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江湖

出版时间:2009/12/29  出版社:麥田出版社  作者:馬家輝  页数: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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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愛。江湖》收錄了百多篇長短不一的舊文和新作,書寫的時間幅度橫跨十年,內容大抵圍繞著書名的「愛」和「江湖」,也大抵是觀看電影後的感想和聯想,其餘題材包括閱讀和死亡和其他的瑣瑣絮絮,總之是想到什麼就寫下什麼, 然後刊登,然後結集,然後,繼續寫下去。  對於「愛」之書寫,理由再明顯不過了,沒什麼可以多說,有些不能說的也就不能說了,故可打住;倒是對於「江湖」的迷戀值得交代幾句。  或許是出生並成長於香港一個叫做灣仔的社區的緣故,更因為家裡曾經住過兩位多次出入牢房的舅舅,對於隱藏在街角窄巷的地下世界,我深深著迷。  少年時,我曾經目睹舅舅毒癮發作、索錢不遂,沖進廚房撿起一把菜刀,斫殺其父。我曾經蹲坐在盧押道口的大排檔前吃早餐,忽見一人拔足狂奔,後面有人持刀追斬,男子終於身中多刀,那股噴射出來的血腥掩蓋了我手裡的那杯咖啡香。  我曾經踏進一間叫做「新中國」的麻雀賭館,外婆在裡面充當「陪賭雀手」賺錢謀生,每天有若干底薪,,打麻雀的輸贏數額則跟賭館老闆五五分帳,館內,煙霧彌漫,牌聲震天,我明白那不止是金錢而更是生命的廝殺。  我有一位鄰居好友,其父經營在香港被稱為「外圍馬」的非法賽馬賭博勾當,我曾經陪他替其父帶送賭注,走在灣仔的舊樓宇的舊樓梯間,看見兩個瘦骨嶙峋的癮君子在閃動的燭火下蹲坐打針,他們抬頭望我一眼,猙獰而笑,並說一聲,「小朋友,小心跌倒啊!」,有若地獄傳來的召喚,嚇得我拔足奔逃。  十來歲時,我於課餘到另一位沒有毒癮卻有賭癮的舅舅的洋服店內幫忙,那在盧押道和駱克道交界,旁邊都是酒吧,亦即「蘇絲黃的世界」,每晚看著洋水手和土吧女攬腰走過,詭異的氣味,令我心底湧起神祕的亢奮。洋服店附近有紋身店,我曾有衝動想去紋一條龍在胸前,也曾暗暗立志,終有一天會把愛人的名字紋在手臂。   慘綠少年時代,不是黑社會,卻常幻想自己是黑社會,偶爾也對同學謊報自己是黑社會,只可惜長得個子不高,又瘦又白又深近視,從來不會有人把我認真對待。就這樣,只好在黑社會電影和暴力漫畫裡寄託「理想」,那時候最懂得背誦的詩句並非出自李白杜甫,而是看自連環圖的「為女死,為女亡,為女甘心進牢房」。   然而我的黑社會夢終究做不成;而且漸行漸遠,走進了學院門牆,整天要裝假道學。但到如今,我仍非常希望一嘗黑社會之癮,所以每回遇見陳嘉上或徐克之類的導演朋友,我即厚著臉皮央求,如果拍黑社會片,能否保留一個「軍師」或「白紙扇」之類的角色讓我過過戲癮。他們始終沒理睬我,很顯然,我連在電影裡扮黑社會的資格也欠奉。   所以一切只能留在幻想和寫作裡。早前中國大陸《南方都市報》一位年輕記者訪問我,問什麼是我的「理想工作」。 我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最想做一個懂得寫作的黑社會。香港的高檔食肆都有「代客泊車」服務,通常交由黑社會承包執行,我最渴望是其中一員,每夜坐在路邊,看城市夜景的霓虹變幻,靜心構思寫作題材,偶爾對看不順眼的路人叱喝幾句顯顯威風,貪圖一個「爽」字,當客人來了,我替他們把車子停好,然後坐回路邊,再看,再寫。生活如此美好。  《愛。江湖》不是我在台灣出版的第一本書,卻是我在台灣另一個出版階段的起點。十九歲時立志在二十一歲以前出版一本《李敖研究》, 乃放棄在香港攻讀電影,搭機越海,跑來福爾摩沙,先讀輔大,再轉台大,大二那年總算完成了心願。大學畢業後陸續在「桂冠」和「遠流」出了幾本城市文化評論書籍,之後去了美國,再回香港,期間十多年來一直替中港臺報刊撰寫專欄,也在香港和中國大陸推出結集,但直到2010年才在台灣開展一連串的出版計劃,感謝陳蕙慧、戴偉傑和王德威教授,是他們讓這計劃得以在「麥田」現身。  對於這本書以及其他我所寫的文字,我極想借引陳冠中於二十五年前替一套「城市筆記」口袋書所寫的宣言以作總結:  「我們乃雜牌軍,偶然春風化雨長大成為同路人,集體頗蠱惑地利用各種刁鑽偏鋒的寫法進入香港多中心多詮釋的現實,凝固捕捉轉瞬即逝似有似無的本地現象,甚至毫不猶豫地扭曲中文獨創句子來定影一些大家心中有數但不一定說得出來的感覺。大概如尼采所說,我們寫文是為了令一些本來未曾表達或不能表達的東西變成可以表達,至於這些東西是否值得表達或保留,我不知道,就讓直覺的寫作衝動代替文章留萬世的大包袱吧。  正如香港,我們沒有先例,難找借鏡,誤打誤撞,自訂遊戲規則,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欺。我常警愓自己,寫文不要急於附和既有的文學標準,不要自動獻身去配合任何文化大傳統,是叛徒創造傳統、異端轉化正統。   Together let’s live out and write down all the contradictions of our time.」  是這樣了,就是這樣了;我們就是這樣寫下自己也寫下自己的城市。

内容概要

這是馬家輝,關於他的文字與影像的生命絮語一個華文世界跨場域的書寫能手,天地草木世情人情皆入心《愛。江湖》是香港作家馬家輝的散文選集,為四輯構成,分別題名為「明暗」、「日月」、「綺麗」、「崩壞」,主要是電影的散文,但並非時下的影評介紹。他愛坐在闃黑的空間裡看電影,從觀影出發,藉影抒情,有時是對時事的不平之鳴,有時是暢談人生世事,更有時是對妻女充滿憐愛的叨絮。特有的書寫氣味佐以有情的文字,使得書中不時透著馬家輝的豪邁率性與細膩的省思,文章自成一格。馬家輝寫專欄,猶如有意用筆尖「攝」住人生即景。他不求微言大義,因為意義已經「在那裡」,如此而已。從這個觀點來看,人生從絢爛到崩壞,方生方死,亦無非如電如影。馬家輝的風格舉重若輕,盡現於此。王德威

作者简介

  馬家輝   傳媒人、專欄作家、文化評論學者、鳳凰衛視《鏘鏘三人行》主持人。1963年生,香港灣仔人也。台灣大學心理學系畢業,美國芝加哥大學碩士、威斯康辛大學博士。曾任廣告文案、雜志記者、報社編輯,並客串主持電視、電台節目,現為香港城市大學中國文化中心助理主任。文章散見港台及內地報刊,結集作品包括《女兒情》、《都市新人類》、《心理學小品》、《流星學手記》、《李敖研究》、《在廢墟里看見羅馬》、《我們》、《你們》、《他們》 等。2009年以「博雅之美」獲選《南方人物周刊》「年度中國魅力五十人物」之一。部落格.稿紙之外:退休後,專任花蓮慈濟醫院院長。1989年7月因肝癌去世。

书籍目录

推薦序:如電如影,方死方生—馬家輝的香港視界/王德威自序:在香港寫作 輯一 明暗曾經沉溺夏宇走過溫州巷口 /一雙布鞋/反什麼反什麼反什麼/在奇蹟出現的早上/我們本來可以不必如此/多年以後愛戀的氣味第一個女人/忍耐的女人/恨早與恨晚/逆緣不奇幻/老伍迪的情與愛/愛上愛情/白天的婚禮/客廳裡的身影/在彼此身上看見孤獨/sex in 1968/love in 1959 媚艷暗影媒體性權/色欲觀音/別心急/幸運的女子/誰掌握你的身體影像/她至少做對了一次/少年集照/倪周傳奇/當他哭時/最快樂的戀人/只需一聲 click 假如沒有如果紅鞋子/牽誰的手/四十歲的愛情/村上的情人節/幸好有如果/比賽/小酒館/螃蟹醫生/男人的痣/女人的痣 /捨不得他的毛髮/她的外遇 /他的沙發 /午夜危情/浮生若夢Happy Enough?限時戀愛/你睡過她沒有?/所以美好/女子的美態/愛情的問號/戀人絮語, 下集/五分鐘/愛情的記憶/掙扎之後/分不清的回路/輯二 日月焦慮的男人手機兵器/恤衫美學/西裝領呔/第一分鐘/無間悲歌/劉建明在等待/為了一根棍子 /國印/大佬指引/任達華的宿命/梁家輝的狂躁/郭富城的腹肌/黃秋生的狂妄/新英雄下一站,芝加哥等待一個鏡頭/旺角一夜/方榮記/飛車黨/駕駛中的男人/神經俠侶/在城市裡奔跑/死道友/無城不傷/黑社會空間學/打邊爐美學/圍爐/城南舊事/老教授刀愁劍恨壞蛋周瑜/自大狂曹操/玄學家諸葛亮/宿命之書/上下集/改編又何妨/美救英雄/悲壯的聲音/或許只是因為吃醋/快樂的二哥/男人的愛情小說/亂世女子/死在她手裡 我們都愛周星馳導演的菜式/相信奇蹟的孩子/如來神掌/長江上有一艘船叫做七號山上風雲起這一回, 李安拍出了恐怖/武俠戀物學/女人與江湖/朋友本來是假的/在情人節夜裡讀《斷背山》/同志的母親/溫柔的怒漢最曖昧的所在達文西的陽具/易懂的魔鬼/淡然的漢子/噢,羅馬/蝙蝠俠遺棄了我們/憂傷的蝙蝠/天空的故事人間解剖師殺無赦/反叛的盡頭/教父的誕生/山田的武士/原來是這樣的呀/四十混蛋/永恒的殿堂/盲俠的下場/忘情於劍/劍格不分裂/劍夢輯三 綺麗王家衛的暗號她的手,以及眼睛/看得懂/回不去了/原來背叛是如此輕易/誰怕王家衛?/請把舌頭伸出來/解讀張叔平的神祕笑容長恨無歌鴿子/水與茶葉/給吳爾芙/南北美/戲裡的妒忌/歲變/傲氣迷宮/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後花園哲學/又見天水圍/含蓄的悲慟/男人四十,沒有逗點/爸爸的眼淚有這樣的一位小觀眾小女孩的胃口/看得見的奇異/童話 I/童話 II/她是你的考驗/小女孩四帖/小女孩和她的十年永恒的黑暗我的戲院簡史/東城/麗都/東方.京都.國泰/利舞台.碧麗宮.翡翠明珠/國都以及其他輯四 崩壞謝謝了, 大師!終於打出了「fin」的字幕/美好的觀影時光/作家的恐懼/洩不盡的春光 我的死亡筆記看海的老婦人/夢境的說話/白玉的女人/痛苦以外的抉擇/為什麼是這裡?/咬唇/第一個清明節/哈德遜河畔失去了一位沉思者/預嗅了死亡的氣味凋謝的聲音憎厭生命卻懼怕死亡/未盡之語/再活/猝死/同代人/后土/上香/我和神講和了/總統大選,但我前來只是追悼你/羅馬書/大將軍的最後一場硬仗黑色的尾聲只是六點四十五分/最後一個客人/閣樓上的書/東哥/喧囂的孤獨/喂, 羅志華!附錄一: 香港情與愛/王安憶附錄二: 江湖黑與白/李歐梵

章节摘录

  村上的情人節  情人節的晚上最不想做的一件事是跟情人見面,其實明知不會有人約你所以只好先說是自己不想,當你毫不稀罕一切便變得毫不值錢因此不必流淚,眼淚乃弱者的糖漿那永遠不會是你的那杯茶,堅強的女子頂天立地足可抵擋八方風雨,若非如此當初亦不敢貿然做那他媽的第三者,進去以後方才明白原來自己不是想像般硬朗,既知如此何必當初,沒辦法了唯有繼續強裝下去;情人節的晚上,你的最佳娛樂是戴上假面。  在假面的背後你暗暗失笑這其實是天大的誤會,華倫天奴如果懂得中文亦必笑得流淚甚至從雲端跌下,“情人”二字明明說的是未婚者的晴朗或第三者的曖昧,老婆老公之間叫做配偶或夫妻或愛人或家屬,總之不該有份享受一個以情人為名的粉紅節日,男人不明此理或不敢違拗偏偏選擇這天乖乖留在家中,像馴羊一樣躺在欄杆旁邊機械式地吃草睡覺,你既同情他也不屑他怎麼如斯浪費寶貴的生命精神,真正的情人在這裡啊笨蛋他到底懂是不懂;情人節的晚上,他竟然放棄情人。你就只好自己安排打發啊在這情人節的晚上,不想出門傷心所以獨躺床上看書解悶,豈料愈看愈傷心只因讀的是村上春樹的After Dark,一個深宵原來可以如此離奇多變,世人總在愛恨情仇之間糾纏打轉,你愛他他愛她她愛你,愈是複雜仿佛愈是過癮,有情有義有恩有怨全部在短短的六個鐘頭內迴圈演進,一場荒涼的夜夢便是一段濃縮的生命無人能夠逃脫黑夜的輪回;你多麼渴望能像書內的女主角般沉睡不起,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你當然更望搬進書內的頹廢酒店阿爾發城,村上春樹說那是戈達爾的電影橋段他忍不住予以借用,在這虛構的城市任何人流淚都會被抓起來公開審判,只因此城公約絕不容許居民擁有深摯的情愛,愛是樂的不是苦的人們只准為愛而笑不准因愛而哭,村上把這城市寫成酒店一夜的故事就在這裡發生,你似隱隱看見一個霓虹招牌在書頁之間閃閃爍動,愁容滿臉的旅人提著行李箱check-in以後立即笑顏逐開,善男子善女子,這就叫做快樂的天堂。  二百三十頁,故事結束,情人節到了終點,你閉目入睡,早上醒來,枕邊留下了兩行甜蜜的眼淚。  午夜危情  受緋聞案困擾之初,柯林頓矢口否認一切,終於到了某天深夜,他坐到床邊,把希拉蕊輕輕搖醒,從實招來,坦承荒唐。  為什麼選擇在深夜自首?這是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計算精明的柯林頓總不會認為妻子從熟睡裡被吵醒、腦袋會比較迷糊而願意既往不咎吧?希拉蕊是何等厲害的女子,她曾說自己的腦袋像有幾千個抽屜,隨時精準開闊,結婚多年的克林頓不會不瞭解;對於這樣的一位女子,無論在廿四小時裡的哪個時刻向她招供,效果都是相同的,她承受得起任何打擊。  真正的理由恐怕是:深宵午夜是靈魂最軟弱的時分,精明如柯林頓,亦不能免,坐在客廳壁爐旁邊的他像一個卸下甲胄的戰士,看著身上的遍體鱗傷,非常渴望有一隻溫柔的手伸過來慰撫,好讓他能流淚喊痛。當整個城市沉沉睡去,男人的自大與張狂緩緩消退,萬籟俱寂,有一道聲音從耳邊升起,放手吧,暗深的夜是你的安全網,在這面前你可以展露最隱秘的自我,因為無論如何黑暗,都黑不過夜的顏色;更何況,承認吧,你已無法堅持獨自面對檢察官塔斯的瘋狂攻擊,你需要妻子的宥恕和協助,正如數十年一路走來的政治生涯,如果沒有她,眼前障礙總難超越,她是你的智囊也是你的福將,現在這一關,你比從前的任何一關都更需要她。  於是,柯林頓頹然站起,走回睡房,用一個現實噩夢來取代希拉蕊正在陶醉的枕上甜夢。  午夜時分總是男人的危險時刻,如果不睡覺或睡不著,往往會做出許多於日間難以想像的決定和行動。那不敢承認的,會和盤托出;那難以啟齒的,會直言無諱;那禁止逾越的,會放肆試探。男人用夜的顏色來做保護色,像一隻變形蟲,連自己都不易辨認,到了白天,那做出的已經做出,是福是禍也都只好咬牙承擔。  所以啊聰明的你應該明白什麼時候該向男人逼供,陪他看球賽到淩晨兩點,煮個夜宵餵飽他的胃,坐在餐桌旁,在夜燈下追問你一直想問的一切,幸運地,你將能夠得知所有的所有,然後,便可頭也不回地離開;他不是柯林頓,你更不是希拉蕊,說再見,絕對不如你想像中的困難。  在情人節夜裡讀<斷背山>  李安的《斷背山》取得八項奧斯卡提名,“最佳導演獎”固屬大熱,“最佳改編劇本獎”更屬熱門中的熱門,其中一位編劇拉裡?麥克默特裡(Larry McMurtry)本身便是擅寫西部故事的老作家,七十歲,廿年前已榮獲普立策小說獎,他把另一位普立策獎得主安妮?普羅克斯(Annie Proulx)的作品轉化為濃淡有致的影像故事。劇本到了李安手裡,遠山人影、近水心田,在觀眾眼前雕琢成一出哀怨纏綿的好電影。  麥克默特裡對原著小說做出了什麼取捨?他是如此回答記者的詢問:“我替小說增添了牧場生活的質感和真實,我在牛仔圈裡成長,清清楚楚地知道牛仔怎樣談話、抽煙、打架、罵髒話。但我連碰都不敢碰小說的情愛對白,安妮遠比我知道什麼是愛和怎樣去愛。”  這便扯出了一個在情人節的今天備受關注的永恆問題:什麼是愛情?  李安對於愛情的看法終究比較蒼涼,他最近接受臺灣媒體採訪,幽幽地說:“我覺得《斷背山》代表對情感的一種幻覺。我常說愛情好像一種感受和幻覺,是你要與它纏鬥的一個念頭。這個題材還有一個地方很有意思,當你發覺你已經嘗到愛的味道、你願意接受愛的時候,其實它已經錯過了。我覺得中年人比較能夠體會這個片子,有過那種失去生命中什麼的經驗,看了會很有共鳴。”  從李安的愛情角度出發看,《斷背山》原著最令人動容的一段情節當然是臨近結尾處的兩人攤牌。麥克默特裡保留了這段對話,站在湖邊,男子對男子說:“我看你聽懂聽不懂,而且我只說這麼一次。告訴你,我們本來可以一起過不錯的生活,美好得不得了的生活。你卻不願意,恩尼斯,結果我們現在只有斷背山。所有東西都建立在斷背山之上,斷背山就是我們所能擁有的一切,他媽的一切,如果你不知道別的部分,我希望你至少能懂這一點。這有多難受,你根本一點概念也沒有。我不是你,我沒辦法靠在高山上一年胡搞一兩次過活。你對我太重要了,恩尼斯,你這個壞雜種,要是我知道怎麼戒掉你就好了。”  男子後來沒有戒掉男子,而是彼此失去。一場意外,一次遺憾,斷背山上從此剩下空蕩的蛙鳴馬嘶;只因欠缺抉擇的勇氣,平白讓愛在身邊擦肩而過,斷背山上終究容不下懦弱的男子。《斷背山》原著以夢境開始,亦以夢境結束,夢與夢之間仿佛睡了幾世幾劫,“傑克現身於他的夢境,是他初見傑克的模樣,捲髮,微笑,暴牙,談著準備起身好好規劃人生,然而豆罐頭與露出罐頭外的湯匙柄,搖搖晃晃擺在圓木之上,也同樣出現夢境中,卡通造型,色彩炫麗,為夢境增添一抹詼諧淫逸風味。這種湯柄可用來撬輪胎。有時候,他會在傷心之余清醒,有時則心懷舊有喜樂與釋然;枕頭有時會濕透,有時候濕的卻是床單”。  若問什麼是夢境與現實之間的最短距離,答案恐怕必是:行動。臺灣女作家朱天文在亦是描述男同性戀者情愛的小說《荒人手記》裡,早已對此提出具體說明:“當然,不會有任何答案。  存在或不存在,答案永遠不出現在思考中。列維-斯特勞斯早就說了,存在主義對自體的種種冥想過分縱容,把私人焦慮提升為莊重的哲學問題,太容易導致一種女店員式的形上學。答案,只在步履維艱的行動裡偶然相逢。對於每個存在的每個樣態,它都只能是獨一無二的。人透過自己的行動才可創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  讓我這樣說好了:當《聖經》說“愛是包容,是恩慈,是恒久忍耐”的時候,它所展明的不僅是神的訓示而亦是保持愛情的唯一方法;當精神分析學家弗洛姆在《愛的藝術》書裡說“愛是意志,是決定,是堅持”的時候,他所提供的不僅是心理的安慰而亦是揭示了愛情的不變本質。西諺常說“there is no fear in love”,愛情確如斷背山,容不下懦弱的善男信女,當你站在情愛的問號面前感受到猶豫或恐懼,那便有必要重新檢視心裡所感受的到底是否真愛。  2月14日情人節,傳統起源於對愛情勇氣的崇敬,我們尊仰那敢去愛的人、敢堅守愛的人、敢為愛付出代價的人,因此以節志之。然而,在現代消費社會的促銷氛圍下,情人節愈來愈變得跟愛情勇氣不再相關,它歌頌的主要是“浪漫”而非堅持,它強調的主要是“價格”而非價值,它讓人誤信,以高價格換取的浪漫即便等同於愛情。愛情若能易買,真是繁華盛世不勝收。  張愛玲曾說:“生活的戲劇化是不健康的。像我們這樣生長在都市文化中的人,總是先看見海的圖畫,後看見海;先讀到愛情小說,後知道愛;我們對於生活的體驗往往是第二輪的,借助于人為的戲劇,因此在生活與生活的戲劇化之間很難劃界。”  既然很難劃界,那就更需要慎加取材了。可惜情人節的夜裡,《斷背山》仍未上映,否則,約你的伴侶同往欣賞,一起在他人的夢境裡體會愛的真義,以及,嗯,愛的錯過。  別管李安是否會取得奧斯卡最佳導演了,那跟你無關。認真地看看他的電影,或在此之前先買一本《斷背山》原著跟同伴細讀幾遍,字裡行間,荒野山頭,有兩個悲慟的人影,他們將可引領你們走往愛情的方向。  盲俠的下場  日本江戶時代末期,亦即19世紀中葉,幕府制度陷於崩壞邊緣,武士游離、紀律不彰,民間遂多有關草莽英雄的浪漫傳說。禮失求諸野,當時代紊亂,人們只好從志異傳奇裡尋找濟世救民的寄望懷想;斯時也,盲俠、僧俠、丐俠、女俠、跛俠、獨臂俠種種悲壯淒美的故事接踵而生,並有多種版本。  關於盲俠,是有這樣的一種說法:在一座宅院裡有一位少年僕人,名叫小林正市,心性聰穎,每天偷看主人在花園練劍,暗自揣摩出一番武功道理。他知道主人藏有一冊劍術奇書,很想偷看,但一直無法得手,於是施展美男計,色誘女主人,唆使自以為在熱戀中的她把書偷出。他拿到了書,連夜出逃,躲到另一個小鎮苦練劍法。  過了不久,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主人追蹤而至,小林正市在櫻花林裡跟他作生死之鬥,雙方勢均力敵、勝負難分,最後主人畢竟年邁,落了下風,小林正市把劍鋒擱在他的脖子之上,猶豫了三秒,終於感念舊恩不忍下手,淡然收招轉身離去。戴了綠帽的主人公卻施放暗器,不殺情敵難泄心頭之憤,但說時遲那時快,女主人突然從林裡撲出替小林正市擋了一劫。  主人氣極而罵:“你這個笨女人!難道你不知道他只是利用你嗎?”  女主人在斷氣前微笑回答:“他愛不愛是一回事,我卻知道自己深深愛他。就像這麼美麗的櫻花並不為人而生而萎,它們是美給自己看的,看夠了,該凋謝的時候便凋謝,花落下來的姿勢其實亦是一種美麗的飛揚。”  主人羞愧於結婚十年而仍無法贏得妻子的愛,切腹自盡;小林正市則在櫻花林裡抱著女主人的屍體嚎啕大哭了三天三夜,花落盡了,他也把眼睛哭瞎了,從此流落江湖,打抱不平,專殺寡情薄義或拋妻棄子的男人。  據說盲俠的收場是快樂的:殺完九十九個壞男人,他走回櫻花林,眼睛突然張開,不僅看得見花落之美,更見繁花盡處走來了女主人,牽他的手,踏著遍地殘花同往明亮遠方。  他們的嘴角當然掛著微笑。  在彼此身上看見孤獨  在愛情環境裡,“獨佔”與“背叛”經常緊緊相連;獨佔與背叛是一對連體魔嬰,吞噬了那本可用于創造之上的愛情力量,愚昧的人們本來可以一起眺望對方以創造未來,但在確定獨佔、提防背叛的驅力下,變成互相對看、互相監視,一起用猜疑與框限來殺死未來。  背叛令我想起哲學家、小說家艾麗絲??默多克(Iris Murdoch)。這位英國國寶級思想家曾說:“最好的思想模式,乃是創造的想像。”她于晚年罹患老人癡呆症,死後,其夫牛津大學教授約翰?貝利寫了一本《輓歌》細述多年情事,糾纏動人,讓我們窺探偉人的知識心靈背後的風月情欲。貝利說他絕不是唯一跟默多克上床的男人,背叛的性愛讓她“有機會發揮她的創造想像力。為了培養這份想像力,我們甚至可以說,為了安撫這份想像力”,默多克隔三岔五就會找其他男人“從事一趟被虐狂式的旅程”。  在美時讀過一兩篇默多克關於女性倫理學的短文,印象不深;《輓歌》勾勒了她的生活細節:辭退牛津教職,閉門創作小說,替自己築構一個遼闊的想像世界,貝利說:“她對居住的地方缺少一種認同感,她的小說--她經年累月不停地創造的世界--才是她真正的居所。”她和貝利是幸運的,《輓歌》第三章是“在彼此身上看見孤獨”,貝利歌頌婚姻裡的孤獨喜悅,“婚姻和孤獨是相輔相成、互為表裡的感覺。在狀態,這是一種覺得自己被疼愛、被照顧,但同時卻感到孤寂,但那是一種特殊的孤寂;它跟肉體交媾一樣的溫暖,一樣不會讓你感到孤零零”。  讀畢《輓歌》的那個晚上心裡感受怪怪,說不出所以然;過了好多好多天以後才察覺,怪怪的原因可能是懊惱在歷史的錯失時空裡遺憾無法遇到一位像默多克這樣的女子:跟她一起在背叛裡培育想像,陪她一起在擁抱裡享受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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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家輝寫專欄,猶如有意用筆尖「攝」住人生即景。他不求微言大義,因為意義已經「在那裡」,如此而已。從這個觀點來看,人生從絢爛到崩壞,方生方死,亦無非如電如影。馬家輝的風格舉重若輕,盡現於此。」  --王德威  「香港文化人的「英雄榜」中鮮有人像馬家輝一樣,可以港臺雙棲,經驗豐富,既可在九龍城「方榮記」品嚐火鍋,聽他的父執輩話說當年,又能夠在臺灣打彈子,享受「敲桿」之樂--即使他自己沒有親身經驗過,能把侯孝賢和楊德昌的「少年往事」描述得如此入木三分的香港評論家,我看除了馬家輝之外,不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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