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裡的白馬

出版时间:2009/06/01  出版社:九歌出版社有限公司  作者:王安憶  页数: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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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聽人說,曾經有一匹白馬出入在上海老城廂的弄堂,操著賣乳的生計。脫離自己的族群,在這人潮湧動的城市,白馬睜眼看見的盡是另類的臉和形狀,充耳是另類的語言聲音,穿行於另類的生活,多麼寂寞啊!我沒有看見過它,無論是它所在的街區還是年代,與我都相隔著一點距離,所以,它在我更像是一個虛構,而不是事實。我將它想像成一個折了翅膀的天使,墜落人間,塵世裡,就有了一雙天上的眼睛。行走在磚瓦水泥的千溝萬壑--就是弄堂,耳聞目睹歌哭悲喜,似懂似不懂,最常見的或許是它最困惑的,而那些情理不通的倒在它是自然。它是赤子般的天真,因此而善解和同情,窺見隱秘的存在,洞察人心,甚而至於推理從前,預測未來。其實,白馬的眼睛就是小說家的眼睛。   我想,這本小說裡盡是看,看的也不是什麼新鮮稀罕事,而是司空見慣的情景,但在新一輪的看裡,重又變得陌生。這新一輪的看,是發生在新的經歷和體驗之下,有時候,自己也會驚訝,日復一日的生活,竟然會潛藏著不自知的變化,修改著內心。有一些成因在積累,積累到某個時刻,忽然就煥發出來。這裡的街區在過去的小說裡出現過無數次,它們被我的文字消耗,漸漸成了一個廢墟,街上的人也成了蟬蛻。不曾想,這時這刻又浮現起來,失去了原有的清晰和生動,而是相當模糊的,正是這模糊,使它有了別一種面目,我對它又了解又不了解。我說它們是「浮現」,就像其中〈浮雕〉一篇小說裡寫的那樣,這一種記憶的形態帶著繪畫性,空間被時間積壓變形,時間又在空間裡重塑,最後變成一個平面的物質,所有的細節一併鋪開,自行調度占位。   這一種看,追其根源,大約又是和講述的欲望有關,事情變成了頭追尾,講述來自於看,看又迫之於講述。在講述者的心中,總是有著一個聆聽者,一個聽故事的人,你渴望吸引他的興趣。這個人隨著生活的演進更替,產生於某種契機,似乎是出於偶然,可是你卻發現,他越來越接近你的初衷,所以又像是必然,其實他誰也不是,就是你自己。是從你自己的欲望裡虛構出來的一個人,就好像你去虛構那匹看人間的白馬。這本小說集全部寫於二○○七年,可算作這一年的紀念。   王安憶 二○○九年四月六日 上海

内容概要

  本書收錄了王安憶2007年所有的短篇小說,側重於描繪上海市民生活粗俗和平凡寫實的一面,值得細細閱讀,也值得久久珍藏。《長恨歌》可謂是王安憶潑灑文字的極致,成為了經典中的經典,而與她的長篇有著顯著不同的短篇小說也有另番味道,每個小說每個字都自然地舒緩地滋生出來,沒有強求,安靜從容,是真性情的流露。隨書附贈王安憶朗讀CD,文字在能寫且會說的王安憶口中朗讀出來,變活了,能將我們牢牢捲住,這就是她說故事的魅力。  這本《弄堂裡的白馬》小說裡盡是看,看的也不是什麼新鮮稀罕事,而是司空見慣的情景,但在新一輪的看裡,重又變得陌生。這新一輪的看,是發生在新的經歷和體驗之下,有時候,自己也會驚訝,日復一日的生活,竟然會潛藏著不自知的變化,修改著內心。有一些成因在積累,積累到某個時刻,忽然就煥發出來。  這裡的街區在過去的小說裡出現過無數次,它們被我的文字消耗,漸漸成了一個廢墟,街上的人也成了蟬蛻。不曾想,這時這刻又浮現起來,失去了原有的清晰和生動,而是相當模糊的,正是這模糊,使它有了別一種面目,我對它又瞭解又不瞭解。我說它們是「浮現」,就像其中《浮雕》一篇小說裡寫的那樣,這一種記憶的形態帶有著繪畫性,空間被時間積壓變形,時間又在空間裡重塑,最後變成一個平面的物質,所有的細節一併鋪開,自行調度占位。

作者简介

  王安憶  出生於南京,後隨母親移居上海,文革時期曾至安徽插隊落戶。曾任樂隊演奏員、編輯,現從事寫作,並為復旦大學中文系中國當代文學創作與研究中心主任、教授,上海作家協會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曾多次榮獲國內外優秀小說獎,是上世纪八○年代以來,全球華文讀者心目中最重要的中文小說家之一。為當代中國一線代表作家,其作品在海內外都有非常大的影響力。獲獎紀錄:  《長恨歌》榮獲一九九○年代最有影響力的中國作品,一九九八年第四屆上海文學藝術獎,一九九九年亞洲週刊二十世紀中文小說100強,二OOO年第五屆茅盾文學獎,二OO一年《星洲日報》「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並出版英文、法文版;《富萍》則獲二OO三年第六屆「上海長中篇小說優秀作品二等獎」;《遍地梟雄》獲亞洲周刊中文十大好書;以《啟蒙時代》獲第六届華語文學傳媒大獎二OO七年度杰出作家獎,第二屆紅樓夢獎評審團獎;《髮廊情話》獲得第三屆魯迅文學獎。作品:《長恨歌》、《紀實與虛構》、《憂傷的年代》、《處女蛋》、《隱居的時代》、《妹頭》、《富萍》、《香港情與愛》、《剃度》、《逐鹿中街》、《兒女英雄傳》、《叔叔的故事》、《茜紗窗下》、《上種紅菱下種藕》、《現代生活》、《我讀我看》、《獨語》、《憂傷的年代》、《遍地梟雄》、《啟蒙時代》等多部。

书籍目录

代序:白馬的眼睛 公共浴室救命車浮雕積木黑弄堂紅光廚房弄堂裡的白馬古城的餐桌菜根譚驕傲的皮匠

章节摘录

  很久以前,弄堂裡時常光顧一匹白馬。城市裡的居民一般對牲畜沒什麼經驗,看不出這馬的品種、年齡,只知道這是一匹母馬,因為它來到弄堂是為兜售它的奶汁。從外形上看,這匹白馬的骨架算得上高大,也許是對於小孩子的眼睛,而且還算得上健碩,這也是小孩子的來自連環畫和戰鬥電影的印象。這麼說來,它就是一匹標準的白馬。說是白馬,卻不是雪白的白,而是有些黃和枯,像某一種乾草,事實上,城市居民對草也沒多少見識的。總之,它不像聽起來那麼耀眼,反是暗淡的。但是,這才像是一匹真馬。要知道,這是在弄堂,內外都是街道和房屋,還有熙來攘往的人和車,一匹白馬,終究是有些神奇。  它不是定時地來到這裡。一月內,一週內,一日內,不定什麼時候,先是傳來叮叮的鈴聲──那是它的主人,一個臉色嚴峻的北路人,拴在它脖子上的鈴鐺響,然後,就聽見得得的馬蹄鐵敲在水門汀地面上,很清脆地過來了。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應聲奔出門去,一下子糾結起一夥,向白馬迎去。白馬在小孩子的擁簇中,徐徐走來,每到一扇門前,就停下來。它的主人並不吆喝,只站著。白馬呢,也站著,小孩子們則乘機與它親近一下,摸摸它的鬃髮。它的鬃髮在前額上剪齊成劉海,加上脖子上的鈴鐺,這使它顯得很稚氣,像一個小姑娘。這一主一僕靜靜站立著,等待門裡的人家決定要不要買一碗馬奶嘗嘗。人和馬都是矜持的。他們等一時,並沒有什麼動靜,就再向前走。倘若有人從門裡出來,買一碗馬奶──這樣的情形,概率大約是二十分之一,於是,北路人就從肩上卸下一個馬紮,坐到馬肚底下,開始擠奶。淡黃色的奶汁,並不洶湧,而是極細弱地,滋滋灑在買主的白瓷碗裡,漸漸積起一層,又漸漸平了碗沿。然後,起身收了馬紮,繼續走去。小孩子也恢復了活躍,方才他們都靜著。馬的奶頭,在北路人瘦長手指的揉搓下,長出來許多,很叫他們駭怕,而且可憐。這時他們又高興起來,拍著白馬的身子,感覺到它的骨骼,隨了走步的律動。手心裡有一點暖意,從很深的深處傳上來,是白馬的體溫。此時,白馬似乎與小孩子有些稔熟,它冷不防掃一下尾巴,不輕不重在一個小孩子臉上抽一下,是和他嬉戲。  這條弄堂規模比較大,從臨馬路的大弄口進來,分向兩側,有平行十數條橫弄。最底部的橫弄則向一側延伸,兩邊的房屋漸漸退出,換上兩堵牆,形成一條狹道。白馬走遍整條弄堂,最後走到弄底,從弄底的橫弄走去,消失在狹道裡。小孩子一般是在這裡止了步,那條狹道被牆挾持著,難得有光線投入,有一種陰森的氣氛。弄堂裡的小孩子,一般不走入那條巷道,也不曉得是會引向什麼地方。  關於這匹白馬的身世,有各種各樣的傳說。依時間的順序排列,最久遠可推至嘉靖年。那時候,倭寇在海上活動猖獗,常有從吳淞口入黃浦江,上浦東過浦西,燒殺掠搶。其時,上海是縣治,叫上海縣,屬松江府管轄,以此可見,還荒僻得很。但是朝廷專設了海防道,出兵抗擊海上的侵犯,無奈總是勝少敗多,無數官兵喪身對方的槍炮下。那小日本特別驍勇善戰,江上過來,棄船登岸,一下子上了城牆,嘩地鋪滿在民宅的樓頂,從連綿的屋瓦橫掃過去,勢不可擋。這一年,倭舟七艘,人不知鬼不覺突然入了吳淞口,海防僉事董邦政親自部署,安排神槍手潛在城牆殘破處,上一個,射一個。敵寇死傷無數,然而卻堅執不退,直至十八個日夜,終不能近前,只得在周邊城郊掃蕩一圈,呼嘯而回。董邦政退敵成功卻不敢大意,曉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那倭寇吃了一塹,必會變本加厲,所以更加防範。果不其然,不出一年,有一日,城下忽冒出幾千倭寇,是從金山登陸,沿江岸而來,從陸路進逼。只見一騎白馬,遙遙領先,猶如刀鋒切入守城之陣,所到之處,立時血濺路開。上房越牆,無所阻礙。眼看敵寇如灌水一般直向城門灌去,千鈞一髮,海防兵陳瑞揮刀迎向馬首,刀起頭落,落的是一顆人頭,白馬早已偏過,繞陳瑞而去。陳瑞接住寇首,銜在口中,破入敵陣,敵寇大駭,亂了陣腳,掉頭遁走。如同潮漲之來勢,又如退潮之去勢,轉眼間風清日明,只是那一匹白馬,神龍見首不見尾,再無蹤影可尋。人們說,那白馬當年從東門進城,從此就在沿江一帶活動和繁衍,日月變遷,那賣乳的白馬許就是它的後裔,因這弄堂正巧在舊城東門附近。那牽馬人又是誰?是當年收留它的恩主的後人。按此說法,應是本地人才對,卻為何是異鄉客?對這樣的疑問,也是有解釋的。要知道,從宋元開始,吳淞江下游就有支流從城邊經過,江上往來商船無數,江岸則成繁鬧集市。到明永樂年,黃浦江疏通,更加暢行無阻,人和物在此交流集散,有過往的,亦有滯留的,於是,東西南北中,五方雜居。要這麼說,這白馬就是日本的白馬了,說不定還是名駿之後,如今偷安一隅,淪為引車賣漿之流。  再近些,約百年上下吧,仲夏之日,有清兵數十騎來到上海縣城下。其時,李闖王都已退出北京,蒙古人坐住大半天下,明王朝流亡過江,偏居南地,史稱南明,實際已是苟延殘喘。這一年裡,就更替了兩輪權力,年號從「弘光」改「隆武」,下一年再改「邵武」,顯見得在做最後的蹦躂。清朝廷並不放他們在眼裡,只數十騎人馬,串門一般來了。這邊呢,南明水師挨門挨戶喊了倒有千把人,卻都是居家百姓,趿了鞋,披了衣,或空著手,或肩一杆晾竿,說說笑笑,真就像迎親戚來了。方出城門,只見對面舉刀策馬疾駛而來,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立刻哄散,有跳水的,有繞城奔走叫號的。可那清兵不過逗他們玩玩,呼嘯一周,忽一返身,打道回府。有傳說,乘騎並非悉數離去,就有自行突進城門,從此在城內遊蕩,先是野了性子,後又為人家養,賣乳的白馬就是它們的子嗣,牽馬人呢,亦就是旗人了。這樣,人和馬都歸了漢。  又有一百八十年過去,到了清道光年間。這一回,來的是英國人了。英國人分水陸兩路夾攻上海。陸上一路又分兩支,一支是皇家炮兵分隊,二支是英軍炮兵馬隊,率工程隊和地雷隊,浩浩蕩蕩逼北門而來。到達門前,見無甚動靜,英國人也沒聽說有「空城計」一說,推門,門不動,叫人,人不應,命一名小兵爬上城牆,好比翻鄰家院牆偷瓜棗的。那小兵下了城牆,兀自打開城門,人騎著馬,馬載著炮,轟轟隆隆地進來。城裡果然是空城,官兵們老早聞風而逃,蹤影全無了。這地方開埠通商就像老早就作好了準備,時間早晚的事情。英國軍隊階級很高,軍馬自然也是馬裡的上層。那馬載著炮或載著人,從卵石路上碾過,馬首幾乎與黑色的瓦簷平齊,真是傲慢啊!此時上海還是個蠻荒地方,賊盜遍野,不曉得有多少盜馬賊的眼睛盯著呢!就不相信它們一個不少全回去老家。那麼,這匹小母馬,和它們會不會有什麼親緣?  還有人說,咸豐三年,小刀會起義將領劉麗川,騎的就是一匹白馬。這白馬驍勇忠誠,有幾回,劉麗川遣人向鎮江南京,與太平軍接頭,都是委任白馬載去,星月兼程,無往而不回。有一回,人墜馬斃命,那白馬獨自回來,看城門的人也都認識,由它徑直去找劉麗川。次年,清軍和法軍聯手出兵,前應後合,將上海縣城圍得個鐵桶一般。小刀會困在城內,先是糧盡,後宰牲畜,再是羅雀掘鼠,最終樹皮草根,竟然堅守整一年。咸豐五年,將領們決議背水一戰,置死地後生,兵分幾路,從西門,北門,東門突圍。劉麗川是西一路的,在虹橋遭遇清兵,激戰而死。那白馬騰空一躍,躍過遍地屍首,不知去向何方。牲畜都是念舊的,何況馬這樣有性靈的造物,不免是返回城內,循主人舊跡,隨後漸漸潛入市井,做了馬裡面的隱士。  據稱,南通大實業家張謇,在蘇北地區開創通海墾牧公司,其中就當有馬場。馬是從北地引進的蒙古馬,外型不怎麼樣,體質卻結實,肌腱發達,禁得起磨礪。後來墾牧公司虧損不補,終於倒閉,打發了人員,牛馬則四散。想必會有隨馬遷徙來的蒙古人,留下幾匹性子熟悉的種馬,仗著幾代養馬的祕笈,開個小小的種馬場。但是,這一番小小的雄心不過是將張謇的失敗重演一遍。即便是生性粗糙的蒙古馬,也難以適應南方溫濕的氣候,馬草又不對胃口,不得已病的病,閹的閹,跑了的跑了。最後剩下這匹白馬,隨主人沿途賣乳,終來到上海。經過數次交配,早已血緣錯綜,白馬和它祖先的形貌相距甚遠,按適者生存的原則,也變了脾性,服了水土,它其實是一匹雜種馬了。  或者,也不排除,它來自賽馬總會。這就來到了十九世紀中期。賽馬總會的馬都是有譜系的,有名有姓,而且受過教育──在賽馬學校受訓,好比西典軍校。這實在太綺糜了,聲色犬馬裡的「馬」字就是指的它。幾乎一夜之間,海上升明月,這城市成了遠東的巴黎。猶如一個夢,夢裡的人都是忘了時間的,一百年就像一瞬間,忽然夢醒,卻換了人間。新生的工農政權徹底取締賽馬,收回跑馬場的土地,這些馬呢?這些馬裡面的紈?,在接踵而至的柴米生涯裡,它們以什麼為生計呢?要這麼想,這匹弄堂裡的白馬就是落魄的,相比從前,如今幾乎和乞討差不多。大約身處歷史的局部,並不自知,所以彷彿沒什麼怨艾,安詳地挨家挨戶走過,出賣它的乳。那牽馬的北路人,黑瘦的刀條臉,也是看不出年紀和哀樂的,主僕共守著什麼祕密,是他們的身世之謎?  在這些身世淵源的上等馬之下,這城市曾經還有著許多苦作的馬,拉人,拉貨,蹄子在碼頭的石階上打滑,吃主子的鞭子,為讓它們出力,閹了它們的生殖器,春天不再發情,這麼些微的牲畜的樂趣就也沒有了……哪一個是白馬的先人呢? 你要是看著白馬的眼睛,很難不動容,那眼睛裡藏著多少馴順,馴順它的命運。這眼睛的輪廓呈出平行四邊形,因角與梢都是斜長的。雙瞼極深,覆著粗長的眼睫。瞳仁是褐色的,看進去,如同一眼深井,井底有個小小的人兒,就是你,可你卻不認得了。你看著你,就像今生看著前世。你也許還看見過白馬的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落地,劈啪作響。有時是北路人的粗手擠裂了奶頭;有時候是脫落了馬蹄鐵,肉掌裡紮進碎磚爛瓦和鐵釘子;還有時候是生了搭背。它挺遭罪的,可都忍下了,從沒見它起過反抗,也沒見北路人對它有過溫柔的表示。有善心的女人,摸著白馬的脖子說:下一世投胎個人吧!可做人又怎麼樣,也沒見北路人笑過,誰知道他在想什麼。這人和馬之間,看起來是冷淡的,也許卻是至深也不定,因為都是同樣的孤寂,是命運的同道。  偶爾地,千年難得,北路人發出「喔唏」一聲,白馬忽然邁開步子小跑起來,鈴鐺和馬蹄聲快了節奏,清泠地響起在弄堂裡。馬尾巴蓬鬆著,一揚起一伏下。腰和臀凸凹著,有一點嫵媚,又有一點風騷。隨了又一聲「喔唏」,白馬停下來,回到原先的步態,四周復又沉寂了。這時候,弄堂裡無人,那北路人和白馬也是因為無人,以為是他們的世界,才放縱了一下,其實呢,一扇後門裡,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呢!  這小孩子一直羞慚他不能得大人允許,買一碗馬奶。尤其在這午後,北路人領著白馬走遍了弄堂,也沒召喚出來一個買主,小孩子們又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這條龐大的弄堂此時出奇的清寂著。通常,這小孩子總是夥著別的小孩子一起和白馬親近,可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他又沒有買乳的錢。他知道,事關白馬的生計。他一個人躲在門後,西斜的太陽照在弄堂裡,黃澄澄的光裡面,沒想到,窺見了這一幕,北路人和白馬竟是活潑潑的。這一幕,稍縱即逝,簡直驚豔。他們安靜下來,走出橫弄,鈴鐺和馬蹄又恢復原先的節奏。小孩子悄悄掩門而出,尾隨其後。他跟著馬和人走出橫弄,走上直弄,又轉進後一條橫弄。夕陽將門扉染得通明,門後有隱約的笑語,可是,沒有人出來,大約是因為過了喝奶的時間。偶有小孩子在弄堂,卻埋頭玩自己的新鮮的遊戲。人和馬兀自走在明晃晃的弄堂裡,終於走完了所有的橫弄,來到了弄底。  小孩子還是跟在後面,來到弄底的橫弄。這條橫弄更像是一條夾弄,比前邊的橫弄狹窄許多,所以也陰暗許多。兩邊樓房的格式也和前邊不同,外牆上嵌著無數黑暗的窗戶,一律沉寂著。水管盤桓,漏水洇透磚面,就有無數裂紋糾纏。水管裡忽有激蕩而下的水聲,表明裡面有著人的居住和活動。兩邊的樓房越離越近,那夾弄越過越窄,頭上是一線天,眼看就要合縫,樓房陡然地斷住,換成兩面高牆,牆上有無名的茅草生長,在風中搖曳。北路人和白馬走進高牆之下,就改並排為前後。人在前,馬在後,小孩子在最後。腳下的水門汀先是變碎石路,接著又變泥地,馬蹄聲便也輕悄下來,鈴鐺自個兒叮叮著。小孩子等待白馬回一回頭,可是沒有,白馬和北路人一直向前,走到狹巷盡頭。那裡有一扇破爛的木門,門框胡亂嵌在破磚裡,有光進到狹巷裡,像是誰家天井裡的光,這裡的弄堂巷道都是四通八達。白馬隨北路人走過木門,有那麼一瞬,鑲在了那一塊光裡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時間大約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中。  二○○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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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新文藝狂飆】6月份強力主打書。  ★本書特別附贈「王安憶朗讀CD」,文字在能寫且會說的王安憶口中朗讀出來,變活了,能將我們牢牢吸引住,這就是她說故事的魅力。  ★王安憶是八O年代以來,全球華文讀者心目中最重要的中文小說家之一。  ★2009的《弄堂裡的白馬》,是王安憶個人成長色彩最為濃烈的小說。  ★11篇短篇小說均未在台灣發表,《聯合報》副刊、《中華日報》副刊等,均會配合新書發行,搶先大篇幅刊登文章。  作者簡介  王安憶  1954年生於江蘇南京,五五年隨母親遷至上海,文革時期曾至安徽插隊落戶。曾任演奏員、編輯,現專事寫作。作品曾多次獲得大陸國內優秀小說獎,是八○年代以來,全球華文讀者心目中最重要的中文小說家之一。其作品《長恨歌》曾榮獲九○年代最有影響力的中國作品、1998第四屆上海文學藝術獎、1999年亞洲週刊二十世紀中文小說100強、2000年第五屆茅盾文學獎、2001年第六屆星洲日報「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富萍》則獲2003年第六屆「上海長中篇小說優秀作品大獎」長篇小說二等獎。  著有《長恨歌》、《紀實與虛構》、《憂傷的年代》、《處女蛋》、《隱居的時代》、《妹頭》、《富萍》、《香港情與愛》、《剃度》、《逐鹿中街》、《兒女英雄傳》、《叔叔的故事》、《茜紗窗下》、《上種紅菱下種藕》、《現代生活》、《我讀我看》、《獨語》、《憂傷的年代》、《遍地梟雄》、《啟蒙時代》等小說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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