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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完成第一次通读,准备就审读中发现的一些问题与作者商榷修订之时,瓦当老师和我都忽然面临个人工作变动,先后离开了原来就职的出版社。他转行专事写作与研究,我则“跳槽”到“since 1897”的商务印书馆。从原出版社离职前自然有些工作交接,我仍承诺会将编了一半的《洪业传》负责到底,但原出版社正面临选题方向的整体调整,对这看上去有些冷僻的选题也颇有鸡肋之感,而责编与复审老师都离职自然对书稿的具体操作流程也有影响,我想起饶家荣君与贺老师的两本《洪业传》,颇觉不安。
我新入职商务的部门是甫成立不久的大众文化室,编辑室主任刘雁老师曾是第一个给我工作offer的出版社领导,而后来由于种种个人原因我未能接受那份offer;兜兜转转隔了一年多,我终究又成为她团队里的一名小编辑,亦算得一种重逢。新编辑室已立项的选题不算多,却刚好有一个“人物”系列,立足民国人物传记,选题旨趣却有别于滥觞图书市场的各种拼盘“民国范儿”。已有几种都在陆续的编辑出版,包括民国才女毛彦文的回忆录《往事》、陈西滢与凌叔华之女陈小滢的《乐山纪念册》等,都立足第一手的新鲜资料,且又都是并未引起足够关注度却特别“有故事”的人。 我遂想起编了一半正尴尬中的《洪业传》。于是我先后征求刘雁老师、作者陈毓贤女士与此前任职出版社的意见,希望将这选题转到商务印书馆编辑出版。此中也有一个细节颇可一提,我对刘雁老师提这选题,正想对书稿内容做些详细介绍,不想她对此选题颇有了解,原来这选题亦曾在她手上“错失”过一次;这次却正是诸般凑巧,人与人的重逢,又促成人与书的重逢。
我又写信给陈毓贤女士,说明原委,并协助处理版权合同的解除与签订之诸般程序,同时为这番折转耽搁抱歉。毓贤女士回信安慰我说,洪业先生当年入福建鹤龄英华书院正是受了同乡前辈、商务印书馆的总编辑高梦旦先生的指引,而更巧合的是毓贤女士与艾朗诺教授能结为伉俪,亦有高梦旦先生之子高叔哿做媒之功。《洪业传》几番流转之后竟得在“从小在字典上看熟招牌”的商务印书馆出版,真太适得其所。
《洪业传》的编校重新启动,我即与陈女士重提书中人名译名的一些问题,她即刻将英文版《洪业传》(A Latterday Confucian:Reminiscences of William Hung 1893-1980,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8)快递于我。我即可以对所有专有名词的翻译做校订,又可从学术书惯例,将英文旁注,亦方便读者考订。这也是我手中的第三本《洪业传》之由来。
后来见识稍进,硬着头皮看过几篇“引得序”,才知道这位洪煨莲先生有基督教和美国教育背景,参与过燕大校务,曾住在燕南园54号的小别墅里,以史学家和教育家著称。一般认为,洪业跟同时代的胡适、傅斯年、顾颉刚大致属于同一个潮流,由他创立的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就曾被看作是“整理国故”运动的一部分。某种程度上,洪业甚至比他那些张扬“史学即史料学”的同道们走得更远。作为“新史学”代表人物鲁滨孙(James H. Robinson)的弟子,他强调历史方法和论文规范,还会让图书馆职员到市场上买废纸,如日历、药方、黄色读物、符咒等等无奇不有。每周三便带着学生钻进废纸堆里去寻宝,俨然已经有了些晚近“新文化史”研究的架势。
即便仅从叙事角度来看,《洪业传》也不失为一部有特点的传记。1978年春节,赵元任的长女赵如兰建议陈毓贤为洪业作口述历史,这项工作一直延续到洪业去世前夕的1980年秋。据作者说,百分之八十的资料都是根据口述,故英文原版的副标题即为“Reminiscences of William Hung”(洪煨莲的回想)。口述历史(Oral History)是1940年代以后,随着录音设备的完善和史料范围的扩张而兴起的史学新门类。然而,不同于通常口述史工作仅仅停留于第一人称的实录,《洪业传》将口述者提供的材料转换成了第三人称的传记体式,同时仍在其中保留了小部分传主第一人称的讲述,以直接引语的方式带出。因此,这是一部倩他人转述的“回想”,并且添加了不少文学性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