荣,在城前死去。  或许,我是否可放下中心突鼓的盾牌,  放下沉重的头盔,倚墙贴靠枪矛,  徒手迎见豪勇的阿基琉斯,答应  交还海伦和所有属于她的财物东西,  交还亚历克山德罗斯用深旷的海船  运回特洛伊的全部所有——此乃战争的起因一  交付阿特柔斯的儿子带回,另和阿开亚人  均分城里的藏物,所有的物品,  然后让特洛伊人盟发誓咒,举行会议,  保证丁点不予隐匿,均分所有的财富,  在这座美丽的城堡里藏堆。  然而,为何与我争辩,我的心灵?  我不能走上前去,近临,他不会尊重我,  也不会可怜,而会把我杀了,冲着无有防备的  身体,仿佛我是个女人,当我除去甲衣。  眼下决不是那种时机,和他从橡树或石头  喃喃谈起,像一位年轻的小伙调情姑娘,  是的,像小伙和姑娘聚在一块,喃喃细语。  不,还是和他战拼,越快越好,  让我们看看,奥林波斯大神会把光荣给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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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48条)

 
 

  •   他站立在西方文学长河的源头上。他是诗人、哲学家、神学家、语言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地理学家、农林学家、工艺家、战争学家、杂家——用当代西方古典学者E.A.Havelock教授的话来说,是古代的百科全书。至迟在苏格拉底生活的年代,他已是希腊民族的老师;在亚里士多德去世后的希腊化时期,只要提及诗人(ho poiētēs),人们就知道指的是他。此人的作品是文艺复兴时期最畅销的书籍之一。密尔顿酷爱他的作品,拉辛曾熟读他的史诗。歌德承认,此人的作品使他每天受到教益;雪莱认为,在表现真理、和谐、持续的宏伟形象和令人满意的完整性方面,此人的功力胜过莎士比亚。他的作品,让我们援引当代文论家H.J.Rose教授的评价,“在一切方面为古希腊乃至欧洲文学”的发展定设了“一个合宜的”方向。这位古人是两部传世名著,即《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作者,他的名字叫荷马。
  •   真的很不错,对于特洛伊战争与希腊神话都有了了解,而且书中的批注也很好,译者翻译的也不错。希腊的英雄有血有肉,有鲜明的个性与特点,即使是缺点也不让人延误。
  •   世界最伟大的英雄史诗之一,一部诉说战争给人民带来灾难的悲剧。
  •   名家名著
  •   注释很好,便于学术研究,是一个好版本。当当送货服务好98分
  •   看得出是个用心作书的出版社
  •   还没开始看,相信会好看的
  •   书不错,有兴趣可以认真读一下
  •   看起来不错,
  •   不错,窝棚说蛮好
  •   学校要求买的,比书店便宜
  •   这么好的书没人看!?!?!?!
  •   最近书多
  •   说心里话,适合中学生看。比较喜欢翻译成诗歌形式的。
  •   老看不完。
  •     关于译文:
      看到网上有人评论陈中梅的译本,称其毁了一部经典。我自己却没有这样的感受。
      反倒是读得兴高采烈,畅快淋漓。大概因为我是个神经末端粗钝的马大哈,可能也是当之无愧的对各种译体病都最能忍受的人。
      我认为,文学作品和文学作品的组成成分的区别就在于,文学作品诞生后就自有一种结构在,它是超越局部的。这时局部的力量无法改变它,这体现在,有时候局部的部分甚至大部分败坏,这种超越的、高于的东西依然存在。这也是翻译这项工作存在意义的前提所在。而显然这种前提是很难因译者的主观原因而改变的。因此,在我们领略、享受美的途径中,译者个人的语言修养会起到装饰道路或是崎岖道路的作用,但他终究为我们铺了一条路,如果没有更好的路,当然应该奋力往前走。其实要分辨出那种独特、高于的东西也容易,只要把各种译本、各种版本,所能找到的存在形式都接触一遍,在那琐细的不同之中,如同跳跃闪烁的火焰,其中必有不变的焰心。
      我这样说,并不是说我不欣赏译者的个人风格、不喜欢精益求精的译本。
      只是如今,批评翻译也几乎成为一件万无一失的事情,而每一个版本几乎又都不乏喜欢它的人。
      读者应该问问自己的是,究竟是这本书你本来就读不下去,还是因为翻译问题你才读不下去?这本书的翻译有问题,那么它又是一个多大的问题?
       ===================吐槽完毕======================
      《伊利亚特》是天才之作,它的魅力只待你翻开书页,证迹毕呈,无需多言。荷马是一位功力深厚,想象丰富,善于创新的语言大师。《伊利亚特》辞章华丽,妙语迭出,精彩生动的用语和比喻俯拾皆是,读《伊利亚特》让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诗歌之美。当代诗歌不免有门衰祚薄的寂寞,但我不愿据此说诗歌衰落了,因为还有写诗的人在,此断语要待文学史去下。当然尴尬的是,即使是现代诗中的精品也确实难免“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的指责。这种疏离其实是双向的,诗人以诗为志业,鲜少也难能顾其他,而读者——已被充分证明——在寻找精神和灵魂食粮方面是相当懒惰、无知、无能的。所以如今诗歌事业之惨淡经营,与其说是它们被读者抛弃了,不若说是被书商抛弃了。
      话说远了,还得说回来。
      我一向自远于诗歌,固执地认为它们荒谬、善于无理取闹而缺少真诚坦率。这种武断印象并非无稽之谈,因为有好的诗歌,也有坏的诗歌;当然也还有理解的问题。但是《伊利亚特》给我的震撼足以粉碎这些偏见,让我愿意去拥抱诗。当然《伊利亚特》和现代诗歌还很不同,它是介于纯粹的叙事诗和戏剧之间的一种诗歌形式。
      正如我开篇时想说的,“越近水源越清澈”,这是我们阅读经典的原因。西蒙娜•薇依说过“在别的时候,人在爱的时刻找回自己的灵魂;几乎没有哪种纯粹的人间的爱不曾出现在《伊利亚特》。好客的传统即使隔了好几代人,也能战胜战争的盲目。”这“纯粹”既在外也在内。
      对英雄的描写是纯粹的。英雄是众人敬仰的,地位是崇高的,然而同时荷马并未掩盖他们身上的那些欲望:对荣誉的渴望、对物质占有的渴望——后者多半是服膺于前者的。在战场上战勇们除去奋勇向前外,还争分夺秒地抢夺死尸盔甲,有不少勇士甚至为此丧命,但未尝不可看作,对某类物质的占有是彰显荣誉的凭证之一。阿喀琉斯声称暴怒的原因是因为阿伽门农抢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俘“任何体面、懂事的男子都喜欢喝钟爱自己的女人,像我一样,真心热爱我的布鲁塞伊丝,虽然她是我用枪矛掳来的女俘。”而我认为,不妨猜想,阿喀琉斯爱声名甚于爱布鲁塞伊丝。人们往往称扬对精神的追求,而耻言对物质的追求。从某种纯粹的角度来看,二者未尝不可统一;至少是说,我们可以理智地看待自己的精神洁癖,爱物质并不妨碍英雄的伟大。
      正如对物质争夺的坦荡一样,那时的人们对荣誉的向往也是毫不掩饰的。英雄们不惧死亡,因为他们的时间指向未来,而不是现在。阿喀琉斯说:“我的母亲,银脚塞提斯对我说过,我带着两种命运,走向死的末日:如果呆在这里,战斗在特洛伊人的城边,我就返家无望,但可赢得永久的光荣;如果返回家园,回到我所热爱的故乡,我的光荣和荣誉将不复存在,却可以怡享天年,死的终期将不会匆匆临头。”带着这样的预言,阿喀琉斯最终选择战死在特洛伊的战场,让名字在身后流传。以父之名相称被认为是尊重的表现,好玩的是英雄似乎是活在套语之下,但战勇们不厌其烦地对着敌人大段宣讲自己的宗谱,从中享受作为英雄后代的光荣和骄傲,也从此让英雄之名世代相传。
      进而言之,《伊利亚特》对于人性的描写是纯粹的。希腊人喜欢看悲剧,是因为在个人的毁灭之后能看到人之存在的价值,是为了在悲剧的崇高与伟大之中品味人类自身的不凡。希腊人崇敬的是酒神文化,对此尼采有精彩的论述,“古希腊人借助由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发展而来的悲剧艺术,使人生变得壮丽,酒神精神乃至强力意志成为人的生命之本质规定,表现了一种高亢昂扬的矛盾冲突的美,它要求进取、奋发和超越,显示了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而“现代人……多么害羞而柔弱地戏弄着深情地吹奏长笛、长相善良的牧童那经过美化的形象”这样的对比反差让现代人反思汗颜。基于一种纯粹的对人性的认识,而无遮掩矫饰,《伊利亚特》展现发展了一种战争美学,这是我个人的说法。荷马既赞美胫甲坚固的阿开亚兵壮,又赞美牧羊的民族特洛伊人,甚至让交战的双方互相赞美。 “埃阿斯,既然神给了你勇力、体魄和清醒的头脑,此外,在阿开亚人中你是最好的枪手,让我们停止今天的拼斗和残杀;……来吧,让我们互赠有纪念价值的礼物,这样,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便会如此论道:‘两位勇士先以撕心裂肺的仇恨扑杀,然后握手言欢,在友好的气氛中分手。’”每个人都是伟大的,而无正义是非之分——《三国演义》是很好的对照例子——乃是因为,荷马使用一个统一的美学标准,是人道的,而非政治的。
      神人共存,是《伊利亚特》的独特魅力。神的存在在故事发展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但我想探讨的是,神性也许只是人性的延伸。首先是对力量的崇拜“宙斯的力量远非其他诸神所能企及”,当神成为“不死的凡人”后他们怎么作为呢?喜好争斗的宙斯“他远远地坐在那里,既不关心我们,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的战争中,宙斯时而偏袒这一方,时而放纵那一方,从中享受权势带来的喜悦。
      神在如何摆弄命运?相信神的安排是否会让人变得勇敢?就像《大鱼》里的父亲爱德华声称在湖边女巫的眼里看到了自己死时的情状,从此一生中的每个惊险时刻都天不怕地不怕。是什么决定了勇敢或怯懦,为什么战场上仅仅是话语的力量就能让人勇气倍增,因此“雄辩使人出众”吗?难道仅仅是话语的力量?……
      传诵千古的《荷马史诗》,究竟何为经典,何不亲自去水源处看一看呢,那里的水清澈。
      ===
      ===
      出于某种目的,写得特别幼稚。但是也懒得修饰了,那也是无用功嘛。主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就不玩捉迷藏的假装高明的游戏了。
  •     用了两个星期来读这本书。Lattimore的文字十分优美也十分难读……
      距离读完这本书已经一个月了,中间又隔了好几本书,尽量回忆并且还原当时读书的感觉。(以后书评要即时写)
      
      译者介绍:Richmond Lattimore
      非常有名的古希腊语翻译家,wiki上对他的描述是Richmond Alexander Lattimore (May 6, 1906 – February 26, 1984) was an American poet and translator known for his translations of the Greek classics, especially his versions of the Iliad and Odyssey, which are generally considered as among the best English translations available. 他比较special值得一写的地方是,他是出生在中国的!!!如果你购买Odyssey这本书(http://book.douban.com/subject/2472052/)在书的最后,有他在中国的照片。
      
      关于他的翻译更多评价见之前写的日志,不再赘述。http://www.douban.com/note/331345856/
      
      这本书因为语言的问题,我读的感觉不是太好。很多人都觉得Achilleus是个英雄,但是很多时候我不能理解这个英雄的想法,后来好了一点。先简单叙述一下故事概要。
      
      因为Agamemnon抢夺了Apollo牧师的女儿,这个牧师就带着金银珠宝去请求Agamenmnon赎回他女儿,但是Agamemnon没有答应,反而侮辱了这个牧师,于是这个牧师向Apollo祈求帮助。Apollo于是给Athens的人制造灾害。Athens的人开会发现了问题,Achilleus代表大家要求Agamemnon将牧师女儿还回去,Agamemnon不高兴的答应了,但是觉得自己的战利品少了,不公平,于是抢了Achilleus最喜欢的那个姑娘。Achilleus不高兴了,于是呼唤他的女神母亲请求帮助,要恢复自己的荣誉。于是女神母亲找Zeus来对战局进行操纵,帮助Achilleus重新夺回自己的荣光。这就是Troy和Athens战争在第十年僵持的原因和开始。
      
      这本书的主线是Troy和Athens第十年的战争,随之一起发展的是Achilleus个人想法的变化以及Gods之间的争斗,奥林匹克诸神heras,apollo,zeus,athena分成两派分别帮助Troy和Athens去或攻击或迷惑对方,使战局异常胶着,即使双方都想求和,都只能迫不得己的继续战斗。
      
      故事一直记录到Achilleus重回战场,将Hecktor杀了为基友报仇,然后Hecktor的父亲一个人来取走Hecktor的尸体,并未讲到著名的特洛伊木马计。
      
      时隔一个月之后,我印象还是很深的问题大概是这样的:
      
      1、Achilleus真的喜欢那个姑娘B么?
      在故事的进程中,Achilleus反反复复用姑娘B被Agamemnon抢走作为借口,拒绝返回战场。然而就算B被还回来,也没有见他有很激动的情绪,相反他的基友P战亡,被Hecktor杀了,Achilleus痛不欲生,决定参战报仇。如果Achilleus没有那么喜欢B,那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想掩盖不参战的背后哪一条原因呢?
      
      2、Achilleus不变中的变。
      Achilleus的愤怒似乎是整本书发展的一条线,他总是愤怒了于是做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直接影响后面的情节发展。但是引起Achilleus愤怒的原因改变了,从被Agamemnon抢走姑娘,再到基友P被杀害。他总是在愤怒,也有同伴说在后期Achilleus的愤怒中是可以看到人性的光芒的,当对权力的渴求抑制不住友情的呼唤,当最后Achilleus和Hecktor的父亲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痛哭,他在哭些什么呢?哭自己还是悼念P?
      
      我在开始读Iliad的时候觉得Achilleus是一个非常mean的人,他可以为了自己被dishonor而不理会自己同胞在战争中的生死。后来,设身处地的思考,回到古希腊,如果我是一个英雄,在当时的社会中,对我来说也许最重要的真的就是honor,当我最引以为傲的象征被剥夺,那么愤怒就似乎变得可以理解了。这也给我一个提醒,不能用常人的思考模式去揣测英雄的思维,这样,原本觉得非常莫名其妙的Agamemnon与Achilleus的争吵就变得合理化了。
      
      3、写作手法
      小论文的主题是探讨simile在书中的应用,Homer在全文的故事叙述中反复运用自然、动物等等生活中相对常见的事物来描述战争的状况和环境。在小论文的写作中我选取的段落是book 11中的Line292-420。主要是讲Agamemnon受伤之后离开留下Odyssey面对Trojans的一场战斗。
      
      在Homer的描述中,Odyssey在战争中首先是被描述为wild boar的状态,而Trojans是hounds,在双方战斗了一段时间之后,Odyssey一个人独臂难支,Homer于是用a horned stag来描述他,Trojans则变成了bloody scavengers。我的小论文就是探讨选用动物的变化及引申义。
      
      以上讲述的idea大概是不难理解的,但是tutor指出了一个问题让我觉得他说的对。是先有action,描述action之后选择了相应的animal还是先给每一个人对应了一个animal之后才描述的action。答案应该是前者。然而我分析的时候却忽略了这个问题,从人-物对应的角度入手,难免有失偏颇。
      
      这样说simile作为一个写作手法,本身就是为故事情节的发展而服务的,用一个具体的动物可以让人拥有更好的空间想象,然而,action的描写是在前的,动物名称的存在是加深对action的理解。
      
      4、Gods的存在
      
      奥林匹克诸神的存在无疑给故事的进展添了许多戏剧性画面。zeus与hera夫妻的争吵,他们儿子在中间幽默诙谐的劝架,athena和apollo对立的立场。不得不说,关于Gods的描述,在故事的进展中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的分量。
      
      读这本书的时候难免会心存疑惑,Gods的决定到底能对这场战争起多大作用?他们的每一个决定最后都影响了战局,然而这种影响不是我说一就是一这样直接的影响。他们似乎能通过对人emotion的引导来使人做决定。就譬如Athena好几次伪装,然后与诸人对话引导他们去做Gods想让他们做的事情。Hecktor最后被骗上战场与Achilleus决斗,Athena的伪装至关重要。还有Agamemnon最开始坚持战争也是因为Gods给予的一个错觉的梦。
      
      似乎人是握有主动权的,然而又不是,每一个决定背后又都有Gods的影子,而人的情绪也在影响神(Achilleus与女神母亲),似乎可以感觉到,人没有办法独立生存在一个空间内,人与人(神)之间互相的牵扯是互相影响的,没有什么一定的结局,因为在预想的道路中,别人身上发生的变数也会影响到你。
      
      (关于Gods和战争的关系,Herodotus的history中能读到不一样的东西,写完过来贴链接。)
      
      讨论中还遇到了很多问题,记下来的不多。读这本书的时候有各种困惑,Homer的storytelling中有各种没有被写出的隐含义,每个人读到的东西也不一样。tutor告诉我,当你读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你会觉得不同的,它之所以是经典,因为它与你一同成长。
      
      最后列一下讨论这本书的四个open question,希望对后来读书的人有所启发。
      
      1、BOOK 6, LINE 440-465, Whether Hector's speaking answered his wife's question?
      2、BOOK 12, LINE 442-470, Why Homer always use the similes to describe the battle?
      3、BOOK 18, LINE 480-490, Why the shield of Achilleus is so decorative?
      4、BOOK 24, LINE 467-506, What can we learn from the sing?
      
  •     雅典方面真性情的本色英雄Achiles,小孩子脾气的Agamemnon,足智多谋的Odysseus和贤明的Nestor,Achiles英勇无匹的好基友Patroclus,还有Diomedes、Telamonian Aias、Antilochus、Idomeneus等等豪杰之士;特洛伊方面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Hector、深爱Helen的Paris、千里救援的Lycia国王Sarpedon、独具慧眼的Polydamas、勇敢的Aeneas王子,爱子心切的Priam;神祇方面摇摆不定有点惧内又爱剧透的Zeus,个性张(biao)扬(han)的Here、聪明且同样有主见的Athene、骁勇善战的Apolo、Ares、Poseidon……最后的人神共战,惨烈得穷尽想象力。
      
      "Dawn lit the East with rosy hands."
      ……
      "Dawn came once more, lightning the East with rosy hands, and saw the people flock together at illustrious Hector's pyre."
      
      这才是真正的史诗,多少个彼得杰克逊也拍不出来。
      
      Ah, how I wish that discord could be banished from the world of gods and men....
       -- Achilies
  •     神话讲述具有营造共同体的文化仪式作用
      
      Willcock(1964)将荷马史诗中神话性范例的作用主要归结为安慰(consolation)和规劝(exhortation),安慰倾向于抚慰情感,而规劝则倾向于改变对方的态度。这两个方面都与说服和对方的态度改变密切相关。
        神话在史诗中的双重性,一方面是由故事中的人物讲出来,实现说服对方改变态度的目的。因此“故事中的说故事者”所讲述的是一个具有丰富说服技巧的范例(paradeigma);另一方面则是由“故事的歌手”讲出来,作为英雄故事的有机组成部分,唤起听众对于相关故事的熟悉度,借以使得这个庞大而复杂的故事行进下去(而且,也需要能够使得神话说服听众,之后英雄的拒绝和接受才更有戏剧性)。
         改编一方面可认为是说神话者有意为之(无法找到原文对应),另一方面可认为是说神话者以之为真而是荷马加以改编。改编最主要的目的是创造神话与当前情景中的主人公的平行性(parallelism),以范例和环状结构的形式来说服对方。其说服方式和效果可以结合拉斯韦尔的经典5W入手进行分析。(如:谁来进行说服,运用何种技巧,唤起程度等。)
         3.考虑到口述诗歌的传播特点,在讲述神话时荷马会选择与听众熟悉性更高的神话故事,有时甚至会在特洛伊战争时期中创造一些荷马社会时期的场景,以之为起始点使他的发挥创造得以可能。此外,还会大量运用Formula、stock motif等手段,在对于听众略显陌生的创造中钩连起一些熟悉点,来对抗口头讲述的遗忘性。
         
         
         
      注:说服(persuasion)被定义为“由于接受别人的信息而产生的态度改变”(Olson and Zanna,1993,p.135).而态度(Attitude)是我们对事物的倾向,一般由情感因素、认知因素、行为因素三个因素组成。例如分析阿基琉斯退战的态度,则可认为是:情感——对于阿伽门农的愤怒;认知——阿伽门农的行为破坏了英雄主义的原则;行为——退出战争。
  •     在初中的时候,给语文老师的日记里,没话写,就抄了一个诗歌集的一段,没错,就是伊利亚特。节选那段忘了。后来老师坐在讲台上改到我的,就把我叫上去,然后,具体的忘了,就是考了我点点常识。比如Achilles的母亲啊什么。然后,那时对荷马史诗特别有好感。因为神话,天神,哇哈各种神秘好玩。
      高中的美术老师放了特洛伊,布拉德皮特那个。表示吸引自己的一直都是异域风情。皮特穿的一身盔甲,各种各种记不清了。
      直到上次上课Cupid and Psyche。终于真的去借了伊利亚特。
      
      也因为它开始想要恶补历史了,开始看一点希腊的书了。。
      ——————————————————————
      
      以前去的一个翻译讲座,童明好像,说了他在国外的一个故事。说是同系的老师,用意大利语读《神曲》,读到泪下。因为诗歌毕竟还包括音韵的存在。顿时,翻着翻着最后那几十页的专名索引,顿时,想那么学点希腊语。
      毕竟,想象黑暗时代里他们没有书写文字,盲诗人吟游诗人的口口相传,就这样把它传承下来。所以有的时候,看到一些重复的段落,比如人们之间的大段的转述,就会自己脑袋里想象回响的声音。很有气势的嘛。超级伟大。在文字之前的口传。
      我,看的时候特别难停下来。
      15693行诗。我很糟糕的一个习惯就是没有随时做标记。所以,所以,再看一遍才能找到所有的让我很激动的地方。
      
      
      赫菲斯托斯给阿基琉斯打造的盾,希腊人的宴飨的烤肉的酒,河神卷起旋流巨浪涌来,各种战争状态各种冲撞各种奇妙的描写和比喻。阿基琉斯为好伙伴剪下的褐色头发。玫瑰色的手指。
      ———————————————————————————
      今天能找到的一些
      P449
      不过所有的事情都摆在神明的膝头,
      我且投枪,把其他一切托付给宙斯神。
      
      P464那就让我立即死吧,既然我未能
      挽救朋友免遭不幸。他远离家乡
      死在这里,危难时我却没能救助。
      现在我既然不会再返回亲爱的家园,
      我没能救助帕特罗克洛斯,没能救助
      许多其他的被神样的赫克托尔杀死的人,
      却徒然坐在船舶前,成为大地的负担,
      虽然没有哪个穿铜甲的阿开奥斯人
      作战比我强,尽管会议时许多人强过我。
      愿不睦能从神界和人间的永远消失,
      还有愤怒,它使聪明的人陷入暴戾,
      他进入人们的心胸像蜂蜜还甘甜,
      然后却像烟雾在胸中迅速鼓起
      
      忽然发现单独拿出来失去了那种感觉。
      Achilles悲伤地无能为力的自责和那种英雄的气场。
      
      如果命运对我也这样安排,我愿意
      倒下死去,但现在我要去争取荣誉,
      
      你可知道,我胸中的心灵本希望,
      让我独自死在特洛亚,远离牧马的
      阿尔戈斯故土,你安然返回佛提亚,
      用发黑的快船把我那个心爱的儿子
      从斯库罗斯载回家,把一切向他指点:
      
      
      ————————————有时间慢慢来补
      
      还有,每次神的世界总是充满笑点。
      
      不正经一下,阿基琉斯像个小娃娃跟妈妈诉苦。他们那一对好基友。
      
      对史学家会有更多发现。我比较肤浅。但我还是好感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伊利亚特是史诗原名音译,意思是,伊利昂之歌。
      
      向罗念生向王焕生致敬
      
      哇呜
  •     莎士比亚受到《伊利亚特》的启发,写了一部有关旧爱新欢的剧本,而我看到了一个历史久远的少年成长的故事。年轻的阿基琉斯遭到代表权威的阿伽门农打压,于是心灰意冷,远离战场,听凭神样的赫克托尔给阿开奥斯人带来黑色的死亡。好友帕特罗克洛斯之死唤醒了阿基琉斯。他披坚执锐,斗志高昂——不能逃,不能逃。因为我是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
      
      一
      
      《伊利亚特》中的比喻和《神曲》中的相比重复较多,而且选材狭窄。对于口头传颂的史诗而言,重复的用词便于诗人记忆,也能让听众加深印象。至于比喻的选材往往和创作者所处的时代联系紧密。《伊利亚特》中的比喻大多围绕着捕猎、海洋、天气、畜牧和农耕展开,而《神曲》中的比喻涉猎面更广,包括天气、动植物、物理现象、社会活动、手工艺、建筑……各举一例为证。
      
      赫克托尔浑身冒着火光向敌阵冲击,
      那冲杀犹如强风掀起层层劲浪,
      在滚滚的浓云下扑向船只,整个船舶
      淹没在翻腾的浪花里,暴风撕扯着船帆,
      船员们被吓得心中发抖,惊恐万状,
      眼看难以躲过即将面临的死亡。
      阿开奥斯人当时也这样一片惊慌。
      (《伊利亚特》第十五卷,623-628行)
      
      他们的眼窝像宝石脱落的戒指
      (《神曲·炼狱篇》第二十三章)
      
      许多事物无法用语言清晰地表达出来:晦暗的情感,细微的神态,不幸的家庭,混乱的战场……如果没法直视美杜莎,那么就依靠比喻的镜子吧。一个美妙的比喻揭示出两个事物隐秘的联系,它要求读者主动唤醒某种熟悉的情感、记忆和想象,以此去理解另一个独特或陌生的事物。但丁假设他的读者见过没有宝石的戒指,那个用于镶嵌的凹坑暗淡无光,让人感到惋惜——这或许正是他见到深受饥饿折磨的赎罪者时的感受。
      
      如果一个词难以唤醒足够多的感受(比如“黑色的痛苦”,“有翼飞翔的话语”),那么可以用一句话甚至一个场景起到预期的效果。赫克托尔冲击敌阵,仿佛让帆船颠簸的风暴,防守阵地的士兵们惊恐万分,好像眼看要被海水吞没的船员。这个比喻是一个有头有尾的小故事,巧妙地兼顾了交战双方的神态和动作。
      
      二
      
      《伊利亚特》与莎士比亚根据史诗和中世纪传奇创作的剧本形成有趣的对比。剧本里的阿基琉斯骄傲而且低俗,只在史诗第二卷出现过的特尔西特斯成为贯穿全剧的丑角,奥德修斯夜间出行不是为了刺探敌情,帕特罗克洛斯之死只被一句台词简单提起……战争是舞台的布景,站在舞台中央的是一对陷入热恋又被迫分离的情侣。
      
      《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里的卡尔卡斯不是为阿基琉斯解读神意的鸟卜师,而是向希腊人投降的特洛亚俘虏。他的女儿克瑞西达与特洛亚的王子特洛伊罗斯情投意合,但是他始终盼望用俘虏和特洛亚人交换女儿,使父女重聚。克瑞西达回到父亲身边后迅速忘记了与王子立下的山盟海誓,另结新欢。到了第五幕的尾声,赫克托尔死了,特洛亚人一片恐慌,但战场上最响亮的声音不是哀叹,而是特洛伊罗斯的咒骂——
      
      特洛伊罗斯 滚开,下贱的龟奴!丑恶和耻辱追随着你,永远和你的名字连在一起!(下)
      
      英雄的死亡,城池的倾颓只不过是一段失败的爱情的注脚。如今,英国观众们已经不满足于倾城之恋,他们想看到穿越平行宇宙的告别。
      
      The Doctor: Inside the TARDIS. There's one tiny little gap in the universe left, just about to close. And it takes a lot of power to send this projection—I'm in orbit around a supernova. [smiling weakly] I'm burning up a sun just to say goodbye.
      
      附注
      
      《伊利亚特》,荷马著,罗念生、王焕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第1版,2013年第8次印刷。
      《莎士比亚全集·第五卷》,莎士比亚著,朱生豪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第1版。
      《神曲》,但丁著,田德望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1版,2011年第4次印刷。
      神秘博士的台词出自第十位博士和女伴罗丝告别时说的话。原文见以下链接:
      http://en.wikiquote.org/wiki/Tenth_Doctor
  •     1 神不是万能的,神的力量也有高下。神的力量通常远大于凡人且不会死亡,但也经常出现力有不逮的时刻出现。及时最强大的宙斯也兼顾不了一切。
      2 神不是高尚的,奥林匹斯山众神被嫉妒、愤怒、贪婪等各种情绪充满,很多神的行为甚至比人类还差,包括宙斯。
      3 命运之神决定一切,如果不是一切事情都已经注定好的话至少所有的大事都是神早已决定的,荷马的宿命论或者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主流观点。
      4 力量和嘴功是最被大众推崇的技能。《伊利亚特》里从来就没有道德的位置,谁能打谁就被尊重(阿基里斯、埃阿斯等等),如果武力稍差,那么能演讲也会被尊重(奥德修斯、涅斯托尔等等)
      5 迈锡尼时代没有货币,金、铜、灰铁、良马、三角杯、女奴等等是一般等价物。
      6 荷马强烈的倾向性,这种对阿开亚人(希腊人)的倾向可以和罗贯中对蜀国的立场相比。这种有些腻歪的偏向性让我经常希望特洛伊人能够获胜
      7 妇女的地位高于希腊古典黄金时代的妇女地位,不论海伦还是赫克托耳的妻子或者奥林匹斯山的女神们,都有独立的做事原则和行为方式。与苏格拉底时代的希腊妇女大相径庭。
      8 儿童不宜的史诗,里面很多场面的描写血腥的令人发指,甚至可以和《令人战栗的格林童话》媲美。
      9 史诗里的一些bug。首先是前9年好像从没有发生过,因为第二卷点兵的时候无论是希腊还是特洛伊,9年的战争竟没有一个将领死亡。而且哪些武将几乎没有被老了10岁的现实有任何削弱。其次,希腊军队对肉类的需求大的出奇,那么,动荡了10年的特洛伊哪里会那么多猪牛羊供他们吃10年呢?
      10 荷马属于外貌协会。一般长相的社会地位成正比,相貌隽永之人通常也都是社会地位高收人尊敬之人,丑陋之人则往往胆小、喜欢讥讽强者、欠扁。
  •     来过瑞安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选择住瑞安国际对面的瑞立酒店。一来这里的房间只是国际的一半,二来不情愿受习惯约束的我更愿意试试新的选择。一进房间就感受到了它的局促,一张双人床占据卧室70%的地方,床沿离两侧墙壁不足一米,离写字台半米,以致放置旅行箱和摆正桌前的椅子都要费些力气。墙壁上挂的液晶电视有USB插口,令我很满意,意味着我不必卷曲在小小的电脑屏幕前,只要在电视上直接插上移动硬盘躺在床上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看电影了。离家前我特意下载了布拉德比特出演的《特洛伊》,虽多年前已经看过,但这次不同。前一个月读了苏格拉底的生平,读了柏拉图编写的他老师临死前的几篇演讲,更读了《伊利亚特》,对希腊地理,希腊文化有了更深的了解。尤其是对荷马史诗中公元前十二世纪的希腊神话时代(即迈锡尼时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一时期也即中国商末周初,不也是一个像《封神演义》中描写的人神交战的年代吗?
      
       令我感慨的是那时候的希腊人轻生死重荣誉到了如此地步,以致于为了一个美女,双方就各自动员了数十个地区和国家的近十几万的兵力鏖战了近十年(书中也提到了可能是二十年,因为第一次希腊联军错误地登陆到了密西亚,又过了十年才再次进军特洛伊),大量的贵族青年战死沙场,多年积累的大量的财富消耗一空。如果史诗中描写的是事实,那可以想象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迈锡尼时期,这场战争足足可以让整个希腊和小亚细亚倒退至少半个世纪。当然抢回海伦可能只是一个借口,贪婪的阿加门龙率领的希腊联军的真实目的应该是掠夺,但任凭特洛伊曾经再怎么的富裕,经过十年战争的蹂躏,剩下的也只是些残垣断壁,老弱妇孺了。哪怕神样的海伦,美丽的容颜也抵挡不住十年艰苦岁月的侵蚀,重回墨涅拉奥斯怀抱的可能就是一个满脸愁容,几缕白发,数尾鱼纹。 也许可以这样说质朴的古希腊人最初交战的目的是财富和地盘,但使战争能长年持续下去的动力应该就是荣誉了。
       为什么那时候的人这么看重荣誉?以致于连生命,家庭,享乐和权利这些现代人孜孜以求的东西都可以放弃呢?答案我不肯定,这也是我再接下来的阅读中想要找寻的答案。就目前我的认知来讲,原因可能是因为古希腊人特殊的价值观有关。希腊人相信命运的轮回,也相信命运神定,因此生命失去了还有来世,只要虔诚于奥林巴斯山上的神灵,家庭享乐和权利也能得到庇佑。唯独荣誉,不仅要靠神灵,更需要自己用血汗去建立、维护和宣扬。一个人失去了荣誉,会被家庭不齿,会被朋友抛弃,更会被社会所排斥,即使是神灵也会对你产生偏见。另外在古希腊,荣誉往往是建立在军功上面,因此可以看见书中所有贵族,神的后裔,国王的儿子都会义无反顾地投入战斗。作者也花费大量笔墨描写战斗和死亡。战士杀死对手后可以不割首级,但一定要去抢夺对方的铠甲。每杀死对方一个战士都会有牢记对方的名字,死法,以资事后荣誉的炫耀。女人的地位非常低下,常被当作奖品跟三脚大锅,牛羊,黄金,兵器一样在贵族青年之间送来送去。如果一国战败,女人的家人可能会被杀光,而她自己则会成为胜利者的女奴,被押往他乡。
       在古希腊那样一个贫瘠宽广的土地上,男人的身影会更高大。生存需要依靠强悍的力量,地位则需要靠力量赢得的荣誉。花言巧语投机取巧在质朴粗矿的环境里难有发展的空间。人是一个个顶天立地自由独立的人,除了神灵不依附于谁,天地宽广任由去搏杀开拓,人类的童年时期是这样的朝气蓬勃,昂扬向上。古希腊文明的魅力也在于此。
  •       远古的地球孕育了不同的文化圈,而古希腊罗马的文明无疑在世界文明的成长过程中演绎着一个重要角色。古希腊和罗马人寻真、崇善、爱美,很早就热衷于艺术创作中真善美的统一,其文学作品也体现出鲜明的美学风格,人性美就是其中之一。可以说,从古希腊罗马文学诞生之日起,就特别注重人的自我认识。《伊利亚特》是一部战争史诗,而我从其主要英雄阿基琉斯身上读出的,更多的则是解构战争英雄而体现出的鲜明的人性自由。
         从阿基琉斯与阿伽门农的矛盾使之退出战场,再到其为了好友帕特洛克洛斯返回战场,无不表现了阿基琉斯关注自我的特质。退出战场,意味着他从注重英雄与荣誉转而关注自我的情感需要。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是第9卷阿伽门农前来阿基琉斯的营帐,请他重新披挂上阵时,阿基琉斯却充满诗情画意,他和伙伴帕特洛克洛斯正弹奏弦琴,怡然自得,与另一边充斥着激烈格杀的喧嚣战场形成强烈反差。持琴吟唱的阿基琉斯形象特别有深意。“吟唱活动是要在未来的回顾中评价自我的历史,所以,这个活动与人的自我认识有关。如果说英雄主义意味着探索尊严和自我的意义,那么阿基琉斯的持琴吟唱以诗意十足的方式表现出一种具有自我认识意识的英雄主义”(陈戎女《荷马的世界》.79)
         《伊利亚特》的结局也是耐人寻味的,阿基琉斯杀死赫克托耳后将其尸体拖在战车后面狂奔泄愤的场景,展示了其富于友情而又暴烈残忍的性格。然而,紧接着特洛伊老王向阿基琉斯跪求儿子的尸体的情景,就又再一次以人性的光辉消融了战争的残酷。白发苍苍的特洛伊老王,哭泣着用对阿基琉斯父亲的回忆来打动他,使得阿基琉斯深表同情,这样,阿基琉斯并不只是凶猛、任性、残忍的形象,更不失人性、善良的一面。荷马以这一情节生动表现了同情心使“愤怒”消弭,人类的健康情感解构了当时人们所一致遵从的英雄符码。
         同情心的实质是人本主义精神,它以另一条轨迹鲜明地贯穿于整个西方文化传统,阿基琉斯将战争与人性两种悖离的因素融合为一,成为千古不朽的文学形象。
         在古希腊戏剧和史诗中,往往体现出这样一种对命运无奈的顺从。当人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生存困境时,选择同归于尽的反抗,似乎是古希腊人在命运的操纵下唯一的选择。古希腊人认为苦难大多是由命运造成,命运是任性的、偶然的、神秘的、非理性的。在荷马的史诗当中,宙斯手持一架金天秤,当阿基硫斯与赫克托决斗时,天秤的倾斜指明赫克托注定要死,这就是命运。个人面对多变的注定的命运,似乎没有什么能力去改变,但是个人却依然选择与命运周旋抗争,力图主宰命运,虽然最终不得不屈从,但在他们的行动背后,却体现着一种强韧的自由意志。正是这种自由意志,昭示了古希腊精神。
         这种个体意识的萌发,同时也是作为早期人类的古希腊人本能天真而又深刻的自发表现。马克思把古希腊的神话艺术视为“人类的童年时代”的诗。就我们每个人的个体而言,童年时代无疑对于人一生的成长轨迹具有一种说不清的魅力,我们也可以从这个意义上解读阿基琉斯的自我关注。我们每个人从童年步入成年,就是从幼稚走向成熟,从蒙昧走向文明,在这个过程中形成相对稳定的思想、性格、气质的过程。这是一个不断吸收知识、积蓄经验、从单纯走向复杂的获取过程。人类社会的发展也是如此,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逆向过程,即抛弃、失落、退化。童贞的纯洁被复杂的社会意识所取代,奔放的情感被冷静的理性所摧毁,童年的乐观被人生的痛楚所销蚀。总之,我们的心理总是由单纯变得更加复杂。弗洛伊德在心理学史上指出,人的理性、道德、文明修养,一方面升华着孩提式的蒙昧,一方面压抑着童年时代对快乐的自由追求、对现实的奇幻想象、对情感的恣意表达,理性生活带来了秩序,也带来了精神上的贫困寂寞、孤独和无聊。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人类从远古走向现代的过程,也是包含着进步与失落的双重过程。由此,阿基琉斯性格中的纯真和人性美,变得弥足珍贵。
  •     《伊利亚特》——荷马史诗的第一部分,表述了希腊联军和特洛伊的旷世大战。如果不去追溯故事本身,读者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离我们有三千年的人写的书,这也许是我读过的历史最有悠久的神话了吧。虽然是个很老的故事,但是文中对人物的表现是无与伦比的细致地,由于故事发生在欧洲古希腊和特洛伊,人物的名字都是很难记忆的,荷马确一一的记录下来,书中人物超过百千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荷马都对他们做了描写。其次,在战争描写上,从人物出发,局部战场扩展到全局。再添加上希腊神话中的各个角色,从凡人的纷争扩展到众神的纷争,都很好的为文章加分。
      荷马史诗作为古代战争和神话的经典,吸取了很多希腊神话的精髓,例如阿喀琉斯之踵、以及众神的纷争。另外,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两个人的战斗也是本文的亮点。此外,诸如特洛伊木马这样的典故,也值得后人学习。
      总的来说,伊利亚特为荷马史诗打响了头炮,是荷马史诗成为神话历史的经典的第一步。
  •     《伊利亚特》叙述了特洛伊战争第十年发生的一段故事。希腊联军的首领阿伽门农因故抢走了阿喀琉斯的一个女俘,于是阿喀琉斯与之起冲突并拒绝参战。阿喀琉斯之母忒提斯向宙斯求助,宙斯便让希腊人接连战败,以让阿喀琉斯获得更大的荣誉。阿喀琉斯的好友帕特洛克罗斯出战也阵亡。最终,阿喀琉斯为替好友报仇出战,杀死了敌方将领赫克托尔,全书以赫克托尔的葬礼结束。这是一场被神操纵的战争,宙斯是最高主宰,诸神也参战,赫拉、波塞冬、雅典娜、赫尔墨斯、赫菲斯托斯站在希腊人一边,阿瑞斯、阿波罗、阿尔忒弥斯、阿佛洛狄忒、勒托等神则支持特洛伊人。书中的英雄英勇而残酷,阿喀琉斯虽然知道自己会在特洛伊战场上阵亡,却没有逃避命运,而是勇往直前,坦然面对。当时的文学语言纯朴,书中的世界感觉离我们很遥远,如“神样的”、“神圣的”、“心高志大的”等词,描写人死了常用黑暗笼罩了眼睛。此译本用的是六音步新诗体,行文比较流畅。书中人物众多,若对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重要神和英雄的名字不熟悉,阅读的困难较大。封面是法国的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的《朱庇特与忒提斯》(应为宙斯与忒提斯),封底是画有特洛伊战争场面的陶罐,扉页是米洛斯的维纳斯塑像照片(应为阿佛洛狄忒)。
  •     與內容不相稱的出版品質;非常不負責任的出版社。
      平裝 / 1424頁 / 32 / 普級 / 1-1,亦即,長:19.2、寬:12.8,紙張印刷極為普通,內文完全沒有任何編排設計概念,如此「低廉印製」竟然要價168,卓越120左右,完全就是為了搶錢。
      扣除非正體字(充滿殘缺感的「陋體字」,因為看窮陋了也就習慣,由奢入儉雖難,但形勢如此也不得不屈就),加上低劣的印刷與「毫不用心」,整部書拿到手上,彷彿期盼一道佳餚,卻發覺一道頂極牛排餐用塑膠袋裝起來呈到面前。
  •     小时候看电影频道的节目预告,常常听到“史诗大片”这样的词汇。史诗的风格到底是怎样一种风格?只是懵懂觉得这样的影片看起来让人觉得荡气回肠、心生敬畏。
      
      史诗产生于人类的童年时期,充满了天真和浪漫。和如今孩子们的童年不同,人类的童年是跋涉在莽苍的大地和漫长的时间中的,充满了为生存的挣扎。那些探索自认自然,征服其他人类,超越自己的行为,短暂的个人生命和不可知的明天,赋予了人们很强烈的敬畏感和自豪感。
      
      所以在《伊利亚特》中,我们看到个个人物都是“神样的”,“伟大的”,能说出“有翼飞翔的话语”。这些简单的,又被诗人反复吟哦的形容词,给了我鲜明的印象。我仿佛看到这些力大无穷的人(说那谁举起一块石头的时候,他所举的石头,现在即使两个人也搬不起来),都有着古铜色的皮肤,脸庞棱角分明,淌着汗水在战场上厮杀。他们的皮肤和汗水在太阳下闪着金光。他们的目光比时间还要深邃和寂寞。
      
      《伊利亚特》里有很多对战争场面的描述。那些拼斗的动作很简单,不像武侠小说里中国功夫都充满了花式和飘逸的美,而是充满了力量,简捷、残酷。投枪和石头是最常用的武器,其次才是所配的刀剑。比起他们动作的有效,和对受伤情况的直接描述,什么“流出了黑血”“刺穿了喉咙”,投枪从胸部穿透,又从背部出来等等,两个人作战之前反而常常会说一段话。
      
      这些话语一般是夸耀自己强大的能力,或者谈论自己的家世谱系。这些“有翼飞翔的话语”,往往带有诗的格调,对自己和对自家家世的无限自豪。《伊利亚特》在叙述道某个战士的时候,也往往会说某某之子某某,或者某某的后裔,而这些数量庞大的军队,他们来自爱琴海岸的无数个国家,无数的种族。这些战士有的出现一次就死去了,但是居然有名有姓,还有谱系的叙述。书本后面附的专名索引表足足有三十页。而这些战士冗长而又相似的名字(有的还有别名,有时只出现“某某之子”的说法)弄得我晕头转向。后来没出现一个人名我就把它勾画出来,标上他属于作战的哪一方,如果之前有提到我还会注明这是某某他儿子,或者某某是他爹。
      
      《伊利亚特》这样重视这些数量庞大而又并不出彩(在本书中)的人物,也让我对这些“打酱油的”肃然起敬。它所传达出的对这个人物,这个家族的尊敬,也造就了它的史诗色彩。
      
      而这些战士,常常都是闭上眼睛,被“黑暗的死亡”覆盖。他们的死亡如同一支慷慨悲凉而又纤尘不染的歌,有着夏日里看荷花的清凉。
      
      古希腊人对死亡的态度也令人费解。他们有的时候害怕死亡,以至于被打败后祈求对方留下自己的性命,愿意用高昂的赎金来赎回自己,而这并不丢人。有的时候,他们对死亡毫不畏惧,阿基琉斯就常常提到自己的死亡,他们把生死和命运相连,仿佛只需接受,而不需挣扎纠结。但是他们对同伴和亲人的死亡又伤心欲绝,但是盛大的葬礼仿佛能弥补生命的丧失,我觉得他们对死亡的憎恶远远没有对无法为逝者哀悼送葬那种憎恶深。
      
      帕特罗克洛斯的死亡让阿基琉斯陷入巨大的痛苦,杀戮、报仇、葬礼和竞技过后,阿基琉斯仍然为他的伴侣痛哭。可是阿基琉斯和阿伽门农释怨的时候,提到布里塞伊斯,甚至说应该在攻破她的城池时,就把她杀掉。可是布里塞伊斯是他的妻子啊。他和阿伽门农结怨是因为他的骄傲,而不是他的感情。
      
      一个什么活计都会的女人只值四头牛,而一口大的三教鼎却能值十二头牛。所以,古希腊的男人是像保护财产这样来保护女人的。难怪他们决定男性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正纯洁崇高的感情。
      
      《伊利亚特》中的人物不但要受命运的限制,还要受到神灵的主宰,而知道这一切的他们竟然能安然而骄傲地活着,而现代人所想要走向的却是自为自在的自由。所以他们对神的奇怪的感情我便无从弄明。
      
      只是,那辽阔的平原,闪光的河水,不知疲倦厮杀和祭祀的人们,那种孤绝的悲伤和骄傲,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灵。
      
  •     来源:外滩画报 时间:2013年02月27日 第529期
      文/韩见 图/菲戈 录音整理/周添柳
      
      王焕生书架上的书,专业性非常强,除了少数几本旅游攻略和网络工具书以外,全是辞典和不同国家出版的不同版本的古希腊、古罗马典籍。他 1959 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留苏外语部,1960 年被选派到莫斯科大学学习古希腊罗马文学,回国后一直从事相关翻译、研究工作。他翻译的《奥德赛》汉译本是第一个译自古希腊原文的诗歌体汉译本,和罗念生合译的《伊利亚特》也是第一个译自古希腊文的诗歌体汉语全译本。由于在译介古罗马文学方面的贡献,意大利政府去年向他颁发了总统奖章。
      但王焕生原本的志向并不是学文,他是那个时代“干一行爱一行”的典型。“我本来想学原子能啊,那时候最时髦的,所以我第一志愿填的北外,是老师建议的,第二志愿就填了清华。那个时候说实在的,大家的观念就是国家要我们学什么就去学,尽管当时也不知道古典是什么东西,叫我去,我就学下来了,学了一辈子。”刚到苏联的时候,因为俄语不够好,还要学拉丁语和希腊语两种语言,加上教学大纲里的其他课程,负担非常重。为了节省时间,有些文学史方面的必读书,他就让国内找类似的寄过去,读中文。尽管如此,一个学期过去,一同被派去的 7 个人中还是有两个放弃了。另一种困难是经济上的。往年国家都会为公派留学生准备几套体面的衣服,王焕生去的那年国内正值自然灾害,“国家连毛衣都发不起了,就发类似运动服的绒衣,那时候一般人穿不起毛衣就穿那个,还发了棉毛裤”。结果跑苏联闹出了笑话:“苏联上体育课必须穿运动衣运动裤,而且不在学校里,在公共体育场。我们事先不知道,也没有运动裤,老师同意我们穿棉毛裤,中国的棉毛裤不是花花绿绿的嘛,就这么在操场上跑,也没办法。”当时他们每个月有 50 卢布的生活费,吃饭就需要三四十个卢布,千方百计才能省下一点钱来买书。即便如此,王焕生回国时还是带了三四个大木箱的书,很多都是在苏联的旧书店里淘来的古希腊文、拉丁文精装原版书。这些书至今都整齐地排列在书柜里,随时会用到。
      留学 5 年后回国,王焕生被分到中国社科院工作,很快“文革”爆发,学的东西荒废了近 10 年,直到 1974 年才开始偷偷地“搞业务”。社科院正式复工后,王焕生调到外文所,对于使命感非常强的他来说,终于可以专心工作是最高兴的事情。“那时候相当费劲啊,因为十年不搞,许多方面都生疏了。好在社科院有一个传统,它是一个学习单位,希望大家别着急,先看书,不像现在,老逼你发表东西。所以上班那时候就是看书,我的基础就是从那时候慢慢恢复过来的。”
      看得出王焕生至今保留了学生时代的朴素作风,无论是穿着、习惯还是家里的陈设,都还是 80 年代的感觉。磨旧了的黑布鞋还在穿,双卡收录机也还在用,堆满的书柜是最简单实用那种,翻译写作依然用笔,连说话都还带着浓浓的南通口音。虽然退休了,他总觉得应该趁干得动再多干一些。采访快结束时,王焕生拿出一个玻璃相框,装的是他因《奥德赛》而获的 1997-2000 彩虹翻译奖证书,他用手抹了抹玻璃上的灰尘,说这其实是证书的照片,“原件我放到所里去了,因为我觉得这个比较重要”。
      
      
      B= 《外滩画报》W= 王焕生
      
      B:“文革”之后恢复工作,你最先做的是什么?
      W:第一个是翻译《伊索寓言》,因为那时候出版社也开始恢复工作,罗念生跟人民文学出版社比较熟,他那时候也是主动找出版社问有什么事可以干一下,他们就说《伊索寓言》。为什么呢?《伊索寓言》50 年代出过,是周作人的《全译伊索寓言集》。但是周先生的作品那时候不能重印,有历史问题,罗念生就找了我和另外两个同学,4 个人重译。我们用的是德国出版的拉丁文原本。
      B:古希腊语和拉丁语比起来,哪个难一点?
      W:古希腊语难,古典语言结构相对复杂,特别是古希腊语,那个句法里不固定的东西特别多,有笑话说,古希腊语有它的文法,但是它的特例比文法还多。为什么?因为它经历了漫长的时期,传下来的作品是不同时期的,每个时期有各自的语言特点,每个作家又有自己的语言特点,很难有统一的语法把它规范住。统一的语法只一个大概,然后关键你还得掌握那些特例,知道那个作家的特点。
      B:都是要背的?
      W:对,你都得会。所以你要翻译一个作家,你得同时知道他的语言和标准的语言,拉丁语里的标准是西塞罗,中世纪的时候,人家都是模仿西塞罗的语言。但是模仿来模仿去,我看了看,包括教会里面的东西,还是可以感觉到它是一种模仿语言,它不是那种很自然的语言。翻译西塞罗不容易的。我翻译西塞罗是因为有一个罗马第二大学的教授跟中国政法大学合作搞罗马法研究,后来那个教授想除了法律以外再搞一些法学理论,就找我翻西塞罗,翻了《论共和国》和《论法律》。我当时很高兴,一是因为我对西塞罗很感兴趣,二是有这么一个机会对自己也是一种考验。
      B:从翻译的角度,肯定古希腊文和拉丁文都要好,你觉得同时中文也要很好吗?
      W:是的。现在有些翻译对中文不太注意,有些表达没加工。我们其实有吃亏的地方,就是中学毕业以后就去留学,这对汉语学习是有影响的。上中学的时候我看了不少小说,我们中学语文老师是一个高度近视,我是大高个坐在最后面,他看不见我,我就在桌子底下放本小说看,基本上我一个礼拜可以看一部小说。其实中学里我还挺喜欢语言,还有点基础,但是到了国外你汉语水平就提不高了。现在许多搞翻译的好像语言功底不够,有的语言基础不错,但是加工不够。就像我说的,我翻译完了打到电脑里,打印出来以后我再认真地看一遍,看了一遍以后再看一遍,这样出来的东西,一般就比较成熟。
      B:你中学的时候看谁的小说?
      W:看中国的小说,像鲁迅啊,还有五六十年代比较流行的小说和翻译的苏联小说。那时候中国翻译西方的很少,挺喜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与舒拉的故事》。还看了一些解放以前的小说,那时候的小说文笔很好,但是情绪有时候比较低落,比如郁达夫的,鲁迅正相反。
      B:你现在手头有些什么翻译计划?
      W:手头现在有好多哦,《荷马史诗》我现在给它重弄,修订一下,但是两部史诗你要重弄,修订是要费时间的。还有西塞罗的东西,还有普劳图斯的戏剧,有一家出版社让我再译。所以虽然我退休了,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在做,没有退休的感觉。我今年 75 了,也干不了多少年了,因为明显记忆力慢慢在减退,得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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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前
      言:
       开始读《伊利亚特》时,我觉得所有的人物都充满了距离感。他们各种莫名其妙的行为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先是一开始阿伽门农触怒了神明,阿基琉斯在一旁劝阻他交出祭祀的女儿按理来说没什么不妥之处,可是阿伽门农作为一军的老大就开始无理取闹了,他扬言要抢走阿基琉斯的女俘虏。更加意外的是,男一号阿基琉斯勇悍无双就这样给出了他的女俘虏,然后退出战斗,坐到海边去哭。这些情节太让人意外了。这些神奇的人物:玻璃心又冷酷的阿基琉斯,胜则骄败则馁的赫克托尔。每次看到赫克托尔局势稍微有利就立刻性情大变,狂妄得要死要活,我就实在忍不住开始大笑。怎么这经典史诗里的人物都有如此无厘头的性格。
       开始上荷马课以后,一点点的精读解释让我开始逐渐走进那个公元前游吟诗人构建的史诗世界里。那些浓烈至极的愤怒和悲伤不再令人感觉唐突。于是,我也在伊利亚特中寻找着真正的英雄;寻找对于英雄的定义;开始区分hero这个简单的单词里的勇士与英雄的区别;开始思考英雄们的追求;思考战争的双重意义。
       这本流传自远古的书里可能不是荷马一个人的幻想世界,而代表着整个雅典的英雄观念和世界观念,还有强烈的宿命论意味。《nature and culture in Iliad》中从自然和文化的矛盾在人身上凸显出来的特征对荷马史诗中的人物进行分析。这两种属性激发了一个更有想象力的探索,即我们如何将人物或者人物的行为进行分类,或者一个行为的内在与外在存在着不同的属性。在我的理解当中,我更加喜欢把nature理解为一种内在的本性的真实情感,而把culture理解为社会赋予的人类必需的理性。那么在我的心里便开始不自觉地区分理性行为和情感行为。而这些行为似乎两者都有,就像nature&culture的暧昧不清一样。精细地分析下来似乎每一个细节都能提供一些不同的解读。于是,荷马史诗在我的眼里变得更加具有多样化,每一步的分析都会导致不同的结果。而本书作者James M.Redeield与Maurice Bowra和Cedirc Whitman等人的观点也有相当的出入。在讨论会中同学们提出的观点也千奇百怪,有人认为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定式是一个从阿基琉斯的模式慢慢滑向赫克托尔模式的过程,有人认为英雄对于荣誉的追求致使他们不仅是用暴力来保卫自己人民的勇士还是为了自己而渴望战争的恐怖分子,还有人认为真正的英雄是将文化与自然属性的矛盾体现得更大的赫克托尔。这些说法曾经一度打破了我心中对于“真正英雄”就是阿基琉斯的不二定义。可我还是偏执地喜欢偏激的玻璃心英雄阿基琉斯。所以在这篇文章中我要为阿基琉斯平反。
      
      
      ①
      阿基琉斯的身份和目的
       虽然书中并未提及,但是众所周知这场持续十年的旷世战争的起因是特洛伊城的王子帕里斯带走了阿特柔丝之子墨涅拉奥斯的妻子海伦。要是往更早追溯,就要追溯到金苹果的故事了。女神之间的争夺导致人间秩序的破坏引发的一场战争。理论上本是墨涅拉奥斯、帕里斯、海伦三个人之间的事情。还因奥德修斯的计谋——海伦的婚约,使得当时有所约定的求婚者来帮墨涅拉奥斯抢回海伦,还有一些勇士并无婚约之束缚,为了争夺荣誉而来参战。阿基琉斯属于哪一种类型呢?他就是那种为了争夺荣誉而来打仗的人员。他可以说是一个绝对个人主义的代表人物。帕里斯是为了女人而作战,阿伽门农为了利益而作战,赫克托尔似乎显得高尚得多,他是为了人民和国家而作战。可是我认为赫克托尔这种强烈的集体感和使命感也是一种强迫性地实现自身价值。
       阿基琉斯作为一个与这场战争并无直接关系的参战者是属于单纯地利己者。他出发的动机并不是消灭敌人打赢战争,而是以一个有死有老的人的身份试图去得到荣誉。荣誉是人类社会所产生的一种独特的不死的方式,伟大的英雄在人们的传诵中不会磨灭,身躯死去荣誉留在人间。也就说阿基琉斯作为一个半神的目的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试图把自己的有死性转化为另一种方式的神圣性。
      
      ②
      阿基琉斯的自我认知
       第一卷里阿基琉斯与阿伽门农的决裂,正是阿基琉斯开始寻找自我意义的开端。
       阿基琉斯的怒火来自于阿伽门农的挑衅。可是我们仔细来看他们的争吵。开始是阿基琉斯说了这样的话:
       “阿特柔丝的最尊荣的儿子、最贪婪的人,心智高大的阿开奥斯人怎能给你礼物?我们不知道还存有什么共同的财产,从敌方城市夺获的东西已分配出去,这些战利品又不宜从将士那里回取。你按照天神的意志把这个女子释放,要是宙斯让我们劫掠那城高墙厚的特洛亚,我们会给你三倍四倍的补偿。”(第一卷121-29)
       这些语句看上去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对于荣誉分配的问题上,阿基琉斯的话显然是太刚愎自用了,他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分配者的地位上,用“我们”来说自己可以代表希腊将士来分配象征着荣誉的战利品。可是正在演说的社会性的阿基琉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是希腊的全军统帅。他对于自我身份的认知不清导致了他悲剧性的开始。
       “神样的阿基琉斯,尽管你非常勇敢,你可不能这样施展心机欺骗我……阿开奥斯人的若是把一份合我心意、价值相等的荣誉礼物给我作补偿——他们若是不给,我就要亲自前去夺取你的或者埃阿斯的或奥德修斯的荣誉礼物”(第一卷131-39)
       阿伽门农的反击似乎过于凶猛,他极力把自己的地位强调清楚,说出了要亲自夺取其他将士的荣誉礼物的话。从而把自己在阿基琉斯的发言中所处的一个被授予者转换为了一个去争夺别人荣誉的分配荣誉礼物者。这是对于自身权利的孩子气的捍卫。像小孩儿一样,别人在言语上危害自己,就去抢那个伤害自己的孩子心爱的玩具。这种过激的反击也暴露出阿伽门农性格中的缺陷。为了利益不顾一切。他的眼睛里是地位和利益。如同阿基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那样纯粹的友情在阿伽门农这种人的身上几乎不可能存在。
       接下来作为女神之子的阿基琉斯必然是会被这种激烈的言辞所激怒:他用生命牺牲换得的荣誉,而他帐内的女俘虏是他荣誉的象征,可是现在有人要剥夺他辛辛苦苦得到的荣誉礼物。自然会引起阿基琉斯的愤怒。
       阿伽门农的地位来源于权杖赋予的力量和责任,也就是文化意义上的权威。阿基琉斯的地位来源于自身的女神之子的身份,并且有最俊美的体魄和强大的战斗能力,属于自然意义上的权威。阿基琉斯与阿伽门农进行争吵,也可以说象征着自然与文化的矛盾。这时候的阿基琉斯无疑是属于文化中的共同体,他所追求的荣誉也是在文化意义之中。若是没有雅典娜的出现,阿基琉斯的自然反应是当场杀死阿伽门农。可他最终选择了听从雅典娜的劝告。这似乎也在暗示着他再文明秩序的面前接受了文化,压抑了自然本身的行为。
       可最终阿基琉斯摔下权杖离开了文明秩序,他听从了文明的秩序和规则,但是并没有选择这个他屈服了的文明秩序。他试图着保留住他最nature的自然特性,意味着他对阿伽门农在物质和社会意义上的超越。他开始走向自我认识之路。
       ———————————————————————————
      
       第九卷中,阿基琉斯对奥德修斯的拒绝,意味着阿基琉斯在自我认识的过程中。第九卷是全诗的核心。一开始是奥德修斯精心设计的演讲,他先挑起阿基琉斯对英雄世界的向往,再重复了阿伽门农的礼物,最后用赫克托尔来刺激阿基琉斯。这时候阿基琉斯对生命和荣誉的认识是模糊的,他既向往着人间的没有战争的生活,还肯定着生命的重要性与可贵之处,可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对于荣誉的欲望,他开始思考是奔赴战场还是回家。
       “要是我留在这里,在特洛亚城外作战,我就会丧失回家的机会,但名声将不朽;要是我回家,到达亲爱的故邦土地,我就会失去美好名声,性命却长久,死亡的终点不会很快来到我这里。”(第9卷.412-15)
       阿基琉斯不但拒绝了阿伽门农礼物的赔偿,因为虚假的尊重不可能使阿基琉斯回到虚有其表的、并非以友爱联结的共同体中。同时他也放弃了回归故邦土地,回归人世之乐。这种没有选择出任何东西的选择,我们既可以理解为阿基琉斯还徘徊在两种选择之中。也可以理解为他在自我认识的过程里选择了超越。他开始意识到文化所赋予的荣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人们苦心追逐的荣誉是属于文化层面的东西,而自然的人的生死和文化层面的荣誉的生死是相互矛盾的,为何要放弃自己的自然属性中宝贵的生命去换取看不见摸不着的文化层面的荣誉?这时候阿基琉斯的荣誉似乎能够自己赋予自己了。这就是所谓的自然的极端——做自己的英雄。一人一世界。阿基琉斯对生命存有希望,但他对荣誉的向往仍然藏于内心。
       我们看到阿基琉斯从一开始为了全体将士同阿伽门农争吵,到因为生气而离开希腊军队造成军队战斗的连连失利。阿基琉斯在乎的东西并非全体将士的生死或者是这场战争胜败,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利和荣誉不能被践踏被损毁。可是第九卷的时候阿基琉斯的荣誉和战利品都将得到补足并且得到道歉,按理来说他所在乎的东西已经回归他的身旁了,他还有什么不接受的道理?可是阿基琉斯进入了极端自然属性后,陷入一个迷茫的状态,怀疑起自己所追求的这一切是否是有意义的?从而进入一个超越自我的过程中去。等他理清楚,他知道自己要的不是所谓的虚伪的集体分配给我的那先战利品和所谓的荣誉,便果断地选择了拒绝加入他们的共同体。
       这时的他在离culture的属性越来越远,甚至已经不屑于文化带给他的荣誉。他曾经苦苦追寻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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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卷中的帕特罗克罗斯之死。这件事对于阿基琉斯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个转折,不论是从性情上的改变,还是从自我认知的深度来看。首先,在情感上,我们可以揣测,作为帕特洛克罗斯最纯粹的朋友,或者按某些说法是同性人。那么帕特洛克罗斯在阿基琉斯的心里应是非常重要的。阿基琉斯在追求荣誉的路上被文化层面的人所抛弃,他的心里应有着难言的痛苦,于此同时他最重要的挚友因为无法舍弃社会、无法舍弃希腊盟军死于赫克托尔等人之手。按笔者的揣测,阿基琉斯现在的处境是在文化层面和自然层面(或者说理智与情感)更加偏向自然的一方面。帕特洛克罗斯之死使得阿基琉斯产生“我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无法保护到”,并且对此产生巨大的愤怒,这种人类本性所产生的愤怒不光是对杀死挚友的敌人的愤怒,也是对自己的愤怒。
       其实我们仔细来看,阿基琉斯的第一次愤怒是怒阿伽门农的专横,同时也在责怪自己母亲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凡人,为什么他自己不是一个凡人或者天神,偏偏是折磨人的半神。
       阿基琉斯的“怒”一直都是一种对于命运对于规则的反抗,这是这些反抗始终都是徒劳的,无法改变已发生的命运。在这里,就算是阿基琉斯杀死了赫克托尔并且侮辱了他的尸体,他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不能使自己最重要的挚友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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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卷,普里阿摩斯赎回赫克托耳的尸体。在一个父亲的面前,阿基琉斯唤醒了自己心里的痛苦,哭泣成了一种发泄。“他们两人都怀念亲人,普里阿摩斯在阿基琉斯脚前哭他的杀敌的赫克托尔,阿基琉斯则哭他的父亲,一会儿又哭帕特洛克罗斯,他们的哭声响彻房屋。”(24卷509-13)。而人性的体现,则在于“他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把老人搀扶起来”(24卷515),他搀扶敌人的父亲,表明着阿基琉斯产生了同情心,他不再有憎恨,恢复了人类的文化层面最重要的同情心,觉得他人可怜。并且他是这样劝慰自己和普里阿摩斯的:
       神们是这样给可怜的人分配命运,
       使他们一生悲伤,自己却无忧无虑。(24卷524-5)
       阿基琉斯在这里体现出强烈的对命运的不满,他责怪命运,责怪天神,口吻中却产生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同时把人类和天神的生活作比较,似乎是在羡慕着天神们的无忧无虑。他认识到已经离那个英雄的时代越来越远。
       另一方面他劝说普里阿摩斯“想想进餐的事”(24卷600-20),我们知道在希腊神话故事中,神是不用吃饭的。神就是闻闻味儿就好了。人类需要吃饭,不吃饭是会失去生命的。吃饭这一行为,不仅仅是最日常性的人类生活行为,同时也显示出人类的弱势和缺陷。吃饭在另一层面上是一种公共活动。第十九卷中,阿基琉斯不吃不喝,只有雅典娜喂给他神界的琼浆玉液。他与奥德修斯争论“吃还是不吃。”也就可以说阿基琉斯在那时候并没有全心全意地回归到他的文化共同体当中去。
       在笔者的认为当中阿基琉斯现在所体现出来的同情心也好,吃饭行为也好,并不是单纯地回归到人类的本性当中去,回归到文化当中,回归到理智当中。他所产生的同情心并不是人类当中正常的同情心,即看到遭受苦难的人感到痛苦,他是站在一种更高的位置,对整个人类群体,整个社会所产生的一种怜悯。这种怜悯神明不会有(从宙斯和赫拉在一开始对于战事的讨论中可以看出),人类也不会有。这是阿基琉斯作为一个完成了自我认知的英雄所产生的一种情感,它不属于nature也不属于culture,而是超脱了本性与社会存在的一种新的行为。
       于是,阿基琉斯完成了自我认识过程。同时他也超越了他所认识到的自己。
      
      
      
      
      
      
      
      
      
      
      
      
      
      
      
      
      
      
      
      
      
      
      
      
      
      
      
      
      
      
      
      
      
      ③
      对于英雄的定义
       以战争作为各共同体之间的主要话语的背景。一方面,共同体要求战士去保卫共同体,这里体现为战争的防御性;另一方面,要求战士去打败其他共同体,为本共同体提供物质资源,这里体现为战争的侵略性。一个共同体的形成与发展,由战士在战争中的胜利保证。进而,战士阶层对于共同体愈加重要,继而在阶层内部形成了一种英雄伦理。《nature and culture in Iliad》中第三章《hero》指出在《伊利亚特》第十二卷中萨尔佩冬和格劳科斯的对话恰恰体现出了这种英雄伦理。
       格劳科斯啊,为什么吕底亚人那样
       用荣誉席位,头等肉肴和满斟的美酒
       敬重我们?为什么人们视我们如神明?
       ……
       我们作战勇敢,战斗时冲杀在吕底亚人的最前列。
       朋友啊,倘若我们躲过了这场战斗,
       便可长生不死,还可永葆青春,
       那我自己也不会置身前列厮杀,
       也不会派你投入能给人荣誉的战争;
       但现在死亡的巨大力量无处不在,
       谁也躲不开它,那就让我们上前吧。(12.310-327)
      
       正如树叶的枯荣,人类的世代也如此。
       秋风将树叶吹落到地上,春天来临,
       林中又会萌发,长出新的绿叶,
       人类也是一代出生,一代凋零。(6.146-149)
      
       从选文中我们可以看出书中展示出的对于英雄的理解并非我们今天所谓的美国式英雄主义或者中国定义的保家卫国、为正义而战的现代理解。荷马眼中,英雄不是一个对于所敬仰的人的称呼。“英雄”在这里反而更像是一种职业。共同体给予荣誉作为报酬,英雄负责保卫本城邦侵略他城邦,进行战争。萨尔佩冬和格劳科斯的对话同时也体现出了英雄作为肉体凡胎在nature中的有死性,而在culture中由会死的人创造出一种延续生命的方式——荣誉,代代相传死者的光辉事迹,这种荣誉比真正的生命会更加地长久。如格劳科斯所言,一个人的生命是人的历史中短短的一小段。萨尔佩冬的话其实已经把面对死亡变成了英雄如何面对死亡。即笔者理解到的所谓的英雄伦理便是“总归要死,晚死不如早死。总归要死,带着荣誉去死好过死后什么都不留下”。死亡,开始从一个自然本身的行为变成了文化层面上的一种壮举。英雄会选择死亡,就像阿基琉斯知道自己会在战争中早死还是坚持为了荣誉去作战。就像赫克托尔知道自己的战争会失败,还是要为了同胞,抛下妻子和孩子奔赴战场。战争当中才能获得荣誉,“杀害对手获得荣誉”这么可怕的事情,在文化层面人们赋予了战争意义,战争被分为正义的和非正义的,主动的和被动的。人们不仅仅要让自己一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还要让战争本身变得有意义。杀戮并不崇高,但是在给战争和杀戮赋予了荣誉之后,杀戮就变成了英雄们使得自己变得更加崇高的一种手段。
       意义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东西。人们总是为了利益把自然当中肯定是错误的行为加上一个意义,变成了截然相反的文化效果。将黑的变成白的,死的变成活的也就不过如此了。
       我们明知这些文化层面上的定义与自然相互矛盾着,可最后,人类的弱小性使得我们无法逃离这种文化的束缚。无法改变的文化与自然相交织,在这一张巨大的网下,人类有了各种各样的规则和约束。阿基琉斯不断地试图去冲破这张网,使得他似乎有时陷入了nature的极端,有时陷入了culture的极端。可是最终,他能够认清自己,认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从而使得其灵魂登上一个新的高度。
       认识你自己,就是解放你自己。
      
  •     First of all I have to admit this epic is so long that I read it spent the whole summer vacation.Over 800 lines' epic,Homer described the war in detail.
      Iliad takes War of Trojan as a theme.The war was caused by Trojan prince Paris' referee lead to the Beauty Helen was plundered ,which record in Legend of Golden Apple.The war lasted about 10 years, the epic mainly talks about the story in 50 days in the 10th year.The Greek army commander in chief Agamemnon's greedy and arrogant made the Greek army mainstay Achilles angry,which caused a series of slaughter and fight.By the way,the fighting between Hector impressed me deeply.Both of them are hero.
      In the epic, I saw the ancient Greek's faith in god and I recogniz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mankind and gods in ancient Greek's culture more.
      Although this is a complex story,but I think the whole epic seems to illustrate that impulse is the devil.
      In my opinion if I want to remember the whole stroy,I have to read it again and again.
      I bought Homer's Odyssey last week.I prepare to read it in winter vacation.
      
      In the end I wanan say that write down your thought as soon as you finishing read is really a good habit!
  •     伊利亚特
      
      战争场面 细节描写 耳后 胸部 颈部 肝脏 杀人的部位和场景血腥
      
      无死 还有生和生活的意义么 长生者每日看着将死者的生活为乐
      无死 似乎一切为“无”
      
      句子 词语 是古典的 物质 兵器 生活 是古的
      血统 家族 个人力量 尊严 同等的正义 开初的礼仪 是重要的
      逞恶者 (诚心的) 自责 祈求 赔偿 公宣 能得到神祗的原谅
      受害受侮辱者可以原谅
      
      尊贵者与相亲者的死亡 得重大的祭奠
      哀歌 回忆 未出口的尊崇 感谢 仪式的充分
      及林妹妹死后 宝玉除了出家 其余举动少呢
      思念不为最好的部分
      
      神人 神神 人人 恩情中互助 无恩招罪
      
  •      直接从古希腊文翻译,而不是从英语转译的《伊利亚特》中文译本,主要有二:罗念生、王焕生的译本,陈中梅的译本,皆为新诗体。有专家推荐译林出版社出版的陈中梅的版本,注释比较多,特意找来阅读。
       情节大家很熟悉,但并非完整的特洛伊战争的故事,而仅仅是选择战争第10年,以阿基琉斯的愤怒为主线,以其愤怒始,以其愤怒终。
      
       一万五千多行的史诗是这样开头的:
       ”歌唱吧女神,歌唱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招灾的
       愤怒,它给阿开亚人带来了无穷尽的痛楚,
       把众多豪杰强健的魂魄打入了哀地斯的冥府,
       而把他们的躯体作为美食,扔给狗和各种
       兀鸟,从而实践了宙斯的意图——开始吧,
       从初始的那场争斗,卓越的阿基琉斯和
       阿特柔斯之子,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闹翻分手。“
      
       由于阿伽门农抢走阿基琉斯的美丽战俘,阿波罗祭司之女——“美颊的克鲁塞伊斯”,导致希腊头号英雄阿基琉斯冲冠一怒为红颜,几乎要拔剑出鞘,杀了希腊联军的统帅阿伽门农。多亏雅典娜从天而降,及时劝阻,才避免了一番厮杀。但阿基琉斯愤不能平,以权杖的名义起誓,退出战争,不再为希腊联军效力。并且经由母亲海洋女神塞提斯,向宙斯请求惩罚希腊人。
       其后就是长达十几卷的厮杀,大段大段程式化的战争描写,两军对垒,主将骂阵,兵戎相见,横尸遍野。其间希腊方面的狄奥墨得斯、埃阿斯,特洛伊方面的赫克托耳等名将大出风头,而阿基琉斯始终是坐山观虎斗。
       直到第16卷,阿基琉斯的挚友——帕特罗克洛斯,眼看特洛伊军队突破希腊防线,逼近战舰,按耐不住,身披阿基琉斯的盔甲出战,结果死于赫克托耳之手。
       书中对于阿基琉斯与帕特罗克洛斯的情谊的描写颇为暧昧,不知是否暗示古希腊上流社会一度流行的同性之爱?反正阿基琉斯悲痛欲绝,小宇宙总爆发,冲冠二怒为蓝颜。为替蓝颜报仇,与抢走红颜的仇人阿伽门农和解,身披火神赫淮斯托斯打造的盔甲,手刃赫克托耳。
       在帕特罗克洛斯的隆重葬礼上,阿基琉斯杀了十二名特洛伊战俘、四匹骏马、九条狗、众多牛羊陪葬,并将仇人赫克托耳的尸体拖在马后拖行,如此十二天。
       这也是荷马唯一一次描写人殉,暗示阿基琉斯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多么可怕的愤怒啊!也许,这里也隐含了阿基琉斯对神祇早已安排好的战死疆场的宿命的悲怆吧?
      
  •     译本不是非常好,是从英文本翻译,译者本身水平不作评价。
      
      说着“无法理解那个时代”的人们,是变得慈悲还是变得怯懦?我只知道,当战争来临时,他们的言语会比赫克托耳更加粗暴,他们的态度会比阿伽门农更加固执,他们对待敌人会比阿喀琉斯更加残忍。
      “一个闪电就可以使他们惊慌失措,人类只是一团骚动的脆弱的生物罢了!”只是看到那些蜷缩在宴饮中傻笑的人时,忽然怀念起那些铜甲碰响在沙土中的英雄来。
      并不是不懂得生命如树叶般荣华一时又将枯死。并不是认为伟绩胜过身边的温情。并不是不知道死亡踩在自己的脚窝里……
      确实没有意义。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我真喜欢阿喀琉斯。即使他不相信死后的世界,也不再信仰活着的世界,仍然有他愿意做的事,愿意为之报仇的人。但我更喜欢他的是,就算他不会同情——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可怜——也有他愿意放过的敌人。
      普利阿摩斯王和阿喀琉斯的彼此倾慕,两个必死之人毫无伪饰的仇恨和仇恨也无法磨灭的欣赏,在整部伊利亚特中最为动人。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美的人存在呢?
      我再也看不到这样的人了。他们只会摇着头,叹息过去的愚蠢和残忍。
      漫无边际的现世,是黑铁时代……
  •     阿基琉斯的冲动与奥德修斯的冷静
       ------读《荷马史诗》有感
       每当遭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时我们心中会生发出一种叫愤怒的情绪。在希腊神话里不仅人有这种感情,即使是神也拥有这种“坏”情绪。每次看到《荷马史诗》里的人或神发怒我总是格外兴奋,因为熊熊的怒火总是带来故事的高潮迭起,但接下来的心情是伤悲的,因为随之而来的往往是生灵涂炭。阿基琉斯的悲剧便是他愤怒的结果,但对于奥德修斯呢?他也愤怒,为什么他的结局却是圆满的?
       究其原因,大概是发泄愤怒的方式不同吧。
       阿基琉斯面对阿伽门农不公正的战利品分配早已对他心有所怨,当阿伽门农蛮横地带走“美丽的布里塞伊斯”时,阿基琉斯彻底爆发了,当即决定罢兵不战,他的愤怒源于自己冲动的性格,他敢于面对残忍的战争,却无法忍受不公的对待。另一次愤怒则是因为好友的死亡,他一气之下向赫克托耳发出挑战并杀死了赫克托耳。他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只是他太冲动,太自我。虽然看着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但仍会隐隐觉得无奈。也许人和神都是不完美的,阿基琉斯拥有超人的能力,坚强的意志和异于常人的执着,却依然逃不出注定的命运。他明知命运的结果就摆在前方,前方就是死亡,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他还是选择了向命运的归宿冲去,这是否也算是一种愤怒,一种为了实现荣誉的渴望,一种对生命的呐喊?
       与阿基琉斯的冲动相对的,是奥德修斯的冷静。奥德修斯可以说是智慧的化身,他善于使用自己的头脑,即使是心中的愤怒在燃烧时他亦懂得先冷静下来,思考之后,再解决问题。面对特洛伊坚固的城门时他做到了,面对独眼巨人时他做到了,面对尽情挥霍他财产的求婚者和不忠的奴隶时他做到了,是冷静,帮助他越过重重困难抵达家乡重新做了伊达卡的国王,是智慧,帮助他赢得了神明的信赖而将种种烦恼化险为夷。
       阿基琉斯的冲动与奥德修斯的冷静让我想起了项羽的正直和刘邦的狡猾。我们常说项羽是一位“失败的英雄”,说他失败,是因为楚汉相争他败在刘邦之下,说他是英雄,因为他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与刘邦的阴险狡猾相比,那实在令人敬佩。这也是几百年来人们慨叹项羽的原因,也正因此,我将阿基琉斯同项羽作比,为阿基琉斯慨叹一番。他奋勇杀敌不顾生死却不敌奥德修斯的木马诡计,这实在让我觉得很遗憾。他们两个都是非常简单的人,只是项羽太单纯,太自大,将帝王之位拱手相让,阿基琉斯太冲动,太愤怒,将自己推向死亡。事世如此,唯有智慧的人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阿基琉斯英勇善战,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头脑,不懂思考,只是他更擅于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因为她所认识的一切都与自己紧密相连,他的出发点是自己,他的个体意识非常强烈,所以他愤怒到极点时他本能的只想到自己。就这一点来说,奥德修斯远远强于阿基琉斯。奥德修斯看到的是全局,他想要的是完全的胜利,他考虑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因此,即使是愤怒到极点他也知道权衡利弊,思考出最周全的解决方法。他亦是个骁勇的战士,只是他更懂得在合适的时候展示自己的武力。其实勇气与智慧都是不可或缺的,不论是冲动还是冷静,在不同的情景下都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我想我们需要学会的是在恰当的时候恰当地加以利用,这样才能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正如我们常说的那样“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      他的本相已不可一望而知,因为他的身体的各个部分由于海浪冲刷而断折、破碎甚至完全毁坏,何况还有贝壳、海草和岩石之类的杂物附着于他,致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怪物,全然丧失了原本的模样。
       ——《王制》柏拉图
       以上引文概括了本文的主旨。
       这是柏拉图对格劳克斯神像所做的描述,也是我们面对口语文学时所遇到的困境,如何去清除附着于史诗上的贝壳、海草和岩石,成了我们必须干的苦力活。
       《伊利亚特》的叙述节奏缓慢,史诗从阿基琉斯的愤怒开始,中间充斥大量的离题和并置,直到第19卷,帕特克琉斯,阿基琉斯的好基友战死后,他与阿伽门农的怨恨才得以消除。《奥德赛》同样如此,包含了一系列xxx的故事,xxx的身世等离题插叙,几乎可以独立成篇。对于口语文学中大量离题,回到当时的具体创作场景或许可以帮助我们。
       我们得了解和书面创作不同的是,口语文学不仅仅只是歌人独自创作的产物,观众对诗人起着直接影响。诗人必须考虑周围听众的即时感受,为了完成吸引听众的目的,歌人的即兴创作也注定常常游离主题之外,荷马不能像现在的作家一样拥有充裕的时间去布局谋划小说的结构,他必须时刻保持吟唱内容的跌宕起伏,以此吸引他周围的听众。“游吟诗人非常清楚,什么时候他该结束吟唱。一旦听众显露出即使最轻微的疲倦迹象,他就会再做一次努力,调动听众的注意,直至达到他期望的最佳效果。”
       同样在《奥德赛》中奥德修斯能够打断和要求诗人德摩多科斯切换话题吟唱,也为我们具体展现了歌人创作时离不开听众的影响,诗人时刻都背负着这重负创作。即时性和听众的共同参与是史诗之所以如此灵活多变的最根本原因。对于当时的听众而言,他们已经和诗人达成了关于英雄事迹认识的共识,好比我们无比熟悉雷锋一样,真正吸引人心的是诗人如何去丰富和描述这些梗概。
       所以,无论是阅读荷马史诗还是任何古典作品,如果我们想正确的理解而不是带着现代人的偏见,也就必须了解那个具体时代和人们的心理状态,诗人创作时所受到的各种因素影响。我们得试着抛开对小说速度感的迷恋,让自己能够完全沉迷于史诗的个别故事之中,试着找寻在这个速朽、焦虑的社会中显得弥足珍贵的闲情。
  •     
      《伊利亚特》,或力量之诗
      西蒙娜•薇依Simone Weil著
      吴雅凌译
      
      
      《伊利亚特》的真正主角、真正主题和中心是力量。人类所操纵的力量,人类被制服的力量,在力量面前人的肉身一再缩退。在诗中,人的灵魂由于与力量的关系而不停产生变化,灵魂自以为拥有力量,却被力量所牵制和蒙蔽,在自身经受的力量的迫使下屈从。那些梦想着进步使力量从此仅仅属于过往的人,大可以把这部诗当成一份档案;那些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能在人类历史的中心辨认出力量的人,则会把它视为一面最美丽最纯粹的镜子。
       力量,就是把任何人变成顺服它的物。当力量施行到底时,它把人变成纯粹意义的物,因为,它把人变成一具尸体。原本有个人,但瞬息之间,不再有人。《伊利亚特》没有停止向我们展示类似的场景:
      
      ……马儿
      拖带空车在战地上发出长响,
      悲悼那无缺的御者。他们长眠
      大地,受兀鸟的疼惜胜过爱侣。
      
      英雄成为一件物品,拖曳在尘土中的马车之后:
      
      ……黑发
      飘散两边,满脸尘土,
      从前那么俊美;宙斯
      容许敌人在他的故土凌辱他。
      
      这样一幅场景的苦涩,被我们纯粹地品味着,没有任何给人鼓舞的假象来歪曲它,没有任何慰藉的不朽、任何光荣或故乡的平淡光环。
      
      他的灵魂飞离肉身,前往哈得斯,
      一边哀泣命运,雄武和青春不在。
      
      在惨痛的对比之下,更令人心碎的是突然忆起另一个世界,却很快地模糊了,那遥远而不稳定的世界,关乎和平与家人的世界,每个人在身边的人眼里是最重要的人。
      
      她才刚吩咐秀发的侍女们在屋内
      把大三角鼎架到火上,好让
      赫克托尔从战场归来洗个热水澡。
      天真的女人呵!她不知道再也没有热水澡了,
      明眸的雅典娜让他死在阿喀琉斯手下。
      
      当然,那不幸的人,他不再可能洗热水澡了。他不是唯一的一个。整部《伊利亚特》均在远离热水澡。人类的全部生命几乎总在远离热水澡之中度过。
      
      杀人的力量是一种粗浅而赤裸的力量形式。过程越是繁复,结果越是惊人,这是另一种力量,不杀人的力量;换言之,尚未杀人的力量。它肯定会杀人,要么它可能会杀人,要么它只是悬置在它随时可能杀戮的存在者之上;无论如何,它把人变成石头。在把一个人杀死使之变成物的能力之外,还存在另一种呈现为别样的不可思议的能力,那就是把一个活着的人变成物。他活着,拥有灵魂;但他是物。一件物品拥有灵魂,这是多么奇特的存在;对于灵魂来说,这是多么奇特的状态。灵魂时时刻刻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适应这种状态,扭曲自己,被迫顺服?灵魂生来不能寄身于物中;当它不得不如此时,它的一切只能遭受暴力。
       把武器刺向一个手无寸铁、赤裸裸的人,这个人在被刺中之前已成为尸体。在前一时刻,他还在策划,求情,心存希望:
      
      他思量着,没有动。对方走近,惊恐万分,
      急于去碰他的双膝,一心想
      逃过阴霾的死亡,黑色的命运……
      一手抱着他的双膝向他求饶,
      一手抓住锐利的长枪不肯放……
      
      但他立即明白,刺向自己的武器不可能收回。他还剩最后一口气时,已经成为物;他还在思想时,已经不再可能思想。
      
      普里阿摩斯的高贵儿子这么说,
      苦苦求饶。他听到强硬的回话:
      ……
      他说完,对方瘫软了双膝和心灵;
      松开长枪,跌坐在地,手摊着,
      两只手。阿喀琉斯抽出利剑,
      击中颈旁锁骨;整把剑
      双刃全扎在里头。他扑倒在地,
      黑色的血涌出,湿了地面。
      
      除战斗以外,一个虚弱而手无存铁的陌生人向一个战士求饶,他不会因此而成为死刑犯;然而,战士只要有片刻不耐,就足以让这人丧命。这足以使他的肉身丧失活生生的肉身特性。一块活的肉首先以惊跳显出生命迹象;在电击之下,青蛙的腿会惊跳;类似状态或与某种丑恶或可怕的东西的接触,会促使任何一块肉、神经或肌肉惊跳。唯一不同之处,一个类似的求饶者既不战栗,也不呻吟;他不再被许可;他的双唇即将碰到对他而言最可恐怖的东西:
      
      没有人看见伟大的普里阿摩斯进来。他站住,
      抱着阿喀琉斯的双膝,亲吻他的手,
      那可怕的杀人的手,杀了他那么多儿子的手。
      
      看见一个被逼至这等不幸境地的人,几乎就如看见尸体般让人寒心:
      
      犹如一个人遭遇可怕不幸,在故乡
      杀了人,去到别人的家中,
      某个富人家;看见他的人都要发抖;
      阿喀琉斯看见普里阿摩斯也这般发抖。
      其他人一样发抖,面面相觑。
      
      但这只是瞬间的事,很快人们甚而忘了这个不幸的人的存在。
      
      他说完。对方想起他父亲,想要哀泣,
      他碰到老人的手,轻轻推开他。
      两人均忆起,一个忆起杀敌的赫克托尔,
      仆倒在阿喀琉斯脚下,老泪纵横;
      阿喀琉斯却哭他父亲,也哭
      帕特罗克洛斯;满屋里是他们的哭泣。
      
      阿喀琉斯不是出于无情才把抱着自己双膝的老人推倒在地上。普里阿摩斯的话促发他想起自己的父亲,让他感动得落泪。只不过,他自由地采取姿态和行动,仿佛那不是一个哀求者,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碰着他的双膝。我们身边的人类仅仅凭借他们的在场,就具有某种只属于他们自己的能力,可以中断、限制、修改我们的身体刚刚做出的任何动作;一张告示牌不会像一个路人那样改变我们在路上的进程;我们独自一人在房里时不会和来客人时一样站起、走路、坐回。然而,人类存在的这种难以定义的影响,并不包含这样一些人,他们甚至来不及被判处死刑,一个不耐的动作就足以让他们丧命。在这些人面前,人们照常行动,就像他们不在场似的;而他们,处于随时可能被简化为乌有的危险之中,他们模仿起虚无。一推,他们就摔倒;一摔倒,他们就赖在地上,直到有人偶然想到要把他们扶起。只是,他们最终被扶起,又受到好言好语的对待,却绝不敢把这次死里复生当真,大胆表达自己的心愿;很快,一个被激怒的声音就会把他们迫回沉默之中。
      
      他说完,老人战栗着服从了。
      
      求饶者如愿以偿,至少会变回和别人一样的人。但他们是最不幸的存在者,他们没有死去,却在有生之年变成了物。他们的生命里没有游戏、真空,没有自由空间,以保存任何发自他们内心的东西。他们并不比别人活得更辛苦,也不比别人处于社会更底层。他们是另一种人的类别,是人与尸体的妥协。从逻辑角度而言,人是物,这种说法有矛盾;然而,当不可能变成现实,矛盾就在灵魂中撕裂。这件物每时每刻均渴望成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并在每时每刻失败着。这是从一次完整生命中延伸而出的死亡,这是死亡在毁灭它之前长久冻结的生命。
       祭司的女儿将承受这样的命运:
      
      我不放她走。在苍老带走她以前,
      在我们的家里,在阿尔戈斯,远离她的故乡,
      她要奔忙在织机边,并轻步走到我床前。
      
      那位年轻的妇人和母亲、王子的爱妻将承受这样的命运:
      
      也许有一天,你将在阿尔戈斯为他人织布,
      你将去墨塞伊斯泉或许佩瑞亚泉提水,
      你不愿意这么做,却在残酷的逼迫下。
      
      年幼的王室继承人也将承受这样的命运:
      
      她们必将离去,挤在空心船底舱,
      我也在其中;而你,我的儿啊,
      你将随我同去,做下贱活儿,
      在无情的主子眼皮下劳苦不堪。
      
      在母亲眼里,孩子遭遇这般命运,就和死去一样可怕。丈夫情愿先行死去,也不忍看见妻子遭此不幸。父亲求告天神,让各种灾难降临他女儿受辱的军中。然而,在那些受害者身上,一个意外的厄运足以抹消有关未来和过去(几近回忆)的诅咒、反抗、比较和思考。奴隶不再可能忠于自己的城邦和死去的人们。
       只有当某个让他失去一切、毁了他的城、在他眼前杀了他亲人的人受苦或死去时,奴隶才会哭泣。为什么不呢?他只被允许哭泣。他甚至被强制哭泣。只是,在奴役之中,一旦眼泪不会受惩,他岂能不随时准备掉泪呢?
      
      她哭诉着,其他妇人也一起悲叹,
      她们假借帕特罗克洛斯,各有各的伤心。
      
      在任何情况下,奴隶除奉承主子以外,不得表达任何心愿。因此,在如此死气沉沉的人生中,倘若真有某种情感产生,并激励着他,那只能是对主子的爱。在爱的天赋方面,别的道路均禁止通行;这就好比一只套好的马匹,车辕、缰绳和马衔限制它只走一条路,而禁止走任何别的路。倘若突然奇迹般有了在某天因恩惠而重新成为某个人的希望,他又怎能不对那些不久前还如此畏惧的人们产生感激和爱慕呢:
      
      我的丈夫,可敬的父母把我许配给他,
      我亲眼见他被锐利的铜枪刺杀在城下。
      我的三个同母生养的兄弟,
      亲爱的兄弟,也全惨死了。
      但你劝我,当捷足的阿喀琉斯
      杀死我丈夫,摧毁神圣的米涅斯城邦,
      你让我莫哭泣,还承诺让神样的阿喀琉斯
      迎娶我做合法妻子,用船送我去
      佛提亚,在米尔弥冬人中行婚礼。
      我要永远为你哭泣,温柔的你!
      
      没有谁比奴隶的丧失更惨重;他丧失了整个内在生活。只有在出现改变命运的可能时,他才能找回一点这种生活。这就是力量的王国:这个王国走得和自然王国一样远。一旦涉及与生命相关的需求,自然同样会抹杀整个内在生活,乃至一个母亲的痛苦:
      
      即便秀发的尼奥柏也想起要吃东西,
      她的十二个孩子全死在家中,
      六个女儿,六个儿子,全是花般年华。
      阿波罗用银弓射死男孩子们,
      心里恼恨尼奥柏;女猎神阿尔特弥斯杀了女孩子们。
      全怪她自诩比美颊的勒托强,
      说什么“女神只生两个子女,我生了许多”。
      这两个子女,虽只有两个,却把他们全杀了。
      他们在死亡中躺了九天,没人来
      安葬。人们在宙斯的意愿下化成石头。
      第十天,天上的神们埋葬了他们。
      但她这时哭累了,想起要吃东西。
      
      从来没有人如此苦涩地讲述人类的悲惨,悲惨甚至使人类再也没有能力感觉悲惨。
      他者操纵的力量,一旦成为一种持续的生死权力,就蛮横地强加于灵魂之上,好比极度的饥饿。这是一个冷漠而残酷的王国,即便以无生命的物质来施行也莫过于此。处处显得再虚弱不过的人,即便在城邦之中,也将与迷失沙漠的人一样孤独,乃至更孤独。
      
      宙斯的门槛摆着两只土瓶,
      装着礼物,一只是祸,一只是福……
      他若只给灾难的礼物,这人将受凌辱;
      可怕的困境在整个神圣大地上驱逐他;
      他处处流浪,不受人和神的待见。
      
      力量怎样无情地摧毁,也就怎么无情地刺激任何拥有它、或自以为拥有它的人。没有人真正拥有力量。在《伊利亚特》中,人类并不是这么被区分的:一边是战败者、奴隶和求饶者,另一边是战胜者和主人。诗中没有一个人不在某个时刻被迫向力量屈服。战士们尽管自由又佩带武器,却没少受力量的命令和进犯:
      
      他看到人群中有人想叫嚷,
      就用权杖打他,一边叱责道:
      “可怜虫,安静点,听别人说,
      听比你强的人。你没勇气也没力气,
      不论战斗还是集会全无用处……”
      
      特尔西特斯的话尽管合情合理,并与阿喀琉斯的话极其相似,却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打他;他弯下身,眼泪哗哗地淌,
      背上很快露出一道血痕,
      被金杖打的;他坐下,吓得要命。
      在疼痛和困惑之中擦干眼泪。
      其他人尽管苦恼,也乐得笑起来。
      
      就连阿喀琉斯,那么骄傲的战无不胜的英雄,也在诗歌一开始哭泣,带着屈辱和无能为力的痛苦,因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本想带回家做妻子的女人被带走,却不敢反对。
      
      ……然而,阿喀琉斯
      流着泪,离同伴远远的,坐在一边,
      在惨白的海岸边,遥望酒色的大海。
      
      阿伽门农基于明确的意图羞辱了阿喀琉斯。他想告诉所有人,他才是首领:
      
      ……这样你才明白
      我比你强,其他人也不致
      等闲待我,胆敢和我争高下。
      
      然而,没过几天,轮到这位至高无上的首领掉眼泪 ,不得不放下身段去求情。但雪上加霜,他最终求情无效。
      同样,没有哪个战士避得开恐惧的耻辱。英雄们和一般人一样瑟瑟发抖。赫克托尔的一个挑战镇住了全体希腊人,除开不在场的阿喀琉斯及其同伴不算。
      
      他说完,他们全部默不作声;
      拒绝可耻,接受进犯又叫人恐慌。
      
      然而,当埃阿埃出阵应战时,恐惧立即转移阵地:
      
      恐惧的战栗让特洛亚人的四肢发软,
      赫克托尔的心也在胸中猛跳,
      但他不能发抖,也不能逃跑……
      
      两天后,轮到埃阿斯感到恐惧:
      
      天上的父神宙斯让埃阿斯心升恐惧,
      他站住,惊惶地背起七层牛皮厚盾,
      发着抖,迷惘地看向人群,像只野兽……
      
      就连阿喀琉斯也有一次因恐惧而发抖呻吟,虽然他当时确乎不是在某个人类面前,而是站在一条河前 。除他以外,所有人均在某个时刻被征服。意义不在于促成决定胜负,而在于决定盲目的命运。后者由宙斯的黄金天平所象征:
      
      这时,父神宙斯摆正他的黄金天平,
      分别放上两个灭绝一切的死亡的命运,
      一边是驯马的特洛亚人,另一边是披铜甲的希腊人,
      他从中间提起天平,希腊人注定的日子往下沉。
      
      出于盲目,命运建立起某种形式的正义。这正义也是盲目的,它惩罚那些以报复性刑罚武装自身的人。早在福音书之前,《伊利亚特》就明确提出来了,措辞甚至也是近似的:
      
      阿瑞斯很公平,他也杀杀人的人。
      
      如果说所有人一出生就注定要忍受暴力,那么,时机王国在这个真理的方向上关闭了人类的精神。强者从来不是绝对强大,弱者也从来不是绝对弱小,然而,无论强者还是弱者均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不认为彼此是同类;弱者既不自认为强者的同类,也不被人这么看待。拥有力量的人行走在一个无抵抗力的环境之中,在他周遭的人类问题里,没有什么能在冲动和行动之间激发起栖息着思想的那个短暂间隙。正因为此,这些武装起来的人行事残酷而疯狂。他们的武器深深刺中手无寸铁、跪倒在他们面前的敌人。他战胜一个将死者,方式是向对方描述他的身体即将遭遇的凌辱;阿喀琉斯在帕特罗克洛斯的火葬堆上杀死十二名特洛亚青年,那么自然而然 ,与我们摘花献在某座坟上无异。他们在运用权力时从不怀疑,总有一天会轮到他们屈服于这些行为的后果。既然一句话就足以使老人闭嘴、发抖、服从,何必去考虑某个祭司的诅咒在预言者的眼里至关重要?人们怎可能克制着不带走阿喀琉斯心爱的女子,既然明知她和他只有服从的份?阿喀琉斯享受地观望可悲的希腊人溃逃,他是否想到,这场无论持续还是结束均如他所愿的溃逃,最终将夺走同伴和他自己的生命?命运把力量借给一些人,这些人却因过于看重力量而毁灭。
       他们不可能不毁灭。因为,他们不把自身的力量看成有限的,也不把自己与他者的关系看成不同力量的均衡。其他人的行动不能促使产生某一停顿时刻,正是在那个时刻,人们心中升起对同类的敬重。他们由此得出结论,命运许可他们做一切事,但不许可比他们下等的人做任何事。从此,他们要超越自身拥有的力量。他们不可避免地走向彼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如此有限。他们无可挽回地把自己交付给偶然,而事情也不再顺服他们。有的时候,偶然帮助他们;别的时候,偶然毁灭他们;他们就此赤裸裸地面对不幸,再没有保卫灵魂的强大盔甲,从此也再没有什么能止住他们的眼泪。
       这样一种滥用力量必然遭到的几何学般精确的惩罚,是古希腊人的首要沉思命题。它是史诗的灵魂。它以涅墨西斯(Némésis)为名,是埃斯库罗斯悲剧的原动力。毕达哥拉斯派哲人、苏格拉底、柏拉图以它为起点思考人类和世界。但凡有古希腊文明渗透之处,这个理念深入人心。在佛学浸陶的东方国度里,“因果”(Kharma)之说也许正是从这个古希腊理念变幻而来;然而,西方已然遗失了它,在所有现代西语中甚至找不到一个指代它的词。限度、尺度和均衡的理念,本该是人生的行为准则,如今仅存某种技术上的缺乏独立精神的用途。我们只有面对物质才是精确的;古希腊人在修习美德时首先是精确的 。
       《伊利亚特》中的战争进程,正是这种摇摆的游戏。一时的胜者自认为坚不可摧,尽管几小时前他还饱尝失败;他忘了运用胜利应像利用转瞬即逝的东西那样。在《伊利亚特》讲述的第一天战斗结束以前,胜利的希腊人本可以获取他们做出所有这些努力的目的,也就是海伦和她的财富;至少我们可以像荷马那样假定,希腊军队有理由相信海伦确乎在特洛亚。埃及祭司们大概也知道这一点,他们稍后告诉希罗多德,海伦其实在埃及。但无论如何,这天夜里,希腊人不再想要海伦了:
      
      “如今不要让人接受帕里斯的财产
      或海伦;人人知道,连傻瓜也知道,
      特洛亚城从此处在毁灭的边缘。”
      他这么说,阿开亚人个个欢呼。
      
      他们如今想要全部,一点都不能少。整个特洛亚城的财富将成为他们的战利品,所有宫殿、庙宇、房屋将被付之一炬,所有妇人和所有孩童将沦为奴隶,所有男子将变作尸体。他们疏忽了一个细节;这一切不全在他们掌控之下;因为他们不在特洛亚城中。他们明天也许能闯进去,但也许不能闯进去。
       同一天,赫克托尔放任自己陷入同样的疏忽。
      
      只因我发自心灵和肺腑地明白,
      神圣的伊利昂总有灭亡那一天,
      还有普里阿摩斯,以及带长枪的普里阿摩斯的人民。
      但比起担心特洛亚人将临的苦难,
      担心赫卡柏,普里阿摩斯王,
      还有我众多勇敢的兄弟们
      在敌人的袭击下倒在尘土中,
      我更担心你,某个披铜甲的希腊人
      将带走流泪的你,强夺你的自由。
      ……
      但愿我先死,被黄土掩埋,
      在听见你惨叫,看见你被俘以前!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不提议,以避免在他看来不可避免的灾祸?但他的提议只能是徒然。第三天,希腊人可悲地溃逃,阿伽门农甚至想开船一走了之。赫克托尔只需做一点妥协,就能轻易让敌人离开,但他甚至不愿意一无所获就让他们撤退:
      
      让我们四处点火,让火光直冲天上,
      免得长发的希腊人在夜里
      匆匆逃向大海的宽广的背上……
      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带着伤回家消受,
      ……好让所有人不再敢
      向驯马的特洛亚人挑起让人哭泣的战争。
      
      他的愿望实现了;希腊人留下来了。第二天中午,他们使他和他的同伴们成了可怜虫:
      
      他们在平原上溃逃,像一群牛
      遭到在夜里现身的狮子追赶……
      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也这么追赶他们,
      一路不住扑杀,他们只有溃逃。
      
      当天下午,赫克托尔重占上风,击退希腊人,迫使对方溃逃。但他很快又遭遇帕特罗克洛斯及其意气风发的军队的进攻。帕特罗克洛斯乘胜追击,最终下场却是丢了头盔,身负重伤,死在赫克托尔剑下。 当天夜里,面对波吕达马斯提出的审慎意见,胜利的赫克托尔还以无情的叱责:
      
      “正当英明的克洛诺斯之子让我
      在船边得荣誉,把希腊人逼到海上,
      蠢材!不要给人们出这种主意。
      特洛亚人不会听你的,我也不允许。”
      赫克托尔这么说,特洛亚人个个欢呼。
      
      第二天,赫克托尔落败。阿喀琉斯在整个平原上步步紧逼他,想要杀他。在战斗中,阿喀琉斯始终是两人中最强的那一个;何况他休息了好几周,等不及要复仇和获胜,而对手却筋疲力尽!最终,赫克托尔独自一人站在特洛亚城下,彻彻底底地独自一人,他等待死亡的来临,并努力让自己的灵魂接受这个现实。
      
      天啊,我若退入城门躲进城墙,
      波吕达马斯首先会让我羞愧难当。
      ……
      现在我因疯狂损折了人马,
      我愧对特洛亚男子和拖曳长纱的特洛亚妇人,
      只怕那些不比我强的人要说:
      “赫克托尔太自满,以致亡了国。”
      不过,我若放下这突肚盾牌,
      摘下头盔,我若把长枪倚墙放,
      主动去找高贵的阿喀琉斯呢?
      ……
      可我心里为何要考虑这些做法?
      我不能靠近他,他不会怜悯我,
      敬重我,只会杀了我,仿佛我赤裸裸,
      像个妇人……
      
      赫克托尔无法避免属于不幸者的一丝一毫的痛苦和耻辱。他独自一人,力量幻灭了,勇气只够阻止他躲进城里,却不够阻止他四处逃命。
      
      赫克托尔一见他心中乱颤,不敢
      再作停留……
      ……这不是为一头羊或一张皮革,
      他们不是在争夺寻常的竞赛奖品,
      而是在争夺驯马的赫克托尔的性命。
      
      赫克托尔身受致命伤后,向阿喀琉斯求饶,这些徒然的求饶只能加强征服者的胜利。
      
      我以你的生命、双膝和双亲之名哀求你……
      
      然而,《伊利亚特》的听众知道,赫克托尔之死只能带给阿喀琉斯一丝短暂的喜悦,阿喀琉斯之死只能带给特洛亚人一丝短暂的喜悦,而特洛亚城的覆灭也只能带给阿卡亚人一丝短暂的喜悦。
      
      暴力就这么毁灭它所触及之物。无论对操纵暴力的人,还是对承受暴力的人,暴力最终均从外在显现。由此产生某种命运的观点,即刽子手和受难者同样无辜,征服者和被征服者是同处于苦难中的兄弟。被征服者是征服者的不幸起因,征服者也是被征服者的不幸起因。
      
      他生有一个注定早死的独子;
      他已年迈,我却不能尽孝,远离故土,
      在特洛亚给你和你的儿子们添烦恼。
      
      只有节制地运用力量,才可能避免一系列恶性事件。这种节制需要某种超过人性的美德,那几乎与在软弱中保持尊严一样罕见。再说,节制也不总是没有弊病;因为,四分之三以上的力量由威信构成,而威信则首先由强者对弱者的傲慢的冷漠构成,这种冷漠具有传染性,以至传到了受冷遇的弱者那方。然而,一般说来,一种政治思想并不会建议暴力行为。暴力倾向才是几乎无法抵抗的。《伊利亚特》中偶尔也有人说些合理的话,特尔西特斯的发言就是最高典范。发怒的阿喀琉斯也有一样合理的言辞: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得上性命,即便传说中
      繁华无比的伊利昂城的全部财富……
      丰美的羊群和牛群可以抢来……
      人的性命一丢,可再也抢不回。
      
      只是,合理的话说也白说。一个下等士兵这么说,就得受罚,被迫闭嘴;一个首领这么说,也只能算言行不一。英雄们的无理,每回都要有神前来劝解。到最后,人类有可能意愿避免命中的杀戮和死亡的占领这一想法,甚至从人们的精神里消失了。
      
      ……宙斯指定我们这些人
      从少时到年老,操劳不休
      在哀伤的战争中,直至一一死去。
      
      很久很久以后,卡罗纳的战士们 也和这些战士一样,感到自己“全被定了死罪”。
      只是一个简单不过的圈套,就让他们陷入这样的处境。一开始,他们心中轻盈无比,一如所有感觉自身充满力量而对方只是虚无的人。他们手里握着武器,而敌人尚不在场。除非敌人的声誉让人预先气馁,否则人总是比一个不在场者强大许多。一个不在场者不会强加任何必然性的桎梏。就这么出发的人,心中尚无任何必然性,他们就这么出发,就像去玩一场游戏,就像去度一个摆脱日常约束的假期。
      
      咱们自命豪勇时的牛皮吹到哪儿去啦?
      当初你们不是在利姆诺斯吹牛,
      一边大口吃着直角牛的肉,
      大碗喝那满溢的美酒吗?
      你们夸口一人能对付一两百个特洛亚人,
      如今却连一个[赫克托尔]也对付不了!
      
      一经启动,战争立即停止像一场游戏。战争的必然很可怕,绝对有别于与和平事业相连的必然。人的灵魂只在无从逃避时才会屈服于这样的必然,一旦逃避则过上没有必然的日子,只有游戏和梦想、专断而不现实的日子。危险变成抽象概念,人们摧残生命,就如孩子破坏玩具那般漠然。英雄主义是一种戏剧姿态,被自我吹嘘所玷污。倘若在某个时刻有大量生命涌现,增强了行动力量,人们更要自以为战无不胜,得到了某种阻止失败和死亡的神圣援助。于是,战争变轻易了,并受着卑贱的爱戴。
       然而,在大多数人那里,这种状态不会持久。总有一天,恐惧、失败、心爱的同伴的死亡会迫使战士的灵魂屈服于必然之下。于是,战争不再是一场游戏,一个梦想;战士终于明白,战争真实地存在。这个现实如此残酷,远远超过可能承受的残酷,因为它包含死亡。一旦人们意识到有可能死亡,死亡的思想就不能持久,只能闪现。当然,人都会死,士兵也可能在战争中自然老死;然而,对于那些灵魂屈从于战争桎梏的人而言,死亡和未来的关系与他人不同。对他人来说,死亡是预先强加给未来的一种限定;对他们来说,死亡就是未来本身,是职业赋予他们的未来。人类的未来是死亡,这有悖自然。战争的实践一旦让人每时每刻感知有可能死亡,思想就不再可能从今天穿越到明天而不同时遭逢死亡的形象。灵魂就此绷紧,仿佛再也不能忍受;然而,新的黎明带来同样的必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灵魂每天都在遭遇暴力。每个清晨,伴随每个呼吸,灵魂不停受到损伤,因为,思想不可能不经历死亡而在时间里翱翔。战争由此抹杀了一切目的论,乃至战争的目的论。战争甚至抹杀了结束战争的想法。没有置身其中的人无法想象这样一种暴力的处境,而置身其中的人也无法想象这种处境的结局。因此,不会有任何努力以促成那个结局。面对武装起来的敌人,人的双手不能停止抓紧并运用武器;他的脑中本该有所运筹,找寻出路;但他已然丧失为达到这一目的的全部运筹能力。他完全沉浸于自我施暴。在人群之中,无论涉及奴役还是战争,难以忍受的不幸总在以自身的影响持续着,因而显得容易承受;它持续着,因为它剥夺了各种摆脱不幸的必要手段。
       从此,屈服于战争的灵魂疾呼拯救;但拯救也带有某种悲剧而极端的形式,某种毁灭的形式。节制而理性的结局在思想看来只能赤裸裸地带来不幸,如此残酷的不幸,即使作为记忆也难以忍受。恐怖、痛苦、疲倦、杀戮、消亡的同伴,人们相信,除非力量的酒意前来淹没这一切,否则它们不可能停止折磨灵魂。无限的努力可能只带来无谓或有限的好处,这个想法很伤人。
      
      怎么!我们要听任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亚人自夸
      留下阿尔戈斯的海伦,无数希腊人为她
      远离故土,丧生在特洛亚城下?
      ……
      怎么!那道路宽阔的特洛亚城,
      我们为它历尽艰辛,如今却要放弃它?
      
      对奥德修斯来说,海伦有什么要紧?甚至特洛亚城又有什么要紧?即便这座城邦黄金万贯,也弥补不了伊塔卡城 的没落。特洛亚城和海伦只有作为希腊人的血泪起因才是要紧的。只有占有特洛亚城和海伦,才能掌控这些不愉快的记忆。敌人的存在迫使某些灵魂摧毁自身一切自然生成的东西,这些灵魂相信只能摧毁敌人才能得到拯救。与此同时,心爱的同伴死去,还催生了某种阴郁的仿效死亡之情。
      
      啊!那就让我立即死去,既然朋友
      危难时刻我不能救助!他远离故土,
      过早走了,我却不能帮他免于死亡。
      ……
      现在,我要去找那杀死我朋友的
      赫克托尔;我的死亡我会接受,
      无论宙斯和众神何时让它实现。
      
      同样的绝望还促使毁灭和杀戮:
      
      我心里明白,我命定战死在此。
      远离心爱的父母;只是,
      我必要把特洛亚人杀个够!
      
      带有这种双重死亡需求的人,但凡没有变成别的样子,从此只属于不同于生者的族类。
      战败者求饶,想要活下来,这一胆怯的生的愿望又能在上述的人的心灵中得到何种反响呢?一方持有武器,另一方手无寸铁,这已然剥夺了那个受到威胁的生命的全部意义。既然上述的人自己早就打消了活着很美好的信念,又怎么可能在如此卑微而无用的哀告中看重这个信念呢?
      
      我跪着求你,阿喀琉斯,尊重我,可怜我,
      宙斯的孩子啊,我有权恳求你尊重。
      因为,在你家,我曾第一个品尝德墨特尔的果实,
      你在那天从丰美的果园劫走我,
      把我卖了,在远离父亲和家人的
      神圣的利姆诺斯,换得一百头牛。
      我以三倍赎金重获自由,算来这是
      第十二天黎明,自从我回到伊利昂,
      在百般磨难以后。我不料又落入你手里,
      多么悲惨的命运。父神宙斯想是忌恨我,
      才把我再次交给你;母亲生下短命的我呵,
      老阿尔特斯的女儿拉奥托埃……
      
      这一微弱的希望又得到怎样的回应!
      
      得啦,朋友,你也得死,抱怨做甚?
      帕特罗克洛斯也死了,他可比你强多啦。
      再说我,你难道没看见我俊美又高大?
      我出身高贵,母亲还是个女神,
      但死亡和残酷的命运照样要降临。
      也许是黎明,也许是夜里或正午,
      总会有人拿着武器来断送我性命……
      
      一个人若不得不毁掉自身的所有生的愿望,那么他必须付出使心碎裂的宽容的努力,才能做到尊重他者的生命。在荷马诗中,几乎没有哪位战士有能力做到这种努力,也许除了帕特罗克洛斯,他“懂得对所有人温柔”,在《伊利亚特》中没有做过任何粗鲁或残暴的事。从某种意义而言,他正好处于整部诗歌的中心。只是,在几千年的历史中,我们又能数出几个人具备这样一种神圣的宽容呢?我们几乎数不出两三个人的名字。由于缺乏这种宽容,战胜的士兵就如自然的祸害;他着魔于战争,尽管方式不一,却和奴隶一样成为物;言辞在他身上就如在物质之上一般无效。他和物一样,但凡与力量接触,便要承受不可避免的后果,也就是力量一遇到谁,谁就会变得又聋又哑。
      
      这就是力量的本性。力量把人变成物的能力是双重的,并从两方面得到施行:力量冷漠然而平等地石化两种人的灵魂,承受力量的人和操纵力量的人。从一场战争开始趋向解决的时刻起,这种特性在武器方面达到最高级别。战争的解决并不由那些算计、运筹、作出决断并加以实施的人们,而是由那些丧失了上述能力的人,他们被转变,沦落到要么只是被动的无生的物质行列,要么只是冲动的盲目的力量行列。这是战争的最终秘密,在《伊利亚特》中通过譬喻得到表现。诗中的战士们要么如同火灾、水淹、暴风、猛兽或各种盲目的灾难起因,要么如同受惊的动物、树木、水、沙或一切受外在强力驱使之物。希腊人和特洛亚人,从今天到明天,有时是从这个钟头到下个钟头,轮番遭遇着这样那样的嬗变:
      
      犹如牛群遭到一头凶恶的狮子袭击,
      它们本在广阔润泽的牧场上吃草,
      数以千计……
      全部惊惶逃窜;阿开亚人也是如此,
      在赫克托尔和父神宙斯的追赶下溃逃……
      犹如猖獗的大火降临茂密的丛林,
      狂风盘旋处处着火,连树木
      也在烈火之中连根倒下;
      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就这么让
      溃逃的特洛亚人人头落地……
      
      战争的艺术无非就是促成类似变化的艺术,至于军备、进程,乃至重创敌人的死亡,只是达到这个效果的手段。它的真正目的在于战士的灵魂。只是,这些变化总是如此神秘,出自诸神的手笔,由神们来触动人类的想象。无论如何,这种双重的石化特性是力量的根本特点,灵魂但凡遭遇力量,惟有奇迹才能脱身。然而,类似的奇迹罕见而短暂。
       那些肆意操纵着他们所支配或自认为支配的人和物的人们的轻狂,迫使战士去毁灭的绝望,奴隶和战败者的崩溃,还有杀戮,所有这些构成了同一幅恐怖的画面。力量是唯一的主角。倘若不是处处散布着一些充满光照的时刻,那么世界将是一片黯淡无生的单调。在这些短暂而神圣的时刻,人类拥有一个灵魂。在某个瞬间里苏醒的灵魂,很快又迷失在力量的王国。这样的灵魂在苏醒时是纯粹的,尚未受损。这样的灵魂不带任何模糊、复杂或困惑的情感,只有勇气和爱。有的时候,人会找回自己的灵魂,灵魂会与他协商,当他像站在特洛亚城下的赫克托尔那样,不再有神或人的援助,试图独自面对命运。在别的时候,人在爱的时刻找回自己的灵魂;几乎没有哪种纯粹的人间的爱不曾出现在《伊利亚特》。
       好客的传统,即便隔了好几代人,也能战胜战争的盲目:
      
      这样说来,你到阿尔戈斯,我会是好主人……
      让我们不用动刀枪,即便在混战中。
      
      儿子对父母的爱,父母对儿子的爱,时时出现诗中,简洁然而感人:
      
      忒提斯流着泪,回答他:
      “我的儿啊,我生下短命的你,像你说的……”
      
      还有手足之爱:
      
      我的三个同母生养的兄弟,
      亲爱的兄弟……
      
      夫妻之间的情爱注定不幸,却显出令人惊叹的纯洁。丈夫提到等待着沦为奴隶的爱妻的种种屈辱,惟独不提一样屈辱,即便是想一想也要提早玷污他们之间的温情。 妻子对即将战死的丈夫所说的话也再简单不过:
      
      ……我还不如
      下到坟土,倘若失去你;
      你走了,我再不会有依靠,
      只剩痛苦……
      
      妻子对死去的丈夫说的话更让人唏嘘:
      
      丈夫啊,你这么年轻就丧了性命,
      留下我在家中守寡,孩子还小,
      不幸的你我所生,我想他活不到
      成年……
      因为,你死前未从床榻向我伸出双手,
      你没有留给我一句明智的遗言,
      让我泪流不止,日夜去想。
      
      战友之间的情谊是最后几卷诗的主题:
      
      ……惟有阿喀琉斯
      在哭泣,思念心爱的同伴;睡眠
      制服众生却对他无效;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然而,爱的最纯粹的胜利,战争的至上的救赎,却是从敌人心中生起的爱慕之心。它驱散了为死去的儿子、死去的朋友复仇的渴望,它以更大的奇迹抹去了施恩者和求饶者之间、战胜者和战败者之间的距离。
      
      然而,在他们满足了吃喝的欲望之后,
      达尔达诺斯之子普里阿摩斯开始欣赏阿喀琉斯,
      他是那么高大俊美,有一张天神的脸。
      阿喀琉斯也欣赏达尔达诺斯之子普里阿摩斯,
      注视他的美仪,倾听他的言谈,
      等到他们互相看够了以后……
      
      这种宽恕的时刻在《伊利亚特》中极其罕见,却足以让人深深遗憾地感应那些被暴力破坏或即将破坏的东西。
      只是,若不是连连出现某种无法消除的苦涩语气,暴力的积累将显得冷冰冰。这种苦涩语气往往通过一个字,甚至一个断行、词移行末来表达。《伊利亚特》独一无二就在于此,在于这种源自温情、贯穿所有人类、宛如一丝阳光的苦涩。诗歌的语气始终浸润着苦涩,也从来没有沦落为抱怨。在这幅极端而不义的暴力图景中,正义和爱本不可能找到一席之地。但整部诗却处于正义和爱的光照之下,尽管除了语气,我们几乎感觉不出。没有什么珍贵之物遭到轻视,无论它注定毁灭与否;所有人的不幸一一曝光,既无掩饰也无轻蔑;人人处在人类的共同生存处境,不会更高也不会更低;一切遭到毁灭的东西均获得哀悼。对于作者和听众而言,战胜者和战败者一样亲近,均是同类。倘若真有差别,那就是敌人的不幸也许更让人感到痛苦:
      
      他就此倒下,陷入无情的长眠,
      不幸的人,远离妻子,为了保卫家人……
      
      诗中讲到阿喀琉斯在利姆诺斯出卖的少年的最终命运,又是何种语气!
      
      他和亲爱的家人欢聚仅仅十一天,
      自从利姆诺斯回来算起;第十二天,
      神明让他再次落入阿喀琉斯手中,
      把他送往哈得斯,尽管他不愿意。
      
      还有只经历一天战争的欧福尔波斯的命运:
      
      他那堪比美惠女神的头发沾满血污……
      
      当人们哀悼赫克托尔时:
      
      贞女和幼童的守护人……
      
      这几个字足以表现被力量玷污的贞洁和被武器损伤的孩童。特洛亚城门口的泉水成为让人心碎的象征之物,赫克托尔在逃命中匆匆经过:
      
      紧挨着是一条条宽阔的水槽,
      全用石头砌成,制作精美,从前
      特洛亚妇人和美丽的女儿们在此洗衣,
      在阿卡亚人到来之前的和平年代。
      他们从这里跑过,一个逃一个追……
      
      整部《伊利亚特》沉浸在人类最大的苦难阴影之中,也就是一座城邦的沦陷。即便诗人出生在特洛亚,这个苦难也不会显得更加沉痛。不过,当讲到远离故乡悲惨死去的阿开亚人时,诗人的语气并没有发生改变。
       就连简单回忆起和平年代的生活,也让人伤感不已。这另一种生活,生者的生活,显得那么安详和充实:
      
      自黎明降临、白日初升以来,
      双方互掷枪杆,不断有人倒下。
      但到了伐木工准备午饭的时候,
      就在山中谷地,他双臂累乏
      砍够了粗木,无心再干活,
      肚里还渴望着美味的食物时,
      到了这时,达那奥斯人的阵线乱了。
      
      但凡战争所缺乏、摧毁或威胁的,在《伊利亚特》中均笼罩着诗意。但凡是战争事实的,则从来相反。从生到死的过渡没有受到丝毫掩饰:
      
      
      他的牙齿全掉了,两边
      眼睛充血,血从张开的嘴和鼻孔
      流出,死亡的黑云笼罩了他。
      
      战争事实的冰冷与残暴没有一丝隐瞒,因为,战胜者和战败者一样不被欣赏、轻视或仇恨。命运和诸神几乎永在决定战争的变化万千的结局。在命运限定的范围内,神们拥有胜负的最终支配权;总是由他们制造出疯狂和背叛,从而使和平每次遭到阻扰;战争是神们的事务,而他们的动机无非是人性与玩笑。至于战士们,无论胜负,他们均被比作兽或物,不能引起欣赏或轻视,而只能让人遗憾人类居然变成如此下场。
       《伊利亚特》的超凡的公正也许借鉴了某些迄今遗失的文本典范,却没有后继的仿效者。我们几乎感觉不出,诗人是希腊人而不是特洛亚人。诗歌的语气似乎直接见证了那些最为古老的部分的起源;在这一方面,历史也许永远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倘若修昔底德说的是真的,那么在特洛亚城沦陷八十年之后,阿开亚人也遭遇了一次外来的入侵,我们不妨猜测,这些时时提及枷锁的诗篇,也许出自被征服的阿开亚人的手笔,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可能也流亡他乡。他们既像战死在特洛亚城前的希腊人那样担心“远离故乡”地生活和死去,也像特洛亚人那样遭遇了城邦的沦陷,他们的身边既有作为战胜者的父辈,也有和他们命运一样悲惨的战败者;这场依然近在眼前的战争,没有因傲慢的狂热或羞辱而在时光的流逝中被掩去真相。他们可以同时以战胜者和战败者的身份来表现这场战争,并由此认知单单是盲目的战胜者或战败者所无从认知的东西。在此,这无非一场梦,人们只能做起那些遥远的从前的梦。
       总之,这部诗是一个奇迹。苦涩仅仅表现在唯一合理之处:人类灵魂对力量的隶属,归根到底也就是对物质的隶属。这种隶属性对所有人类而言是一样的,虽然每个灵魂因德性高低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隶属特征。没有一个《伊利亚特》的人物能够幸免,正如没有一个大地上的凡人能够幸免。因此,也没有一个屈服于这种隶属关系的人遭到轻视。在灵魂内部,在人类关系中,但凡能逃脱力量王国的,都被爱戴,却是被痛苦地爱戴,因为毁灭的危险始终悬在空中。这就是西方所拥有的唯一一部史诗的精神所在。《奥德赛》只是一部优秀的模仿之作,一会儿模仿《伊利亚特》,一会儿模仿东方诗歌。《埃涅阿斯记》尽管是一部出色的模仿之作,却有失冰冷、夸张和趣味不佳。中世纪武功诗歌由于缺乏公正,未能达到伟大的境界;在《罗兰之诗》中,一个敌人的死亡没有对作者和读者造成任何影响,比如罗兰之死。
       阿提卡地区的悲剧,至少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悲剧,是对史诗的真正传承。正义的精神光照着这些悲剧,却从不加以干预;力量以冰冷的残酷姿态现身,永远伴随着致命的结局,无论运用力量的人还是遭受力量的人均无从逃开;灵魂在束缚中饱受屈辱,却从来不被伪装,包装以轻易的怜悯,或遭受轻蔑;在恶的沦落之中受伤的人,不只一个获得赞美。如果说《伊利亚特》是希腊精神的最早显示,那么福音书则是最后一次神奇的现身。在福音书中,希腊精神不仅仅在于要求人们在一切善德之外寻找“天主的公义王国”,还在于人类的困境在一个同为神和人的存在者身上得到展现。耶稣受难的叙事表明,道成肉身,也要受苦难的败坏,在痛苦和死亡面前发抖,在绝望的尽头感觉被人和神抛弃。人类困境的情怀带来一种简朴的语气,这是希腊精神的标志,也是阿提卡悲剧和《伊利亚特》的意义所在。福音书中的圣言在很多时候与史诗的语气奇特地接近。那个满心不愿意被送往哈得斯的特洛亚少年 ,总让人想到耶稣对彼得所说的话:“别人要把你束上,带你到不愿意去的地方。” 这种语气与福音书的精神密不可分;因为,人类困境的情怀是正义与爱的一种条件。一个人若是不能理解多变的好运和必然在何种程度上把人类灵魂置于隶属位置,那么,对于那些因为偶然的灾难而有别于自己的人们,他也就无法看待成同类,并像爱自己那样爱他们。压在人类身上的重负呈现为多样的形态,这促使产生了某种假象,仿佛人类之间存在着无法沟通的类别差异。只有认知力量王国,并懂得不去顺服这个王国,才有可能去爱,并做到公正。
       在人类灵魂与命运的关系这个问题上,谎言是如此轻易,充满魅惑:每个灵魂在何种尺度中塑造自身的命运,有些是无情的必然在任何一个灵魂中都能依据变化无穷的宿命做出改变的,还有一些则因美德和恩典而始终不受损坏。傲慢、侮辱、仇恨、轻视、冷漠、遗忘或忽略的渴望,所有这一切都会带来诱惑。有关苦难的正确表述尤其罕见,人们在描述苦难时,几乎总在假意相信,要么失意是不幸者的天然使命,要么灵魂可能承受苦难却不留下任何烙印,与此同时,他们并没有以自身的方式改变所有想法。古希腊人往往具备不说谎的灵魂力量;他们为此得到报偿,在任何事情上均能保持最高的清醒、纯粹和简朴。然而,从《伊利亚特》到古希腊哲人、悲剧诗人再到福音书所传承的精神,从来没有超越古希腊文明的界限;自从人类摧毁古代希腊以来,这种精神仅存浮光掠影。
       古罗马人和希伯来人自以为逃脱了人类的共同苦难:前者作为命运所选中要主宰世界的民族,后者则凭靠他们的上帝的恩典,以及他们顺服这个上帝的各种精确措施。古罗马人轻视外邦人、敌人、战败者、庶民和奴隶;他们既没有史诗也没有悲剧。他们用角斗来取代悲剧。希伯来人把苦难看成一种原罪的标志,因而也是一种轻视的合理动机;在他们眼里,被征服的敌人是上帝嫌恶的人,被判定去赎罪,这使得残忍被允许,乃至不可避免。也许除约伯书中的几个章节以外,旧约没有哪个文本能够发出和古希腊史诗一样的声音。在基督教盛行的二十个世纪里,人们在言行中赞美、阅读和仿效古罗马人和希伯来人,每当需要为某个罪行辩护时,必然会援引他们。
       不仅如此,福音书的精神并没有在连续几代基督教徒之间得到完整的传承。自从早期起,人们以为在带着喜悦承受痛苦和死亡的殉教徒身上看见恩典的征兆,就仿佛恩典的效应在普通人身上会比在耶稣身上更显著似的。人们若能明白,上帝一旦道成肉身,就不可能不在面临命运的严酷时一边恐惧地发着抖,那么他们想必也能了解,那些看似高高超越在人类苦难之上的人,无非是在借助假象、狂醉或盲信而任意伪装命运的严酷。没有谎言的保护,一个人在遭受力量时,他的灵魂不可能不同时被殃及。恩典有助于保护灵魂不受败坏,却不可能保证它不受伤。由于过度的遗忘,基督教传统极少懂得去领会那使得耶稣受难叙事的每一句话都令人心碎的简朴。话说回来,强制改宗的习俗也掩饰了力量对那些操纵力量者的灵魂的影响。
       尽管在文艺复兴时代重新发现古希腊文学曾经带来短暂的狂醉,但希腊精神始终没有在二十个世纪中得到复苏。在维庸、莎士比亚、塞万提斯、莫里哀的作品中,这种精神有所闪现,拉辛的戏剧中也曾出现过一回。在《女子学校》、《费德尔》中,人类在面临爱情时的困境得到赤裸裸的揭示;话说回来,那是一个奇特的世纪,与史诗年代相反,人类只能在爱情中发见自身的困境,战争和政治的力量效应却必须永远笼罩在荣誉之中。我们也许还可以援引别的作者的名字。然而,欧洲人民创造的全部诗篇,均比不上这同样出自欧洲人的第一部诗作。当他们懂得不相信逃避命运、决不崇拜力量、不仇恨敌人、不轻视不幸的人时,他们也许也会找回史诗的精神。我很怀疑这一天会很快来临。
      
      
      
      《伊利亚特,或力量之诗》(Iliade, ou le poème de la force)有两个核心思想,一是力量和苦难的概念,二是古希腊精神与福音书精神的承接。薇依自幼有深厚的古典造诣,但她真正研习古希腊诗歌,始于对“苦难”的思考,也就是在1934年进工厂参加劳动以及亲身遭遇各种身体和精神的不幸之后。这篇文章的具体成文时间不详,不过,最初的构思可能要追溯到1937年至1938年在圣•坎坦教书期间。文章原定发表在《新法语杂志》(Nouvelle Revue Française),主编Jean Paulhan提出削减占全文三分之一篇幅的《伊利亚特》诗文,并删掉结尾涉及两种西方源头精神的传承性的重要内容。当然,薇依没有接受这个提议。文章后来分两期发在Jean Ballard主编的《南方杂志》(Cahiers du Sud,1940年12月第230期和1941年1月第231期),署名Émile Novis(这个笔名通过重新编排Simone Weil的字母次序而得来)。——译者注
      
      
      原载《上海文化》2011.3
  •     无论荷马与我们的相距多么遥远,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进入他所描绘的生活。我们之所以能够这样进入,主要是因为,不管荷马描绘的事件与我们多么疏隔,他相信他所说的并且严肃地说出他正加以描绘的东西,因此他从不夸大其辞,也从未失去分寸感。正因为如此,我们不必说阿基琉斯、赫克托尔、普里阿摩斯、奥德修斯这些特点鲜明又栩栩如生的卓越人物,也不必说赫克托尔的告别、普里阿摩斯的出使和奥德修斯的归返等等诸多感人至深的场景,整部《伊利亚特》——《奥德赛》更是如此了——自然而然地与我们所有人密切相连,仿佛我们曾经在诸神和英雄之中生活过,而且现在仍活在他们当中。
  •   你读的是芝加哥出版社的这版嘛?是的话,我也买一本读去
  •   就是这本,我评论书的时候都是找exactly我读的版本
  •   想购买荷马史诗 有点盲目 求推荐译本!
  •   所谓成玉良的译本大约是楼主的杜撰
  •   什么玩意?!成译本在哪??!!!
  •   哪有成玉良译本呀,骗人。
  •   问题问得也太简单粗暴了! 不过时尚媒体的读者水平也决定了编辑的水平
  •   一个作家,一部作品,如果不能关注人类的苦难和困境,将不能称其为伟大。
  •   人类的困境,根本就在于我们“全被定了死罪”;
    至于苦难,只是奔向这一宿命的方式之不同。
    《伊利亚特》之伟大,确是因为它写出了“多变的好运和必然在何种程度上把人类灵魂置于隶属位置”。
  •   珍藏在 元知网:http://miniyuan.com/read.php?tid=16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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