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圈(上、下)

出版时间:2010-6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作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页数:全2册  译者: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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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悲怆的俄罗斯良心——代译序俄罗斯作家索尔仁尼琴于2008年8月3日因病逝世,终年八十九岁。这个消息刚一传出,世界各大媒体便纷纷加以报道,人们再一次称作家为“俄罗斯良心”。他的辞世中断了二十世纪俄罗斯一个最重要作家的声音,虽然明知道作家曾身患癌症,如此高寿已经是天意和生命的奇迹,但听到这一消息,仍然不禁怅惘良久。对于那些喜欢他的读者来说,这种发自内心的怅惘还与个人的阅读经验紧密联系在一起。索尔仁尼琴的作品深刻揭示了一个由暴力控制的现代社会,让我们知道世上还可以有这样的写作。如今,又一个说真话的作家离去,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加寂寞了。索尔仁尼琴属于俄罗斯文学的伟大传统,这个传统包括了普希金、果戈理、赫尔岑、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一长串巨人名单。1970年,瑞典文学院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便是由于他“在追求俄罗斯文学不可或缺的传统时所具有的道义力量”。索尔仁尼琴于一战结束时出生在北高加索的基兹洛沃茨克,1941年毕业于罗斯托夫大学数理系,同时还在莫斯科文史哲学院函授部攻读文学。二战期间他曾赴前线作战,因为在与朋友的通信中批评了斯大林而被克格勃逮捕,在监狱中度过八年,接着又被流放到哈萨克斯坦。1957年他被恢复名誉,定居梁赞市担任数学老师,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当他的第一部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公开发表时,人们就已经意识到,一个新的文学大师进入了世界文坛。有人将他看做是当代的托尔斯泰,但实际上,他的经历和写作都更接近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们俩都曾遭受过可怕的监禁和流放,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历了绞刑的考验,索尔仁尼琴则在监狱里身患癌症,同样体验了生与死的滋味。所不同的是,索尔仁尼琴是在一个更不自由的环境中进行创作的。二十世纪文学的一个重要现象便是苏联、东欧的地下文学。表明这种现象的是一个源于俄语的词“萨姆伊兹达特”(самиздат),意指未经官方许可的油印出版物,这个词现在已成为苏联、东欧所有地下写作的代称。早在1956年,苏联就已经出现了萨姆伊兹达特写作,索尔仁尼琴就是从流放地读到了囚犯沙拉莫夫的狱中诗集。而他最初的写作也是始于劳改营里,他常将自己的作品偷偷写在碎纸片上,然后一句句背诵下来,再把纸片毁掉,隔一段时间又重背一遍,直到彻底记住为止。后来,在作家再次被禁止公开出版作品,其手稿也被官方没收时,发行他作品数量最多的仍然是国内的萨姆伊兹达特组织。这个情节被作家写进了小说《第一圈》中,一个囚犯发现了自己的写作才能,他试图把描写监狱经历的小说交给来探访的妻子带出去,但慑于严格的检查,又不得不将手稿吞下去。地下文学的性质表明它是一种为时代作证的文学,抵抗遗忘的文学。这样的写作是自由的,但也因此承担了巨大的责任。索尔仁尼琴在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演说中曾这样说道:“在集中营疲累的长途行军中,在冰冷的寒夜里,点点孤灯透过黑暗偶尔照亮了囚徒的队伍。不止一次我们渴望要向这世界吐出哽塞在喉的郁结,只望它能听到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申诉。”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毕生的创作去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这就是索尔仁尼琴的写作宗旨。出于对文学的一种特殊认识,索尔仁尼琴坚信写作能够拯救世界,文学所蕴涵的真实品质可以粉碎一切谎言,他在获奖词中还曾引用过一句俄罗斯谚语:“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并让这句朴素的俄罗斯谚语从此传遍了整个世界。从第一部中篇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到《癌病房》、《第一圈》、《古拉格群岛》、《红轮》和《牛犊顶橡树》等,所有这些作品都是在揭穿一个关于现代国家的神话。然而,正如索尔仁尼琴所说,如果那些分散在苏联广袤大地上的各个劳改营,像群岛一般构成了这个国家的“第二领土”,那么有勇气对抗这种强权和暴力的作家就如同是“另一个政府”。也许这块领土不能代表俄罗斯的全部,但却绝对代表了这个国家最富于精神性的一部分。索尔仁尼琴由此开创了一种新的文学题材和类型,即批评家们所称的“集中营文学”。但这仍然是整个俄罗斯文学的一个接力,囚犯题材从来都是俄罗斯文学的一个重要内容。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里,已经预见到了一个崇奉强权的时代;在索尔仁尼琴的作品里,则是描写了这个强权横行的时代。仿佛苦难就是这个民族的宿命,是他们文学的永恒主题。研究俄罗斯文学的以赛亚·伯林有一个十分有趣的发现,他从古希腊残诗“狐狸知道很多的事,但刺猬只知道一件大事”中得到启迪,认为所有的大作家都可以分为两类,一类作家是狐狸型的,追逐许多目的,能够体察世界的复杂多态;另一类作家是刺猬型的,专注于一个中心思想,将一切都归于某个唯一、普遍的原则。前者如莎士比亚、莫里哀、歌德、普希金、巴尔扎克、乔伊斯等,后者如但丁、陀思妥耶夫斯基、尼采、易卜生、普鲁斯特等。索尔仁尼琴显然属于刺猬型的作家。当他被捕后,他开始了解自己的内在生命,倾听上帝的声音,此后的岁月里,他一直站在信仰的根基上进行道德的反抗,在苏联无所畏惧地对抗极权统治,到了美国又毫不留情地抨击物质崇拜,坚信自文艺复兴以来,这个世界便出了问题,只有恢复古老的宗教信仰和传统的艺术观念,这个世界才能得到拯救。这使他具有一种对真理的罕见洞察力,同时也引起了极大的争议。这一争议也影响到对他作品的看法。有人认为,他的获奖是由于冷战因素,这种官方看法当年曾导致作家未能前往瑞典领奖,并在几年后被苏联政府驱逐出国,流亡他乡。即使许多非官方的读者,也同样唯美地认为,作家的创作政治性太强,艺术性并不高。然而,这种思想与艺术的二分法,从来都不是作家创作时的想法,而是来自教科书的观点。其实,以文学作品反映自己的时代,这本是人人皆知的文学常识。但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却真的以为,揭露社会黑暗只能是西方作家的责任,而不能发生在苏联阵营的作家身上,否则就是违背了真实的原则。对索尔仁尼琴的不同看法,反映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某种深刻的分裂状态,那就是社会中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痛苦处境的无动于衷。什么是艺术性?是体裁、技巧还是虚构?它难道不是包括一部作品新的叙事方法和新的人物形象?难道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不也是以一种反文学的面目出现?我们肯定它们,仅仅因为现代派作家批判的是西方社会,还是因为西方作家的创作才代表了文学的唯一标准?有意思的是,由于索尔仁尼琴坚持忠实于生活本身,他对那些将世界仅仅视做文本的前卫艺术同样特别反感,认为他们对新奇的迷恋与真正的艺术无关,而是与二十世纪的灾难有关。对于他所生活的时代,他是一个永远的异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同时也是最后一个现实主义的伟大作家。有的文学标榜为艺术而艺术,有的文学将其宗旨定义为说出基本的真实,后面这种文学观在俄罗斯有着悠久的传统。正如索尔仁尼琴在给其挚友音乐家罗斯特罗波维奇的信中所指出:“通常,为了艺术的艺术是存在的,但是这偏偏不是俄罗斯的传统。在俄罗斯,这种艺术不会留下感激的记忆。这是因为我们国家有着另一种传统,即我们总是要求本国的天才置身于人民的灾难之中。”这种见证的文学观或许只能来自基督教的文化,相信最后审判,相信善终将战胜恶,尽管在这个传统中,政治与文学的关系往往过于紧密,过于严肃,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虚构和叙事技巧从来都不是文学的最高标准,因为那些通俗的科幻、侦探、言情与武侠小说也都能做到这点,而且能做得相当不错。中外的文学史告诉我们,文学的最高标尺只能是那些震撼心灵的作品。一切伟大的文学其实都是一种见证,是对人性的探讨,不是见证时代,就是见证存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索尔仁尼琴的集中营作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这价值就在于它的沉甸甸的时代分量。正如《古拉格群岛》卷首题词:“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如今,“古拉格群岛”已成为举世皆知的一个词语,成为苏联斯大林时期“非人的残暴统治”的象征。后世的读者要了解二十世纪的历史,了解这个世纪的人性表现,就不能不读他的作品。《第一圈》的写作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在国外发表。驻外二秘瓦洛金在一个电话亭打电话,提醒一个熟人可能遭到迫害。围绕这个事件,展现了一个特殊监狱的生活。文学的职责就是赋予这个世界以隐喻,索尔仁尼琴喜欢用隐喻题写书名,《古拉格群岛》中的“古拉格”三字是苏联“劳改营管理总局”的俄文缩写,“群岛”则象征着广袤土地上一个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所组成的群岛。《癌病房》的书名则象征着整个苏联社会的病象丛生,道德沦丧。在书中,它既是一个真正的医院,又是一个苏联社会的缩影。《第一圈》则出自但丁的诗作《神曲》,诗中将地狱分为九圈,第一圈是最好的一圈,作家以此比喻小说中描写的一个特殊监狱。在那里,一群科学家囚犯终日从事着各种监控社会的科研项目,通过破解语音,那个二秘最终被秘密逮捕。此外还有《红轮》系列,它包括了《1914年8月》、《1916年10月》、《1917年3月》几大板块,书名取自我们所熟悉的历史车轮的比喻。从这些隐喻的书名也可以看出,作家描写的是一个秘密的世界,人们远离正常的生活,没有自由,没有人权,甚至也没有性爱的权利。这不像是一个现代国家,而像是法老的统治。统治者的一切努力,一切社会工程,仿佛都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将人民关进笼子里。在作家看来,我们对他人的苦难闭目塞听,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自以为可以避免他人的命运。然而,在这个权力者将人完全视为物的社会,没有人会真正是安全的,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生平安无事,半夜不会有克格勃来敲门。“个人的命运体现在千百万人中间,千百万人的命运集中在个人身上。”这是一个共同的没有根本区别的命运,所有人的区别只在于是生活在大监狱里还是小监狱里而已。在《第一圈》中,囚犯的妻子们因为丈夫而失业,独自承担生活的重担,比她们丈夫更像囚犯。正如一位囚犯妻子所说,十二月党人的妻子谈不上真正的勇敢,她们不需要忍受整个社会的歧视和当局的迫害,相反还会受到诗人们的讴歌传颂。索尔仁尼琴把自己的作品称为“没有主角的小说”,书中总是描写众多的人物形象,应当就含有这样的意思。当然也意味着在十九世纪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契诃夫的作品中,囚犯还可以表现自己的个性,而在二十世纪的“古拉格群岛”,个性已经成了不可想象的奢侈品,取而代之的是人们胸前佩带的号码。为此作者在其作品中往往采用一种复调结构,打破传统小说以故事情节为中心的叙事,而以群体的各个经历为主线,从而在书中展示宏大的历史画卷,凸现出一幅受难者的群雕。读索尔仁尼琴的作品,人们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阴郁的形象:囚徒的形象。它常常使人想起作家当年摄于劳改营的那张著名照片,目光里永远充满警觉和思考。正如作家借《第一圈》中一位囚犯的话,一旦一个人被剥夺了一切,他就超出了权力的控制,获得了自由。索尔仁尼琴的囚徒意识是如此强烈,以致在其集中营题材的虚构作品中,主人公身上往往都能看到作家个人的影子,如《一天》中的舒霍夫,《癌病房》中的奥列格,《第一圈》中的涅尔仁,这些人物身上都具有一种思考的特征,桀骜不驯的特征。他们对社会的不公充满仇恨,为了生存不得不施展各种手段,但同时却始终坚守着人的尊严与道德底线,以其朴素的经验和认知揭示着这个真理:一个充斥着强权与谎言的世界,是违背基本人性的。凡是读过其作品的读者都不得不承认,索尔仁尼琴有着非凡的叙事能力。在他的笔下,劳改营的氛围似乎弥漫了整个国家,令人窒息。如在《古拉格群岛》第三部第五章中,一个女囚犯成功地逃跑了,看守气急败坏地要惩罚全劳改营的入,这时一个姑娘叹了口气说:“能让她替我们在外头逛逛也好!”于是她被罚站在冰天雪地里几个小时,深秋的夜风煽动着篝火的火焰,她在寒风里啜泣和哀求。作者从远处望着她:“她是一个淡黄头发的、傻乎乎的没什么文化的小丫头。为了一团什么轴线被关进来的。小妹妹,你说出了一种多么危险的思想啊!他们想让你一辈子记住这个教训。“火,火!……当我们打仗的时候,曾凝望着篝火,想象着一种什么样的胜利会来到……风从篝火里卷出没有烧尽的带火星的种子荚。“我向火和你,姑娘,许下诺言:全世界将读到这一切。”任谁读了这样有血有肉的文字都会感到震撼,就像听到作家所喜欢的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时那样,悲怆、忧郁,而又充满力度。在此书第五部第六章中,同样描写了两个囚犯在中亚草原上逃跑的故事,他们在逃跑途中偷吃农户的饲料,露宿在灌木丛、干草垛里,甚至还划船到了一个小岛上,在那里升起炊烟做饭,但最后他们仍然被充满警惕的军民抓住,重新回到监狱。作者从旁发表议论说,十九世纪的时候,人们会把食物和衣服送到流放的囚犯手里,可现在人们只会出卖这些囚犯。相比之下,沙皇时代的专制无疑是太温馨了。书中草原的景色与人物的心理融为一体,给人一种天罗地网无处可逃的感觉,其紧张程度不亚于任何一部描写历险的名作,同时又让人在极端的压抑中,感受到一种高扬的人性,它逼使人们不能不思考,这一切的意义何在?见证的文学表达的是人性对自由的渴求,这样的文学不仅是美学的,而且是伦理的。俄国女诗人阿赫马托娃曾讲述过这样一件事。一天早晨,她在监狱门外排队等候看望她的儿子,一位老妇人转身问她:“您是女诗人阿赫马托娃吗?”她回答说:“是的。”老人又问:“您是否认为有一天您能够讲述这个故事?”女诗人沉默片刻,然后回答说:“是的,我会试试的。”老人激动地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出一丝微笑。这就是俄罗斯灵魂,对苦难具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虽然苦难本身不会成就一位作家的伟大,但俄罗斯作家的力量就在于他们能够将苦难转化成一种意义,一种对生存的感悟,从而使其作品显示出深厚的人道主义内涵,仿佛寒夜的星光在永恒地闪烁。对许多中国读者来说,尤其对那些以消遣为目的的读者来说,读索尔仁尼琴的作品是一种考验和挑战。他小说中的一个个故事因为太过于悲怆与沉重,常常使人不忍卒读,而作家的语言也是同样充满悲怆与沉重,句式斩钉截铁,桀骜不驯,如同将一根钢钎狠狠砸进岩石层里。这只浑身长刺的剌猬永远只有一个中心主题,坚称存在着某些永恒不变的价值,那就是对于一个作家说出“基本的真实”比什么都重要。经过多年的流亡,当作家重返俄罗斯后,他仍利用自己的巨大声誉,一再告诫俄罗斯人要正面直视历史,深切体会个中苦难。因此,谈论索尔仁尼琴作品的技巧,也许本身就是很无聊的事。许多人难以接受他归国后发表的那些民族主义观点,但历史上哪一个伟大作家的世界观不是充满矛盾,甚至深刻的偏见?真正重要的是,使俄罗斯文学重新获得世界尊重的不是苏联那些拿着高薪、养尊处优的作协会员,而是像索尔仁尼琴那样具有良知和勇气的作家,在这些俄罗斯作家看来,不朽的文学应当表现出一个民族怎样存活下来的精神,用文字建立起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就像俄罗斯文学的奠基者诗人普希金曾吟咏过的那样:在这残酷的时代,我歌颂过自由。并且还为那些倒下去了的人们,乞求过怜悯同情。这就是俄罗斯作家的使命。在2007年接受俄罗斯国家荣誉奖的获奖感言中,索尔仁尼琴再次提到他一生所从事的文学事业:“在我们国家经受的残酷的、昏暗年代里的历史材料、历史题材、生命图景和人物将留在我的同胞们的意识和记忆中。这是我们祖国痛苦的经验,它还将帮助我们,警告并防止我们遭受毁灭性的破裂。在俄罗斯历史上,我们多少次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坚韧和坚定,是它们搭救了我们。”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篇发言其实是作家在向这个曾历经苦难的世界告别,言辞一如既往地充满悲怆。他一生都是以一个曾经的囚徒身份说话,如果有人对此不能理解,那不是因为作家太固执,而是人们太健忘了。能够理解司马迁的中国读者,想必能够理解这种以生命的写实和史实的力量作为文学的高标。任何民族的历史上都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是民族的良心,把人的尊严视为最高准则,并以不屈的精神体现出这个民族不朽的一面,正如以赛亚·伯林对阿赫马托娃的评语,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让历史在他面前屈服”。在这点上,俄罗斯人是幸运的,即使在半个多世纪的苦难中,他们也拥有像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这样的一群诗人和作家。正是由于他们的写作与见证,俄罗斯的真实历史才不致湮没无闻,千百万受难者才不会白白地付出生命,成为毫无意义的牺牲品。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不再让古拉格群岛的历史重演,不再让那个劳改营里的小姑娘在冰天雪地里哀求道:“原谅我吧,首长公民!放我进营吧,我不敢了!”

内容概要

他是197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曾熬过地下写作的岁月,就像神话中的勇士从海底走出,以其作品见证了二十世纪,当之无愧地进入了史上不朽作家的行列。

作者简介

作者:(俄罗斯)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译者:景黎明 合著者:田大畏

书籍目录

第一圈 上第一圈 下

章节摘录

架子上,那座青铜时钟生了锈的指针,正指着四点五十五分。这是深冬季节。灰蒙蒙的天空和即将消逝的日光,使那座钟看上去显得更加灰暗了。嵌有双层玻璃的高大落地窗,俯视着下面街道上疾驰而过的车辆和正在铲雪的守门人。雪刚落下不久,但已经浸湿了地面,由于来往路人的践踏,甚至已变得污秽不堪了。外交部二级专员英诺肯基·阿尔焦米耶维奇·瓦洛金凭窗伫立,盲目地凝望着街上的行人,尖声尖气地吹着口哨。他的手指不停地翻着一本光泽夺目的外国杂志,但眼睛却没有停留在杂志上。专员长得又高又瘦。他的职衔相当于外交系统的中校。但他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一件闪光的上衣,看上去像是一个年轻的游手好闲的人,而不像是外交部一名担任要职的官员。该把办公室的灯打开,或者该回家了。但专员既没有开灯,也不打算回家。下午五点钟虽不是工作日的结束,但也是不太重要的一个时间段。此刻,事实上人人都准备要回家吃饭、休息,或打一个盹。到十点光景,莫斯科四十五个联盟级部和二十个共和国级部成千上万的窗户,将重新灯火通明。在那壁垒森严的要塞式的墙壁内,有一个人备受失眠之苦,但他却因此训练了莫斯科全体官员,让他们陪同他一道熬更守夜,直到清晨。深知他的习惯,所有的部长像小学生一样静静地坐着,等待他的召唤;为了使自己不打瞌睡,部长们便去传唤副部长,副部长们又去折磨科长;那些资料员沿着梯子爬上爬下,寻找着卡片索引;办事员们在走廊上跑来跑去;而速记员则写断了一支又一支的铅笔……现在,正逢西方圣诞前夜。所有的大使馆已冷清两天了,电话保持着沉默。外交官们很可能已坐在圣诞树前。当然,外交部里照常有夜间工作。值班人员趁机下象棋,讲逗趣的故事,或者索性躺在沙发上睡觉。但工作仍照常进行。英诺肯基·瓦洛金紧张不安的手指漫无目的地迅速翻着杂志,内心里隐约闪现的恐惧的火花,时而上升成小小的火焰,时而熄灭,使他不寒而栗。自从孩提时代起,英诺肯基·瓦洛金就认识杜布洛莫夫医生。在杜布洛莫夫成名之前,在他参加代表团出国之前,甚至在他作为一名科学家成为人们的话题之前,英诺肯基就认识了杜布洛莫夫——他是他们的家庭医生。英诺肯基的母亲总是找他看病。母亲经常生病,除了杜布洛莫夫,她谁也不信任。只要杜布洛莫夫在大厅里脱下海狸帽子,整个套房就洋溢着友爱、镇静和信赖的气氛。在母亲的床边,杜布洛莫夫医生总是要呆半个多小时,不厌其烦地认真询问症状,仔细检查病人,详细解释治疗的每一个细节,仿佛他是世界上最不忙的人。每当他离去之时,从英诺肯基身边走过,总是要停下来,向这个小男孩提点什么问题,并严肃地等待着回答,似乎他真的期待着小孩给予既聪明又至关重要的答复似的。那时,医生的头发已经灰白……扔下手中的杂志,英诺肯基打了一个寒战,心有所思地在房里踱来踱去。他该不该给医生打一个电话呢?假若这件事涉及的是另一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某位专家——英诺肯基就绝对不会想到要去警告他。然而,这恰恰是杜布洛莫夫医生……如果从公共电话间打电话,一打完就立刻离开,会不会被人发现呢?他们难道还能从电话里辨认出那闷塞的声音吗?肯定不能——还没有这样的专门技术。他走向书桌。在灰暗的房间里,他只能辨认出最新工作指令的最上面一页:他即将被派遣到国外,星期三或者星期四,总之,在新年之前,他就要乘飞机离去。最明智的办法是等待;是呀,等待才是最明智的。天哪!一股寒战扫过他的肩头——那不习惯承担千斤重担的肩头!如果他根本没有听说那事,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啊!他把桌上所有的文件收在一堆,放进保险柜里。认真想一想,杜布洛莫夫应允要做的那事,怎么会有人反对呢?正如一切有天赋的人那样,他是慷慨无私的;一个天才者的知识,作为人类共有的财富,总是随时准备与他人共享的。英诺肯基内心的不安愈来愈强烈。他把头靠在保险柜上,闭上眼睛稍适休息。突然,好像机会的最后片刻就要消失了似的,他没有打电话叫汽车,甚至没有盖上墨水瓶盖,就冲了出去,锁上门,把钥匙交给走廊尽头的值日官。他穿着便装,跑下楼梯,从那些穿着绣金和金缏制服的本机关职员们身旁疾步而过,冲进了那阴冷的黄昏。外交部半围的院坝里,耸立着瓦·瓦·沃罗夫斯基的纪念碑。从纪念碑前走过,大卢比扬卡广场上那座新楼跃入眼帘。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此刻,这座大楼对他似乎别有含义:那灰暗外壳的九层高楼,分明是一艘战舰;那战舰右舷的十八个壁柱,分明就是十八座炮塔!英诺肯基感到了孤独和虚弱。他不由自主地穿过小广场,被大楼吸引了过去,就像乘着一艘小艇追随着飞速前进的庞大战舰一样。接着,他转身逃走,径自朝着铁匠桥街方向走去。在广场外的市场附近有一辆出租汽车正准备开走。英诺肯基钻进出租汽车,命令司机急驶过铁匠桥街,然后左转,朝着彼特罗夫卡开去。此时,路灯刚刚点亮。他始终犹豫不决,寻思着在哪里打电话可以不受干扰,至少没有人用硬币敲打公用电话亭的玻璃。可是,要着意寻找一个安静、偏僻的电话间,这一行动只会引起人们更大的注意;也许还是在这里挑选为上策,这里有熙来攘往的人群,但一定要选一个隔音的,电话应安装在墙里面的。突然,他又想到,坐着出租汽车兜圈子,让司机成了见证人,这有多么轻率啊!他立即在口袋里搜寻十五戈比硬币。然而,他又很快镇静下来,感悟到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事情已无选择余地,无论是危险还是安全,都得即刻打电话。如果畏首畏尾,还能算一个人吗?车驶到猎市大街交通信号灯处,他在口袋里摸到的不是一个硬币,而是两个十五戈比的硬币——这是吉兆。过了莫斯科大学朝右转,出租汽车加速开上了阿尔巴特街。英诺肯基给了司机两张纸币,没有要司机找零钱,就下了车,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慌不忙地穿过广场。这时已是华灯齐放。电影院门前,人们已排队买票,等待着《芭蕾女演员的爱情》影片的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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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23条)

 
 

  •   早就知道索尔仁尼琴,但是一直没读过他的作品,读了《第一圈》真正领略了他的厉害!翻开《第一圈》仿佛跳进了汹涌的激流,除了震憾还是震憾!阅读过程真的像在与惊涛骇浪进行搏斗!本书描述了斯大林时代专制暴政下,监狱对政治犯的残酷迫害,对人性的空前践踏。那些政治犯为了生存而进行的痛苦挣扎。上下两本的大部头读起来丝毫不感觉冗长,那是因为作家展现了一个真实的世界,这真实来自于作家的良心和认识上的高度。好书太值得读了!
  •   作者被公认为俄罗斯的良心。无论是《癌症楼》还是《古拉格群岛》都是对极权政治的批判,虽然遭遇到种种残酷的迫害,但索尔仁尼琴从未屈服。这部《第一圈》作者认为比《癌症楼》更紧凑。
  •   在这些囚犯及其亲属的沉重、压抑的生活状态中,另人欣慰的是始终能感受到他们对爱情及友情的不灭的情感。在遥遥无期不知何时获得自由的囚狱生活下以及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随时都有可能被相熟的或不熟的甚至陌生之徒告密而陷入囹囫下,都未影响这些人对爱情的期待、对生活的思考、对友情的真挚情感的热望。书中有许多另人感动、启发、受益的对人生、对生活、对国家、对民族、对爱情、对友谊的精辟、智慧的论述,如果你能理解他们就会爱上他们。
  •   这是一本很有哲理的书。书中人物繁多,而且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个性。像是一个大型的社会。
    监狱的生活是艰苦的,不仅仅是对囚犯来说,更是对他们的妻子来说。失去了丈夫的保护,一个女人以她柔弱的肩膀撑起了整个家。
    在玛尔菲诺这个特殊的监狱里,我最喜欢囚犯们之间的话语碰撞。一堆堆哲理性的、却又与众不同的话砸向你,让你发蒙。
    这是本好书,真希望大家都要读读。
  •   买了,但还没来得及读,果然是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啊~
  •   好书,珍藏!
  •   已经想要这套书好久了,终于买到了,高兴。
  •   字体合适,书籍美观,这才叫棒
  •   比《红轮》和《古拉格群岛》更具有文学性1
  •   头天下单,第二天就到了,速度很快,包装挺好,不错
  •   听说俄罗斯在拍电视连续剧,作为索尔仁尼琴作品里文学味道和情节最强的小说之一,肯定能出一部令几乎所有的又臭又长的中国连续剧望尘莫及的好作品出来。
  •   看到了俄国真实的的独裁社会时代!在也不敢相信什么共产主义伟大的舵手!领袖!全的是吃人的。。。。
  •   是一本找了很长时间的书
  •   看完这,再看定西孤儿院和夹边沟,觉得这个还是厚重啊在那个年代,会有那么邪恶的事情!
  •   质量不是很好 定价也高 买就是因为索老 喜欢的朋友可以看看
  •   给人一种很沉重的感觉。我们怎么没有这样的作家和这样的作品呢?
  •   索尔仁尼琴的书没的说,可是我却有点惭愧,自从购买过来之后没能完整的看一遍,自然不敢妄加评论,等等再说吧。
  •   索尔仁尼琴,一个时代的良心。20世纪,俄罗斯大地经历的多少灾难……为这个民族撑起良知大旗的,就是索尔仁尼琴这样的知识分子……他们使这个民族没有完全倒下去,尤其是,没有完全在文化上倒下去。相比下,我们就要深感惭愧与遗憾了……
  •     也许很多索尔仁尼琴的读者都将《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1962年)当作他的处女作。其实从创作时间上来看,《第一圈》在此之前好几年就已完成。1953年,当索尔仁尼琴结束了长达8年的劳改营生活,被流放到哈萨克斯坦的一个小村落,他就开始着手创作这部长篇小说。之后,经过了几年“地下写作”的生活,小说在1958年完成。随后的十多年间,索尔仁尼琴对这部作品进行了几次修订。但是,由于但是小说中诸多敏感的政治内容,以及苏联官方对于文学的审查制度,想要在国内出版这部小说的愿望终告破灭。1968年,索尔仁尼琴授权西方国家第一次出版了这部小说的俄文版。当时出版的是一个“删节版”,共87章。索尔仁尼琴迫于政治形势不得不删除了其中的一些敏感内容。上世纪90年代,当索尔仁尼琴重返俄国后,这本书才首次以“完整版”形式出现。比起“删节版”,全书增加了九个章节,对于人物和情节设定作了一些修改。此次的中译本来自96个章节的“完整版”,转译自英文版,在校订时参考了俄文版。并且,当2010年再版时,对译文进行了修订。比较遗憾的是,对比英文版,每一章的小标题不见了。
      
      《第一圈》有着很强的自传性质。故事发生的主要地点“玛尔非诺”是一座现实中的监狱,索尔仁尼琴曾于1947-50年间在那里服刑和工作。小说中的很多人物来源于他在监狱中遇到的人。正是在那里,索尔仁尼琴完成了从一个知识分子到一个自由思想者的转变。Dimitri Panin, 书中人物索洛格金的原型,就曾写到格列布•涅尔仁传达了“一幅真实而精确的索尔仁尼琴的内在画像”。通过自传式的人物涅尔仁,通过监狱之中以及监狱以外的各色人物的遭遇,索尔仁尼琴抒发了他对监狱制度,对不平等的现状,对日常生活的点滴幸福等的看法,再现了斯大林时期的独裁制度对人性的摧残和迫害。这个“第一圈”里的囚犯大多是些精英分子,对现实状况和自身信仰有着鲜明的认知,紧张工作之余时常发生激烈讨论,主观之中不乏自嘲,愤激之中不乏睿智。
      
      尽管小说的叙事有着典型的索氏风格,但我觉得《第一圈》难以算是索尔仁尼琴最好的作品。创作这部小说时,作者被释放不久,有一种强烈想表达的内在冲动,小说旨在揭露,但不得不说其中掺杂了愤怒的情绪,主观色彩显得有些浓。那时候作者的写作风格还未成熟,导致太多的人物堆积,难以分辨。故事节奏也不够紧凑,不少章节显得冗长枯燥。还有一点是我个人一直以来感到遗憾的,索尔仁尼琴喜欢在他的作品里谈论政治,然而过多的政治内容有时甚至模糊了文学的界限。从艺术性上来讲,相比起《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和《癌症楼》,《第一圈》还是要逊色不少。但也正是这段“地下写作”的岁月磨砺了他的笔锋,才有了上述两部作品的问世。
      
      索尔仁尼琴的小说习惯于在一种封闭的空间中进行。以见证苦难者的视角来讲述,给人沉重和压抑的感觉。对于这样的故事,你可能一时难以消化。但是,恰恰在绝望的环境下,作品激发了光辉灿烂的一面!如果哪一天,你被困在一座孤岛,一个无人问津的阁楼,或沙漠中的一角,又或者在异域的海上漂泊,如果你感觉备受苦难和孤独的折磨,也许拿起这本书,就会感悟到他的光辉,欣赏起故事里的那些人。
  •     在这些囚犯及其亲属的沉重、压抑的生活状态中,另人欣慰的是始终能感受到他们对爱情及友情的不灭的情感。在遥遥无期不知何时获得自由的囚狱生活下以及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随时都有可能被相熟的或不熟的甚至陌生之徒告密而陷入囹囫下,都未影响这些人对爱情的期待、对生活的思考、对友情的真挚情感的热望。书中有许多另人感动、启发、受益的对人生、对生活、对国家、对民族、对爱情、对友谊的精辟、智慧的论述,如果你能理解他们就会爱上他们。
  •   The First Circle
  •   我只有在抵抗力强的时候才会读这样的书。
  •   因为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这个星球才值得我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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