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的戀愛

出版时间:2010-01-25  出版社:方智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  作者:草莓圖騰  页数: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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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那年夏天,我拿出計算機打算打算,決定回台灣打一個暑假的工,說不定比留在多倫多賺取一個小時七塊錢加幣的最低薪資要好一點,下學期聽說學費要漲價。他媽的,獎學金為什麼不跟著調漲呢?  大學學生證有些時候很好用,像去英文補習班求職的時候。班主任看了我的加拿大學習駕照(也就是說,還不能上路,得再考兩關才行。不過我不說,誰知道?那玩意兒是通過筆試來當ID用的,移民紙隨身帶著掉了有得你哭)跟學生證,歡迎我加入X補習班溫暖的大家庭,我就這樣冒冒失失、誤打誤撞的加入誤人子弟的行列。  南台灣的天氣是溫暖的,人情則不一定。補習班的台灣老師幾乎全體女生,差不多都來自同一所學校,對於外來者抱持著相當的冷漠跟敵意,或者純粹只是因為我長得討人厭。不過我並不介意,我去打工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學習經驗,也不是為了交朋友,所以誰對我好或壞,只要不影響薪水,我很做得到無動於衷。  跟台灣女同胞相處得不妥,但是跟外籍老師們倒是聊得很愉快。不用很久,我們已經會約著下課後到酒吧喝幾杯,快樂時光,喝幾杯啤酒,玩幾手飛鏢,輕鬆愉快的混幾小時,道別,各自回家。  我並不是每次約都到,因為我晚上還兼差當英文家教,教成年人可以收比較貴的學費。尤其是一對一教學,商界人士,需要英文會話,但是又怕洋人不會說中文不知道從何教起。客源來自於補習班的學生--的家長,所以我的「生意」做得不錯,但是抖出去大概補習班主任不會太愉快是真的。  常常這樣混酒吧的結果,就是認識了些有趣的朋友,像泰麗莎跟克里斯,女生是台灣人,長得像藤原紀香,又能說很流利的日文,不開玩笑,相似的程度是那種可以去上明星臉的。而克里斯,一個深色頭髮的義大利人,長得像迪奧的設計師蓋里安諾。  一個人長得像明星已經很有趣,一對雙方都長得像名人的情侶,真是稀奇。  跟他們出去玩很有趣味,吃喝玩樂,總是笑得暢快輕鬆,談話又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十分有樂趣。克里斯是個妙人,什麼都懂一點,說什麼話題都接得頭頭是道。跟一般在台灣認識的洋人不大一樣,克里斯出手很闊綽,完全不肯讓女孩子埋單,在補習班看多了莫名其妙連大學也沒念過就跑來台灣教英文的洋漢,總是吃、用、住台灣女孩的,對於「在台灣的洋人」有種十分「義和團」的厭惡。雖然那時候,我已經知道,洋人也是人,跟所有國家的人一樣的有好有壞,可是克里斯這樣大方的為女士付帳的紳士派頭還是很少見到。  當然,那是在我發現月亮背後那一面之前。後來才知道,克里斯已經結婚,太太是台灣人,晚上在酒店當會計,夫妻兩個一起住在丈人的家中,而且泰麗莎知情。他們常常爭執,就是因為泰麗莎不願意做「外面的野女人」,逼著克里斯跟他正牌老婆攤牌,離婚,娶她。想到克里斯幾乎每天晚上都跟泰麗莎一起來找我出去玩,拿來付帳的鈔票,原來都是他老婆上班賺來的……固然不關我的狗事,可是感覺很不舒服,以後就不想再看到他們了。  不過那天晚上我還不知道真相,跟他們約好了在五福路的M酒吧見面。本來是約晚上七點半,但我坐到八點半還不見人。之前因為遇到補習班的同事,有得聊天,時間過得快,還不覺得什麼,一看到手錶,真是要命,等那麼久。  這期間我們至少通過五次電話,泰麗莎聽起來已經有點酒意,說話都含糊不清,有幾分鐘我還覺得她一定在哭,但她卻一再堅持:「我們就快到了,已經在停車。」我聽了數次以後,小心翼翼的說:「嗯,不如今天晚上就算了吧?我也有點累了……」  泰麗莎對著話筒大喊:「妳不要走!我們就在轉角,把車停好我們就進去了!」  我探頭看了看門外,巷子口?轉角出去就是大馬路喔,停在哪裡啊?  克里斯把手機抓過去大喊:「馬上就到了,妳千萬不要走開,唉,泰麗莎今天脾氣不大好……」  然後兩個人又轟轟烈烈的吵起架來。  我掛了電話,嘆氣。還等是不等?女生一個人坐在酒吧裡頭,等一下不要被誤會是想釣男人,還是找生意做的才好。好的不靈醜的靈,我才剛剛想到這一層,旁邊一個紅鬍子,一把就把他毛茸茸的大手搭上我的肩膀,含糊不清說:「親愛的,像妳這麼美妙的可人兒,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酒吧裡呢?」  我翻白眼,伸出一隻食指,堅決且厭惡的把搭在我肩膀上的那隻大手推落去:「我不是一個人,我在等人,我朋友很快就到了。」  大鬍子口音很重濁,「甩掉他吧,親愛的,他配不上你,居然讓妳這樣的美人兒乾等,他是個笨蛋。」  我咧開嘴巴,皮笑肉不笑的:「多謝你的抬舉。不過『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麼笨蛋,請你不要再把尊爪放到我的肩膀上來了好嗎?」  大鬍子呵呵呵的笑起來,好像誰胳肢他似的全身亂顫,「當然,放在其他地方可能會更有趣味。」  噁心。  真討厭,我斜眼瞄了他左手上的婚戒一眼,這個大鬍子的老婆不知道在哪個鄉下養孩子,老公旅行到亞洲來,在酒吧跟陌生女子說這種曖昧不堪的蠢話,一面鄙夷,一面在肚子裡暗暗發誓,我將來一定不要結婚。他媽的,結婚這件事情,真是男人設計出來讓女人心甘情願被奴役的制度。  自己胡思亂想著,大鬍子開始自我介紹:他名叫某某,蘇格蘭人士,跟著某船運公司抵達寶島,天氣熱呼呼十分美妙,食物可口,台灣小姐真是漂亮熱情友善,然後語風一轉,說起自己「長年在外流浪,十分寂寞」,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我不大客氣的搶白他:「閣下已婚是吧?寂寞的時候請把尊頭放在令夫人肩膀上,正常狀況之下,大多數人就是為了這個理由結婚的。」  然後,那句千古不變、中外皆然,賤男標準台詞出現。大鬍子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我的婚姻從頭到尾都是個錯誤,我當初真的不應該屈就的,至少也該多等一陣子,說不定有機會碰到我的真命天女。如果我跟妳說,我的妻子一點都不了解我,妳會不會同情我的孤單,給我一點安慰?畢竟我跟我老婆之間早已沒有任何一絲熱情存在,我們純粹只是為了孩子才保持婚姻關係的。」  萬一有哪位小姐年輕善良,不識人間險惡,這句話的白話版本是說:這個男人毫不隱瞞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跟父親,也完全不打算承擔這個那個,但是很有興趣探勘閣下兩腿之間的風景。誰要是打算拿男人來當人型震盪器,這就再好不過,但是打算談「浪漫的異國戀曲」,就神經搭錯線了。  丟,最痛恨男人向我要求安慰,我自己的苦難還嫌不夠多,毫無興致同情他人的煩惱。我跟男人泡,純粹找樂子,不是當小護士,去替誰療傷。換言之,我比較喜歡當人家心目中的女神,把男人踩在腳底下,接受他的奉獻、包容、體諒、愛護。讓他吻我的腳背,是他一輩子的榮幸;肯踐踏他,讓他到八十歲都還感激涕零。去他媽的,大鬍子的髮妻跟他結婚生子同床數載都不了解他是個破爛貨色,我不用浪費時間試圖解開這個世紀疑問吧?明明白白的一個「賤」字鑿在額頭上了。   我終於轉過頭去,臉上無限鄙夷。  「先生,我看起來像是有一點在乎的樣子嗎?尊夫人跟你結婚數載同床生子尚且不了解閣下,我也不會了解的。你跟你老婆之間有啥問題,勞駕去看個婚姻顧問,請閱讀我的嘴唇:我他媽的一點也不在乎你有什麼天殺的毛病,好嗎?」   大鬍子顯然喝得有七八成醉,正常狀況,我剛剛那一段雞掰到破表的惡毒演講,大概足以嚇退一個曲棍球隊,讓宅男回家自殺,或是當場徒手格斃在下。可是醉貓因為酒精麻痺神經,大腦無法正常傳遞感覺,所以毫無羞恥心,他不但不以為忤,反而呵呵哈哈的笑起來,非常高興:「嘩,妳英文說得真好!口音多麼可愛,在哪裡學的?」  翻白眼。「不在天殺的蘇格蘭。滾你死外婆的吧!」  「何必如此冷淡?出來玩要放得開一點啊!」  夠了!不管泰麗莎跟克里斯是要吵到死,還是打到死,老子等了一個半小時,已經仁盡義至,還要在這裡被酒氣沖天、汗臊驚人的大鬍子醉貓騷擾,為了跟朋友攪和,犧牲得未免超值。  於是仰頭一口喝乾面前的龍舌蘭,站在酒吧的高凳子踏腳上面伸手招呼酒保:「埋單好嗎?」  我一站起來,大鬍子不知道為何視為這是他的Cue,兩個蒲扇似的大手掌順勢放在我腰肢上丈量摸索:「喔哟,好一條細腰……」  我的神經就此啪一下繃斷,轉過臉,相信是一臉煞氣,火山爆發,右手後拉,上半身向後扭轉,使盡吃奶的力氣,照著那張鬍子臉一拳揮過去。指節碰撞在鼻梁骨上,聽到一種怪怪的喀喳聲,鼻子有無斷裂我是不知道,不過大鬍子當場重心不穩,框啷的一下,拉倒椅子跟酒杯等物,推金山倒玉柱,聲勢驚人的摔倒在地上。  我跳下椅子,指著大鬍子厲聲臭罵,從南方四賤客卡通學來的髒話,全體端出來運用,大鬍子一手掩面,一手撐著要坐起來,臉上鼻血長流,從指縫中噴將出來,嘴巴裡含糊不清的:「天殺的死婊子!妳看妳幹的什麼好事……」  可惡,還耍嘴賤,我跟著一腳狠狠踹過去,不但踐踏大鬍子的子孫袋,腳尖還扭兩扭,像人家捺熄菸蒂那樣,更大聲的叫戰:「幹,有種你站起來,跟我到門口單挑!不然你就死在地上等我叫警察來好了。」  越罵越生氣:「你他媽的搞不清楚,這裡可是老娘的地頭,到了警察局,我不但中文說得比你好,台語說得比你好,英文都說得比你口齒清楚,證件還比你齊全,你等著看到時候誰倒楣吧!」  大鬍子是醉貓,並不是瘋貓,至少他的朋友也都理智尚在,罵罵咧咧的,婊子、母狗、幹不絕口,但是趕緊埋單走人了,留下我又氣惱又丟臉,火冒三丈的結帳,心裡面把泰麗莎跟克里斯的十五代子孫都詛咒完畢。  過不了多久,一個大隻洋漢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一口軟綿綿、拖長的南方腔調。「嘿,妳還好嗎?可有需要我替你教訓那個混蛋?我看到剛剛發生的事情了,嘩!」  我一點好氣也沒有,劈口衝回去,「你也想被我捶得滿臉開花嗎?現在來扮演英雄救美不嫌太遲了點?閃遠些給我清靜好嗎?」  「我知道這可能不是最好的時機,可是,我可以買杯酒請妳喝嗎?我不是壞人,我只是想跟妳交個朋友而已。」  又來?  他繼續在那裡唱,說自己是職業棒球隊的洋將(我承認我是完全的運動盲,完全不關心也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我彷彿在《民生報》上看過他閣下的照片是真的),多麼仰慕中華文化,在台灣多麼吃得開,朋友球迷如何愛戴,女友眾多可是卻找不到真愛,在民生東路有多麼豪華巨大的公寓……  我聽不下去了,真的有些笨蛋以為說自己條件如何優秀、競爭者如何眾多,會是吸引陌生女子的好招數,我冷冷的臭他:「那不是你的公寓,那玩意兒叫做宿舍,是你老闆的產業,你只不過是暫時借住,可以住到合約屆滿,明年不續約,就要滾回老家教小聯盟打少棒,是吧?」  他大概沒有碰過不對他露出「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的女生,完全被當成路人甲,顯然深深的刺激到他的自尊心。「嘿,不用那麼毒辣吧?我只不過是想當妳的朋友而已。」  「當朋友我是無所謂,可是我是不打友誼砲的。朋友就是朋友,不會變成砲友,所以如果你的動機真的那麼光明正大,如同你剛剛廣告的一般,當然,為什麼不?可是你就永無機會探索我裙子底下的風景。醜話講在前面,你還要堅持買酒請客,日後就不要怪我Cock tease,好嗎?」  棒球名人當場被我堵得做聲不得,鼻子摸一摸,悻悻然退回自己座位。他旁邊的朋友一陣嘻笑,老娘的下半身大概又遭到問候。我忽然厭倦到極點,站起來努力向酒保招手,他媽的,不給我付帳難道是逼我白喝酒嗎?到時候不要追出來扭送我進警察局捏。  酒吧是個愈夜愈美麗的地方,生意愈晚愈好,尤其這家酒吧,雇用了一群年紀不一定輕也未必貌美的蘇絲黃,站在櫃檯裡款客,衣著清涼,說笑猜拳,吸引了大批洋人,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只有我火冒三丈,厭膩煩悶。我暗自發誓,酒保你再不回頭給我帳單,我等一下就拿手上的Shot 杯丟你後腦杓。  「Hello?」  沒人理我。  「Hello?」  酒吧熱鬧得像人肉夜市,可是為什麼我像是在原野對星空狂嚎的孤狼?  「Hello?」  徐娘半老的中年蘇絲黃終於施捨我一點注意力,懶洋洋的把頭轉過來,身體還是呈一個S形狀,像隻海馬那樣勾住櫃檯,胸部呼之欲出的擺在客人面前。我在想,伯母妳的頭只要再偏十五度就可以去演鬼片了,貓頭鷹投胎的啊?  就在這時候,大門被推開,我的視線很自然的轉過去。  有沒有砰的一聲呢?音樂那麼吵,人聲那麼雜,就算有也聽不清楚,可是這當兒,忽然一切都模糊掉,所有聲音/人物都淡出,簡直像有七十萬瓦的聚光燈,啪的一下全部打亮,照在進來的那個人身上。  這樣說很土、很拙、很俗、很丟臉、很尷尬、很羞恥,可是我忽然有被狠狠抽了一鞭的錯覺。  幾年前,我在墾丁外海潛水的時候,臉上挨過水母的觸鬚一下,雖然只是輕輕拂過,老天爺,那簡直像是被通電帶刺的鞭子抽過一樣,震得渾身一跳,熱辣辣的激烈痛楚,此刻我又感覺到那種猛一下拉扯心臟的劇跳。  沒有小提琴,沒有輕紗薄霧,沒有繩床搖晃,沒有玫瑰花,或是滿天星光落在肩膀髮稍,我看著那個人身上淺藍色的襯衫跟米色的薄夾克,白裡透紅的臉頰,忽然想到的是香草冰淇淋。  What the fuck? 我甚至於不喜歡香草冰淇淋……  寫了那麼多行字,其實不過電光石火的三秒鐘之內,中年蘇絲黃懶洋洋的問:「要什麼?」  我本來是想要帳單的,可是我心念一轉,話溜到舌尖又吞回去,說:「請再給一杯龍舌蘭Shot,謝謝。」  所以我留下沒有走,遇到老法。  電影《征服情海》裡面有句著名的台詞:「You had me at hallo.」我比那個更沒出息,少於一句哈囉,我就已經咚的一聲掉進去一個莫名其妙的情感黑洞裡頭。  我從來沒有經驗過那樣的情緒:刺痛、怪異、奇妙,同時又冷又熱,興奮、恐懼、刺激、渴望、慾望……我覺得好似飄浮在半空中,卻又好像深深的沉進海底。我同時被兩種相反的力道拉扯著,老法有種我不知道是什麼的吸引力,緊緊抓住了我的全部注意。我想要靠近一點,更靠近他一點,可是我完全解釋不出為什麼。  後來我才知道,老法不是一個人,他跟一個奧地利的相識,約了下班後一起喝杯啤酒。這些歐洲人,離了歐洲,只要是歐洲人就算是老鄕,都說法文的話,大概立刻成為莫逆了。  老法坐下來,不停的朝我這個方向看,奧地利人坐得久些,我剛剛揮拳爆粗口的醜事他全看在眼裡,馬上勸阻:「你不要找死,那個妞不得了,一拳撂倒一個蘇格蘭大鬍子,還叫男人跟她到外面去幹架,你沒有兩百磅,不夠她當沙包的。」  老法鬼(色)迷心竅,尤其我坐在那邊,媚眼一個一個的拋過去(我承認,我心想:「我到底還要在這裡看你多久,你才知道你可以過來說話我不會咬你?」完全不把朋友的忠告聽在耳裡,「別毀謗人家,一個女孩子能造成多大的傷害?」  他日後會知道的。不過眼前還沒有,他整了整頭髮跟衣領,走過來。  「我知道一定有無數的人跟妳這樣說過,可是我還是想讓妳知道,妳有一個我生平見過最美麗的微笑。」  「你幾歲?」我側過頭,挑起一角眉毛打量他。  「二十八。」  「你的『生平』見過的東西還不多呵,」我淡淡的。「歐洲人?我分不出你的腔調是哪一個國家的。」  「法國人。」老法用國語說,洋腔洋調。  Le frog。每個國家都有不雅的綽號,美國人是「洋基」,台灣人叫「番薯」,外省人是「芋頭」,德國人別號「酸菜」,法國人叫做「青蛙」。我偷偷的在心裡想到對法國人不大恭敬的暱稱,並且馬上在心中判定,這個老外肯定交過台灣女友。  說了幾句話,這隻青蛙問我年紀,我說關他屁事,他轉而問我生肖,我的解讀是:「不但交過台灣女友,而且不只一個。」  我們開始聊天,說很多話。真的很多,我不知道自己打哪裡來那麼多話可以對他說。像開香檳一樣,好多事情像泡泡從香檳瓶口冒出來那樣,從我的嘴巴裡面溜出來。我告訴這隻青蛙很多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的事情,有好些事情在說出來之前我甚至沒有意識到這些話存在心裡頭。  那個棒球名人還跟朋友坐在斜對角,旁邊已經坐了四、五個嬌笑不已的小姐。我跟老法說個沒完,小聲說、大聲笑,他不時朝我們這個方向投過一個苦澀的表情,最後他終於決定不要繼續沉默下去,端著杯酒晃過來,一屁股坐在我的右手邊:「妳現在心情大好了?有意思交新朋友啦?所以妳也是會微笑的嘛!」  喲,真酸,話裡面的骨頭都戳出來了。我咧開嘴,給他一個大大的史奴比式的露齒笑臉:「我以為你要買酒請客並且當我的朋友?」   棒球名人的笑臉更苦了,可是沒有男人會在這時候小氣起來說誰要當妳的朋友吧?面子上也太下不來了。他要了三杯龍舌蘭Shot,我們舉起杯子,杯底嗯湯飼金魚,乎乾啦!  我笑笑,謝過他的酒,說:「好吧,認識你頗榮幸,多謝你的酒,跟你的盛情『暖場』。」  在棒球名人有機會回答什麼之前,我把臉轉過去對著老法,也不知道是誰先靠近誰,只知道下一秒鐘,我們的嘴唇已經鎖在一起。  在吵鬧擁擠的酒吧裡面,熙來攘往的陌生人之間,旁邊還坐了個又酸又妒又惱的棒球名人,跟一個下巴幾乎脫臼的奧地利人,老法跟我第一次接吻。  想到那個奧地利人努力勸說他的法國相識,不要去泡那個孔武有力的妞,盡了朋友義務免他找死,結果九十分鐘經過,那個會揮拳開打的東方妞居然跟他的法國朋友唇舌交纏起來,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呵!  不過老實講我一點也不在乎,當時不在乎,現在也一樣。我全心全意沉浸在那個玫瑰色的片刻,呼吸、感覺、觸摸、品嘗著我面前這個可愛的陌生人,他是唯一值得我關注的對象,旁邊的人、事、物、地、時空整個淡出。世界不復存在,宇宙之間,只剩下我跟老法,皮膚、氣息、溫度、手指、嘴唇、舌頭。至於其他?不,統統模糊,變成毫不重要的背景。  我承認我真的喝的不少,酒精增加膽量,可是要賴給龍舌蘭說我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放屁。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很知道自己在幹嘛,這個吻純粹出於我的自由意願,就算是被酒精催化,或是己身的慾望指使,還是我的選擇。  很多人喜歡說一見鍾情,老實說我不大確定這個「情」裡面,愛的比例占多少。遇到一個人,感覺到一些什麼,但是無論誰也很難百分之百確定,遇見的這個感覺是愛是慾,是不是真主兒?接下來的發展是良緣天定,還是宿世孽緣,那個都得等後續發展,才知分曉,沒有人可以知道明天的事情的。  我只知道在那當下,我整個腦袋裡面想的都是把這個人撲倒而已,而且如果我沒有這麼做,我會懊悔很久,很久,很久。  童話故事裡面,掉了金球的小公主吻了青蛙,破解魔咒,變出一個王子來。  女孩們在感情路上也是這樣吧!吻過無數青蛙,說不定還有癩蝦蟆,運氣更糟一點,來的不是蟾蜍而是臭青母,倒楣到極點。不見得每隻青蛙都會變成王子。可是我們還是不放棄,總有一天會吻到命中注定的那個王子吧!  這是愛嗎?誰曉得。算不算一見鍾情呢?我真的不知道。充其量,只能算是一見鍾「性」(Lust at first sight)吧!  嘖,吻來吻去,吻到一隻青蛙。  幸好我從來不相信王子跟公主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那套童話,我不是公主,謝天謝地我的青蛙也不是王子。

内容概要

  ◎推薦人:精神科醫師/鄧惠文  在這以前,我以為我愛過,可是沒有任何一次,讓我如此刻般的徬徨。  我對這個人的感情已經大到一個讓自己心驚膽戰的程度。  老天爺,我多麼想霸占這個人,他是否對我也有相同的感受呢?  每一個愛情故事,都有至少三種版本:她說,他說,還有,別人怎麼說的。  就像三毛跟荷西,在三毛的筆下是那麼妙趣橫生,平淡的生活裡面充滿無限驚奇。可是在馬中欣的眼中,一切都是謊言。從三毛的角度來看,他跟荷西是相愛的,可是荷西的母親覺得,荷西怎麼可能對年長的女人有真心……  就像我記得我跟老法相遇的那個晚上,於我,是雷擊般的一見鍾情,命中注定的絕配,立刻知道,這個人,跟其他人有點不同。於他,是那條該死的大紅色丁字褲。而從老法他媽媽眼中看過來,大概是淘金的東方女下蠱,拐他乖兒子去亞洲做牛做馬。  可是不管從誰的角度看會變成什麼版本,我決定在我還沒有老到忘記一切之前,把這一段記錄下來。由我自己執筆,記錄下這一段我生命中最深刻,也希望是最後的戀愛事件。  這是我的版本。

作者简介

  草莓圖騰  成年女人。老法的愛妻,四個小孩的媽媽。  (哈,騙你的,還是三個,看你注意力有無集中而已)  略識之無,不算知識份子。兼營家庭手工業,寫字當說書人。  討厭鄉愿。對每個人都溫柔,等於對自己愛惜的人冷淡。  心臟很強。情願聽毫無修飾的實話,也不喜歡糖衣包裝過的客氣說法。  興趣太多。幸好不至於玩物喪志(我無物可玩,無志可喪)對任何沒嘗試過的活動都有好奇心。  治家格言:得意事來,處之以淡。失意事來,處之以忍。  寫過幾本書:  《那簡直不能叫做愛》方智出版  《草莓的青春圖騰》方智出版  《我不是好女生》方智出版  《午夜廚房》宏道文化

书籍目录

推薦序:張妙如推薦序:酪梨壽司推薦序:老法自序一吻吻到一隻青蛙藍眼睛的陌生男子晨光之中抵達巴黎法國早餐非常芝士情婦城堡畫家廣場康涅克的兔子大餐敞篷車前進西班牙西班牙式的歡迎會誰先說愛你就輸了細雨霏霏的聖母院盲眼蝙蝠跟日全蝕必修課露天咖啡館香榭麗舍與凱旋門艾菲爾鐵塔下吻別綠眼睛的嫉妒妖精想念的時候你不在一場玫瑰色的戰爭(上)一場玫瑰色的戰爭(中)朋友以上戀人未滿Another time, another life.(上)Another time, another life.(下)一場玫瑰色的戰爭(下)七零八落的求婚記派里斯王子的蘋果

章节摘录

  少時我曾經挨過某女毒罵,說我這人下流,把神聖的愛情定義收窄到我的陰道之間,整個如動物交配般純憑本能跟費洛蒙選擇對象。我沒有反駁她,因為這句話雖然原意是要侮辱人,卻也有百分之五十的真實性。我當然不用我的鮑魚思考(任何一個醫生都會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我在選擇伴侶之際聽從的確實是本能而不是計算機打出來的後果。  十年過去,我仍然熱愛老法一如當初,他的吻依舊叫我膝蓋發軟、心跳氣促。小孩都生了三個,我還是很想把他撲倒。有人說結婚是戀愛的墳墓,這點我是不大同意的。因為戀愛的感覺會不會夭折,其實看夫妻兩個人怎麼決定。不過我可以從唇槍舌戰裡面榨出很多樂趣,就算看著枕邊人刷牙、大便,也不改初衷的覺得他好可愛。或許是我標準低,不過我真的毫不介意他變老、變皺、變肥啊!  當初罵人那位女士的愛情比較神聖,相信也考慮得比我周詳,也許這就是爲什麼我慶祝結婚七週年的時候她第二次離婚吧!

媒体关注与评论

  「她的愛,十分扭曲卻又坦白。」  --張妙如  「這是我第一次從經過時間考驗的真人實例中,證實原來一見鍾情不只存在於電影小說裡,婚姻不等於愛情的墳墓,靈魂和肉體不一定只能二選一。」  --酪梨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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