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一个闲逛者的回忆

出版时间:2007-7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作者:[美] 埃德蒙·怀特  页数:169  译者: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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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作者真诚地感谢卡罗尔的编辑建议和充满爱的支持,感谢考尔德的耐心、凯瑟琳在资料研究上的帮助,以及让一雅克慷慨地把他一直紧闭的大门敞开。感谢玛丽·克洛德始终如一的鼓励和在细节问题上的帮助。正是她,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直陪伴着作者在巴黎闲逛。

内容概要

  作家埃德蒙·怀特在巴黎生活了十六年,他时常一个人在大街小巷和河边码头闲游,漫无目标,随意地寻觅探索着这座城市的历史、艺术、奇遇和各种风土人情,漫步的足迹遍及巴黎的每个角落:历史古迹.大小博物馆,阿拉伯人黑人犹太人聚居区,小旅馆,乃至同性恋者聚集地……作者如同一个老朋友,带领我们一起“闲逛”,引领我们进入一个极具私人意味,却又五光十色的巴黎……

作者简介

作者:(美国)埃德蒙·怀特 译者:何欣埃德蒙·怀特(Edmund White),作家、评论家。1940年生于美国俄亥俄州,1983年开始在巴黎生活,现居美国。是著名的老牌同性恋小说家,著有《男孩故事》、《已婚的男人》(名列棕榈泉的热门书金榜)、《让·热奈传》、《科莱特》等。他的多部小说均富有自传色彩,在同志文学界享有极高的声誉。

书籍目录

一二三四五六七

章节摘录

我已经从理论上说出了很多严肃的理由,将巴黎归于大城市,虽然也包括一些负面的理由。还有更多的小原因能够说明巴黎是座大城市,比如在巴黎,你想睡就可以睡上一整天,可以弄到海洛因,可以听到人们固执地坚持一些荒谬的理论,为这些理论争论不休,特别是在“哲学咖啡馆”中,人们定期聚会,讨论道德伦理方面的问题。在巴黎,你可以看到对不同的种族和宗教有真正的宽容,甚至对无神沦也有一种宽容。在巴黎,你如果愿意,甚至可以换妻——可以是室内,或者在名为克里斯和马努的特别俱乐部,还有在多菲内码头附近停靠的私车上(在多菲内码头有被曝光的危险。因为有些男性窥淫癖者潜伏在锁好的汽车附近。从热气腾腾的车窗外往里看)。在巴黎,最大胆的乱伦和谋杀故事也让人不屑一顾,“但这很正常”。巴黎存在着社会保守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探索,这两方面旗鼓相当。但是外国人永远都不知道怎么样划清道德界限。至少在我们自认为能够预计普通巴黎人的反应时,总是预测错误。法国人可以像得克萨斯教友,在听到男人购买儿童裸体画的故事吋非常愤怒;在20世纪90年代初,这种人的照片被刊登在巴黎全国性的报纸上,结果导致了几起自杀事件。那些展示儿童裸画和购买裸画的人毫无二致,关于青春期前的儿童电影和青少年电影也没有两样。从另一方面来说。在巴黎没有人会关心总统的绯闻。相反,很多人存在的唯一疑问就是,莱昂·若斯潘像新教徒了,连个情人都没有。密特朗的私生女玛萨琳娜在她的父亲过世后。曾经在短期内走红,直到最近她做了没把握的事情,发表了一部平庸的小说。当然,美国人对莫尼卡·莱文斯基所谓的“裙子”事件大惊小怪,就更让法国人感到好笑,觉得毫无价值。法国人在性方面更加具有一种成熟的优越感。对待与性无关的政治腐败丑闻,巴黎人过去同样也报之以高卢人特有的厌倦。但如今整个拉丁世界都在检点自己的行为,力求和德国、荷兰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国家一起重建“新欧洲”。虽然如此,在法国审判的政府高官通常招致的不是报复而是抱怨(不管是战争时代驱逐犹太人的案件,还是付四万美元给自己的老婆让她准备十页报告的官员,或是那些没有在血库里检查艾滋病毒的官员)。某天你会意识到很久都没有听说预想中的丑闻了。法国的报界没有发表震惊世界的调查性报道的传统,惰性把去年最火爆的故事都埋没在故纸堆里,这就是法国人所说的lenon-dit——未说出口的。我想对任何大城市来说,一个最基本的特点就是你能有所发现。在巴黎你可以找到卖墨西哥食品的院子,院子四周是舞蹈排练厅。你可以一边安安静静地吃着玉米肉饼,一边透过雾气重重的窗户,观看穿排练服的演员在里面冲来冲去、不停地旋转。在美式的万圣节到来之时,你可以租下一整座城堡。(至少我们有一年就租过拉法耶特城堡,但是结果却很糟糕,因为来访的法国人不是装扮成妖魔鬼怪,而是扮成侯爵和侯爵夫人。)现在万圣节成为了最新的全国性的节日了。在巴黎你可以看到两个自由女神像的复制品,而不是一个——其中一个安放在卢森堡公园阴暗的角落,另一个放在蓬特·德·格勒奈尔和塞纳河中间,在第十五和第十六区之间。在巴黎你可以找到十七个素食餐馆,尽管在美国人开始迷恋这种古怪的饮食,吃全麦食物,发酵的海藻,或不放糖、不放黄油的食物时,巴黎人总是不屑一顾。在星期二的下午五点,你可以找到好多地方去跳舞。比方说我就去过德·拉普的巴拉若,还有福布尔·德·当普勒街的爪哇舞厅。在爪哇舞厅,我记得有一位高大的、头发染成银白色的退休女服务员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小个子黑人推销员抢走了东西。我一个二十多岁的朋友,略显古怪,他说过去每天下午都到蒙那巴斯大街的一家大餐厅的舞厅,那里有些老女人会给年轻人送饮料,然后请他们陪舞。在地下室的地板上翩翩起舞时。会引出一些有趣的事情。我那朋友有一次和一个寡妇回家。他身上什么也没穿,只穿了件浆洗好的围裙帮她打扫了公寓,然后挣了1000法郎。在巴黎你可以参观裁缝店,可以参观地下墓穴,也可以碰上专门收集芭比娃娃的人。你可以到万圣森林去参观佛教中心(很奇怪的是,佛教中心的建筑最初是在1931年的殖民展览中为多哥和喀麦隆所建的展馆)。你可以参观格莱文蜡像馆,馆中精致的蜡人在小剧院中举行私人聚会。里面还有长得像努列耶夫和帕瓦罗蒂一样的人。你可以去专卖鱼子酱或者奶酪的餐厅。你可以去参观俄国伊萨巴木屋。这些19世纪中期为国际展览所建的房子最近已被迁移到一个安静的地段,木屋依然矗立着,只是无人问津。20世纪80年代初我开始在巴黎居住吋,大街上还有磨刀的、装玻璃的、扫烟囱的,每个人经过时会发出很有特色的吆喝声。扫烟囱的人还在,虽然很多人都是骗子,给你看假证件,打扫你的壁炉,但却没有效果。要钱的时候还狮子大开口。在法国人浪漫的想象中,扫烟囱的小工人可能就是经典人物,但不幸的是现在再不能靠他们来打扫更为私密的管道了。到了周日,你可以在巴黎西岱岛找到一个大型的鸟市,也可以到莫贝尔广场阴森森的右翼教堂去参加拉丁弥撒,那里的牧师因为不遵守梵蒂冈改革而被驱逐出教会,教区成员的形象和举止都像是史德福夫妻。你可以在万福外围的地区找到专卖二手书和珍本的书市,书市上方是一大片敞开的玻璃和金属顶棚。它提供给藏书者的书相当于一个城区图书馆的书那么多。你可以在巴黎另一面克里涅古尔世界最豪华的跳蚤市场逛上好几个小时,在克里涅古尔这个大迷宫的中心有一家卖香肠和油炸薯条的餐厅,里面所有的男女服务员轮番演唱着昔日法国卡巴莱明星的歌曲。女业主个人的保留节目是毕阿菲舞蹈。她的红指甲涂得很亮,保养得很好,身体大幅度地上下摆动;她眼圈发黑,眼神里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与她那自信、时尚的舞姿一点也不相称。巴黎当然是购物的圣地。在巴黎,希望让时装设计师来打扮自己的女性,如果肯花上35000美元买一件上衣,就可以如愿以偿。将近一半的巴黎人只要穿着体面,即使没有什么品牌也感到心满意足,而其余的人则努力追赶时尚。比方说,有一年时兴男士穿丝绸夹克,而另一年,人们又兴穿果子露颜色的麻布夏装。在20世纪80年代,许多女人都穿克里斯汀·拉·克瓦印花布,这种华丽布料是受普罗旺斯风格的启发。迷你裙曾风靡一时,各种年龄和身材的女人都穿。你可以看到女人们拉着裙子挤到汽车里。在电视转播或者坐在主席台上开会时,她们把膝盖盘在一起,扭到一边去。巴黎福什大街是拥有豪宅的百万富翁的家,也是那些站在门口的上等妓女的家。当拉·克瓦开始作为时尚先锋出现的时候,我的一个有钱的朋友穿着华丽的迷你裙刚出了位于福什大街的家门,一个当地妓女怯生生地上前问道:“打搅一下,女士,你的裙子真好看,是谁设计的?”我的朋友骄傲地回答:“当然是拉·克瓦,高档时装。”第二天夜晚,妓女也穿着同样而且是合身的衣服出现了。法国人发明了追求奢华的观念,也总是愿意为之付出代价,但是如果达不到的话,也愿意找到廉价而巧妙的赝品来代替。巴黎生活的习俗就是交换所谓的“好地址”,包括天才的布艺商人、做帽子的、做藤椅的和附近一位可爱的女裁缝的姓名和地址。此外,购买家庭小装饰的最好地方是“海滩上”:那里有摆在书桌上的细纹大理石方尖塔,咖啡桌上的鸵鸟蛋,天青石做的小斯芬克斯雕像。或者摆在儿童卧室里的黄色小熊台灯。在拥有一定的收入和社会地位之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会追随时尚。有一段时间,人们一定要在厨房里进晚餐,这就意味着要重新装修厨房。使其具有菲利普·斯塔克式雅致的风格,而且只能准备冷餐,不能做别的用处,法国人很害怕做饭的味道。但是美国人却觉得很开胃。在19世纪时期,第一代法国罗特席尔德家族的人因为太讨厌这种味道,所以饭做好后要用一条无烟气的地下通道从厨房运到餐厅。当然,追寻时尚意味着避开那些已经太成功的东西。最近我参加一次晚宴,有五个老练的同性恋男子(一个家具设计师,一个右翼记者。一个大楼经理,一个交易会组织者,一个雕塑家)都在谈论“时代的气息”。我对这个说法有些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是在说莲娜丽姿香水。最后我终于明白,他们在说时代思潮,即时尚的观点已弥漫在空气中,盖过了任何个人的品位。他们对此感到悲哀,尽管他们做了很多努力。不让时尚潮流影响他们的个人审美观点。雕塑家指出,在圣奥诺雷郊区街道的一家商店,那里的特色是卖各种各样的物品,而且一直在变。雕塑家说:“我总是到科莱特商店去,看看新潮包括了什么,我好回避。”家具设计师补充道:“品位是你个人心甘情愿选择的,但是时代的气息则是完全不情愿的。”在巴黎你什么东西都能够买得到。在伊兹拉埃尔的调味世界,你可以找到墨西哥龙舌兰酒、玉米卷、薄饼、豇豆和装在银色的加热箔纸袋里的爆米花,以及最好的梅子酒。有四家大的英文书店,最称心的一家是位于左岸公主街6号的村声书店,还有两到三家朱尔·凡尔纳原装旧书的法语书店,其他什么都不卖。在玛德琳娜广场最有名的福松杂货店,出售司其普花生酱,此外还有您能想象或者记住的美味,浅绿的阿月浑子果仁蛋糕。在村声书店附近角落里的日本女性商店,你可以找到佛罗伦萨圣塔·玛利亚·鲁维拉生产的肥皂和香水,这个商店自从17世纪以来就开始营业。最好的银器“普伊福尔加”,最好的被单“诺与普尔多尔”,最好的花店,包括从普鲁斯特时代就开业的拉一索姆花店,或者奥登附近的更现代的克里斯蒂安·托图花店。唉,要什么有什么,除了精制典雅的意大利餐(法国人认为所有意大利人吃的都是比萨饼)。另外一样不足的是像样的公共图书馆系统,图书馆没有供浏览者使用的开架书,而开架书却是知识分子的天堂,说不定能意外发现一本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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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埃德蒙·怀特在巴黎生活了十六年,他时常一个人在大街小巷和河边码头闲游,漫无目标,随意地寻觅探索着这座城市的历史、艺术、奇遇和各种风土人情,漫步的足迹遍及巴黎的每个角落:历史古迹,大小博物馆,阿拉伯人黑人犹太人聚居区,小旅馆,乃至同性恋者聚集地……作者如同一个老朋友,带领我们一起“闲逛”,引领我们进入一个极具私人意味,却又五光十色的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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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4条)

 
 

  •   作者好像有点愤世嫉俗,涉及的内容也是有些揭露阴暗面,过于直白,看过以后有点不知所云,看不下去啊,
  •   有趣,而且以同性恋的眼光看待这个城市的性感、自由和浪漫,自有一番几趣,其中关于巴黎的历史,带有很深的个人喜欢,不是教科书,而且好看的书。。。
  •     其实挺特别。从文化名人身上折射出巴黎的风情,又从巴黎自身的格调映射出文化名人的故事。交相辉映。毕竟说到底,一个城市的魅力是无数的人铸造的。至于那些名人八卦,其实怎么能说跟一个城市的内涵毫无关系呢。
      
      其中最令我感兴趣的其实是对闲逛者这一称谓的描述。曾几何时,我也是个闲逛者,是一个初级闲逛者。而不是一个科学的闲逛者更不是一个学究究性的闲逛者。但依然是一段快乐的记忆。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这本书对于闲逛的人如我者其实并无借鉴之处。最重要的是给闲逛者一种精神上的定位让我觉得十分亲切。天下闲逛者怀着的也许都是那同样一种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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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德莱尔是这样叙述这位闲逛者的:
      
        民众是他的世界,就像是空气对于鸟,海洋对于鱼。他的热情和愿望就是和民众结合在一起。对于这位完美的闲逛者、热情的观察家来说,生活在大千世界中,生活在一个令人激动、感人、瞬间即逝和无边无际的世界中,有多么快乐:你不是在家中,但是四海都是你的家。你看到每一个人,你是万物的中心,但是你仍然隐藏在每一个人背后——这还仅仅是那些独立的、热情的、公正心灵所享有的小小快乐,而这种快乐是难以言状的。观察者是戴着面具的王子,到处都很快乐。热爱生活的人走进民众中,如同找到了丰富的源泉一样。
      
      波德莱尔继续把闲逛者比作是像民众一样巨大的一面镜子,或者是带有知觉的万花筒,万花筒中的小方块每转动一下,都复制着多姿多彩的生活布局,以及其中所有元素优雅的运动。(P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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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世纪瑞典戏剧家奥古斯特R26;斯特林堡曾经漫步巴黎街头,半疯半癫,饥肠辘辘,经常产生幻觉,把城中支离破碎的景物释义为象征和征兆。正如他在日记体的短篇小说《炼狱》中所记录的,他把所见的一切事物都解释为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使者(在他的试验性戏剧《梦想的戏剧》中出现)。在喝了很多苦艾酒后,他在城里漫步,产生各种妄想。(P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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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逛者是有大量闲暇、能够早晨下午都出来漫无方向地逛荡的人,因为有特定的目标和严谨的时间限制是和闲逛者的真正精神相对立的。如果带着一种过分的职业道德行事,或者一心希望看到所有被公认有价值的人和事,会妨碍闲逛者“和民众结合在一起”的这种漫无目的的雄心。(P33)
      (接着作者说道“美国人尤其不适合当闲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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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9世纪初,有一位科学的闲逛者(这是一个反义词,因为闲逛者应该是漫无目的的),名叫尤金R26;阿杰特。他是一个很投入的摄影师,决心在城市现代化改造的冲击到来前,把巴黎的每一个角落都记录下来。他于1857年出生于波尔多地区,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水手、演员、画家等很多种工作。他很贫穷,但是却很有决心,他走到哪里都拿着三脚架、照相机和玻璃片,不仅拍下所有的纪念碑,还拍下印在墙上的正在退色的广告、橱窗里的洋娃娃、雨天的光滑鹅卵石路、门锁、码头、楼梯井以及木楼的纹路。他拍下了奥地利使馆的大会客厅,还拍了街头小贩叫卖的篮子以及卑微的出租马车夫等候顾客的情景。他到哪里都穿着宽大的斗篷,手里拿着他那沉重的机器,因为显影溶液的腐蚀,机身已经斑痕累累了。他还到了巴黎以外的地方,到了凡尔赛空旷神秘的花园,到了圣克鲁——这是位于巴黎西北的宫殿,1870年被巴黎公社社员烧毁。尽管阿杰特拥有作为纪实摄影师无可厚非的资历,他只有在拍摄白色的大理石神灵和冬天生长着光秃秃树木的林间小道时,他才找到自己。他应该不会喜欢今天凡尔赛花园基督教式的外装;从圣徒日到复活节,所有的雕塑都被防护衣保护着,只有一只手或者一个脚趾头露在外面。
      
      阿杰特住在第一乡村街17号五楼一间狭小的工作室中,正好位于蒙巴纳斯的大道外面。他保存了大量被他称之为艺术文档的作品,他把照片卖给了剧院的装修者、电影导演、画家、挂毯制造者——任何需要用到消失的巴黎视觉记录的人。当年真正发现他的美国摄影师、年轻的贝雷尼丝R26;阿波特曾问他,法国人是否欣赏他的作品,他回答道:“不,只有外国人。”阿杰特最老的朋友安德列R26;卡梅提在阿杰特刚死时,告诉阿杰波小姐:
      
        二十年来,他靠牛奶、面包和一点糖为生,任何人和事都不能说服他。这些是唯一有用的营养,其他食品对他来说是危险有毒的。在艺术上和保健上,他是纯粹的。他对一切事物都持有非常个性化的观点,并且特别狂热地坚持。他把这种不妥协的品味、视觉和方法运用到摄影艺术中,奇迹就出现了。(P34-35)
      
      (一段感人的故事。像殉道士。我不知道是否有太多人想过浪迹天涯所带来的那种粗犷的浪漫。我在上一年的时候经常会带着技术指标不高的数码相机游荡于街头巷尾。有时候甚至一天都不进食。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然后在那种窘境下急切地想回家。关于这种状态的叙述,作者引用了一段精彩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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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本雅明所指出的,“就像等待是静止的沉思者真实的状态,而疑惑就是闲逛者的真实状态”。闲逛者经常会很累,忘记吃饭,尽管无数的咖啡店邀他(或她)去放松一下,喝点饮料,吃点零食。“就像苦行的动物一样,他在陌生的环境中一直游荡,直到在等待他的陌生而又寒冷的屋子里精疲力竭地倒下。”(P39)
      
      (其中书中在第38页关于本雅明指出的闲逛者最准确的本质时说闲逛者是巴黎的造物。我想从他的那段描述中透露出的讯息可见巴黎丰厚的人文历史,但这同我所感受出的闲逛者心情还是略有差异。毕竟我只是一个闲逛的人吧。但并不表示这会显得更无意义。而在引述于第39页的这段文字,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关于闲逛者的描述了。因为它对于曾几何时的我而言,也是一种非常贴切的描述。甚至是深入骨髓。现在,我还时常回想起那段孤独压抑的作为闲逛者的时光。)
  •     转载声明:本书评系转载,作者傅铿,发表于读书杂志2009年8月号。
      
      
      巴黎怀旧
      傅铿
      
      五月初的一个早晨,顶着舒适的阳光漫步于新泽西州普林斯顿下城,笔者走进了一家名为迷宫的书店。我喜欢这家书店是因为店主的选书比较偏重于知识人的趣味。一进门,我就翻到了美国作家爱德蒙。怀特在巴黎生活了十六年后写成的《逛街人 – 漫游巴黎悖谬之城》(The Flaneur – A Stroll Through the Paradoxes of Paris)一书。从书后的扉页上得悉,他从巴黎回美后住在纽约,就在书店街对面的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写作。怀特以逛街的形式 写了各种巴黎的遗闻趣事,走过并讲叙了各种很少有人去的书店,古董店和专业博物馆。然而令我兴致昂然的是,怀特以讲叙遗闻趣事的方式极其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巴黎人的肖像,乃至刻画了整个法国人的特有性格。
      
      1. 引语 – 巴黎之谜
      每一个巴黎访问者都会惊奇于巴黎恢宏的风景线:从贝聿民的卢浮宫玻璃金字塔,到旁边的拿破仑所建群马拱门,再到香榭丽舍大道上的马尔利战马, 然后笔直一线通过协和广场直到凯旋门,连同远处隐约可见的大拱门(Grande Arche),这一景致似乎是出于同一个城市规划者在某一时刻的灵感。而实际上巴黎的这条風景线是经过几百年时间,无数代人的不断努力而形成的。其中拿破仑一世的建设,拿破仑三世通过豪斯曼伯爵在1853年的巴黎重建,以及1980年代密特朗总统的大规划,都是巴黎城市建设中的里程碑;而且其中每一个微小的改建都经过了专家无数的辩驳论证,然后由最高统治者拍板而定的。笔者只在巴黎住过三个晚上,然而在这蜻蜓点水式的三日游中,你不能不感受到巴黎市镇建设的气魄和辉煌。所以怀特劈头就说,“巴黎是一个大城市,就像伦敦和纽约是大城市一样;罗马则是一个乡村,洛杉矶是一组乡村;苏黎士可说是一个死水之城(Backwater)”.同笔者所去过的罗马和伦敦相比,巴黎要显得更加有气势,而且壮观而秀丽。
      
      然而读完本书的前十页,读者就会感到巴黎恐怕是一个十分奇特,乃至充满悖论的社会。人人都知道,法国人从十八世纪起就把“自由,平等和博爱”的口号喊得响彻全世界;有趣的是,巴黎人一共造了三座留传至今的“自由女神像”,其中最宏伟的一座于1886年送给了美国,耸立在纽约赫德逊河口的自由岛上(连座基约有相当于44楼之高),成了美国自由的象征;另一座则耸立在巴黎塞纳河的一个小岛上,其形象和大小与纽约的自由女神像相比,可谓相形见绌了。还有一座复制品据说是坐落在塞纳河左岸的卢圣堡公园之中,离先贤祠不远。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巴黎人如此“热爱自由”,直到最近却还没有法制上对人身自由的最基本保障:即公民不可被拘留48小时以上而不受起诉(所谓“habeas corpus”)。如果一个法官认为嫌疑人所说的比他知道的少,无辜的公民可以被几个月乃至几年扣押在拘留所里。与此相反,1943年,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让。热奈(Jean Genet)因惯窃罪而受审,如被判有罪的话将终生监禁。可是另一位当时更有名的作家让。柯克托(Cocteau)到法庭作证说,“热奈是一个象兰波(Rimbaud)一样的天才”。热奈居然因此获释了。马维。戈兰说,法国法官“ 有自由拘押你直到你改变主意。如果你被证明是无辜的,你也无任何凭据对抗法律。尽管防卫性拘留使你失去了工作,你的家庭和睦以及名誉,你甚至不能为得到象征性的一法郎伤害赔赏而起诉。”(第5页)。
      
      巴黎是以其自由知识份子而闻名世界的。当年(1898)作家左拉以一篇“我控诉”的譤文(致法国总统公开信)蔚然创导了一个现代独立知识份子的群体。以后纪德,福柯和萨特等巨人一直是世界自由知识分子的一面旗帜。可是现在想来,这些世界巨人的土壤恰恰是他们所在社会的不公平或者说不正义。当然另一半因缘则是法国知识分子敢于挺身而起的维护正义的传统。早在十八世纪,伏尔泰就为一个被定了罪的犯人让。卡拉申冤,终于为他恢复了名誉,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声望。同样,1894年,陆军上尉,犹太人德雷弗斯因间谍罪而被判终生监禁,被关押到南美的魔鬼岛上。由于左拉等人的正义呼声,德雷弗斯一案重新收到了舆论的审判。然而,左拉最初却因此文而被控诽谤总参谋部, 并被法庭判有罪,不得不逃离法国。到1898年9月,总参谋部的一位主要证人上校约瑟夫。亨利坦白说他做了伪证,并自杀而死。总统只得下令重审。结果二审还是判有罪。此时已有更多的作家出来呼吁,其中包括普罗斯特,法兰斯(Anatole France)以及社会学家杜克海姆等名人。迫于舆论,1899年9月,总统最后只好下令特赦。直到1906年,最高上诉法院才还了德雷弗斯的清白。1930年,一位德国军官的笔记证明真正出卖情报的是总参谋部的另一位上校艾斯特哈,终于也还了左拉的清白。左拉“我控诉”一文发表一百周年的纪念日,1998年1月13日的晚上,一幅巨大的整版“我控诉”的头版新闻投影一字不漏地投射在国民大会大楼之前。无疑,这种为正义伸张的精神已经深深地沉淀于法国人的民族意识之中,成为其一种值得自豪的文化传统,同时也说明了作家在法国人心目中的至高地位。
      
      
      2. 从文化圣地到文化死角?
      巴黎至少从上世纪初开始,一直是世界的文化中心和圣地。当年一代美国作家,包括亨利。詹姆斯,海明威等,都到巴黎去朝圣。直到二十世纪的50和60年代,年青的美国和英国的学生和作家, 包括本书的作者,还是到巴黎朝圣,访问圣日尔曼地,索邦大学,塞纳河左岸的咖啡馆和夜总会,如红玫瑰和白色莱茵河。巴黎人思想的敏捷和他们那种权威的口气很快就镇住了年青的外国人。美国人还常常会受到鄙视,因为法国人有百分之四十是支持共产党的。但是去巴黎的美国人则并没有看不起法国人,相反,从1824年到1978年,美国作家写了至少两百部关于巴黎的小说。到巴黎去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去聆听巴黎人的哲学。萨特,加缪,梅洛。庞蒂,以及后来的福柯,讲的都是同伦理学和形而上学有关的论题。英美实证哲学则把这些道德和形而上学问题当作胡说,认为它们与真正的哲学无关。然而能够激动浪漫的年青人心灵的则恰恰是法国哲学:人的一切都是由他的选择造成的,因而个人应该对他的所有行为负责;对方便和沾沾自喜的一点点让步就可以轻易使人生活在谎言之中,并坠落到可怕的空虚之陷阱之中。
      
      圣日尔曼地 (St.Germain)是巴黎著名的文人聚集地, 萨特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在那里的一个花神(FLORE)咖啡馆写作和会友。这位存在主义的教主写到他1940年的情形时说,他和波伏娃或多或少把花神咖啡馆当作了家:
      
      “我们从早晨9点一直工作到中午,然后我们出去吃午饭。2点回来后与我们的朋友谈话一直到4点。随后我们再下去工作到8点。吃过晚饭后,人们按约来见我们。所有这一切似乎有点奇怪,但花神对我们来说就像家一样:即便是
      防空警报响起时,我们也会假装离开一下,然后又重新爬上来到一楼工作。”(第20-21页)
      到战争结束之后,萨特因其《恶心》,《无路可逃》(no exit)和《苍蝇》等戏剧小说以及存在主义的讲演而成为世界红人。萨特的哲学成为咖啡馆里辩论的话题。这位身高只有1米55(5 尺 2 寸),而且在二战服役时失去了一只眼睛的文人,一夜之间成了传奇式的人物。据英国的一位保守派历史学家保尔。约翰逊说,在50年代后期,除了波伏娃之外,萨特还同时与四位女情人来往,其中年岁最小的才17岁。(《知识分子》1989年平装版,239页)保守的约翰逊在书中对萨特极尽丑化之能事,说他是男性沙文主义者首席代表,极端的自私和虚伪云云。事实上,萨特在30年代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最初遇到波伏娃这位高材生时,就同她有一个虽说离奇但是却相当公开的恋人约法三章,即他们双方都可以有其他的情人;应把其他情人向对方公开以保持透明度;他们两人永远是中心恋人,其他人都是边缘情人。这个约法远在萨特成名之前;比萨特高一个头,金黄之发的波伏娃之所以青睐于萨特,并终身离不开他,完全是出于萨特的才华。约翰逊说,波伏娃“这位杰出而意志坚强的女人几乎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成了萨特的奴隶,而且纵贯她的成年人生一直如此,直到他死。她成了他的情人,替代妻子,厨师和经理,女保镖和护士;而在他的整个一生中,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法律和经济上的地位。“(同上书,第235页)。可是波伏娃一生都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的女权主义代表作《第二性》(1949)劈头就说“女人并不是生来就是一个女人,而是成长为一个女人的。”显然对萨特的一切表现都是出自于波伏娃的自我选择。至于说萨特成名后有没有利用其名望和地位而在寻找其他情人时对波伏娃不公平(比如说他对其他年青的情人求过婚,或以求婚的形式哄她们,而对波伏娃则从来没有说过要与她结婚),那就是一个见智见仁的问题了。
      
      今天的圣日尔曼地已经不那么有趣了,并且显得衰败,因为作为文化圣地的巴黎已是昨天的过眼云烟,怀特认为今天的巴黎已是文化上的死水之角(Backwater)了。自从福柯,巴尔特,尤其是德里达去世以后,巴黎已经没有哲学名星可以称雄
      
      世界的了;今天同样也听不到一流作家去巴黎朝圣的了。难怪某些后现代评论家在上世纪末就提出了“知识分子死了”的论题,那是说象萨特这样全才的大知识分子今天已经不多见了。在艺术上也同样如此,据怀特说,今天(本书初版于2001年)住在法国享有国际名望的画家不会超过两到三位,即除了画家克利斯君。波坦斯基(Christian Poltanski)和年青的雕塑家约翰。奥瑟尼尔(Jean-Michel Othoniel)之外,再找不出其他人了。当然,在服装行业上,巴黎还是引导世界潮流的几个中心城市之一。不仅如此,随着后现代思想风尚的衰落,时尚行业开始逐渐蚕食圣日尔曼地的一些偶像化的店面:圣日尔曼地一家最有名的书店之一“长沙发”(Le Divan)已经换成了迪奥(Dior)香水店,一家深夜杂货饮食店(Le Drugstore)已被意大利时装店阿玛尼取代了,而时尚店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则在双猴咖啡馆隔壁开了一家雅致的店铺。
      
      从另一个侧面看,圣日尔曼地的人文衰败未免不是件好事呢。如果说时势造英雄的话,那么这种衰败反而说明了巴黎人今天已经不需要那些大作家来做他们的正义代言人了。英雄的死亡反而显示了英雄的不朽;如烟的往事成了导游人永恒的谈资。
      
      3. 逛街人波德莱尔。
      
      逛街人与旅游人的区别在于后者往往是有目的,有计划地游览一个个景点,而前者是漫无目标,毫无目的地在各条大街上闲逛,全凭兴致漫游各个去处,被动而随机地卷入到无数的,令人惊奇的街流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十九世纪法国象征主义的创始诗人波德莱尔可以说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巴黎逛街人。波德莱尔对逛街人作了精辟的阐述:
      
      “人群就是他的领域,就像天空是飞鸟的领域,海洋是鱼类的领域一样。他的激情和信条就是与人群融成一体。对一个完美的逛街人来说,就象对一个充满激情的旁观者来说一样,居住在群体之中,居住在所有沸腾,运动,不断变化和无穷无尽的事物之中,是一种巨大的快乐:尽管你不在自己家里,但你却感到随处都是家;你看到每个人,你处在每样东西的中心,然而你却隐身于所有人--- 这些只不过是那些独立的,充满激情而不偏不倚的人士的一小部分快乐罢了;对于这样的人士,用语言是难以界定的。旁观者是一个王子,他化装成平民,随处享乐无穷。”(第36-37页)。
      
      随后波德莱尔把逛街人比作一个象人群一样大的镜子, ---- 或者说是一个有意识的万花筒,万花筒的任何震动都会复制出丰富多彩的人生千姿百态。一个当代的德国逛街人瓦特。本雅明曾写了专文来探讨波德莱尔的逛街人性格。逛街人志趣所在不是古迹名胜,也不是知识,而是对生活的原始,纯粹而无用的体验。一块饱经风霜的门槛和地上的石板都会引发逛街人的无穷兴趣。本雅明说,“正像沉思者的真实状态是等待,逛街人的状态似乎是怀疑。”(第48页)
      
      塞纳河是一条神奇的河流,它在巴黎最繁华的中心留下了两个巨大的岛屿被河流团团围住:一个就是巴黎圣母院所坐落的城市岛,还有一个则是建了无数别墅的圣路易岛。这些别墅中有一座叫拉尊旅店(Hotel de Lauzun),现在是一个只对内开放的展览馆。 别墅由一个旅店主建于1640年,第二位主人拉尊伯爵因竟敢追求路易十四的堂妹而在监狱里度过了十年,后来终于如愿以偿地同这位国王堂妹结成夫妇,但不到三年就闹翻了。拉尊别墅的内部装潢极尽豪华别致。到了1840年代,它被新主人分割成一个个公寓而出租给有钱租它的人。
      
      年青的诗人波德莱尔就租上了拉尊别墅中带有塞纳河景致的一套公寓。原来波德莱尔在其父去世后继承了一笔小小的遗产,然后他不但很快用完了这笔钱,而且还举了一大笔债来装饰他的公寓。不到两年工夫,他花完了44500金法郎。结果他母亲出来干涉了,把钱放到了一个监护人手中,只让波德莱尔每月领取一个小数目。这位信奉纨绔哲学(Dandyism)的诗人感到受不了了,于是用小刀自杀,并写道自杀是对“纨绔主义宗教的唯一神圣祭奠”。然而他的女友简妮。杜佛(Jeanne Duval)把他救了下来。后来波德莱尔只能跟他母亲住而度过余生。
      
      拉尊公寓中度过的两年(1843-1844)成了波德莱尔主要的创作源泉。他的诗集《恶之花》绝大部分在此期间写成。波德莱尔的梦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做一个富有,闲散乃至玩腻人世的人;这种人除了遍地追逐幸福而没有其他职业,他成长于奢华之中。。。”然而在他1867年去世的时候,他二十几岁在拉尊公寓时所欠下的债还没还清呢。尽管如此,拉尊公寓的 两年也是波德莱尔最开心的时期。那里也是一个叫哈齐钦俱乐部(Club Des Hachichins)的艺术家团体的集会地。俱乐部成员包括作家巴尔扎克,戈蒂埃(Gautier),画家马奈,杜米埃(Honore Daumier)以及漫画家盖斯(Constantin Guys)和诗人波德莱尔。有一次他们聚会时不单请来了他们的女伴,有人还带来了一种从中东运来的呈青色果酱状的迷幻药。伴着莫扎特和贝多芬的音乐以及美酒,波德莱尔尝试了迷幻药,巴尔扎克则怕失去其铁一般的意志而拒绝品尝。不过波德莱尔过后还是说“酒能激扬意志,而迷幻药则抑制了它”,尽管它们都促进了人类诗性的极度发展。也是这段时期,波德莱尔同一个经常穿着男装的年青女友住在一起。
      
      自从拉尊公寓之后,波德莱尔的坏运气就接踵而来:首先是在同他的继父关于财产控制的争议中败诉,同时与各个女友的关系也大失所望,接着他就出版《恶之花》之事同文字检查官的交涉也不顺利,最后就是经受梅毒的折磨---终于在四十几岁的壮年郁郁而死。
      
      波德莱尔可说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或者说是一个敢于践行自己的艺术信念之人。所以怀特说波德莱尔也许是历史上第一个行为艺术家(Performance artist)。“至少他是首批实践自己的美学之人。他的居家装潢,他的服饰,乃至他的步行方式,都是与他的诗歌一致的”。(第126页)
      
      4. 王家之遗事和思古之忧郁
      
      国王路易十六在1793年受审时,只因一票之差(361对360)而被送上了断头台,其中的一份贊同票來自於作為王家成員的奧爾良公爵;九个月之后,来自奥地利的王后玛丽。安东尼特也未能幸免于断头台之灾;而那位奧爾良公爵在雅各宾党人的革命恐怖之下自然也落得了同樣的下場。可以想见,民主制度有时可以像暴君一样不公正,一样残酷, 一样不受启蒙人士创导的理性的控制。在恐惧的氛围的笼罩之下,人都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1949年之后的中国,9.11之后以及麦卡锡时期的美国,乃至公元前404年后的雅典,莫不如此。公元前399年,希腊哲学鼻祖苏格拉底被雅典公民组成的501人陪审团以简单多数判处死刑(饮鸠而死),罪名是以亵渎神灵的言论毒害青年,真正的原因则是斯巴达人刚战败了雅典人,并摧毁了雅典帝国,而苏格拉底有通敌的嫌疑,而且他本人来自于外省。
      
      同伦敦的王家墓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相比,作为法国国王墓地的圣丹尼斯教堂似乎就显得偏远而寒酸了。这个王家墓地坐落在巴黎地铁最北面的第二站,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则靠近泰晤士河与市中心。路易十六于1793年1月21日早晨10点22分被处死于现在的协和广场(以前所叫的“路易十五广场”被改名为“革命广场”—这个叫法对我们来说已是太不言而喻的了)。玛丽王后也死于同一地方。可想而知,他们的尸首当初不会被葬到北面的王家墓地,而是随便抛到了附近的一个野草丛生的教堂墓地。这一墓地位于协和广场北面仅有六到七个街区的地方。后来拿破仑曾想在这一墓地上建一个“赎罪教堂”,因忙于打仗而未成。1815年拿破仑战败,路易十八登上了王位。 国王与王后的尸骨于次年的1月21日移送到了北面的王家墓地。在路易十六女儿安古丽公爵的劝说下,新国王在旧墓地上开始修建纪念性的“赎罪教堂”,十年后终于落成。普鲁斯特所住的圣拉扎尔车站公寓离此教堂仅一箭之地,每天在窗口上都可以看到它。怀特问道:“抬头就可看到这一教堂是否使得他尖锐地意识到世间的荣华富贵的转瞬即逝?”(第175页)这所教堂采用了希腊罗马式的棺墓,足以使逛街人引发思古的忧郁。教堂采用了罗马万神殿的圆顶,用一整块淡绿色的拱顶做成。教堂入门后两边是为国王牺牲的苏易士卫士的棺木。路易十六的塑像耸立在右边,由一个天使支掌着;塑像下面则是国王的最后证词镶刻在烫金的黑石板上。左边则是玛丽王后抱着她儿子的配套塑像,下面是王后写给她妹妹的最后一信,其中说她宽恕她的敌人,死时仍坚守着其信仰,并表白了她的无辜。
      
      笔者难免想到,作为一个启蒙学者,伏尔泰的思想还是相当温和的。在1771年国会被解散后,整个法国都情绪激昂。伏尔泰则赞赏了国王,他在给一个朋友的信里说,“国王通令废除卖官鬻爵,免除司法诉讼的费用,承担人民到巴黎上等法庭来的费用。这些毫无疑问都是每一个法国人应该欢迎的有益之事。况且,难道国会也不是常常高高在上,令人气愤,乃至野蛮地行事吗?坦率地说,我对那些无知之徒的行为极其震惊,他们同那些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中产阶级站在一边。就个人而言,我坚信国王是对的。既然我们都必须要有一个主人,那还不如要一个纯种的狮子,而不要像我一样的两百个老鼠。”幸好伏尔泰在他声望顶峰之时1778年就过世了,不然他活到法国革命的话,恐怕也性命难保。学者孔多塞作为吉伦特党人就死于断头台。另一个不可多见的温和派法国同胞托克维尔则惊叹道,法国革命摧毁了众多与自由为敌的制度,观念和习惯,同时也废除了众多自由所不可或缺的制度。(《旧秩序与法国革命》,纽约双日出版社1955年版,第166-167页)
      
      1993年1月21日,五千多个保王党人会集在协和广场,纪念国王受刑两百周年。美国驻法大使也出席了集会,并献了花圈,因为路易十六支持了美国革命。
      也有少数当今的雅各宾党人拎着雏牛的头来起哄。
      
      在巴黎北面的蒙马特高地, 巴黎市政府从1877开始还修建了一座更为壮观的白心教堂(Sacre Coeur)。怀特猜想,那教堂是否也是第三共和国对巴黎公社过分镇压的一种谢罪表示呢?
      法国王族的王位头衔在上世纪传到了巴黎伯爵亨利王子,法国绝大多数的保王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亨利王子身上。然而最有趣的是,这位王子不单在二战之前就没有参加右派的“法兰西行动”,而且在1988年还投了社会主义左派密特朗的 票,因为他本人也是一个相信进步思想的社会主义者。更有意思的是,亨利王子是那位投票将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的奥尔良公爵的后代;难道他转向社会主义也是在为他的先祖向法国人民忏悔和谢罪吗? 当亨利王子于1999年去世时,他在1940年继承的两亿美元的遗产只剩下了六块手帕传给他的后代;因为不喜欢他的儿子,他于1987年将爵位传给了他的孙子约翰。在1960年代,他曾希望戴高乐提名他为继承人,然而戴高乐仅仅生硬地反问道,那样的话,为什么不提名“吉普赛人的女王呢?”
      
      5. 结语:逛街人怀特
      
      怀特在书中还专门分章讲叙了黑人,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在巴黎的专区(Quarters),因篇幅关系,本文就不细说了。
      
      作为逛街人的怀特于八十年代到巴黎去朝圣的另一个原因恐怕缘于他是一个同性恋者。70到80年代的巴黎不仅以哲学,文学和艺术而闻名于世界,而且巴黎人对同性恋的宽容也是人人皆知的。法国鼎鼎有名的作家,普鲁斯特,纪德,让。热奈,让。柯克托和哲学家福柯都是同性恋者。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作家奥斯卡。王尔德因同性恋而在英国入狱服刑三年,出狱后来到他所热爱的巴黎,三年后忧抑地客死他乡,在一堆荒冢上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再有属于社会主义党派的巴黎现任市长伯特兰。狄兰诺自从2001上任后,是世界上少数敢于公开自己同性恋身份的政治家。怀特在巴黎时期的男友赫伯特。锁林(Herbert Sorin)在死于艾滋病之前,同怀特一起写了一本《我们的巴黎—回忆中的素描》的书,出版于2002年。此外怀特还写过普鲁斯特和让。热奈的传纪,以及多种小说, 其中包括《梦幻旅店》,《结婚的男人》,《告别交响乐》和《法尼:一个男孩的自述》等 。
      
      当然,我们这里感兴趣的不是怀特的性爱倾向,而是他对巴黎生活的感受,以及对巴黎文化人的刻画。作为一个逛街人困于巴黎人生活中的悖谬之处, 怀特情不自禁地问道:巴黎人的生活如此精致,然而为什么逛街人的主要情怀又常常是充满了忧郁?如果说巴黎人对艺术和生活的品味是那么的细腻,敏锐而确定,可是为什么逛街人的世界又是那么的孤独而悲哀?甚至说,巴黎像“一个温和的地狱, 如此舒适,以致有点像天堂”。怀特没有细说巴黎圣母院,先贤祀和艾菲尔铁塔等游人常去的地方,那是因为它们不是逛街人的兴趣所在。然而令笔者惊奇的是,除了引述了波德莱尔关于葡萄酒和迷幻药的感受之外,怀特居然没有哪怕是提起巴黎人对酒(尤其是葡萄酒)的那种万分钟情--巴黎人在午餐时都会点一杯或是一瓶葡萄酒,晚餐则可以说是必点葡萄酒或是白兰地。笔者在花旗银行的一个同事曾说起,有一次他到法国阿尔贝斯山滑雪,看到法国人穿着滑雪装都在喝葡萄酒!不过巴黎人的爱酒,与爱尔兰人和美国人的酗酒,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巴黎人是酷爱品酒,不大会喝得烂醉如泥。难怪品酒家一词来自于法文(The Connoisseur), 难怪法国人的葡萄酒和白兰地从前是, 而且现在仍然是世界一流的!
      
      Edmund White: << The Flaneur – A Stroll Through the Paradoxes of Paris>> 纽约布鲁姆斯贝利出版社,2001年。
      二零零九年五月于美国普林斯顿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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