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

出版时间:2008-11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作者:沈从文  页数:378  
Tag标签:无  

内容概要

  《沈从文集(1-5)》 在创作完《边城》后,沈从文“沉默”了一段时期,其小说创作数量明显下降。但正如他所言,“沉默并不等于自弃”,他实际是在寻求创作上新的突破。本卷所收的《主妇》、《王谢子弟》、《贵生》、《大小阮》、《生存》就是他这一时期的作品。与前期相比,这些小说在思想内涵上的确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乡下人在时代风云变幻下的生存境遇成了作者关注的重心。《三三》、《萧萧》中具本然存在形态、与自然谐和存在的乡下人逐渐消失,代之而来的是贵生这类处在湘西朝现代转型时期的乡下人。而《王谢子弟》、《大小阮》、《生存》所写的既非典型的湘西人事,也不同于《八骏图》之类的都市作品。这些作品中的人物被直接置于二三十年代现实政治背景下,在风起云涌的现实中勾勒出形形色色的人物灵魂。同一时期的《主妇》则是沈从文以自己婚后家庭生活为蓝本创作的。

作者简介

  沈从文(1902-1988)原名沈岳焕,湖南凤凰县人,汉族,但有部分苗族血统,沈从文先生的表外甥、我国著名的国画大师黄永玉先生说起过,沈从文仅有祖母刘氏是苗族,其母黄素英是土家族,祖父沈宏富是汉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沈从文先生的身上,仅有四分之一的苗族血统!而按照中国人传统的宗法观念,儿子一般是从属于父系血统的,玉宇澄清万里埃,沈从文先生理应是汉族而非苗族!

书籍目录

主妇王谢子弟贵生大小阮生存小砦乡城虹桥王嫂看虹录摘星录青色魇主妇赤魇雪晴巧秀和冬生传奇不奇长河附:《长河》自注编后记

章节摘录

  主妇  碧碧睡在新换过的净白被单上,一条琥珀黄绸面薄棉被裹着个温暖的身子。长发披拂的头埋在大而白的枕头中,翻过身时,现出一片被枕头印红的小脸,睡态显得安静和平。眼睛闭成一条微微弯曲的线。眼睫毛长而且黑,嘴角边还酿了一小涡微笑。  家中女佣人打扫完了外院,轻脚轻手走到里窗前来,放下那个布帘子,一点声音把她弄醒了。睁开眼看看,天已大亮,并排小床上绸被堆起象个小山,床上人已不见(她知道他起身后到外边院落用井水洗脸去了)。伸手把床前小台几上的四方表拿起,刚六点整。时间还早,但比预定时间已迟醒了二十分。昨晚上多谈了些闲话,一觉睡去直到同房起身也不惊醒。天气似乎极好,人闭着眼睛,从晴空中时远时近的鸽子唿哨可以推测得出。  她当真重新闭了眼睛,让那点声音象个摇床,把她情感轻轻摇荡着。  一朵眩目的金色葵花在眼边直是晃,花蕊紫油油的,老在变动,无从捕捉。她想起她的生活,也正仿佛是一个不可把握的幻影,时刻在那里变化。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最可信的,说不清楚。她很快乐。想起今天是个希奇古怪的日子,她笑了。  今天八月初五。三年前同样一个日子里,她和一个生活全不相同性格也似乎有点古怪的男子结了婚。为安排那个家,两人坐车从东城跑到西城,从天桥跑到后门,选择新家里一切应用东西,从卧房床铺到厨房碗柜,一切都在笑着、吵着、商量埋怨着,把它弄到屋里。从上海来的姐姐,从更远南方来的表亲,以及两个在学校里念书的小妹妹,和三五朋友,全都象是在身上钉了一根看不见的发条,忙得轮子似的团团转。纱窗,红灯笼,赏下人用的红纸包封,收礼物用的洒金笺谢帖,全部齐备后,好日子终于到了。正同姐姐用剪子铰着小小红喜字,预备放到糕饼上去,成衣人送来了一袭新衣。“是谁的?”“小姐的。”拿起新衣跑进新房后小套间去,对镜子试换新衣。一面换衣一面胡胡乱乱的想着:  ……一切都是偶然的,彼一时或此一时。想碰头大不容易,要逃避也枉费心力。一年前还老打量穿件灰色学生制服,扮个男子过北平去读书,好个浪漫的想象!谁知道今天到这里却准备扮新娘子,心甘情愿给一个男子作小主妇!  电铃响了一阵,外面有人说话,“东城陈公馆送礼,四个小碟子。”新郎忙匆匆的拿了那个礼物向新房里跑,“来瞧,宝贝,多好看的四个小碟子!你在换衣吗?赶快来看看,送力钱一块罢。美极了。”院中又有人说话,来了客人。一个表姊;一个史湘云二世。人在院中大喉咙嚷,“贺喜贺喜,新娘子隐藏到哪里去了?不让人看看新房子,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机关布景,不让人看?”“大表姐,请客厅坐坐,姐姐在剪花,等你帮帮忙!”“新人进房,媒人跳墙;不是媒人,无忙可帮。我还有事得走路,等等到礼堂去贺喜,看王大娘跳墙!”花匠又来了。接着是王宅送礼,周宅送礼;一个送的是瓷瓶,一个送的是陶俑。新郎又忙匆匆的抱了那礼物到新房中来,“好个花瓶,好个美人。碧碧,你来看!怎么还不把新衣穿好?不合身吗?我不能进来看看吗?”“嗨,嗨,请不要来,不要来!” 另一个成衣人又送衣来了。“新衣又来了。让我进来看看好。”  于是两人同在那小套间里试换新衣,相互笑着,埋怨着。新郎对于当前正在进行的一件事情,虽然心神气间却俨然以为不是一件真正事情,为了必需从一种具体行为上证实它,便想拥抱她一下,吻她一下。“不能胡闹!”“宝贝,你今天真好看!”“唉,唉,我的先生,你别碰我,别把我新衣揉皱,让我好好的穿衣。你出去,不许在这里捣乱!”“你完全不象在学校里的样子了。”“得了得了。不成不成。快出去,有人找你!得了得了。”外面一片人声,果然又是有人来了。新郎把她两只手吻吻,笑着跑了。  当她把那件浅红绸子长袍着好,轻轻的开了那扇小门走出去时,新郎正在窗前安放一个花瓶。一回头见到了她,笑咪咪的上下望着。“多美丽的宝贝!简直是……”“唉,唉,你两只手全是灰,别碰我,别碰我。谁送那个瓶子?”“周三兄的贺礼。”“你这是什么意思?顶喜欢弄这些容易破碎的东西,自己买来不够,还希望朋友也买来送礼。真是古怪脾气!” “一点不古怪!这是我的业余兴趣。你不欢喜这个青花瓶子?” “唉,唉,别这样。快洗手去再来。你还是玩你的业余宝贝,让我到客厅里去看看。大表姐又嚷起来了。”  一场热闹过后,到了晚上。几人坐了汽车回到家里,从××跟踪来的客人陆续都散尽了。大姊姊表演了一出昆剧《游园》,哄着几个小妹妹到厢房客厅里睡觉去了。两人忙了一整天,都似乎十分疲累,需要休息。她一面整理衣物,一面默默的注意到那个朋友。朋友正把五斗橱上一对羊脂玉盒子挪开,把一个青花盘子移到上面去。  像是赞美盘子,又象是赞美她,“宝贝,你真好!你累了吗?一定累极了。”  她笑着,话在心里,“你一定比我更累,因为我看你把那个盘子搬了五次六次。”  “宝贝,今天我们算是结婚了。”  她依然微笑着,意思象在说,“我看你今天简直是同瓷器结婚,一时叫我作宝贝,一时又叫那盘子罐子作宝贝。”  “一个人都得有点嗜好,一有嗜好,总就容易积久成癖,欲罢不能。收藏铜玉,我无财力,搜集字画,我无眼力,只有这些小东小西,不大费钱,也不是很无意思的事情。并且人家不要的我来要……”  她依然微笑着,意思象在说,“你说什么?人家不要的你要……”  停停,他想想,说错了话,赶忙补充说道,“我玩盘子瓶子,是人家不要的我要。至于人呢,恰好是人家想要而得不到的,我要终于得到。宝贝,你真想不到几年来你折磨我成什么样子?”  她依然笑着,意思象在说,“我以为你真正爱的,能给你幸福的,还是那些容易破碎的东西。”  他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莞尔而笑。话也许对。她可不知道他的嗜好原来别有深意。他似乎追想一件遗忘在记忆后的东西,过了一会,自言自语说:“碧碧,你今年二十三岁,就作了新嫁娘!当你二十岁时想不想到这一天?甜甜的眉眼,甜甜的脸儿,让一个远到不可想象的男子傍近身边来同过日子。他简直是飞来的。多希奇古怪的事情!你说,这是个人的选择,还是机运的偶然?若说是命定的,倘若我不在去年过南方去,会不会有现在?若说是人为的,我们难道真是完全由自己安排的?”  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一切都不宜向深处走,路太远了。  昨天或明天与今天,在她思想中无从联络。一切若不是命定的,至少好象是非人为的。此后料不到的事还多着哪。她见他还想继续讨论一个不能有结论的问题,于是说,“我倦了。时间不早了。”  日子过去了。  接续来到两人生活里的,自然不外乎欢喜同负气,风和雨,小小的伤风感冒,短期的离别,米和煤价的记录,搬家,换厨子,请客或赴宴,红白喜事庆吊送礼。本身呢,怀了孕又生产,为小孩子一再进出医院,从北方过南方,从南方又过北方。一堆日子一堆人事倏然而来且悠然而逝。过了三年寄住在外祖母身边的小孩子,不知不觉间已将近满足两周岁。这个从本身分裂出来的幼芽,不特已经会大喊大笑,且居然能够坐在小凳子上充汽车夫,知道嘟嘟嘟学汽车叫吼。有两条肥硕脆弱的小腿,一双向上飞扬的眉毛,一种大模大样无可无不可的随和性情。一切身边的都证明在不断的变化,尤其是小孩子,一个单独生命的长成,暗示每个新的日子对人赋予一种特殊意义。她是不是也随着这川流不息的日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呢?想起时就如同站在一条广泛无涯的湖边一样,有点茫然自失。她赶忙低下头去用湖水洗洗手。她爱她的孩子,为孩子笑哭迷住了。因为孩子,她忘了昨天,也不甚思索明天。母性情绪的扩张,使她显得更实际了一点。  当她从中学毕业,转入一个私立大学里作一年级学生时,接近她的同学都说她“美”。她觉得有点惊奇,不大相信。心想:什么美?少所见,多所怪罢了。有作用的阿谀不准数,她不需要。她于是谨慎又小心的回避同那些阿谀她的男子接近。到后她认识了他。他觉得她温柔甜蜜,聪明而朴素。到可以多说点话时,他告她他好象爱了她。话还是和其余的人差不多,不过说得稍稍不同罢了。当初她还以为不过是“照样”的事,也自然照样搁下去。人事间阻,使她觉得对他应特别疏远些,特别不温柔甜蜜些,不理会他。她在一种谦退逃遁情形中过了两年。在这些时间中自然有许多同学不得体的殷勤来点缀她的学生生活。她一面在沉默里享用这分不大得体的殷勤,一面也就渐成习惯,用着一种期待,去接受那个陌生人的来信。信中充满了谦卑的爱慕,混和了无望无助的忧郁。她把每个来信从头看到末尾,随后便轻轻的叹一口气,把那些信加上一个记号收藏到个小小箱子里去了。毫无可疑那些冗长的信是能给她一点秘密快乐,帮助她推进某种幻想的。间或一时也想回个信,却不知应当如何措词。生活呢,相去太远;性情呢,不易明白。说真话,印象中的他瘦小而羞怯,似乎就并不怎么出色。两者之间,好象有一种东西间隔,也许时间有这种能力,可以把那种间隔挪开,那谁知道。然而她已慢慢的从他那长信习惯于看到许多微嫌卤莽的字眼。她已不怕他。一点爱在沉默里生长了。她依然不理睬他,不曾试用沉默以外任何方法鼓励过他,很谨慎的保持那个距离。她其所以这样作,与其说是为他,不如说是为另外一些不相干的人。她怕人知道怕人嘲笑,连自己姊妹也不露一丝儿风。然而这是可能的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她毕了业,出学校后便住在自己家里。他知道了,计算她对待他应当不同了一点,便冒昧乘了横贯南北的火车,从北方一个海边到她的家乡来看她。一种十分勉强充满了羞怯情绪的晤面,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晤面。到临走时,他问她此后作何计划。她告他说得过北京念几年书,看看那个地方大城大房子。到了北京半年后,他又从海边来北京看她。依然是那种用微笑或沉默代替语言的晤面。临走时,他又向她说,生活是有各种各样的,各有好处也各有是处的,此后是不是还值得考虑一下?看她自己。一个新问题来到了她的脑子里,此后是到一个学校里去还是到一个家庭里去?她感觉徘徊。末了她想:一切是机会,幸福若照例是孪生的,昨天碰头的事,今天还会碰头。三年都忍受了,过一年也就不会飞,不会跑;——且搁下罢。如此一来当真又搁了半年。另外一个新的机会使她和他成为一个学校的同事。  同在一处时,他向她很蕴藉的说,那些信已快写完了,所以天就让他和她来在一处作事。倘若她不十分讨厌他,似乎应当想一想,用什么方法使他那点痴处保留下来,成为她生命中一种装饰。一个女人在青春时是需要这个装饰的。  为了更谨慎起见,她笑着说,她实在不大懂这个问题,因为问题太艰深。倘若当真把信写完了,那么就不必再写,岂不省事?他神气间有点不高兴,被她看出了。她随即问他,为什么许多很好看的女人他不麻烦,却老缠住她。她又并不是什么美人。事实上她很平凡,老实而不调皮。说真话,不用阿谀,好好的把道理告给她。  他的答复很有趣,美是不固定无界限的名词,凡事凡物对一个人能够激起情绪引起惊讶感到舒服就是美。她由于聪明和谨慎,显得多情而贞洁,容易使人关心或倾心。他觉得她温和的眼光能驯服他的野心,澄清他的杂念。他认识了很多女子,征服他,统一他,唯她有这种魔力或能力。她觉得这解释有意思。不十分诚实,然而美丽,近于阿谀,至少与一般阿谀不同。她还不大了解一个人对于一个人狂热的意义,却乐于得人信任,得人承认。虽一面也打算到两人再要好一点,接近一点,那点“惊讶”也许就会消失,依然同他订婚而且结婚了。  结婚后她记着他说的一番话,很快乐的在一分新的生活中过日子。两人生活习惯全不相同,她便尽力去适应。她一面希望在家庭中成一个模范主妇,一面还想在社会中成一个模范主妇。为人爱好而负责,谦退而克己。她的努力,并不白费,在戚友方面获得普遍的赞颂和同情,在家庭方面无事不井井有条。然而恰如事所必至,那贴身的一个人,因相互之间太密切,她发现了他对她那点“惊讶”,好象被日常生活在腐蚀,越来越少,而另外一种因过去生活已成习惯的任性处,粗疏处,却日益显明。她已明白什么是狂热,且知道他对她依然保有那种近于童稚的狂热,但这东西对日常生活却毫无意义,不大需要。这狂热在另一方面的滥用或误用,更增加她的戒惧。她想照他先前所说的征服他,统一他,实办不到。于是间或不免感到一点幻灭,以及对主妇职务的厌倦。也照例如一般女子,以为结婚是一种错误,一种自己应负一小半责任的错误。她爱他又稍稍恨他。他看出两人之间有一种变迁,他冷了点。  这变迁自然是不可免的。她需要对于这个有更多的了解,更深的认识。明白“惊讶”的消失,事极自然,惊讶的重造,如果她善于调整或控制,也未尝不可能。由于年龄或性分的限制,这事她作不到。既昧于两性间在情绪上自然的变迁,当然就在欢乐生活里搀入一点眼泪,因此每月随同周期而来短期的悒郁,无聊,以及小小负气,几乎成为固定的一分。她才二十六岁,还不到能够静静的分析自己的年龄。她为了爱他,退而从容忍中求妥协,对他行为不图了解但求容忍。这容忍正是她厚重品德的另一面。然而这有个限度,她常担心他的行为有一时会溢出她容忍的限度。  他呢,是一个血液里铁质成分太多,精神里幻想成分太多,生活里任性习惯太多的男子。是个用社会作学校,用社会作家庭的男子。也机智,也天真。为人热情而不温柔,好事功,却缺少耐性。虽长于观察人事,然拙于适应人事。爱她,可不善于媚悦她。忠于感觉而忽略责任。特别容易损害她处,是那个热爱人生富于幻想忽略实际的性格,那分性格在他个人事业上能够略有成就,在家庭方面就形成一个不可救药的弱点。他早看出自己那毛病,在预备结婚时,为了适应另外一人的情感起见,必需改造自己。改造自己最具体方法,是搁下个人主要工作,转移嗜好,制止个人幻想的发展。

编辑推荐

  《沈从文集:长河》作者在创作完《边城》后,沈从文“沉默”了一段时期,其小说创作数量明显下降。但正如他所言,“沉默并不等于自弃”,他实际是在寻求创作上新的突破。

图书封面

图书标签Tags

评论、评分、阅读与下载


    长河 PDF格式下载


用户评论 (总计0条)

 
 

 

250万本中文图书简介、评论、评分,PDF格式免费下载。 第一图书网 手机版

京ICP备13047387号-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