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中原鬼灵经

出版时间:2010-2-10  出版社:九歌出版社  作者:司馬中原 著  页数:240  

前言

  《司馬中原鬼靈經》的書名,是九歌代取的,我只是一個粗淺浮陋的人,哪敢稱自稱拙著為「經」?不過舉目當今,「經」字已被用濫了,奕棋有「碁經」,打麻將有「麻將經」,飲茶有「茶經」,喝酒有「酒經」,飲食有「美食經」,戀愛有「戀愛經」,另如:升官、發財、股市交易,無一不具經典性的祕笈,既然是百經齊出,各領風騷,也就不必用「一本正經」的態度,去看待我的這本新書「鬼靈經」了!  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生於戰亂,畢生沒進過幾天學校,連小學畢業證書也沒領過一張,讀書寫稿,全靠自學,我自小就聽慣了鄉野傳說,尤其愛聽鬼靈的故事,自覺那些故事裡,蘊有無限奇幻的奧祕,讓我能產生想像,更展開靈魂的翅膀,在廣大空間自由翱翔。  沒有明師導引,自學是非常辛苦的事,因為常常會陷入瞎子摸象的主觀困境,做任何學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不成的,若想脫出此魔性的旋渦,離不了廣泛閱讀、自我反省和感悟,古人說:「道可通方,學貴自悟。」說白一點,反省是省察自身的功夫,而感悟是以真心接物,使萬物與我心合一的法門。感者,咸心也,萬物皆有心,我也有心,我用關愛的心進入萬物之心,正如先儒林語堂博士所說的:感同身受,我在其中,再由感受開啟靈悟之門,所得到才算活的學問。  我把從書本得來的知識和從生活得來的感悟,作出相互的映證,雖不能說是「聚沙成塔」,但多少獲得一些對人生的認知和憬悟,書中所收的各篇,可算是我較晚期的作品,這些作品都是從未在報刊上發表過的,從這些作品,可以看到在近一甲子時光中,我生命成長的心路歷程,一般人對於鬼和精靈,多抱有一些恐懼的心理,也有些自以為唯物科學萬能的人,根本不相信世上有鬼靈的存在,其實這都是不必要的,在我眼中,人是帶殼子的鬼,鬼是脫殼子的人,死亡不是終極,只是靈肉分離的釋放而已。  有一個故事說:  從前有一個老頭,在睡夢中魂已離體,看見前面有座大殿,有許多影影綽綽的人形浮進浮出,他瑟瑟縮縮的單獨站在廊邊,不知怎麼是好,恰巧遇著一個人,拍拍他說:「怎麼那麼巧,會在這兒遇上你老哥?」  那老頭抬眼一看,原來是幾十年前的老同學,就問說:「這是什麼地方?」  「這就是陰朝地府啊!」對方說:「我倒想起來了,當年你不是堅信無鬼論的嗎,我想問問你,你現在是什麼啊!?」  老頭一想,大睜兩眼說不出話來。耳邊只聽到很多鬼物的笑聲……  拿我來說,不會遇上這種尷尬的事,因為我小時被人稱作「頑皮鬼」,我抽菸喝酒,被人稱作「菸鬼、酒鬼」,我同時又是「好吃鬼」、「膽小鬼」、「勞命鬼」和「賣鬼」維生的「老鬼」,我也天天拔鬼毛,但一邊拔一邊又長,年近八十了,對鏡子一看,還是個半人半鬼的「四不像」,但也沒有人會怕我,我的生命觀很簡單,那就是:「活著就笑,死了就算;無怨無尤,瀟灑人間走一回。」  但願天祐,能讓我再多寫本書,為後世點亮一盞小小的文化燈火,這倒是我衷心盼望的願景。  如此而已。  二○○九年歲末

内容概要

  鬼也需要輪班,鬼分善惡黑白,講情講義,想報仇的鬼陰魂不散,膽子小的是膽小鬼……「鬼學大師」司馬中原說:「人是帶殼子的鬼,鬼是帶殼子的人。」他細說種種鬼事,還為鬼分類,驚悚、有趣,還有種種做人的大道理。往生輪轉的常鬼、災害死亡的凶死鬼、毫無人性的疆屍鬼……到底還能搞什麼鬼?連篇鬼話,讓你又愛又怕,大呼過癮!  除了講鬼,司馬中原也談靈異傳奇,星空的冥想、氣與數、命與運、幽浮的啟示等,他從中國古代典籍、科學與玄學的角度,發展自成一格的獨到見解。在這些鬼靈故事裡,蘊有無限奇妙的奧祕。全書搭配情境插畫,饒富趣味。

作者简介

  司馬中原  本名吳延玫,曾獲「第一屆全國青年文藝獎」(《荒原》),獲「教育部文藝獎」、「十大傑出青年金手獎」、「第一屆十大傑出榮民獎」、「第二屆《聯合報》小說獎特別貢獻獎」、「國家文藝獎」(《春遲》)。著有小說集《狂風沙》、《荒原》、《春遲》等,散文集《鄉思井》、《月光河》、《雲上的聲音》、《司馬中原笑談人生》等,其中多部改編電影,如《路客與刀客》、《大漠英雄傳》、《鄉野奇談》等,均為觀眾所喜愛。他的散文〈火鷓鴣鳥〉被選入國中課本。近年為孩子寫的故事《司馬中原童話》、《司馬爺爺說鄉野傳奇》等,更深受大小朋友喜愛。

书籍目录

代序:用關愛的心進入萬物之心輯一 鬼話連篇神人鬼三界奧祕鬼界探奇形形色色鬼界大觀鬼復仇輯二 靈異傳奇星空的冥想三界的玄思靈力與潛能氣與數人生四季 儒學和相學命運的網絡虛與靜果報與科學觀 文明與荒野幽浮的啟示

章节摘录

  我曾經約略提到過,鬼是人類靈魂變成的,牠本身無體無形,存活在另一度空間,牠有一些靈幻的、陽世人所不具備的能力。就拿常鬼來說吧,牠有和任何物體共存於同一空間的能力,比如牆壁、泥層、木板,任何有形物質,牠都能隨意出入,牠有幻化能力,臉一轉是美人,臉再轉是披頭散髮、青面獠牙的惡鬼,牠能把墳墓幻化成居室,把蟲蟻穢物幻化成美酒佳肴,牠能造成各式各樣的幻境,把人迷在裡面(俗稱鬼打牆),牠能看見人肉眼看不見的東西,比如人頭頂的光芒、身上發出的氣,從而分辨出人的品德、善惡,以及修為的程度,牠還能放出電流,和人心交感。有人說得好:「陽世有什麼樣的人,陰司就有什麼樣的鬼」,蒲松齡所稱「陰陽一理」,也正包含這種意思,所不同的是人有軀殼,鬼沒軀殼,殭屍只是鬼利用的工具而已。  說到鬼的靈動,大體上可分以下各類:  1. 向親友顯靈託夢,通知消息。  2. 通過種種可能的方法,暗示冤情。  3. 報殺、盜、淫、妄之仇。  4. 預示各類果報。  5. 還報在世所欠的恩情。  6. 迷人或附身祟人。  7. 凶死鬼討替身。  8. 惡鬼鬧宅。  9. 殭屍作怪。  10. 怪鬼嚇人和情鬼纏人。  11. 無意中為人察覺。  12. 附物作祟。  13. 重回人間(如借屍還魂、點血還魂、人鬼聯姻等等)。  但這只是常鬼以上的自由鬼類,可以向人顯示牠們的靈動;被囚禁的地獄鬼,除非有特別緣由,經陰司特許,和陽間是絕無接觸機會的。  事例一 顯靈託夢慰親人  亡魂渡海報訊  有位家住在上海的陳先生,對日抗戰前,在上海的招商局做事情,後來被調到天津辦事處去工作。他有個太太和兩個孩子,寓居在上海靜安寺路,另有一位年老的母親,居住在浦東鄉下的老家。  陳先生是文墨人,坐了多年的辦公桌,身子本就很單薄,調至天津後,事務很繁忙,北方的局勢不穩定,隨時有爆發戰爭的可能,北方很多工廠想朝南遷,海上運輸十分緊俏,陳先生勞累過度,罹患了心肌梗塞,被送進了醫院,當天夜晚就嚥了氣了。  同一時間,住在上海靜安寺路的陳太太,忽然聽見門響,抬頭看見先生滿臉憔悴的樣子走進門,她正打算迎上去,霎眼之間就不見了。當時有個年輕的女僕站在她身邊,她急忙問說:「妳看見先生進屋沒有?」女僕搖搖頭說:「根本沒人進屋啊!」  陳太太沒說話,總覺心裡怪怪的,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的樣子。臨到第二天,在浦東鄉下服侍老太太的女傭徐媽趕來了,她對陳太太說:「老太太半夜做了個惡夢,夢到陳先生在天津趕搭一班快輪,要回上海來,有人不肯讓他上船,他把攔住他的人推倒,全不像他平時文雅的性情,會不會出了什麼事了?老太太要我來,請妳發封電報,去天津問問呢!」  正說著,外頭有人送電報來,陳太太打開一看,那上面赫然寫著:「陳君積勞成疾,本日晚,病逝天津醫院,喪事正料理,靈柩將即運回滬,謹請節哀……」電報是當天深夜發到上海電報局,第二天上午送出,但陳先生的亡魂卻比電報更快,早就先回上海了。  母親亡靈入夢  我的老友馮放民先生,筆名鳳兮,著名的散文作家,已故國大代表。抗戰時期,他大學剛畢業,為了抗日,毅然辭家別母,到大後方重慶去,擔任新聞採訪和教育工作,而他的家鄉─江西南昌,早就淪陷了。  馮先生是個孝子,父親早故,全靠母親一手拉拔長大,並接受高等教育,他在大後方從事抗敵工作,心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生活在淪陷區的老母親。當時烽火瀰天,音訊不通,也弄不清老人家究竟死活存亡。抗戰勝利前一年的秋天,馮先生深夜寫完報館的社論,入睡不久,做了一個怪夢,他夢見眼前出現一片看不到邊的荒天野地,茅草長有半人高,一綹綹的淡霧隨風飄移著,很像家鄉城東的荒郊景象。他抬頭看見草叢裡有條小路,小路上有個身材佝僂的老婦人,穿著打了補丁的老藍布衣裳,正緩慢朝前走著,他心想:前面見不著村落和人家,這麼個老婦人獨自要走到哪兒去呢?他看看四周,天色陰陰的,就快黑下來了,便加快腳步趕上前去,叫喚說:「老婆婆,您去哪兒?讓我送您一程罷!」  那老婦人回轉頭,滿臉淚痕瞧著他。他一看,那老婦人正是他日夜懸念的母親,他急忙雙膝跌跪,哭泣的叫一聲:「媽!」又說:「您老人家跑到荒天野地做什麼?」老母親流著淚,只朝天邊遙指著,什麼話也沒說,頓然間,他驚醒過來,一身全是冷汗。好端端的,為什麼做這樣的夢呢?馮先生沉吟著,心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母親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  想是這樣想,但他並不完全相信,第二年,抗戰勝利了,農曆九月份,他回到江西南昌,到處向人打聽他老母的下落,有位老街坊告訴他,馮老太太早已逃難下鄉去了。他又到鄉下的原籍去探聽,沒有消息,他忽然想起夢裡的情境─那一大片漫天的草野,正是城東北接近鄱陽湖灘那一帶地方。於是,他就動身朝蔣港那邊去找,半下午了,他找到一個小村落,向人問起一個從城裡逃難下鄉的老太太,長的是什麼樣子,姓馮。那村裡有位老人說:「是啦,馮老太太在村裡住很久,鬼子掃蕩,她轉到樵舍那邊,聽說去年秋天,她得病死了,跟她一道逃難的人,把她葬在野地上,我們是聽那些逃難人回來講的。」  謝過那老人,他又趕到樵舍,向人打聽,個個都搖頭說不知道。他沒有辦法,就獨自走到郊外去,只覺得路愈走愈荒,晚風轉急,吹得滿野荒草颯颯響,太陽已快銜山了,霞光映在草葉上,像燒起一把捲地的火,越來越像他的夢境了。  像這麼大的地方,要找一個人的墳墓,那可太難了,他找到一片亂葬的墳崗,有些還有殘破的碑石,有些只是一堆蔓草叢生的土丘,什麼記號都沒有,又怎能認出裡面埋的是誰呢?  找到薄暮時分,他已經把亂葬崗的墳地看遍了,沒有任何頭緒,他走到墳崗邊,雙手抱頭,痛楚的流下淚來。他心想,如果老母是去年秋季過世的,墳上野草絕不會長得太快,墳頂也不會太平塌,按當地的習俗,亂世草草葬人,石碑是不會有了,至少會用白木,寫上姓氏年里,暫時當成表記。一個人活在世上,遭逢戰亂,沒能報答親恩,如果自己不能找到母親的墳,把她請回祖塋,那真是太不孝了!他轉身朝破瓦缸裡的土地公叩頭拜禱說:「土地公啊!您是當方神祇,人不曉得,您該曉得,我母親究竟葬在哪裡,請您明示吶。」  泥塑木雕的土地公不會開口說話,他獨自喃喃了一會兒,看看天色,再不回樵舍小鎮上,天就要黑了。他站起身朝回走,晚風越吹越猛,草葉被絞得一片沙響,走到一處轉彎的坡坎上,他一腳踏滑了,整個身子便滾下坡坎去,幸好有大片雜草遮擋著,摔下去約莫兩丈多高,除掉臉和手被草葉割傷之外,身體還沒有跌傷。他坐起身來一看,這坡坎下面是一小片草地,他身旁有一座小土墳,墳前插有一方白木牌子,牌子上赫然寫著「南昌馮老太太葬於此」的字樣。  這段故事,是馮先生病歿前親口對我講述的,他為人剛毅木訥,所講的都是實在情形,從亡靈入夢到荒地尋墓,充滿神祕色彩。  事例二 遇害冤魂示案情  鬼魂嚎哭示冤屈  家父生於前清光緒年間,如果在世,應該是一百一十四歲了,他一生的經歷,可說是多姿多采,曾經遭遇過很多奇情怪異的事情。早年,他曾在北洋蘇軍馬隊裡做過隊長,有一年的冬天,他率領馬隊,駐紮在宿縣一座古老的大廟裡,因為戰爭的關係,連廟裡的和尚都走光了,只留下一個看廟的老人。馬隊大都駐紮在前殿左右廊房,第三進的神殿左廊房,就是隊長所住的地方,最後一進,只有左右廊房和一堵牆,牆外是臨河的野地。這座廟坐落城郊,離城只有兩三里地,馬隊早晚蹓馬,常會藉故到城裡走走,若逢上假日,除了值星官和輪崗的人,大部分的騎兵老爺們都會去城裡玩樂去了。  事情出在除夕的夜晚,天落小雪,隊上除夕聚餐,喝酒划拳熱鬧過一陣子,騎兵老爺們有的帶醉先睏了,有的溜到鄰近村落賭錢去了,幾個分隊長在前殿打麻將,家父則在房裡用牙牌玩過五關。  隊上的號兵徐鬍子、傳令兵小于、衛士班的陳班長,幾個人在神殿裡升起一盆炭火,烘火聊天,正巧炊事班長過來,說是白天打得一隻透肥的野兔,紅燒了一鍋兔子肉,除了留下兩兔腿給隊長消夜,其餘的可端來讓大夥兒嘗鮮。小于嘴饞,急忙說他床底下藏有好酒,可以邊吃邊聊。  有酒有菜,更添了大夥兒聊天的興致,一聊聊到起更的時分,小于覺著尿急,就從神殿後門走出去,到後進的屋角去撒尿,一泡尿還沒撒完,他忽然聽見左邊的廂房裡,有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嗚呀嗚的,彷彿是個女人。這一嚇,嚇得他趕緊轉身跑進殿來,對那幾個說:「糟透啦,我剛去小解,聽到後進左廂房裡,有個女人在嗚嗚的哭呢!」  「嗐,你真是活見鬼了!」徐鬍子說:「這廟裡,除了看廟的老頭,根本沒旁的人,那廂房是鎖著的,咱們駐紮這許多天,就算有人也早餓死啦!」  「嗚呀嗚的,分明是風。」陳班長說:「要是有人哭,咱們怎麼沒聽見?」  「不信,你們出去聽聽嘛,」小于說:「我幹麼要騙你們呢!」  「聽就聽,」徐鬍子說:「是人就救她出來,是鬼,捉到炊房燉碗鬼湯喝!」  徐鬍子大踏步領頭,其餘幾個也豪性大發的跟了出來,他們側耳仔細聽了一陣,眼前除了雪花飛舞,一片銀白的幽光之外,並沒有任何動靜。  「小于,你這小鬼頭,是騙咱們出來喝風啊!」陳班長說。  「甭冤我。」小于說:「剛才我分明聽見的。」正說著,在左廂房裡果然傳出女人的咽泣聲,幽幽怨怨,淒淒切切,忽然又聽不見了。  「這是鬼哭,」徐鬍子說:「趕緊回屋。」  甭看徐鬍子生得粗壯威猛,他腳下抹油,溜得最快,其餘的也跟著溜到火盆邊來,每個人的臉都嚇白了,雪夜的爐火邊,碰到古廟鬼哭,委實有些怕人。徐鬍子認為女鬼哭泣,定是個冤鬼,不能不把這事立即報告隊長。陳班長顯得很困擾,他想不透廟是佛門淨地,怎會跑出女鬼?不過,他還是催小于到隊長門外看看,隊長屋裡燈還亮著沒有?要是隊長還沒睡,就把這事報告上去。  小于出去不久,就把家父請到神殿來了,家父宗奉程朱之學,原本不信世上有鬼,聽了小于的報告,滿心好奇,要過來看看究竟。他走到神殿後的廊簷下面,側耳諦聽,果然聽見了一串低沉的鬼哭聲,證實小于並沒說謊。  一個做隊長的人,即使心裡有些發毛,也不好在部下面前顯露膽怯,他便鎮定心神,咳嗽兩聲說:  「妳究竟是人是鬼?是人,妳哭一聲,是鬼,妳就哭兩聲!」  「嗚……嗚……」那聲音哭了兩聲,表明她確實是鬼。  「妳如果是冤死的鬼魂,找我替妳申冤的,請長哭一聲!」  「嗚……哇……」那鬼這一下哭得又慘又長,好像要在這一聲長嚎當中,把所有的冤情都傾吐出來。哭聲暫歇之後,家父又問說:  「是廟外人害妳的,妳哭一聲,廟裡人害妳的,妳就哭兩聲。」  「嗚……嗚……」那女鬼分明是說廟裡人害的。  「是早先廟裡的僧眾?還是我部下的騎兵?是和尚妳哭一聲,騎兵就哭兩聲。」  結果那女鬼只哭一聲。  「好了!我都明白了,」家父說:「明天夜晚,等我打點好了,還有話要問妳,只要妳能協力,我保證盡力替妳申冤理屈就是了。」  經過這陣折騰,天已到了三更了。家父回到隊長室,要小于沖了濃茶來,苦苦思索了一整夜。按理說,他只是臨時駐紮在這兒的一個軍官,並非古時候的老爺、大人,當地的冤案刑案,自己管不著,不過,像這等奇異的事,原先只在包公案裡看過的,如今卻落到一個芝麻綠豆官的頭上來了,看樣子,說是縮頭不管事,那怎能做人呢!?只好趁著跟當地士紳拜年的機會,盡力查訪,夜晚再回廟和女鬼打交道,讓她揭破疑團了。  第二天正是大新年裡,家父騎馬帶著衛士出門,去拜訪縣裡的名流士紳,問及這廟裡的住持為人如何?幾乎所有的名流士紳都異口同聲,盛讚這廟裡的老方丈悟真長老,是一位勤修佛法。品德高超的人,他下面的僧眾一共有卅多個,也都是恪守戒律,毫無擾民情事的。家父問遍了地方人士,仍然得不到答案,就趕回廟裡,找來看廟的老人,問他討取這廟裡的僧眾名冊,看廟的老人倒是很爽快,拿了方丈的鎖鑰,把廟裡僧眾名冊交了上來。從悟真、悟性、悟空三長老之外,另有廣慈、廣仁、廣德幾位大弟子,尚有智能、智覺、智空……等智字輩的僧眾卅多人,年里、籍貫俱備,有了這些資料,家父回到廟裡,立即吩咐小于備辦香燭聽用。當日深夜二更,家父到了古廟後進廂房,先焚紙化箔,祭奠一番,然後說:  「冤靈在地下聽著,妳既然說是廟裡人冤害於妳,我現已取得僧眾名冊在此,我逐一念出僧眾的法名,若哪個是害妳的仇家,妳不妨放聲嚎哭,我自會為妳擒凶,交給有司法辦,妳可聽好了!」  說著,他就對著小于手執的美孚油燈,逐一宣念廟中僧眾的法名來,念到末尾一個叫智圓的僧眾時,那女鬼突然尖聲嚎哭不止,不用說,殺害她的,就是凶僧智圓啦。  年初二一早,家父吩咐把後進左廂房的鐵鎖打落,推門進屋去觀看。那房子看來久沒人居,到處是灰塵蛛網,屋裡堆放了不少的法器用品,裡間有一張木製的禪床,禪床的邊上留有幾點暗黑色的斑點,看起來彷彿是久已乾了的血跡,禪床前的地面,鋪著水磨的方磚,用腳重踏下去,似乎有一方地面響起空洞的迴聲。  「著人來挖開這裡,」家父吩咐說:「我要看看下面究竟埋的是什麼?」  俗說人多好辦事,隊上的兵勇應聲而上,不一會工夫,就揭開方磚,朝下挖掘,挖不到四五尺,赫然發現一具白骨骷髏。從骷髏的骨架、顱骨的形狀、胯骨下的結構,確定那是一具死亡已久的女屍,但她究竟姓什麼?叫什麼?年籍和背景總是很難找出端倪來了。  家父把女鬼嚎哭、廂房掘得女子骨骼、智圓是女鬼確認凶手的事,源源本本行文到縣府去,並請求緝凶。在重武輕文的北方當局,駐軍隊長正式行文,縣裡不敢怠慢,立即派刑房接手辦案。到了二月裡,寺僧悟真方丈返回廟來,縣裡問他有關智圓的事,老和尚口宣佛號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智圓乃北地盜匪頭目,是他來廟發願皈依的,誰知他凶性難改,竟玷汙了佛門。去年避難到南邊時,他不辭而別,現今不知他的下落哩!」  縣裡出錢厚葬了女屍,通令緝拿疑凶智圓歸案,通令自歸通令,但世道紛亂,鄰縣是否認真出力,大有問題,凶僧智圓仍然逍遙法外。  春三月裡,這支馬隊奉命移駐沛縣,騎兵隊的幾個兵,因為賭錢和賭徒起衝突,一個兵爺被打成傷,兵勇們抓住幾個疑凶,押回隊部來。家父找他們審問時,其中一個平頭漢子,口口聲聲說他冤枉。他自承是宿縣某廟的火工和尚,因逃難出來,蓄髮改裝,在某個菜園裡幫人擔水灌園子,他是個出家人,不會行凶打傷駐軍,硬是被兵爺們誤抓來的。  「你說你是出家人,可有法名?」家父問說。  「有啊!小僧法名智圓啦!」  「嗯,智圓,」家父忽然冷下臉說:「當初在宿縣,你謀害一名女子,埋屍在後進左廂房,宿縣早已行文通緝你在案,沒想到這回你卻送上門來。我這就要著人押你回宿縣去法辦,你認命罷!」  據說智圓被押回宿縣後,經過拷問,他從實招了供。那女子是北方逃難的流民,姓湯,原臥在廟後,被智圓擔水時發現,哄說廚上有熱食施捨,把她騙進廟來,安頓在後進廂房,貪她姿色,強暴未遂,氣憤中把她掐死。闖了大禍之後,連夜把她屍骸深埋在禪床前的地下。正好戰火波及,廟僧避難,他就偷溜來沛縣,蓄髮改裝,暫時替人灌園子,他做夢也沒想到,女鬼竟然用嚎哭驚動馬隊,結果把他繩之於法。家父對我詳述了這宗他早年辦過的命案,並說有一種鬼叫做「敲桌鬼」,牠和人對答只是人問牠話,牠用敲桌子的數目來回答。後來,我翻閱西洋典籍,在歐洲竟也有「敲桌鬼」存在,真可說無獨有偶了。  前面說的女鬼咽泣,和敲桌鬼敲桌,溝通的方法實際上是同樣的呢!  走屍託人申冤  許多蒙冤而死的鬼魂,報仇心切,會用不同的方法託人替牠申冤。  我小時候,北鄉有個王木匠,受雇替人打造壽材,完工之後,那家留他吃酒,吃完酒,天色業已很晚了,他揹上工具袋,拎了盞燈籠,打算趕夜路回家。一走走到中途,天落起雨來,而且越下越大,他為了避雨,就跑到荒路邊一個古廟叫龍駒廟裡。那廟裡上上下下的和尚都認得他的,住持和尚對他說:「王木匠,雨既不停,我看你就在廟裡歇罷,我們師徒等下就要去西邊顧家莊,替顧二呆子送殮做法事,廟裡沒人,你正好順便幫我們照看照看。」  王木匠見雨並沒停的意思,不願為趕夜路淋成落湯雞,就滿口答應了。和尚們撐起油紙傘,用油布包妥兩擔法器,匆忙出廟去做法事去了。  王木匠坐在大殿的長明燈前,倒了杯熱茶,喝著驅寒,他忽然想到顧家莊的死者顧二呆子來。二呆子身子長得很瘦,但很精實有力,只是腦袋有點不靈光。幾年前,他娶了個水花白淨的老婆,農家活計幹得更勤了。不過,也聽人閒話說起,說他這個老婆原是個回頭人兒(新寡改嫁的),人長得妖嬈,二呆子根本配不上她。自己是個忙碌的木匠,沒工夫管旁人家的閒事,年輕新寡的女人,既然自願嫁給二呆子,有口安穩飯吃,配不配得上,跟旁人有什麼相干?真是……不過,這二呆子平素並沒聽說有什麼大毛病,怎會突然就死了呢?嗨,幾天連著趕工打棺木,也太累了,王木匠停住思索,把前殿的廟門關妥,把蒲團拖到牆角,身子靠在牆上,閉起兩眼,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睡到約莫二更天罷,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他驚醒了,他以為和尚們已經做完法事回來了,趕急爬起身,問說:是誰?對方的回答完全出乎他意外,一個低沉的聲音說:「老王,我是沈三禿子,你快開門吶!」  王木匠一聽,嚇得渾身打哆嗦,沈三禿子是他很投契的老朋友,在鎮上開茶館,業已病死好幾年了,真要是沈三,那不是鬼嗎?  「我說沈三,你甭嚇我,」王木匠說:「你在陰司做你的鬼,幹麼半夜三更跑來找我?」  「咱們是好朋友不是?再怎麼說,我也不會害你呀!」廟外的聲音說:「我是替人打抱不平的,有事託付你。」  「你怎麼曉得我在廟裡躲雨?」  「我趕去顧家莊的時刻,跟你同路,你看不見我,我可看得見你呀!」  「你說你去顧家莊?」王木匠說。  「是啊!」那聲音說:「二呆子死得冤,呆頭呆腦不曉得怎辦?我就鑽進他的屍體,把他給帶到這兒來啦!」  「我怎麼曉得二呆子是冤死的呢?」王木匠說:「就算告官,也要有證據的呀!」  「他是被毒死的,他老婆夥同姦夫做的案,把口鼻洗淨了,瞞過村裡的人,但只要有人報官,仵作會驗出來的,快開門吶!」  王木匠不得已,拏了盞油燈,戰戰兢兢的過去,拔開廟門的木閂子,但聽轟的一聲,一具穿妥壽衣的屍體倒在地上。王木匠正在手足無措,抬眼見到廟外幾只燈籠在黑裡搖晃,原來一群和尚慌張的趕回來了。住持老和尚一踏進門,差一點就被屍體絆倒,大驚說:「啊!這……這不是二呆子的屍首嗎?怎麼會跑到這兒來了呢?」  「是老鬼沈三禿子把牠帶來的!」王木匠說,又把三禿子來找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眾和尚也把在顧家莊的遭遇講了一番,原來他們在作法事,要把死者裝棺入殮,那死人忽然坐起身來,變成走屍,嚇得辦喪事的人,躲的躲,藏的藏,轉眼之間,走屍就蹦出門去,不見影子了,法事既做不成,只好趕回來了。  「不管怎麼說,」住持老和尚說:「二呆子屍體倒在廟裡,咱們一等天亮就要報官查驗,不論二呆子有怎樣的冤情,案子總得由官裡去辦的。」  「三禿子,你真害人!」王木匠說:「你明明曉得我是見官腿軟的人,這回可真打著鴨子上架,想不見官也不成啦。」  後來二呆子的冤案查明,姦夫淫婦也都伏了法。王木匠的遭遇,被鄉里中的人到處傳講著。用走屍的方式申冤,倒是又奇怪又新鮮的事,替鬼打抱不平的沈三秃子,賺進了不少好心人燒給他的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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