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

出版时间:2009-1  出版社:凤凰出版社  作者:朱辉  页数:293  

内容概要

  《天知道》是朱辉精心营构的一个叙事圈套。他所要表达的,是比这种诡秘的叙事圈套更加诡秘的生存本相:爱情、欲望、阴谋、冒险、复仇……利益催生欲望,欲望激发冒险,冒险鼓动背叛,背叛引发复仇,生命由此踏上了一种生生不息的循环——也许这就是每一个世俗生命难以逃离的真实之境。

作者简介

  朱辉,1963年生于江苏兴化。一级作家。1985年毕业于南京河海大学,并留校丁作至今。出版有小说集《红口白牙》、《我离你一箭之遥》,长篇小说《牛角梳》、《我的表情》、《白驹》等。曾获第一、二、三届“紫金山文学奖”。

章节摘录

  第一章  有雾的日子是越来越多了。第二天,依然大雾弥漫。整个城市都沉浸在雾气里。城中的天鸡山上,天鸡寺的一智方丈散了早课,缓缓踱出了大雄宝殿。他站在殿前的广场上,面朝西方,做一点吐纳之功。这也是他每天必行的早课。石城多山,紫金山、九华山、天鸡山、清凉山,由东向西一路绵延,伸向长江。放眼望去,一个个山包都像是漂浮在波涛之中。浓雾中,人的耳朵比眼睛长,他看不清远处的景物,只听到繁杂的市声在山下浮沉。  除了车声和人声,有一些声音也是老相识。天鸡山闹中取静,是晨练的人们难得的乐园。南朝时,天鸡山因传说有金鸡报晓而名“天鸡”,现在鸡叫当然是听不到了,每天清晨,总有晨练的人们所发出的尘世之音,喊山、鸟鸣、狗吠,和诵经声相伴。一智绕着广场轻踱一圈,大殿上“佛光普照”的匾额已经依稀可见,但山下的大雾却似乎越来越沉。这真像是妖雾啊。看来要真的佛光普照,澄碧如洗,也只能等太阳破雾而出了。  路堵了。随着“轰隆隆”一连串的闷响,山下的马路上一堆车灯挤成了一团,喇叭声响成一片。警察在吹哨,几个人愤怒地斥骂起来,祖宗八代都遭了殃。一智叹一口气,喃喃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据说,是工业和城市发展造成的污染导致了大雾的频发,谁说得清呢?  “啊!出车祸了,撞车了!”身后,一个小和尚轻声说道,“师父,佛法无边,能驱掉气象上的浓雾吗?”  “不能。”一智答道,“佛法只能驱除人心里的毒雾,六祖坛经云: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  “那,那怎么办呢?师父,他们急着赶路啊。”小和尚是佛学院一年级学生,喜欢问个究竟。一智道:“人在荆棘中,动则痛,不动则不痛。”  “可是他们要上班。”  “动是不动,不动是动。”一智扬扬寿眉,看看小和尚。闭上了眼睛,“佛法无常形,对这些开车的施主来说,佛法就是交通法。”  小和尚似懂非懂,说一声“善哉”,轻轻退去了。一智是市政协委员,他心里思量着,该向政府进一善言了,遇上这样的大雾,考勤也应该从权才是。  雾气渐渐消散了些。马路上的交通堵塞被排除了。一智绕过广场上的香炉,走向大殿。寺外的山道上,无数的鸟儿在宛转呜叫,那里是遛鸟遛狗的人聚集的地方。清脆的鸟鸣像无数的小镊子,轻叩着,似乎要啄破浓雾。突然,一阵闷棍似的狗叫声传了过来,夹杂着低沉的吼叫。从声音看,显然是两只狗在争斗。两只狗撕咬追逐着,一群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谈笑。紧接着,有人开始争吵了,嗓门越来越大,那些脱口的脏话在雾气中飞舞飘散,已经像是要动手了。一智皱起了眉头,长叹一口气,心道:“六尘非有,心如虚空;菩提日日长,对境心不起,谈何容易啊。”他想起夜里曾隐约入耳的警笛声,嘴中念叨道,“这竟是一幅乱象了!”  天鸡山地势高耸,周围景物尽收眼底。在繁杂的市声中,一智的目光扫过,只东边的医药研究所依然静谧安详。疏朗的秋叶中,点缀着团团常青松柏,几角飞檐翘然而出,大有出尘之势。除了毗邻的天鸡寺,这看上去也算是一个离尘出世的所在了。此刻已是上班时分,喧闹的马路上,不断有人拐下来,汇入研究所的大门。日入而息,日出而作,这才是佛光普照下的人间行乐图啊。一智抬头看看逐渐明朗的太阳,心中重归虚空平和之境了。  医药研究所是几栋老房子。灰墙红瓦,大屋顶,是典型的民国建筑。据说,当年本是某个高官的别墅。按理说,私邸不该取这种官派的式样,但那人官做得实在太大,非如此不足以显示其身份。现在气势仍在,但用起来就不那么方便了。前些年,因为房顶漏水,地板也已糟朽,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整修。现在这几栋房子除了外表没动,里面已完全与时代同步了。  从地势来说,这里简直是一块宝地。西邻天鸡寺,东眺紫金山,北面的一带古城墙外,是周长十几公里的玄武湖。因为是古城保护带,周围没有高层建筑,更显得研究所身份不凡。更重要的是这院子原本就围墙完好,高逾两米,闲杂人等混不进来。这围墙是祈天工作的帮手。他是研究所保卫科长,完好的围墙和所里的护卫队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是从部队转业来的,部队养成的严实作风已让他习惯于忠于职守,准点守时。  但他今天差一点就迟到了。他今天身上不舒服,更要命的是,他有了心病了。  祈天身材颀长敦实,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看上去很健硕。走过大门口,他看了看站得笔直的门卫,正要说什么,身边一辆小车刷地停下了。这是所长,他钻出车子,迎住了祈天。“老祈,你今天没骑车啊。”所长五十多岁,相貌清癯,他一边不断朝身边上班的下属点头致意,一边朝大门边走去。看得出,他是有什么话说。祈天跟了过去。“我车子没气了。”祈天解释着,有些尴尬。所长“哦”了一声,轻声道:“昨天夜里,我们所里的周长,出事了!”  “什么?!”  所长挥挥手,示意车子先走,边走边向祈天简要介绍了情况。他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但因为周长并不是在研究所内,也不是上班时间出的事,他到现在才告诉这个保卫科长。但周长手里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非常重要,实在是非同小可。所长阴沉着脸说:“这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大意不得。你得给我看好这个院子!”  “是。这是我的职责。你放心。”  “可我不放心啊。”所长正色说道,“我以前就是太放心了,但还是出了事——再说吧,等一会儿我们开个会。”又看看祈天道:“你气色不好。怎么了?”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你要注意身体。”就走了。  祈天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心里很清楚,周长出事,与他并没有太多干系,既然公安部门已经介入,并没有他多少事;所长刚才也并不是责怪。但这毕竟是一个意外。他更揪心的是另一个意外:他的身体,他的裆下,那个私密的所在,又在不可忽略地骚扰他了。  他装得若无其事。用他在部队长期练就的正步走的功夫夹着他的阴私,轻松地走向了他的办公室。  那些细菌和病毒虽说轻于鸿毛,却让他的步履重于泰山。  明确的症状出现在今天早晨。每天上班前,他都要到离家不远的天鸡山去遛狗,这也算是他的日常工作。  他家的狗是一只西施犬,雌性,小巧秀气。每天他都要沿着蜿蜒的山道爬上天鸡山半腰的一个平台,撒了皮绳,让那狗自己撒欢。今天大雾弥漫,祈天丢下狗,自己在山道上跑了一圈,再回来时,却发现有一只博美犬正死乞白赖缠着他家的狗。那只狗恶形恶状,穷追不舍。他的狗哀嚎着,周围遛狗遛鸟的人围了一圈,都在看西洋景。祈天闻声赶到,他的狗嗖一声钻到了他的裆下,瑟瑟发抖。“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他奇怪地问道,却没有人理他。那博美犬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还不肯罢休,它蹦纵窜跳,在祈天周围迂回突袭。西施犬刚躲开去,它突然猛一闪身,拦截了西施犬的去路。这一招很灵.西施犬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它扑倒了。那博美犬扑倒了对手却不咬,纵起身子往上骑,后臀还一抖一抖的。祈天脑子里嗡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他怒火中烧,抬腿把博美犬踢出老远。那狗打个滚,呜呜叫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边上还有几只狗,一直在观战,这时也躁动起来,有的像是要参加怍恶,有的却是英雄救美,一齐吼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染了头发的年轻人靠了上来,“干吗打我的狗,它惹你了?”  祈天道:“是你的狗?你为什么不管好它?”  后来就吵起来了。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插腔。有的说那公狗算强奸,有的说狗又不是人,没有强奸这一说,那小伙子见有人帮腔,理直气壮地说:“强奸个屁!它又不是人。母狗不掉腚,公狗不敢上,我还说是你的狗勾引我的狗哩!”年轻人瘦干干的,倒能言善辩,“我看顶多算个通奸,婚外情,这犯什么法?”他得意洋洋地道,“我老实跟你说,我的狗是名贵狗,人家找它配,都要给营养费的。它的精子比鸡蛋还金贵哩。”  祈天阴沉地道:“那你就留着当鸡蛋,自己吃。”  这话一出,双方差点就动手了。要不是几个老头上来拉架,那小伙子很可能就要吃亏。祈天又羞又恼,气呼呼地下了山。一个老头跟在后面道:“你的狗真是漂亮,是狗里的美女,不漂亮人家也瞧不上。你应该感到自豪。”他絮絮叨叨地说,“你应该给它戴个肚带,叫什么‘贞操带’的,戴了那玩意就刀枪不入了。呵呵。”  祈天苦笑。现在是秋天啊,秋天狗也发性?他心道,这可真是有点出鬼了!  西施犬被吓得不轻。它慌张地走在前面,皮绳被拉得直颤。它自己认得路,祈天恼火地撒了手,让它自己走。就在这时候,他开始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游走,可他暂时还无法确定,或者说不愿意确定。走到马台街口,西施犬突然停住了,它蹲下来,朝路边的树根上撒了一泡尿。  祈天愣住了。  这是这只狗每天都在这树下做的一个动作。可是,这小小的一只狗,竟有那么长的一泡尿!这狗难道是个热水袋?!其实并没有人盯着这边看,牵着绳子的祈天却感到羞愧,浑身都不自在。问题显然不在狗身上,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简直不好意思盯着那一条水流看。其实,狗撒尿又不是人裸奔,更不是跳脱衣舞,这又有什么?  显然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狗完了事,抖抖屁股,往家的方向去了。祈天跟在后面。他逆着上班的人流往小区里走,远远看见了妻子和女儿。王芳帮女儿背着书包,牵着她的手,送她上学。女儿看见小狗,欢喜地跑过来要去逗它。妻子搂一下她的头,让她别耽误。“我们走啦。”她朝丈夫说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他看着她们的背影,身上的不适似乎在游走,渐渐又朝某一点集中。王芳体态窈窕,走起路来背是背腰是腰,长发晃起来像一面小旗。那是他老婆,一个美丽的老婆,属于那种走在路上很招人的老婆。他目送她汇进人群,却消失不掉,因为她个子高,他的视线就一直被牵着。陡然,他身上的不适感明确地固定了:那是他的下面,他的裤裆处,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汪汪!小狗已经跑进了小区,等在拐弯处朝他叫。他怔忡站立,像一棵戳在那里的树。他的裆下,分岔的地方,好像有一些虫子在爬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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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借用了一种类似于悬疑小说的思维,一种不断地寻找真相却又岔口频生的叙事结构,给人以扑朔迷离之感。但这只是朱辉精心营构的一个叙事圈套。他所要表达的,是比这种诡秘的叙事圈套更加诡秘的生存本相:爱情、欲望、阴谋、冒险、复仇……所有这些人性的原始冲动,一旦卷入“利益诱惑”的巨大漩流之中,都会迸发出各种不可思议的景象,而人的命运也会因此不自觉地进入各种失控状态。这种失控,虽然像烟花般华美妖娆,却又在转瞬之间瓦解成暗夜里无边的空寂和苍茫,一如小说的题目所示——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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