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乌斯托夫斯基散文新译

出版时间:2003-1-1  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  作者:康・巴乌斯托夫斯基  页数:341  字数:226000  译者:潘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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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巴乌斯托夫斯基是中国读者十分熟悉的苏联作家。在前苏联文学界,巴乌斯托夫斯基以抒情散文独树一帜,影响至今不衰。    本书选译了巴乌斯托夫斯基1935——1964年,即其创作成熟时期的24篇散文作品,基本代表了作家富有浪漫情调的特殊风格。    译者藩安荣先生四十多年前曾参预收录中短篇小说的《巴乌斯托夫斯基选集》的翻译,对这位抒情散文大师的作品有深厚的感情和独到的理解。此次精心选译巴氏的散文代表作汇成一集,列入“外国名家散文丛书”出版,总算了却了译者、编者和读者多年的心愿。

书籍目录

獾鼻黄光米哈伊洛夫树林水彩颜料碎糖块伊萨克·列维坦梅晓拉地方鲑鱼游窜的小溪老屋的房客灰骟马钩花工娜斯佳雪独角犀的奇遇沃罗涅日的夏天闲话钓鱼钓鱼大族泛滥的河水一篮云杉球果速度的风一篇小说的诞生穿旧军大衣的老头一粒沙巴黎掠影伊林深水潭译后记

章节摘录

  两眼水汪汪的小姑娘走出门外,仍在篱笆门边坐下,拍布娃娃睡觉。我从窗口可以看到她。支棱着头发的民警走到她身边,把一包糖和几个小面包圈塞在她手里。  “给老爷爷去吧,”他说着,满脸通红。“就说是人家送的。我自己没有工夫,得上岗去了。”  他快步走了。小姑娘把一包碎糖块和小面包圈拿回屋里。老头笑了。  “我还要活很长时间哩,”他一边说,一边擦着含泪的眼睛。“我舍不得死,撇不下大伙的情意,真是舍不得啊!只要看看森林,看看清澈的水,看看孩子们和青草,就是没有力气去死啊。”  “你就活着吧,亲爱的,”老太太说。“你的生活轻松,简单,就得这么活着。”  “我当然是想起了我们在哪儿见过面的,”波塔波夫写道,“但是我不愿意在家里告诉您。您还记得1927年在克里木的事吗?那是在秋天。利瓦季亚公园里满园是老法国梧桐。天空暗淡,大海苍白。我顺着小路到奥列安达镇去。路边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姑娘。她有十六岁光景。她看见我,站起来,迎着我走来。两人走并肩时,我看了看她。她迅速地、轻盈地从我身边走过去,手里拿着一本打开的书。我收住步,久久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个姑娘,就是您。我不可能搞错的。我看着您的背影,当时就感觉到,从我身边走过去的这个女人,既有可能毁掉我的一生,也有可能给我无尚的幸福。我明白,我爱这个女人可以爱到完全忘我的程度。那时我已经知道,我无论如何应该找到您。我那时是这样想的,不过最终没有付诸行动。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从那时起我爱上了克里木和那条让我跟您打个照面便永远失去您的小路。然而生活对我还是厚爱的,又让我见到了您。如果一切都会有好结果,您需要我这个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当然是您的。不错。我在父亲的写字台上发现了我的一封信被拆开了。我明白了一切,我只能在这里向您遥致谢意。”    列维坦是凄凉风景的画家。当人凄凉的时候,风景也总是凄凉的。多少世纪以来,俄罗斯的文学和绘画总是描绘着寂寞的天空,贫瘠的土地,歪斜的农舍。“俄罗斯,贫穷的俄罗斯啊,你那灰溜溜的农舍,你那随风荡漾的歌声,就像初恋的眼泪一样。”  一代又一代,人们用饿得昏花的眼睛看着大自然。觉得大自然就像他们的命运,像一大片潮乎乎的黑面包一样苦。就连热带的明朗的天空,在饥肠辘辘的人看来也觉得是冷漠的。  于是,凄凉像一副毒性持久的毒药,就这样炮制了出来。这副毒药摧残了一切,使颜料失去光亮,失去艳丽。不再变幻。柔和的丰富多彩的俄罗斯大自然,长期被认为是阴沉的,悲戚的。画家和作家们是在诬蔑俄罗斯大自然,自己却并不知晓。  列维坦出身于既无权利也无前途可言的犹太人区,是西部边区①的人,那里尽是些败落的犹太人的小地方,到处是生肺病的手艺人,黑色的犹太教堂,到处拥挤而贫乏。  列维坦一生都摆脱不了无权地位。1892年,他尽管已是全俄闻名的画家,却再度被逐出莫斯科。他只好隐居在弗拉基米尔省,一直到靠朋友们的活动,驱逐令撤消时为止。  列维坦是没有欢乐的,就像他的人民、他的祖先有史以来不曾有过欢乐一样。他在巴布金诺嬉笑取闹,迷恋于姑娘们和颜料,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总有一腔隐痛,那就是他本是一个受歧视的、没有权利的人,是遭到侮辱性排挤的人种的一个弃儿。  有时候这隐痛强烈得使列维坦难以自制,于是忧郁症就发作了。因为不满自己作的画,苦于自己的手无法用颜料描绘出他的自由想象力早已创造出来的东西,忧郁症就更加恶化了。  忧郁症发作以后,列维坦就赶快躲开人。他觉得他们都是敌人。他变得粗鲁,无礼,偏执。他发狠地刮掉画上的颜料,避不见人,带着一条叫维斯达①的猎狗去打猎,不过实际上他并不打猎,而是无目的地在森林里闲逛。在这种日子里,只有大自然顶替了他的亲人:大自然给他以慰藉,轻风仿佛母亲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夜里田野上阒然无声。列维坦在这样的夜里可以摆脱人类的愚蠢和好奇,得到休息。  在忧郁症发作期间,列维坦自杀了两回,但是仍活下来了。两回都是契诃夫救了他。  病态消失了。列维坦回到人们身边,重新拿起画笔,爱恋之心再度苏醒,又信赖起人来,陷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中,直到忧郁症又一次发作。  契诃夫认为列维坦的忧郁症是精神病的开始。然而这也许是每个对自己和生活都有严格要求的杰出人物无法医治的病症。  所有画成的画,似乎都是不尽人意的。在画布上所涂的颜色之外,列维坦看到了别样的颜色——更明净更浓重的颜色。他想用这些颜色,而不是用工厂生产的朱砂、钴蓝和镉黄来描绘俄罗斯的风景,因为这风景像九月的空气一样透明,像黄叶飘零时的树林一样有丰采。  但是每当他作画的时候,阴郁的心情却总要掣肘。他长期不能、也不善于画得明亮、透明。画布上光线暗淡,颜色阴沉。他怎么也无法让颜色微笑。  1886年,列维坦第一次离开莫斯科到南方克里木去。  在莫斯科时,他画歌剧道具画了一个冬天,这个工作他没有白做。他开始比较大胆地使用颜料,下笔比较自由了。真正的画师所具有的一种特点,是能够大刀阔斧地处理材料,这在他也初露苗头了。这个本领,凡是致力于体现自己的思想和形象的人,都是必须具备的。作家需要勇气,来对待词汇和自己储备的见闻;雕塑家也需要勇气,来对待粘土和大理石;而画家则要敢于对待颜料和线条。  列维坦在南方所看到的最珍贵的东西,是明净的色彩。他觉得在克里木度过的时间,好像是一个连绵不断的清晨,夜来净化了的空气像山谷大水库中的水一样明净,远远的就能看到树叶上流下来的露珠,数十里之外就能遥见白花花的浪沫涌向岩石嶙峋的海岸。  南方大地上晴空万里,这使色彩十分清晰和显豁。  在南方,列维坦十分清楚地感觉到,支配色彩的唯有太阳。绘影绘神的奥妙,是在于阳光;俄罗斯大自然显得一片灰蒙蒙之所以美丽,只是因为同样是阳光,不过这阳光是透过潮湿的空气层和薄薄的云幕,减弱了。  太阳和黑色是互不相容的。黑色不是色彩,这是色彩的尸体。列维坦认识到了这一点,从克里木回来以后,就决心从画布上去除阴暗的色调。诚然,这一点他并不总是能成功的。  自此以后为阳光而斗争,就延续了许多年。  这时在法兰西,梵高致力于在画中描绘把阿尔勒葡萄园变成一片赤金的如火阳光。差不多同时,莫奈在研究兰斯大教堂围墙上的阳光。他吃惊的是,薄薄的光雾能使这巍峨的大教堂显得没有重量。仿佛这教堂不是用石头砌成,而是用染成不同淡颜色的气团造就。非得走到教堂跟前去,伸手摸一摸石头,才能回到现实中来。  列维坦下笔时还是胆怯的。那两位法国人却大胆而坚定。个人的自由感,文化传统,有聪明同行的往来,都对他们有帮助。列维坦却缺乏这些。  自从去了一趟南方,列维坦除平常的忧郁症以外,又爱经常回忆那干燥、清楚的色彩,回忆那可以把人类生活中每一个普通日子变为节日的阳光。  莫斯科没有阳光。列维坦住在特维尔街“英吉利”公寓的房间里。夜来全城冷雾迷茫,到了白天,因冬日过短,雾还不及消散,屋里只好点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加上潮湿阴暗的天色,给人的脸上和已动笔的画上布满肮脏的斑点。  他又穷起来了,尽管时间不算太长。没有钱可付房租,女房东只好让他用匦稿来抵账。  女房东戴上夹鼻眼镜来看“画片”,挑选最流行的画,这时候,列维坦不禁无地自容。让人最吃惊的还是,女房东的叨咕同报纸批评家的文章不谋而合。  “列维坦先生,”女房东说道,“您为什么不在这片草地上画一头良种母牛,在这棵椴树下面画一对情侣呢?那么瞧起来就有味儿了。”  批评家们写的也是诸如此类的意见。他们要列维坦画上鹅群,马群,牧童和女人的形象,使风景生色。  批评家要的是鹅,列维坦想的却是辉煌的太阳,太阳迟早要朗照他画面上的俄罗斯,使每一棵白桦树显得有重感,像贵重金属似的闪闪烁烁。  自从去了克里木以后,伏尔加河长期地稳定地进入了列维坦的生活。  第一次去伏尔加并不顺心。细雨蒙蒙,伏尔加河水混浊。风驱赶着河面单调的短短的波浪。列维坦住在伏尔加河岸边一个村子的农舍里,整日凄风苦雨,连玻璃窗上也淌着眼泪。远处一片溟潆,附近万物都隐没在灰蒙蒙的色调中。  天气寒冷,伏尔加河岸泥泞滑脚,无法到户外写生,列维坦十分苦恼。  他失眠了。隔壁房东老太太鼾声如雷,他唯有羡慕而已,他把这种心情写信告诉了契诃夫。屋顶雨点淅淅沥沥,每过半小时列维坦划一根火柴,看一看表。  黎明时分,仍是一片茫茫夜色,寒风发威作势,十分讨厌。列维坦感到害怕了。他仿佛觉得黑夜会延长几个星期,他是被流放到这个肮脏的小村里来,注定要一辈子听那湿漉漉的白桦树枝抽打原木垒成的房墙的声音了。

媒体关注与评论

  译后记  自从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57年出版了《巴乌斯托夫斯基选集》(上、下卷),上海译文出版社于1959年出版了他的《金蔷薇》以后,巴乌斯托夫斯基获得了我国广大读者的喜爱,他对我国当时的青年作家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时隔四十年,我们再向读者推出巴乌斯托夫斯基一本小小的选集。  康斯坦丁·格奥尔吉耶维奇·巴乌斯托夫斯基于1892年生于莫斯科一位铁路统计员家里。家里人喜爱文学、艺术和戏剧,精神文化生活丰富。  巴乌斯托夫斯基的青少年时代在乌克兰度过。基辅第一古典中学(必修古希腊语、拉丁语及古希腊、罗马文学)毕业后,进基辅大学学习了两年,然后转到莫斯科大学学习。上中学六年级时,父亲去世,他课外兼当家庭教师,供自己读书和生活。上中学毕业班时,写了第一篇短篇小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上前线当了卫生兵,后来在各地当过工人,电车司机,水手,记者。  回到莫斯科后,迎来了十月革命。他在莫斯科多家报社当过记者。二十年代他去了南方,先后在奥德萨、巴统、苏呼米、第比利斯、埃里温、巴库及高加索其他城市报社当记者。  1923年又回到莫斯科,成了俄罗斯通讯社的编辑和记者。1925年出版了第一本短篇小说集《相逢的船》。1932年写出成名作《卡拉布戈兹海湾》,此后辞去公职,当了专业作家。《卡拉布戈兹海湾》和1934年出版的《柯尔希达》这两本写改造大自然的中篇小说,成为前苏联三十年代文坛上的大事,使巴乌斯托夫斯基名闻遐迩,同时标志着他进入创作上的成熟期。  此时一个偶然的机会,使年近三十的他发现了莫斯科近郊一个叫梅晓拉的荒凉地方,这个俄罗斯中部地方一下子永远地把他迷住了,使他感到这才是他真正的故乡,感到自己才是地道的俄罗斯人。他在这里常住,写出了《森林的故事》等许多名篇。  巴乌斯托夫斯基的作品还有写十二月党人的中篇小说《北方的故事)(1938年),写文学创作的散文集《金蔷薇》(1955年),长篇自传体小说《生平故事》(1945—1963年),大量短篇小说,随笔,剧本及论文,等等。前苏联时期最后出版的文集共有九卷(1981—1986年)。  巴乌斯托夫斯基是写抒情散文的大师,在前苏联文学界独树一帜,形成所谓“巴乌斯托夫斯基派”,后继者有邦达列夫(《热雪》,《岸》),纳吉宾(《来自前线的人》等),巴克兰诺夫(《一寸土》,《一死遮百丑》),卡扎科夫(《在铁路小车站上》,《北方日记》)等不少名家。  二  巴乌斯托夫斯基把自己的作品分为三个系列。第一为“南方”系列,包括《卡拉布戈兹海湾》和《柯尔希达》等作品。第二为“北方”系列,与他到过卡累利阿,列宁格勒(圣彼得堡),普斯科夫,普希金的米哈伊洛夫村等地有关,包括《北方的故事》,《米哈伊洛夫树林》,《碎糖块》等作品。第三为“梅晓拉”系列。这是巴乌斯托夫斯基最多产、最主要的创作阶段。作品有:《梅晓拉地方》,《森林的故事》,《伊萨克·列维坦》,《一篇小说的诞生》,《夏日》,《破旧的小船》,《宝藏》,《电报》,《十月的一夜》,《野蔷薇》,《在俄罗斯内地》,《独赏秋色》,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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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3条)

 
 

  •   充满爱的心灵,无以伦比的技巧,热爱生活以及祖国的态度,从巴乌斯托夫斯基的书中,我读到的不仅是一个伟大的作家,更多的是一颗伟大的心灵。
  •   第一次认识并喜欢康·帕乌斯托夫斯基是因一次偶然的机会阅读到他的《金玫瑰》(《金蔷薇》,戴骢先生译),那部原本是作家创作经验总结的札记居然也能够写得如此摇曳多姿,引人入胜,令人神往使当时的我为之感慨而喜悦,阅读本身也是探索与体验作家所以然的过程,透过新颖优美的文笔,包含着对生活中真善美的热爱与追求而塑造的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具有无可抗拒的强大、真切的感染力,催发人类博爱的美好感情。然而,他的书市面上不是很多,虽说出过《巴乌斯托夫斯基选集》但现在无法找到踪迹,这本散文新译选文不多,有些意犹未尽之感,不过是藩安荣先生翻译的,在与戴骢先生的比较中能体会到一些不同的翻译风格(见仁见智吧),文章同样是帕乌斯托夫斯基最擅长的抒情散文,从生活的各个侧面表现了作者对富有浪漫情调的特殊风格。比较有意思的是《老屋的房客》其中关于猫、狗、鸡的描写足见作家深厚的生活积淀和写作功力,更重要的是其中展现的对生活的真挚深切的关爱,从那看似平常的一刻发现、展现、唤起美的感受,这也许是当下我们看到的身边文章所欠缺的吧。
  •     獾鼻
      黄光
      米哈伊洛夫树林
      水彩颜料
      碎糖块
      伊萨克·列维坦
      梅晓拉地方
      鲑鱼游窜的小溪
      老屋的房客
      灰骟马
      钩花工娜斯佳
      雪
      独角犀的奇遇
      沃罗涅日的夏天
      闲话钓鱼
      钓鱼大族
      泛滥的河水
      一篮云杉球果
      速度的风
      一篇小说的诞生
      穿旧军大衣的老头
      一粒沙
      巴黎掠影
      伊林深水潭
      译后记
      
      獾鼻
      湖边水面上黄叶漂积,一大片一大片的,多得无法垂钓。钓线落在叶子上,沉不下去。
      我们只好上了老朽的独木舟,划到湖中心去。那儿的睡莲已将凋谢,蔚蓝色的湖水看去像焦油一样,黑亮黑亮的。
      我们从那儿钓来一些河鲈。它们给放在草地上,不时地抽动,闪闪发光,有如童话中的日本公鸡。我们钓到的还有银白色的拟鲤,眼睛像两个小月亮的梅花鲈以及狗鱼。狗鱼向我们露出两排细如钢针的利牙,碰得咯咯作响。
      时值秋天,阳光明媚,也常起雾。穿过光秃秃的林木,可以望见远处的浮云和浓浓的蓝天。到了夜间,我们四周的树丛中,星星低垂,摇曳不定。
      我们在歇脚的地方生了一堆篝火。这篝火是成天烧着的,而且通宵不灭,为的是赶狼——远处湖岸上,有狼在轻轻哀嚎。篝火的烟味和人的欢叫,使它们不得安宁。
      我们相信,火光能吓走野兽,但是有一天晚上,篝火旁边的草地里,竟有一只什么野兽怒冲冲地发出嗤鼻声。它不露身子,焦躁地在我们周围跑来跑去,碰得高草簌簌地响,鼻子里还嗤嗤作声,气恨恨的,只是连耳朵也不肯露出草丛。
      平锅上正煎着土豆,一股浓香弥漫开来,那野兽显然是冲着这香味来的。
      有一个小孩子同我们做伴。他只有九岁,但是对于夜宿林中,秋天劲烈的晓寒,倒满不在乎。他的眼睛比我们大人尖得多,一发现什么就告诉我们。
      他是个善于虚构的人,但我们大人都极喜爱他的种种虚构。我们绝不能,而且也不愿意捅穿,说他是一派胡言。他每天都能想出些新花样:一会儿说他听见了鱼儿喁喁私语,一会儿又说看见了蚂蚁拿松树皮和蜘蛛网做成摆渡船,用来过小溪。
      我们都假装相信他的话。
      我们四周的一切都显得很不平常:无论是那一轮姗姗来迟、悬挂在黑油油湖面上的清辉朗朗的月亮,还是那一团团高浮空中、宛若粉红色雪山的云彩,甚至那已经习以为常、像海涛声似的参天松树的喧嚣。
      孩子最先听见了野兽的嗤鼻声,就“嘘、嘘”地警告我们不要作声。我们都静了下来,连大气也不敢出,尽管一只手已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拿双筒猎枪——谁能知道那是一只什么野兽啊!
      半个钟头以后,野兽从草丛中伸出湿漉漉、黑黢黢的鼻子,模样像猪嘴。那鼻子把空气闻了老半天,馋得不住颤动。接着尖形的嘴脸从草丛中露了出来,那脸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不锐利。最后斑纹的毛皮也现了出来。
      那是一只小獾。它蜷起一只爪子,凝神把我们望了望。然后厌恶地嗤一下鼻子,朝土豆跨前一步。
      土豆正在煎,咝咝发响,滚油四溅。我正要大喝一声,不让獾子烫伤,然而我晚了,那獾子已纵身一跳,到了平锅跟前,把鼻子伸了进去……
      一股毛皮烧焦的气味传了过来。獾子尖叫一声,嚎天动地逃回草丛去。它边跑边叫,声音响彻整片树林,一路上碰折好多灌木,因为又气又痛,嘴里还不时吐着唾沫。
      湖里和树林里一片慌乱。青蛙吓得不合时宜地叫起来,鸟儿也骚动起来,还有一条足有一普特重的狗鱼在紧靠湖岸的水里大吼一声,有如开炮。
      次日早晨,孩子叫醒我,说他刚刚看见獾子在医治烫伤了的鼻子。我不相信。
      我坐在篝火边,似醒未醒地听着百鸟清晨的鸣声。远处白尾柔鹬一阵阵啁啾,野鸭嘎嘎呼叫,仙鹤在长满苔藓的干沼泽上长唳,鱼儿泼剌泼剌地击水,斑鸠咕咕个没完。我不想走动。
      孩子拉起我的一只手。他感到委屈。他要向我证实他没有撒谎。他叫我去看看獾子如何治伤。
      我勉强同意了。我们小心翼翼地在密林中穿行,只见帚石南丛之间,有一个腐朽的松树桩。树桩散发出蘑菇和碘的气味。
      在树桩跟前,那獾子背朝我们站着。它在树桩中心抠出个窟窿,把烫伤的鼻子埋进那儿潮湿冰凉的烂木屑中。
      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好让倒霉的鼻子凉快一些。另有一只更小的獾子在周围跑来跑去,嗤鼻作声。它焦急起来,拿鼻子拱拱我们那獾子的肚皮。我们的獾子向它吼了两声,还拿毛茸茸的后爪踢它。
      后来,我们的獾子坐下,哭了起来。它抬起圆圆的泪眼看我们,一阵阵呻吟,一边用粗糙的舌头舔受伤的鼻子。它仿佛恳求我们救它,然而我们一筹莫展,爱莫能助。
      一年以后,我又在这个湖的岸上,遇到鼻子留伤疤的獾子。它坐在湖边,举起一只爪子,尽力想捉住振翅飞翔、发出薄铁皮一样声音的蜻蜓。我朝它挥挥手,但它气恨恨地对我嗤了一下鼻子,藏到越橘丛中去了。
      从此我再没有见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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