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01-9-1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页数:655页,[1]叶图版  译者:娄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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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本书第一部分:首先介绍了敬仰的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韦尔霍文斯基的若干生平细节,接着介绍了亨利亲王、别人的罪孽、跛脚女人、聪明绝顶的蛇;第二部分首先介绍了大家都在期待,接着介绍盛会之前、彼得·斯捷潘诺维奇的奔波等内容。

书籍目录

第一部 
第一章 代序:敬仰的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韦尔霍文斯基的若干生平细节
第二章 亨利亲王。提亲
第三章 别人的罪孽
第四章 跛脚女人
第五章 聪明绝顶的蛇
第二部
第一章 夜
第二章 夜(续)
第三章 决斗
第四章 大家都在期待
……
第三部
第一章 盛会。第一部分
第二章 盛会的尾声
第三章 夭折的浪漫
第四章 最后的决定
……
译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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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66条)

 
 

  •     ——总结分析《卡拉马左夫兄弟》与《群魔》
      
        关于小说是注重思想还是技巧,唯一一个不用感到为难的大概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他一开盘就摸到了双天至尊的绝章。几乎很少见到能够如他将小说的思想与手法结合而创造出小说结构的作家。
        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具有着几种不同的人格,而且都处于极端状态。善与恶、传统与反叛全都集中于他。所以,他据此创造出了最具有标志性的多线叙事结构——复调。依据自我的每一种人格塑造出人物,再依据这些单个的人物为他们设置独立的情节。但是正如他自己的多重人格时时刻刻在争辩、搏斗、互相残杀。他笔下的多重线索中的人物也总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问题纠缠在一起。这与托尔斯泰式的疏落是不同的。
        正是因为陀氏的多重线索都为一个目的而行进,所以,在每一条线索之中都必须隐藏着部分故事,否则其他的线索就暴露而失去情节了。在这样一种极其实用的考量下,意外地在故事以内诞生了另外一个被隐藏的故事(这为之后的村上春树提供了借镜,双重世界)。
        《卡拉马左夫兄弟》 最符合我以上所说。卡拉马左夫四兄弟代表着四种不同的极端人格。首先这四个人的人格基于朴素的俄罗斯人性。简单概括为撒旦与上帝并存。然后无限夸大基本人性中的一面,塑造出迥异的人物。德米特里单纯软弱,为情欲驱动不知节制;伊万纯粹理性;阿廖沙纯洁;斯乜尔加科夫具备奴性。这四个人物围绕两个中心咬合在一起。表面上的情节推动力是谁拿走了三千卢布与杀死老父。内里是,这四种都怀抱着极其强烈生存欲望的人格谁会占据主导走向未来。
        所以,接下来只要分析出对于关键真相的隐藏手法就揭开了这部小说的奥秘。
        德米特里受未婚妻所托寄三千卢布给阿嘉菲娅,但是却因为自己意志软弱花光了(我们按照故事的顺序来推论,不按照已经知晓的真相)。于是他希望父亲能够给他三千卢布来挽回自己的面子,把自己从无助、屈辱中挽救。刚好父亲的卧室里就摆放着吸引妓女格鲁辛卡的三千卢布,当这条线索发展到极致时,这其中包含着长老的对德米特里预言式的一跪、德米特里将近三十页各种形式的剖白、老父费尧多尔的无耻等等大段大段的叙述,最终当费尧多尔的死几乎成为一种正义(这样的人为什么配活着),德米特里杀父就成为注定。
        这是当时在疑似杀父的时刻对于米嘉心态的刻画:“我不知道,我没有把握,可能杀,也可能不杀。我担心的是,他的那张脸在那一瞬间突然使我怒火中烧。我恨他的喉咙、鼻子、眼睛,他那无耻的奸笑。这便是我担心的,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恶心的感觉在加剧,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米嘉已失去自持,忽然从兜里拔出那根铜杵……………………………………………………………………………………………………………………………………………………………………………………………………………
        然后老仆人追米嘉并且高喊:杀人的逆子。米嘉在混乱中将老头打昏。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要是我砸碎了他的头颅,现在又怎么能知道呢?再说反正都一样。”“要是真的死了,那也没有半大,也是这老头合该倒霉,值得委屈你躺着吧!”
        后面他马上逃走,有拿出一大笔钱“大概有三千”,又花光了这一切。
        我们可以从以上原文看到陀氏笔法的暧昧,德米特里抽出铜杵,将这一段可能杀父的过程略去,又重点描写他打昏老仆有杀人感觉的过程,并在之后迅速写明他身怀三千卢布,这一切都将米嘉杀人劫财的罪名坐实,但是如果倒转回头看,又发现可以完全推翻。
        第二线是伊万,他究竟是否在预见到父亲会被杀以后故意走开,间接导致了父亲之死。在私生子斯乜尔加科夫告知他离去可以立马继承遗产后,原文是这样描写的:
        首先他咒骂斯乜尔加科夫,“像发生痉挛似的猛地咬住嘴唇,紧握双拳,只要再隔一眨眼工夫,他无疑会向斯乜尔加科附扑去。”“又一语不发,但好像有些困惑地朝小门转过身去。”“伊万突然笑起来,跟抽风似的,但是不是为了快乐而笑。”“他觉得自己被斯乜尔加科夫深深地伤害了。”
        之后还有大段大段伊万的心理描写,他无疑动了“杀父”的念头,但是又游移不定,在临上火车时还对自己说:我是个伪君子。
        从这里,我们又几乎可以断定,他是知晓父亲被杀的可能,而且怀疑自己去莫斯科真正的用意的。
        斯乜尔加科夫也是一线,这一线是这部故事真正的动力,是他误导了伊万,是他亲手杀死了费尧多尔并偷走了钱。以癫痫病作为掩护将一切都栽赃到德米特里身上。这就是这个故事的核心。
       (当然这部小说故事性只是一个侧面,还有很多太多太多其他东西,时间限制不予分析)。
        
        《群魔》这部小说与《卡拉马左夫兄弟》的不同处在,本书中的几个人物间并非是截然不同的,相反,本书中所叙述的两个主人公——斯捷潘·特洛菲莫维奇与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两人是本书中的核心人物,而且大致性格相同,只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赋予了他们不同的喜剧与悲剧色彩。在人格上也并非只有一种,而是混杂错乱的。
        本书中的其他人物,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沙托夫、基里诺夫可以看做是这顶核心的两个人物不同人格的投射。因为本书人物上的比重的差别与重复性,因而并未像《卡拉马左夫兄弟》般有着分明且连接紧密的线索。各部分的独立性更强。《群魔》这部书甚至可以看做一部各个人物的集传。
        当然,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尽力让人物都处于一条叙事的线索上。如果我们将《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结构比作数条阴影之下埋藏的真相,那么《群魔》则是在不同水旋之间扭曲而成的漩涡。故事一步步揭开,但是也在慢慢扭曲中变得更为复杂。
        整个第一部都可以看做是漩涡最外围的水流,除了简单地引入各种人物外。尼古拉、达利亚、丽莎、疯妇列比亚德金娜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关系。其次,尼古拉与彼得也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计划。这二者也成为后面情节的主要构成部分。
        在经过第一部最后的大场面以后,小说的节奏减缓。作者并没有像一般的小说,树立起人物形象以后叙事,而是在叙事完成以后,在每一个人物即将死亡时在雕刻他们的形象。这实在是一种古怪的顺位。但是也因此造成了一个完全黑暗的故事氛围。
        我将首先分析这些人物的人格,再讲述作者离奇曼妙的叙事手法。
        尼古拉是这群人的核心,他身上带有种种复杂的特质。(在阐述他时我将掺入斯捷潘的人格,将二者放在一起叙述)。首先他是一个开始走向没落的贵族(也可以说是开始开化的),所以他带有相当的贵族习气,更甚于此的是贵族的正义感。但是属于俄罗斯贵族精神的核心,对整个贵族制所依附土地的热爱(斯捷潘曾今在临终前自以为是地深入群众,但是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们已经脱离了土地)与对上帝的信仰已经消失。这使得他丧失了全部的根基,盲目地行进,但是这无目的却使他能探索自身的各种可能性,他游历各国,并且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行为来探测自身的力量,感觉无限而喜悦(斯捷潘最后不是在未知的公路上感受到嬉皮士式的快感吗?)。
        但是,他很快就品味到盲目的悲哀,他不能愿望、意志软弱。不能辨别、选择,无法感受到真正的乐趣。
        这时彼得出现了,他是一个卑鄙的尼古拉,没有缺失传统的悲哀,只有强烈的意志、感觉与愤怒。所以他枪杀了费季卡,对比他阶级低的人傲慢无礼。这样一个人是危险的(宗教大法官)。
        尼古拉无法像彼得一样完全投身于什么,所以他娶了列比亚德金娜却因为贵族感而抛弃了他(斯捷潘后来也娶了贫穷的女书商,他们都想拯救这些低阶层的人),他想要与丽莎结婚来拯救自己,但是不可能实现。在最后,终于他只希望爱与安宁,希望得到达利亚的抚慰(正如斯捷潘依附着瓦尔瓦拉)。
        这个渴望爱与安宁的斯捷潘恰如沙托夫,他们都怀抱着同样的渴望但是软弱,失去了自己的理想之后只能依靠女人拯救。
        但是尼古拉最后自杀了(斯捷潘出走),基里诺夫是他的又一个投射,这是本书最为深刻的一环。尼古拉本身是俄罗斯人身上的魂灵,他在央求耶稣以后终于脱离了人民。然而在成为一个自由的魂灵之后呢?却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全部准则、道德与方法。几经彷徨竭力塑造自我的人格,却由极度的自卑踏入一意孤行。他的自杀则是他最好的写照。在自杀前,他夸夸其谈,竭力享受作为上帝的快感;真正手枪指着脑袋了,他却害怕,而这时已死的害怕都令他疯狂。我怎么可以害怕?无法忍受自身具有属于普通人的情绪后,他变成了一头野兽,一只扑向怀疑他的人的猪。最终只有在思维的反复极端跳跃中用手枪解脱。
        
        这部小说的思想是最主要需要分析的,手法只是其次。需要注意的是,作者长于以直觉的方式叙述一个场景,然后迅速地将其扭曲构成情节的一部分,构成故事的漩涡。尼古拉与费季卡的滑稽对话却在后文用尼古拉故意杀人来总结。这与伊万杀父异曲同工。
        尤利娅对于斯捷潘为什么不还手打沙托夫的解释也令人绝倒。
        再来就是小说仍然分了尼古拉与斯捷潘两条线,有交集但不深。这本小说的叙事的速度把握得很好(大的方面是两场大场面及中间的停顿,小的比如沙托夫之死、基里诺夫之死皆是),这是本书情节好看的主要原因,当然还有情节的曲折。
        
      几个值得注意的细节:
      彼得用了父亲的诗作为传单。
      斯捷潘最后说儿子只是跟在自己身后,并且原谅了他。
  •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 臧仲伦/译 译林出版社 2002年5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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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07/18)
          首先《圣经》里为什么说魔鬼要到猪里去呢?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与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
          P16-19:“当男爵颌首肯定,当时刚刚传开的有关这次大改革的传闻确有其事之后,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突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乌拉!……男爵只是略显不悦地微微一笑……谈到由于这件大事,所有俄国人的心一定理所当然地深受感动……”
          “她是否在等待一年服丧完毕之后由他向她提出求婚呢?……她很快就在心中猜透了她那朋友脸上的那种古怪的表情……四分钟前他刚离开的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又站到了他面前……‘我永远也忘不了您干的这好事儿!’……他有时端详自己朋友的脸色就不免感到奇怪了。”
          
          乌拉一声说明斯捷潘的内心是对这个问题怎么样的?惊奇?伪装的惊奇?而男爵的不快是说明什么?是大改革让他担忧了吗?
          
          P19的描写很让我感到费解。我不能直接看出来那晚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了这个前面的铺垫,说斯捷潘心里想瓦尔瓦拉希望他向她求婚,而这个心理又被瓦尔瓦拉捕捉到了,他们还是想过去一样谈话……这段描写非常耐人寻味,因为很突然的……出现了“四分钟前”这个时间交待,这期间夹杂着大量若有所思地表情和心中感情复杂的神态以及这样一种气氛熏染的场景和人物活动……突然出现那句话“我永远也忘不了您干的这好事儿!”叙事者好像有意要把这个事儿弄成形式上无法言明的状态,甚至还把幻觉夹杂其中。而这样的叙事就是很真实,因为形式上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人物在那种气氛下已经发生了让人难以说清的事情。这事情肯定与求婚的猜测以及发现猜测有关,但是绝对又不仅仅如此。此页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翻译的问题“他有时端详自己朋友的脸色就不免感到奇怪了。”让我感到很费解,好像有语病。但是我们不难理解这句话,就是说瓦尔瓦拉说的“干得好事”那句话一直像个悬念一样,像个纠葛一样缠绕在斯捷潘的心里,甚至令他产生了某种恐惧,像被人抓住了把柄。
          
          P23:“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立刻又对一切坚信不疑,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看到事情甚至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变得更高傲了……”
          关于库科尼克的铜版画这个暗示物,象征着瓦尔瓦拉对于那种所谓“名垂青史”之类的人物所具备的某种追求。而斯捷潘恰好也是那种自视不凡的人,或者说有点类似沽名钓誉的小丑。这两者在经济上属于供给关系,甚至让人联想到望子成龙的母亲和那些因为父母的过度期望而自视傲视群雄的幼稚小儿。也许存在很多这样的人,要么自己觉得自己正在成为不凡之人,要么就觉得自己创造了不凡之人。这可能还是由于这些人从心底里就推崇这种不凡的价值观,当这种价值的追求超越了生活的意义,变得几乎等同于宗教一样疯狂坚定,那么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才好的那种事情,对于这样一类人来说却简直是一种“了不起的大事件”是一种“即将名垂青史的大牺牲和大探险”。
      
      (我曾以ihr.8888发表的评论,后注销了这个id,所以重新发)
  •     前几天找回了自己很久以前写的一篇散评,本来以为丢失了,失而复得赶紧贴下。看的是英文版,所以看了一两个月之久(因为多数是在地铁上看的),也是我看的最后一本陀氏的小说。相信现在再看陀氏,感想应该会十分不同(不会相反,但侧重点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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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后记部分说了“bad taste",所以看的时候一直很在意。如果是指古典主义那种充满巧合性以及极端戏剧化的描写,那确实存在。但如果指的是——陀氏将斯塔夫罗金的犯罪冲动和政治性过多地与女性关系结合在一起——我到觉得这部分反而很有意思。在我看来,女性关系是斯塔夫罗金的虚无主义、恶意、以及毁灭本能的一个根源。
      
      中段莉兹的未婚夫来见斯塔夫罗金,举止一向冷淡的他脸上居然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这个细节表明,与其说斯塔夫罗金在意情事本身,到不如说更在意他“恶意”得到宣泄的那一刻。就像克尔凯廓尔在[勾引家日记]中将虚无埋藏在操弄人心的才智和行为之下,斯塔夫罗金的犯罪冲动也是一种对他根深蒂固的“自杀冲动”的抵消。
      
      斯塔夫罗金的自白书讲述了一项令他自身感到极度困扰的罪行,即房东女儿的自杀。当那个濒临崩溃的十二岁女孩跑进储藏室之后,斯塔夫罗金给了自己15分钟时间决定要不要杀了她,然后他来到储藏室门外,一动不动地从缝隙中望进里面的黑暗,直到他最后离开。小女孩当天便自杀了。从此,那15分钟的细节和小女孩的影像不断地扩大,吞噬侵扰他,最终成为了他自杀的驱动力。
      
      有趣的重合出现在了大江的[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中,积极锻炼身体、磨练意志以策划暴动的鹰四与消极的哥哥密三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这种仿佛三岛式的“抛弃腐烂的精神,追求鲜活的肉体”的表象,却正是鹰四自杀的仪式。数年前,因为乱伦而怀孕,鹰四的白痴妹妹自杀了,之后鹰四便一直筹划着自杀。同样以玷污“纯洁”为起始,同样走上了自杀之路。
      
      陀氏曾借公爵的口说过“美可以拯救一切”,但不管是娜斯塔西娅([白痴] 1868)还是斯塔夫罗金,作为美的实体,却都走向了悲剧。如果说娜斯塔西娅是绝望的化身,那么斯塔夫罗金便是恶意的化身。当然陀氏的这些角色极具魅力,不能简单地一言蔽之。阴谋家维柯文斯基([群魔]中的另一主角)自从见过斯塔夫罗金之后,便一直追逐他,因为他相信斯塔夫罗金的美可以为他的政治阴谋创造神话。
      
      虽然陀氏写[群魔]的目的是为了反映当时的俄罗斯现实,[群魔]却毫无疑问是陀氏的主观产物。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陀氏对人性近乎病态的挖掘却让[群魔]准确地洞察到了时代的本质——即50年之后的真实。
      
  •     鬼》 (也有译作《群魔》的,不过鬼更加符合原意)是俄罗斯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享誉世界的《罪与罚》之后的又一长篇力作,在《罪与罚》的最后,作家预言了半 个世纪后席卷世界的一场“瘟疫“即使在今天我们似乎也不能说我们已经战胜了这场瘟疫。在这部有些笔走偏锋的作品中老陀探讨一场更加可怕的“精神瘟疫”—— “鬼”。要了解什么是“鬼”,我们可以先从《圣经》开始:
      
      那里有一群猪在山上吃食。鬼央求耶稣,准他们进入猪里去。耶稣准了他们。鬼就从那人出来,进入猪里去。于是那群猪创下悬崖,投在湖里淹死了。放猪的看见这 事就逃跑了,去告诉城里和乡下的人。众人出来看是什么事。到了耶稣那里,看见鬼所离开的那人坐在耶稣脚前,穿着衣服,心里明白过来,他们就害怕。看见这事 的,便将被鬼附着的人怎么得救告诉他们。
      
      要了解“鬼”书中最典型的莫过于斯塔夫罗金,但是直接讨论他有点困难,可以先从动漫中比较接近的角色说起。无下限吐槽漫画《银他妈》里的高杉晋助和《monster》 里的约翰都可以说是比较典型的削弱版的“鬼”。高杉晋助“什么也不想保护,什么也不想建设,我心中有一只黑色野兽在不停咆哮,要把这个世界的一切摧毁殆 尽。”约翰是另一个经典形象:没有什么追求,不在乎善恶,他所在意的是终点的风景,终点的风景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世界归于零?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斯塔夫罗金(我极疑心他就是约翰的原型)是将军夫人的独子,英俊,聪明很有才能和智慧,书中的彼得简直有些崇拜他,但是他是一个彻底的虚无主义者,无所谓 善恶,大学生拉斯科尼科夫杀人是为了成为一种强者,但是他因此杀了自己。对于斯塔夫罗金来说这样的罪与罚甚至都无所谓,他可以一针见血的指出“基里洛夫高 尚只是因为精神不健全“但是他也是非死不可,不过似乎也是无所谓,一个虚无的多余的荒诞的人。在《monster》 里面普泽直树故作神秘的让约翰失踪了,如果他不需要保护妹妹,应该不会再在世界出现了,毕竟人的灵魂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有时候也是惊人的)。当然也有可 能屡次大难不死的他觉得生命的伟大了。但是斯塔夫罗金大概是非死不可了,我唯一觉得怀疑的就是他真的能够通过劳动找到上帝吗?
      
      忍不住想空前绝后的虚无主义大师叔本华为什么没有自杀呢?他胃口好得吓人,天天用冷水洗澡,刻薄,和自己的文艺青年老妈反目成仇,而且狂妄(按照自己的样子来描绘天才的特征,对自己的母亲宣称将来历史记得她只会因为他,虽然他的预言成真了)他活得够久 晚年终于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然后付钱给朋友让他们收集报刊对自己的赞美似乎成了最大的消遣。大师也不过只是一个有限度的人一个普通的灵魂。或许他这些不这么高尚的部分使他免于自杀。我没有通读过叔本华的主要作品,据说他的得救之道类似于佛教的涅槃,实在太虚无缥缈了。
      
      为什么需要信仰?特罗菲莫维奇临终的时候说:“伟大的信念万岁!那永恒的,深不可测的信念万岁!每一个人,不论他是谁,都必须在那伟大的信念面前顶礼膜 拜。甚至最愚昧的人也需要哪怕有某种伟大的东西。彼得鲁沙。。。。。啊,我多想再次见到他们所有的人!他们不知道,不知道在他们身上也潜伏这那同样伟大的 信念啊!他批评无神论者(确切地说是批评无信仰者)“谁失去与自己乡土的联系,谁也就失去了自己的神,即失去了自己所有的目标。任何问题都可以无止境地争 论下去,而我所流露出的只有否定,既无高尚的理由也没有任何力量的否定。甚至连否定也不曾流露。一切都浅薄而萎靡。“
      
      那么信仰什么?老陀重新发现了耶稣,耶稣就是爱,如果证明耶稣没有和真理站在一边,那么就选择耶稣而不是选择真理。这就是老陀的宗教观。其实我觉得这个信仰也蛮好。
      
      尼采对抗虚无的的是超人——所谓大地的意义,重新肯定生命本身,第一个生命哲学家。老实说我觉得超人实在挺遥远,或者我们可以狭隘地认为超越本身就是一种超人的精神。所以连虚无也超越吧。我个人对于尼采一篇《疯语》中的人身概念很有兴趣,不过同样遥远无边。
      
      作为一个现代人,或许我们还可以信仰于二加二等于四,可以成为泛神论者,选择其实还是蛮多的。
      
      茨威格评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人公们:“ 狄更斯笔下的主人公所追求的的目的是一所在大自然怀抱中的好看的住房和膝下一群欢乐的孩子,巴尔扎克笔下的主人公追求的是带有贵族爵位的城堡,再加上百万 家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的主人公之中,有谁追求这些呢?一个也没有。他们不想停留在任何地方,甚至也不想停留在幸福之中,他们永远往前奔 去。。。。。。他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求。。。。。。“
      
      读老陀的书真是常常感觉到:他笔下的人物又在这个神奇的国度复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残酷玩笑,或许像这样对世界一无所求的人多一些这个世界才会稍微有趣一些。
      
      最后引用一下MC书记的话作为结尾:从2011年开始,每一个人眼中的世界,将逐渐变成一片片的碎片,过去,从来没有一次,分裂得如此厉害。因为伪造的神,已经从神坛被打倒,而独立的人,尚未成长起来。上帝的羔羊,在旷野中漫游,等待着被屠杀。
  •     好像很久以前,应该是高一或者高二的时候吧,就开始读陀氏的作品了,刚开始的时候,读的应该是罪与罚,后来渐渐地读了他的其他的作品,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七、八年了。
      
      最开始的时候,作家吸引我的主要还是他的思想,那时候觉得,这位作家的思想真的是太深刻了,可是到了后来,特别是我读了其他的一些思想家(而非作家)的作品之后,陀氏的思想在我看来就显得不那么深刻了(虽然还是很吸引人),而且他还老是强调一些宗教方面的东西,而我对此又不感兴趣……
      
      不过抛开作家的思想不论,他的手法我还是很喜欢的,陀氏的作品从来都是极有张力的,他好像特别善于把各种各样的冲突集中到一个点上使它们爆发出来,至于人物的塑造,那就更不用说了,那种大段的心理独白我从来都是百读不厌。
      
      虽然有的人好像认为陀氏颇富现代色彩,不过我还是喜欢把他归入古典作家之列,并且认为,他是他们中的佼佼者。
      
      陀氏的主要作品,好像就少年没有读过了,那本书好像还很不好找,也不知道啥时候会读到……
  •      对于是否要对这篇小说给出高分,一直在犹豫,不过自己看得很痛苦,没有当初看陀氏其他小说的那种震撼,那就三星吧。
       如果是冲着《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而来看《群魔》的话,十之八九会失望。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这本小说完全没有陀氏代表作在心理描写上的纠葛与冲突。往小里讲,这自然是作者放弃了上帝视角叙事后必然受制于第一人称叙事的结果(虽然最后他部分放弃了第一人称叙事,如在《最后的决定》中出现了“我们”,但“我”从来未曾加入五人小组,有此可知作家本人也在叙事人上陷入混乱。)
       不过,往大的方面讲,陀氏可能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写得和以往的小说一样。这本小说充满了作家本人基于宗教基础的对各种的政治派别的看法,这压根儿就是一本政治小说。 如果要从小说的角度讲,写得不好。 当然,换个角度讲,如果能够从政治的角度去看,那么,我们会收获很多,有些时候,再美好的理想都是有沾满现实鲜血的一面的,陀氏只是让我们更多地看到现实的一面,而理想在他看来可能就是虚妄的。 可惜,陀氏这样做就有点让小说陷入了困境,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也许是我期待太高吧,也许,也只是我没看仔细。
      
  •     几天来,我一直在反复的阅读这本书。
      当我很年轻的时候,也和此间的朋友一样,读后也只能是叹服作者那莎士比亚戏剧般的艺术魔力,而只能说一句,请世界原谅我的幼稚。
      
      不错,年轻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为赋新辞强说愁。
      所以个人认为,阅读经典还是要晚一些,这样才可以在有了一定的阅历之后,从感性和理性两反面去理解作者,当然,这也是一种奢侈,因为一个人倘若到了中年还能够读书,而且是非功利的阅读,也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表现吧。
      经典的魅力就在于,你在每一个年龄段阅读它,都会发现在这以前你所没有发发现的东西,每一个年龄阶段遇到的人生的困惑,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答案,其卓越之处正在于经典做说出的绝对不只是一个时代,一个国家,一个人的苦恼与思考,而是全人类共同的困惑与探索。世界上所有伟大的艺术家都是那些能够说出人本身的痛苦的人,而不是某个种族和时代的痛苦的人,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可以给予后代人们最终答案的人,这个答案就是人类的关爱之情。因为这些世界上最智慧最伟大的人都发现了这个答案,从莎士比亚到托尔斯泰,莫不如此,我想这些人类中最卓越的人们,终于象希腊人那样,发现了一种叫做命运,或者说神意的东西,并且对他表示了敬意,安然的接受了它。
      
      从早期的仲夏夜之梦到中期的哈姆雷特,再到冬天的故事,这是一个人从青春到暮年的思索过程,同样在陀斯妥耶夫斯基那里也遵循着这个经典与古典的规律。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曾反抗,就不是一个年轻人。
      但是正象黑格尔说的,最终这种追求因厌恶世界平庸的反抗还是要回归到传统与现实之中去的,否则就是一种任性。
      我们作为东方的读者总是只注意到了西方艺术作品中那反抗与追求的一面,但是却忽略了作品中最后的救赎,并且在正统的学院派的观点中,这是一个反抗者最后的消极的背叛。
      陀氏的早期的作品,无不洋溢着一种热烈的高尚的青春的善良之情,作者象所有年轻人一样,充满了对理想,爱情,友谊和自由的向往,这正是我青年时代如此热爱并且流着眼泪读他的穷人的原因。
      但是,他的白痴,我当时完全没有看懂。
      
      有人经常把作者后期的思想转变归结为苦役生活与病痛的折磨,这未尝不是其中的一个理由,一个病人和囚犯写的东西带有太多或者放大了人物的同痛苦。不过,我也不相信伟大的作家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正是他摆脱了青年时代的单纯,真正在现实生活中接触了社会的现实和更多的人性,他才改变了自己的思想方式,他终于认识到,人是复杂的,太复杂了,世界也不是只依靠激进的理想就能改变得完美无缺,因为人和世界都是无法彻底改变的。
      他后期的作品的思想价值远远超越了早期的作品,在这些成熟的作品中,善与恶经常是彼此交织的,美与丑,崇高与堕落混杂在一起,他的人物因此更加的丰满而且具有深刻的揭示性,但是也不能否认他绝对的将两个矛盾体彻底的溶解。因为他毕竟还是要用宗教的拯救来做结尾的,因为他懂得,人类也只有宗教这种理想中才能达到真正的和解与博爱,在现实中,是做不到的。
      
      群魔这部作品之所以被加缪称作养育品,正是因为加缪的主题是反抗,而此部作品则指出了绝对反抗与怀疑最后的毁灭。
      在加谬的作品里,人物总是在追求一种绝对的自由和反抗,尤其在早期作品中,局外人的冷漠与卡里古拉的残暴正是两种反抗的方式。
      加缪在评价剧作卡里古拉的时候谈到,他本是一个和蔼的人,因为爱人的死去使他对世界产生了怀疑,他觉得这个世界不能令人满意,于是就开始染上鄙夷与憎恶的情绪,要杀戮与系统的蹂躏所有的价值观,以这种方式运用他所发现的自由,最终发现这种自由并不好,他否认友谊和爱情,人的一切基本的关系,善与恶,迫使人们言行一致,生活的激情将他拖向拒绝与破坏,他就以破坏与疯狂将自己周围一铲平了。
      然而,如果说他的真理在于反抗命运,那么他的谬误在于反抗人本身,这样就不能不毁掉自身。
      因此在20世纪西方作家那里,他是受陀氏最大的人。
      
      实际上,假如没有陀氏的拉斯可尼科夫,斯塔夫罗金,基里罗夫,伊万卡拉玛佐夫,那么就没有20世纪西方文学中诸多经典的怀疑者形象,而这些形象又和古典西方作品中恶魔形象--反抗者形象在很大程度上合一了。
      这就是西方思想的两个极端形象,撒旦与基督,希腊中的盗火者与宙斯。
      一方面是追求向上帝一样的真实的狂妄,一方面是甘心的屈服在神意之下。
      令人遗憾的是,自20世纪以来中国的思想家与启蒙者都忽视了其宗教拯救的一面,过分的强调了其反抗和破坏的一面。这样造成的结果是既没有学会真正的自由,也没有学会尊重传统,而是只助长了任性与非理性的一面。人们经常谈论的西方的民主与自由,正是建立在,一,宗教,二传统,三法制之上的,只是西方人比较善于宣传他们浪漫的一面,而粗略的将这些基础轻轻带过。
      
      陀氏之所以被成为俄罗斯的精神领袖,正是因为他早在革命之前就指出了这种照搬西式所造成的恶果,连列宁也不能否认他所指出的革命中的有害一面。早年的他,终于在后期回归了自己本民族的传统,认识到俄罗斯的不同,他和民众达成了和解。
      法国社会学家曾经说过,革命就其本质来说是一种贵族的行为,民众通常是保守的。
      民众的要求无非是基本的物质与精神的需要,而贵族和社会精英经常不满于现状,要求激进的变革。他们在任何一个民族,国家和时代做的都是试图提起民众的冒险精神,改革现有的社会,问题在于,这些尝试经常以理想主义开始,以专制为结束,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最后胜利的还是传统,民众。
      
      陀氏的伟大就在于他没有追赶当时的主流的社会思潮,而是尖锐的发现了一条伟大的真理,失去旧信仰的革命必将再造一个新神以代替被推翻的神,这是人类历史的全部。
      人是需要信仰的。
      
      只忠于自己而不盅于别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单独的拯救自我,也不可能得到反对所有人的自由---加缪
      
      理解了陀斯妥耶夫斯基就理解了人类。
      
      
      
      
  •     再次阅读这本是书的原因,恰是一个看似荒唐的起因。
      最近闹的很凶的历史老师事件。
      
      为了不被删除我就用两句名人名言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过去是好的,未来是好的,当下的最坏。
      动乱来源于社会各阶层的不满。
      
      为什么我要重读此书,首先在陀斯妥耶夫斯基那里,可以得到一切问题的答案,他指出了人类所有的疑惑与痛苦,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深切的感到了作为一个人的困惑,又是那样令人胆寒的做了最彻底也是最难以忍受的最真实的表达,可是他给出一个最简单的也许是苍白无力的答案--
      信主吧,最好是东正教的上帝。
      
      最终,他和托尔斯泰一起都逃向了苍天,虽然以不同的方式,一个以无政府主义的不抵抗,一个以宗教狂热的专制主义。
      无论别嘉耶夫和其他的哲学家,文学家怎样强调他作品中的人道色彩和反社会主义的一面,都不能够掩饰他那典型的斯拉夫主义,所谓独特的俄罗斯道路的救赎。所以他的作品,我以为是很强硬的,当然也有柔弱的时候,但是那时候不如去读圣经,而不是他作品中力量最弱的白痴公爵式的讲道。而总是他的怀疑和叛逆,才是作品的精华所在,在他质问上帝的存在的时候,他才是天才的作者。
      
      加谬说过,他与尼采都识别出了那个时代的虚无主义并且预言了其可怕的后果。但是两人的反抗虚无的道路又是不同的,尼采走向了希腊的超人,而他走向了草原的圣徒,这显示了两位作者的民族性。
      陀氏比任何人都站在了悬崖的边上,距离虚无与信仰都一步之遥。
      他们都厌恶中产阶级,都是精神上的贵族。
      
      他是谦卑的,也是凶猛的,他体现了俄罗斯精神中最光辉也是最卑贱的矛盾。他是厌恶波兰人的,瞧不起这个背叛了斯拉夫民族总是企图西化又总是被出卖的国家,他看不起一切不伟大的民族。
      这是关键。他走向上帝也好,放弃了年轻时代的理想走回俄罗斯也好,都源自他无法忍受--俄罗斯不是独一无二的。
      
      这本书之所以具有非同寻常的魅力就在于两条道路的选择。
      
      是向西还是向东/
      
      书中丑化了西化的民主派,把他们塑造成可笑的食客和残忍的暴徒,沙托夫是作者的喉舌,他严厉的批判了以赫而岑与别林斯基为代表的民主主义者,他说道,你们不了解人民,看不起人民,最可恶的是,你们没有信仰,不信仰上帝就是不信仰人民。他给虚无主义者们安排了自杀的结局,并且预言一个脱离了祖国的人一定是没有出路的。
      通常的说法是作者在经历了流放的折磨后逃遁到了宗教中去了,这种说法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在经历了人生的生死交界的时候,他真的感到了上帝的存在。假如说托尔斯泰逃向上帝是出于无聊的苦闷与道德的选择,那么他就信仰上帝就是一种自然的选择,出于感性而非理性,发自内心的。因为他亲身经历了一个人所能遭遇的最残酷的人生。
      他认为热爱人民与信仰是一回事情,无论哪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上帝,信仰那个民族的上帝就是信仰人民。
      他所厌恶的就是那些知识分子身上的虚无作风。
      
      书中说道,法国一旦打破专制政体就会沦为二流国家。
      实际上,法国最辉煌的时代不是大革命的高潮时代,正是路易王和拿破仑的君主时代。凡是大陆性质的国家都有专制的传统,更热中于建立统一强大的中央集权,无论是那里的人民还是统治者都喜欢帝国的风范。民主不仅仅属于岛国和商业国,更属于小的人口少的国家。
      我知道很多人又会把美国抬出来反驳我。
      美国的民主只是美国的民主,美国是新大陆,无专制传统,是移民国家,而且我以为没有比美国总统权力更大的元首了,美国正是体现了一个拿破仑的名言,统治的艺术是雇佣精英,但是要在民主的形式下。
      实际上,每一次社会革命都要有两个条件,一是知识分子的灌输,二是民众的不满,两者总是一前一后。俄国革命前夜对革命道路的辩论就是这样,是本土化还是西化。显然,陀氏是倾向于本土化的,很简单,俄罗斯不能做老二,还因为西洋革命源自启蒙主义,是对上帝的怀疑。法国上层的知识分子,比如伏尔太就公然的蔑视宗教。
      他很敏锐的感到,假如俄罗斯发生革命一定以无神为开始,假如俄国搞法国式的革命就会沦为二流国家,将要四分五裂。因为民主的本质是商人的本质,那就是平庸,而具有大陆封建国家的人民总是喜欢大帝国的光辉夺目,那是不符合多数人的意见的。
      
      在中国的近代历史上,其实早有企图效法日本改良主义和美国式民主的尝试,但是都以失败和国家的分裂外强入侵告败。而大动荡之后,只会出现一个更集权的政府,。美国的民主已经是中国上层知识分子的理想,可是早有人做过这种古怪的嫁接,蒋介石本人的几个古怪头衔就是最好的证明---孔孟学会会长,青帮首领,基督徒。有一个和美国关系非凡的夫人,民国政府的很多官员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但是,他们忽视了人民---也就是农民。
      专制国家的知识分子与民众的隔阂要比民主国家的深,中国的知识分子更是其中之最。他们很喜欢谈论人民的阿Q精神,农民的愚昧,保守,农民运动的残暴。其实,他们比任何中国人都更具备所谓的民族劣根性,那种自大和狂妄,还有怀疑主义。假如说世界上的知识分子都因为书读得多而想的多,怀疑一切,那么中国的知识分子就是其中无所信仰的冠军。曾经看过一个讲中国人无信仰的节目,那个主讲人笑着说自己是不信任何宗教的,好象很自豪。
      我很难相信一个说自己什么都不信的人说的话。尽管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其中的本质不是探索真理而是炫耀自己。我认为,殖民地化是他们所谓民主化的必然选择,抛弃了信仰和人民的精英们只能做这件事。没有中间道路。
      
      陀氏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国家和民族将要出现的大的动荡,但是他和所有理想主义者一样无能为力,只好要人们彼此宽恕信仰宗教。
      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现实世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出路。他不能制止革命了。不过这也是一个真正的善良的人最好的选择,是他的弱点也是圣洁。他是伟大的,正因为他作为一个民族的精神选择的依然是回归自己的民族本性,不能想象他会同意支解伟大的俄罗斯,让波兰独立。鲁迅严厉的批判的民族的弱点,但是他也说自己也只能顶住黑暗的闸门,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一个人是无法彻底割断传统的。
      
      
      您不爱俄国,不曾爱过人民,不曾为他们受苦也不曾为他们牺牲过任何东西,你不知道的东西你是爱不起来的,你一点也不了解俄国人民,你们都是从指甲缝里看俄国人民的,你忽视人民把他们看的一钱不值,你们心中的人民就只有一个法国人民还仅仅是巴黎人,还为俄国人与法国人不同感到羞愧,谁要是没有人民他就没有上帝,凡是和自己人民失去了联系的人都失去了对父辈的信任,如今不是卑鄙的无神论者就是冷漠腐化的败类。
      
      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是靠着理性和科学组织起来的,在一切民族中科学和理性总是居于次要地位的,其民族在任何一个历史时期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寻找本民族的上帝,必须是他自己的,唯一的信仰。
      
      ---引自本书
      
      对一个没有宗教感的民族来说,可以把其中的上帝等同了民族的传统文化,或者是一个人。
      人最终追求的,依然是信仰。
      这个是理解一切问题的答案。
  •     。没有什么最后的觉悟;它往往是实现不了的;它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这种最后的觉悟往往是预期的,先于粉碎之前;俄罗斯式的基督,实际是陀本人的基督的最终全面的胜利,这种胜利是虚妄的,自我欺骗式的。
      。陀具有一种接近于神性的东西,这种神性是以癫狂为代价的。
      。三条线索,三个故事的交织拼凑,最终抽象的原则稍许战胜了一下初衷(最初的构想),因此剔除了一部分的趣味性,虽然这部分趣味性在全书中是最为鲜活、最为生动的。
      。斯塔夫罗金这一抽象人物的设定体现着最高法则的对立面,否定的最高法则,正如梅列日科夫斯基所言:“让人流血的人正跨越把可能与不可能、现实与虚构区别开来的界限。革命的恐怖之处正在于,处于革命中的整个民族都正在跨越这个血的界限,并以此迈入‘一切都是可能’的领域。当流出的血土地已不能饮尽的时候,血洼就会随处可见,就像秋雨后的水洼,那时候可怕的雾蔼就会从中升腾而起,生成骇人听闻的海市蜃楼,全球历史的幻影。这些幻影中的一个就是‘伊万王子’,他已经存在,尽管没人看得到他,他‘隐藏着,但要显形,要显形’。”陀使得这个“伊万王子”,斯塔夫罗金在其幻想中显现出来,他的显形不需要任何中介和借口,甚至任何文学和手法上的中和,“可能与不可能”、“现实与虚构”的跨越在此成为泡影,“一切都是可能的”在陀那里是如此,在文学上不需要如此。
      。“幻想”与“现实”(一切可描述的皆为现实)的不可区分与不必区分,在此意义上,陀极具现代意义。
      。惟有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是成功的,其他的皆是陀的种种原则和构想的拓片,它们不是自动地立起来,而是靠着那个内在,强大的精神力借尸还魂;“陪床的”或“癫魔的”是陀尤为钟爱的两大女人类型。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与丽莎在晨雾中的相遇是全书最奇异、最悲惨的一幕,两个走向死亡的人交汇了,但都没能看到死亡本身。
      。标准杂志式的连载或趣味,较戏剧更为戏剧的戏剧化处理,想当然的、禁不起推敲的细节,夹杂于劈头盖脸之中的泥沙俱下,粗野,傲慢,这种傲慢在进程的推进中让人无法拒绝。
      。必须很谨慎地对待陀的政治观点,而这种政治观最后又总是同宗教联为一体,陀式的强悍宗教在现实中却遭到了无情的粉灭。
      。在刚关上这本书时是厌恶的,感觉到对于一个伟大作家的幻灭,但现在,它又慢慢地立了起来。
      
  •     因为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信时陀氏提到他为了完善斯塔夫罗金的性格而增加的斯塔夫罗金的自白,里面提到的浴室,强奸的一个小女孩,女孩子的自杀。当时他应编辑的一再要求而修改得很隐晦,但仿佛没有完全删掉,现在我在这个译本里只读到这么一点,大意是,斯塔夫罗金面色煞白,说了一句他从来没有欺侮过孩子。不知是苏联出版时删了还是中国的译者删了?
      不知怎么搞的,这本书读得很痛苦,而且没有阅读快感,我总觉得不完整。我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擅长讽刺,讽刺挖苦总有些恶毒的东西在。在写《群魔》的这段时期他大概恨屠格涅夫恨得很深,挖苦起来毫不留情。斯塔夫罗金让人同情,仅此而已,我很喜欢达丽娅,可惜对她的描写过少。
      
      
      今天找了找,译文出版社的和这个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都缺少一章。而译林出版社臧仲伦先生的译本则是全的,他在最后补上了“在吉洪那里”这一章。读完这章,不愉快的感觉挥之不去,而斯塔夫罗金的性格倒的确圆满起来。
      
      
      
  •     探讨这样一位大师的灵魂深处是危险的,因为你已经走进了一座幽暗的森林。
      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陀斯妥耶夫斯基,按照常理,我应该喜欢奥斯丁,勃朗特或者沃尔夫。可是我就是被陀氏身上的一重种力吸引住了,犹如听到了维那斯堡歌声的人,被摄去了灵魂。
      
      我爱斯塔夫罗金。
      真是要命,我不爱梅诗金,不爱阿廖莎,不爱拉斯可尼可夫,当然更不会喜欢基里洛夫,虽然我钦佩他的为了逻辑自杀的勇气,可是我偏就狂热的爱上了那个最神秘,最阴骘,被魔鬼付身的贵族少爷。
      
      我怎么能不爱他呢?
      所有的女人都迷上了他,一方面是爱他要死,一方面是恨不得宰了他。他是如此的漂亮,高雅,具有绅士风度,还带有一种让女人着迷的神秘和不可预测,他会娶一个遭到侮辱的瘸女人,揪着别人的耳朵转圈,在挨了一记耳光之后保持镇定,所有这些都具有恶魔一样的力量,甚至他的空虚与堕落都无比的吸引着我和书里的女人。我相信在作者创造的众多人物中,他也最爱这个亨利王子,他爱他,所以要让他不得好死,把魔鬼的灵魂赋予他,去引诱那些无知的人们。斯塔夫罗金的魅力就在于他的孤独和死寂,他不属于任何人,没有能力去爱任何人,是一个纯粹的虚无主义者。其实,虚无主义是一种很迷惑人的力量,它承认的现实正是我们每个人都在内心里肯定的却很少敢于说出来的现实,那就是人是畜生,上帝是不存在的。
      整个20世纪最宏大的革命就是实现这种理论的实践,陀氏对此是具有罕见的天才的预见的,他指出倘若在俄罗斯发生变革,必定始于无神论。这种理论就是建筑在这样一种虚无之上的,虽然它以反虚无的面孔出现。而群魔这部小说就是一部伟大的预言,它预言了20世纪俄罗斯一切的变革与苦难。以长久以来官方的理论,这是一部反动的,反革命的作品,但是我认为尽管在人道的感召力方面,卡拉玛左夫是世界文学的颠峰,但是就思想的深刻与精确的直觉来讲,群魔是当之无愧的预言书,是他所有作品中最有深度的。
      我一直为他的作品吸引,完全不是他的宗教说教,与其看他作品中的宗教说教还不如去读圣经,我看到的被吸引的恰恰是相反的那一面,那就是虚无恶魔,宗教大法官的那一面。通常的研究认为,在经历了西伯利亚的苦难之后,甚至是在死刑判决被套上白罩子那一刻,他就从一个追求新思想的青年变成了卡拉玛左夫--父子三人外带斯麦尔加可夫的混合,但是那早年的思想真的彻底的从他的灵魂中消失了吗?
      我不相信,正如我相信只有真正的色鬼和恶棍才可以写出最肉欲的最卑劣的也是最天才的文字来,我也相信在他的内心还是虚弱的没有彻底的摆脱早年的唯物主义思想,否则就写不出宗教大法官的杰作来,我想,他的确意识到那是一种具有蛊惑力的虚无主义力量,有毁灭个性与人性的危险,但是那种思想观中确实有一种对于现实的穿透力和卓绝的凌厉。一个人一旦为这种思想所左右,就很难彻底的摆脱。即使在他最后最伟大的作品中,我还是感到了他左右为难的痛苦。
      
      在描写人性的丑陋与卑劣方面,本书是无与伦比的,小丑,圣女,魔鬼轮番出场,都围绕着斯塔夫罗金,这个迷人的人物。
      我觉得在整部书中作者又犯了他经常无意识犯的规律,就是写理想的好人太苍白甚至让人讨厌,而写魔鬼光彩照人。
      也许,在作者看来,所谓的真正意义上的好人通常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就象我们在现实中见到的所谓好人,善良的人都很无趣,所以我说善良是个丑八怪很多人不理解甚至指责我变态,我得说,在现实中,好人善良就等同于没有意思。好人就是无害并且正派的,不犯规的,让人厌恶的自我牺牲以至于被唾弃的,而坏人是最有人格魅力的,最具有人性深度的,有探索价值的。我们幻想天堂,无非是圣洁,幸福,永恒这些恐怕连我们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虚幻的词语,而地狱,那就是可以写厚厚的书,每个人都可以具体描写的现实。
      
      人真的喜欢那种想象的幸福吗,我怎么年纪越大越是怀疑这一点。我几乎认为人是喜欢受苦,具有受虐倾向的呢。
      
      所以在描写沙托夫,特别是那神圣的女人的时候,还是太苍白和符号化,跳不出圣经的框子,而写撒旦的时候就很有意思。斯塔罗金的迷人正是在于他的虚无,所有人都是这个虚无的派生,因此人们才象接近魔鬼一样的接近他。但是他因为是虚无的,无力的,虚幻的,所以他只堆灰烬,他最终走向了毁灭。所有的魔鬼也都死了。
      他是唯一的男主角。他的死就是故事的结尾。
      谁也拯救不了他,他也与任何人建立不了关系,因为他没有上帝,所以他要去见上帝。
      在读过他临终写给他温柔贤惠的达莎的信之后,有谁不再次的为这个人物感到震撼与爱怜呢,那封信是如此的诚挚,富有诗意,充满对于人生深刻的思考,就是单看这封信,我也不得不爱上这个写信的人,作者用最优美最动人的语言给了他最心爱的人物一个华丽的棺材。我不能憎恨他,不能不爱他,因为这个人物写的太出色了,独一无二,空前绝后,是世界文学史上的高峰。
      
      读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书是危险的,有可能成为虚无主义和唯物主义者,没有人把人性的魔鬼性描绘得这样深刻和令人迷惑,读一遍,如遭雷霹,第二遍怀疑一切,想做恶,到了第三遍,才会大梦醒来,不过是否如作者所愿的叛依,我始终不敢肯定。
      
      
  •     很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
      
      几年前在学校图书馆借了人民出版社古旧版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就一直看啊看啊一直看。
      
      从《白痴》到《群魔》《死屋手记》《罪与罚》《被欺凌与被侮辱的》
      
      把我所能找到的老陀的书都看了个遍
      
      
      很欣赏他对人物心理的细腻描绘,让我能感觉到那种挣扎、那种矛盾。
  •      对于俄国历史和托斯陀耶夫斯基的无知使得《群魔》这部小说对我而言或许仅仅是一部小说。因为我读《群魔》完全是受吴飞老师的《自杀与美好生活》一书的影响,因而格外关心并非主角的哲学家基里洛夫的自杀理论。
      
      一、 基里洛夫的形象——彻头彻尾的哲学家
       吴飞老师凡言及基里洛夫必称之为哲学家,该称谓有十足的理据。基里洛夫出场时有一段外貌描写:“这人还很年轻,二十七岁上下,穿得相当好,身材挺拔,略嫌清瘦,一头黑发,脸色苍白,而且脸庞的底色似乎脏兮兮的,一双黑眼睛,大而无神。”基里洛夫的外貌是一种比较普通的学者的形象,苍白、脏兮兮的脸与大而无神的眼睛似乎暗示了基里洛夫的思想特征。基里洛夫话很少,通常在集会讨论中沉默寡言,因而彼得•韦尔霍文斯基会要求他在开会时带上纸笔,一言不发,装成某种神秘的特派员之类的人物。沉默、甚至于常常陷入沉思恰恰是哲学家的行事风格。基里洛夫长期生活在国外,避免与人来往,甚至“因而忘记了俄罗斯”,以至于看到“土生土长的俄罗斯人就不由得感到惊奇”。这种异域之旅与普遍的惊奇是再明显不过的哲学特质了,哲学家对于城邦来说永远都是异乡人,哲学家没有祖国,是“世界公民”乃至“宇宙公民”(他忘记了俄罗斯)。基里洛夫在美国的生活经历无异于一次朝向陌生之旅的哲学冒险。基里洛夫的语言特征更进一步强化了他身上的哲学味道:“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有点不太符合语法,遣词造句有点古怪,如果必须说长一点的句子,常常说得前言不对后语。”拙劣的语法常常是哲学家给读者造成的首要印象——尤其是康德以降的哲学家们。当书中的“我”问基里洛夫是否因为长期旅居国外导致不适应说俄语,基里洛夫断然否定了,声称他说话向来如此。
       基里洛夫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哲学家,身上似乎带有强烈的现代哲学的印记,譬如说他的作息时间:晚上常常不睡觉。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基里洛夫在书中的身份——建筑工程师,试问有哪一个现代哲学家不是建筑师?从亚里士多德、托马斯•阿奎那、笛卡尔、康德直到黑格尔,无不建立起他们的哲学大厦。对体系的热爱使得哲学家成为建筑师。
      然而,表面上的悖谬之处就在于:现代哲学比之古代哲学最大的不同之一是其批判性的一面,笛卡尔的哲学是以普遍怀疑为起点的,康德无疑是批判哲学的第一人,尼采更是要重估一切价值,用锤子进行哲学思考(严格来说,尼采不是现代(modern)哲学家,黑格尔之后的哲学家似乎不愿意充当建筑师的角色)。基里洛夫的思想无疑也是带有批判性的,他的哲学开始于一个否定的起点——没有上帝。即使基里洛夫家里供奉着圣像与长明灯,即使他还曾给凶徒费季卡念过《启示录》,然而基里洛夫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上帝,当然,他有他自己的神,基里洛夫的神类同于斯宾诺莎的神——自然全体。基里洛夫说:“我向一切祷告。您瞧,蜘蛛在墙上爬,我看着它,并且感激它在爬。”另外需要注意的一个事实是,虽说批判性是现代哲学的突出特征,但是这特征本身是寄寓于哲学之中的,与时代无涉。哲学恰恰是诞生在批判的基础之上的,泰勒斯说水是世界的本原的时候,他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哲学家,其秘密就在于对诗学世界观的否定与批判。自古以来的哲学家在骨子里都是不信神的,即使他们几乎都像基里洛夫那样在家中装饰着圣像与长明灯。
       《群魔》的主角之一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对基里洛夫说:“只有一点我感到费解:您想给我们修桥,同时又宣布您奉行破坏一切的原则。他们是不会让您给我们修桥的。”一句话轻巧地点出哲学家与城邦的关系以及哲学本身的尴尬处境。
      
      二、 基里洛夫的哲学——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
       哲学一直在同虚无主义斗争,虚无主义就如同阴影一般尾随着哲学,两千年来阴魂不散,让哲学家伤透了脑筋。然而虚无主义同哲学的关系也正如阴影同实物的关系一样,虚无主义源于哲学。哲学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必然产生虚无主义。我不知道这么一个事实算是哲学的悖谬、历史的嘲讽还是辩证法的必然真理。正如哲学思考是一种反思——对自我的思考,哲学斗争也是一种自我对自我的斗争,是哲学反对哲学。因而哲学活动就有些像自身否定自身的活动,仿佛边缘上的舞蹈:一边是存有,一边是虚无;一边是常态,一边是疯狂;一边是生,另一边是死。“应该有上帝而实际上没有上帝”这一事实将基里洛夫推上了哲学的边缘。“没有上帝”是基里洛夫的哲学起点,当然,如前所述,这也可能是所有哲学的共同起点。基里洛夫就是在这样一个赤裸的起点上走向了虚无主义,基里洛夫的虚无主义的最高表达是——哲学家应该自杀,推理如下:
       “就算想过得舒服些吧。上帝是必须的,因此应该存在上帝。
       ……
       但是我知道没有上帝,也不可能有。
       ……
       难道你不明白,有这种双重想法的人没法活在这世上吗?”
       出于哲学的自杀三段论使基里洛夫走上了哲学的边缘,面向虚无、死亡和疯狂的一面。彼得•韦尔霍文斯基称其为“真正的疯子”。若非某种相反的力量使基里洛夫在边缘上维持暂时的平衡,他就会奋不顾身地立马去死,投入虚无的怀抱。哲学始终推动着哲学家走向边缘,成为虚无主义者、疯子和死人。
       是什么力量使得哲学家能够暂时平衡在边缘上?基里洛夫在与书中“我”的谈话中提到两种原因阻止人们自杀,其中一种是“地狱”。这个词的含混之处在于:它既属于一种宗教信仰,也阐明了一种道德信仰。作为宗教信仰的“地狱”不足以对哲学家构成阻力,因为哲学家在本质上是不信神的。那么道德呢?出于理性思考的哲学在本质上也是不在乎道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大学生沙托夫的口说:“理性从来没有能力确定何谓善与何谓恶,甚至都没有能力来区分善与恶,哪怕大致上区分一下也不行;相反,它常常可耻而又可怜地将善恶混淆。”基里洛夫在与尼古拉•斯塔夫罗金的谈话中称一切都好:“假如有人为了这孩子把脑袋打碎,这很好,假如有人不打碎自己的脑袋,那也很好。一切都好,一切。”正是这“一切都好”将道德信仰上的“地狱”也一笔勾销了。“一切都好”同时也意味着“一切都不好”,因为“好”与“不好”已经失去了道德含义,因而声称“一切都好”的基里洛夫也同样可以对彼得说:“我也跟你,跟大家一样,是个混帐东西,而不是一个正派人。任何地方都没有正派人。”既如此,便可理解基里洛夫窝藏凶徒费季卡——这个意味深长的隐喻使我想起了刺杀凯撒的布鲁图斯,据说他就是被哲学家加图教导出来的。当然,基里洛夫不是加图,费季卡与布鲁图斯的品第差距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这般,对于哲学家而言,自杀既非宗教上的罪——因为没有上帝;亦非道德上的罪——因为没有善恶。将哲学贯彻到底使基里洛夫成为一个虚无主义的自杀者。
      
      三、 自杀的哲学理据——成为神与鬼附体
       《群魔》中重要的自杀除了基里洛夫的哲学式自杀以外,还有主角之一的尼古拉•斯塔夫罗金的自杀。同基里洛夫一样,斯塔夫罗金也一直有着自杀情结,然而同基里洛夫公开宣扬自杀不同,斯塔夫罗金从未在人前明确地显露出他的自杀倾向。况且斯塔夫罗金显然不具有哲学理由,他的自杀并非哲学家的自杀,也不具有哲学意义,而是(抛开斯塔夫罗金的自虐倾向不论)一个邪恶阴险的无神论者的阴谋。斯塔夫罗金自己说:
       “如果做了什么坏事,或者主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就是丢人现眼的事,不过这事十分卑鄙,而且……可笑,那就会遗臭万年,千秋万代遭人唾骂,这时我就蓦地想到:‘对准太阳穴来它一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那时候管它呢,让人们去议论好了,让他们千秋万代地去唾骂好了,不是吗?”
       斯塔夫罗金虽非哲学家,却深受哲学之害,这恐怕是最要命的地方——并非哲学家之人受到哲学的荼毒(如无神论思想),其后果不堪设想。
       对比基里洛夫与斯塔夫罗金的自杀方式的不同也不无启发,基里洛夫是用手枪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手枪作为一种火器是科技进步的产物,也就是说,是哲学在近代社会的成果之一,基里洛夫用手枪自杀,意味着哲学对自身的否定与谋杀,而斯塔夫罗金用丝带上吊显然不具有这样的哲学含义。
       与斯塔夫罗金不同,作为哲学家的基里洛夫,除了边缘上的舞蹈与阻力的哲学式解除之外,还有什么更积极的自杀理据吗?回答应该是肯定的,那就是吴飞老师的《自杀与美好生活》这一书名所揭示的理由:“美好生活”。基里洛夫的自杀是要追求一种绝对自由的美好生活,理据有二:(1)应该有上帝而实际上没有上帝,因而现世的生活是痛苦的,不幸的,是“一切都好”,也即“一切都不好”,没有善也无所谓恶。现世的生活是不可能美好的,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必然要抛弃现世的生存。(2)没有上帝,因而人自己就是上帝,就是神。人可以为所欲为,而为所欲为的最高形式就是自杀。自杀是最高的自由的实现,是人真正成为神的方法。故此,可以在小说中看见,基里洛夫喜欢孩子,注意锻炼身体,这些行为与他的自杀理想并不矛盾。
       哲学始终在有力地号召着不信神的哲学家基里洛夫追求自杀的美好生活,这种想法引导我注意到《群魔》书名的来历,这也正是全书最精深的地方:
       “那里有一大群猪,在山上吃食。鬼央求耶稣,准他们进入猪里去。耶稣准了他们。鬼就从那人出来,进入猪里去。于是那群猪闯下山崖,投在湖里淹死了。放猪的看见这事就逃跑了,去告诉城里和乡下的人。众人出来要看是什么事,到了耶稣那里,看见鬼所离开的那人,坐在耶稣脚前,穿着衣服,心里明白过来,他们就害怕。看见这事的,便将被鬼附着的人怎么得救,告诉他们。”
       出自《路加福音》第八章32—36节的这段话反复出现在《群魔》中,结合全书来琢磨此处“鬼”的角色,愈是玩味便愈是心惊。鬼是什么?它于人有何害?鬼进入猪里面,猪就闯下山崖投湖自尽了,此处鬼的作用就是:促使寄主自杀。这与上文提到的哲学促人赴死是一致的,莫非这鬼就是哲学?那猪呢?猪是什么?是哲学家?是被哲学愚弄的人?是俄罗斯?是为俄国替死者?人被鬼附了身——人沾染了哲学或是国家沾染了哲学——一心求死,而救世主耶稣出来驱鬼,他仅仅是驱鬼,把鬼驱赶到替死的猪里面去,从而拯救了那被鬼附身的人。但是并没有消灭鬼,然而,又有谁能担保,在耶稣离去后鬼不会重新回到那人身上?这就仿佛某种隐喻,宗教无力消灭哲学,而仅仅是人民的“致幻剂”。宗教可以暂时赶跑哲学,让哲学寄于猪内,然而却无法彻底消灭哲学。很难讲这种“致幻剂”能够维持多长时间有效,但是致幻剂毕竟不是药物,只能致幻,难以治病。耶稣只能驱鬼而不能除鬼,万一找不到替死的猪又该怎么办?
       对美好生活的渴求导致了人对神的僭越,而僭越的哲学就如同鬼一般附着人身,使人走向美好的虚无。况且就算是耶稣也难免要被鬼附身的——而这事实上已经发生。
      
      四、 脱离哲学的唯一道路——吉洪的修道院
       耶稣能够驱鬼,这是《路加福音》告诉我们的,但是正如前文所言,耶稣驱鬼却不能彻底消灭鬼。宗教仅仅是一种致幻剂,对于永远清醒着的哲学家是不起作用的。哲学这种魔鬼是如此强大,驱使着边缘上的哲学家像猪一样疯狂地冲下山崖。耶稣拿这鬼毫无办法,即使他能使鬼“央求”自己,使哲学屈服于宗教的命令,成为宗教的婢女,哲学也能够凭着它自己的“主奴辩证法”反而披上了神学的外衣,更加光辉炫耀起来。婢女统驭了主人,并且将律法宗教的内核侵蚀殆尽。宗教永远不能使人脱离哲学。
       小说的末尾,出走的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突然间悔悟了,他似乎意识到他就是那个被鬼附身的人,现在他要向耶稣求助。他狂喜着要同一个路上认识的卑微女人一起去推销福音书。但是宗教无力使人脱离哲学,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的渴求必定失败。临终前,斯捷潘“坚定地、十分动情地”述说着他对上帝的信仰。然而,斯捷潘恋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却要如此恳求他:
       “上帝是有的,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请相信我,上帝是有的。”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恳求道,“抛弃您的观点,抛弃您的所有这些愚蠢的想法,哪怕一生就这一次呢?”(她好像没有完全听懂他的profession de foi)
       注意括号里的话,瓦尔瓦拉太了解她的这位老朋友了,斯捷潘就像所有皈依了基督教的哲学家一样,用自己的哲学千方百计地去证明上帝存在,而骨子里却没有丝毫的信仰。斯捷潘撒谎成性,他说着自己对上帝的坚贞信仰,热情地颂扬上帝,却悄悄地死于绝望,哪怕他说的某些话“与他早先信念中的许多观点直接相悖”。宗教信仰可以改变哲学家的说话方式,却不能拯救他们。
       哲学家基里洛夫说有两种原因阻止人们自杀,一种是“地狱”(前文已经分析过),另一种是“疼”,并且用他的含混修辞法说:“疼”这种原因很小,也很大。“地狱”对于哲学家并不构成阻力,但“疼”却起着实实在在的作用。基里洛夫说:
       “有两类人:一类人自杀是因为悲伤过度,或者是因为恼怒,或者是因为疯狂,或者是死了拉倒,反正一样……这类人起意自杀很突然。这类人很少想到疼,而是突然自杀。可是还有一类人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们就想得多了。”
       这话说得非常明白,“疼”对于一班人的自杀没有约束力,却是基里洛夫这类的哲学式自杀(当然也包括斯塔夫罗金那样的阴谋自杀)的阻力。怎样理解这个“疼”呢?它不在我们之外,当然也不会在我们的思想中,也不会是在我们身体的任何部位。凡是能够用理性考察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疼”这种东西。然而“疼”却是实实在在的当下感受,它不具备理性的普遍性——虽然你可以用你的“疼”来类比我的“疼”,但是你永远不可能感受到我所感受到的那个“疼”。然而“疼”却是实实在在的,似乎比理性更加理所当然。一旦你疼起来,任何理性的证明都无济于事,“疼”本身是真切的、当下的、私己的。“疼”当然可以合乎理性,但无论它是否合理,它都是现实生活的事实。由此,就可以将“疼”归入现实的生活世界,它甚至比哲学真理更加具有真理性。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就被“哲学地”表达为生活世界同哲学真理之间的张力。这就是“疼”能够阻止哲学式自杀的理据。
       于是,我们似乎可以希望,向生活世界的回归——对“疼”的切身感受有助于我们脱离哲学。然而吊诡的辩证法又发挥了作用,使我们的希望破灭:现实与理想的张力恰恰正是哲学的构成要件。正如前文所述,哲学是边缘上的舞蹈,边缘是哲学的特征,而边缘的任何一边都不是哲学。哲学有使人冲下山崖、跌入虚无、疯狂与死亡的倾向,但是仅仅当这是一种倾向的时候才是哲学。说哲学家具有这样的倾向,说的也仅是倾向而非现实。当哲学冲向虚无的倾向成为现实的时候,我们在述说一种虚无的哲学,而这无非是在说:没有哲学。认为没有哲学仍然还是哲学显然是荒谬的。因而对哲学倾向的阻力反而成全了哲学。生活世界并不是脱离哲学的可靠道路,相反,是生活世界成全了哲学。
       来自生活世界的“疼”虽有阻止哲学式自杀的作用,但也并不必然能够阻止哲学式的自杀,理由来自另外一种辩证法——就是柏拉图通过苏格拉底之口在《裴多篇》中宣称的辩证法真理:“痛苦与快乐总是相伴而生”。基里洛夫说“疼”是阻止哲学式自杀的原因,但他自己并没有因为怕疼而不自杀。基里洛夫自杀前疯咬彼得•韦尔霍文斯基的手指,彼得小指的剧痛指引读者来到了疼痛的辩证法之前,观看基里洛夫无可救药的开枪自杀。自杀前的呆滞与疯狂的基里洛夫在实践上真正处于自己哲学的边缘,而自杀之后的基里洛夫不再是哲学家,按照他的理论,他在开枪的瞬间达到了极端的自由——成为神。
       于是,我们悲观地发现,在陷入哲学之日就不要指望有朝一日能够超脱出来。然而辩证法的吊诡之处就在于:它往往在生出希望的地方覆灭希望,而又在绝望处燃起新的希望。正如前文所言,哲学思考是反思性的,哲学斗争是哲学自身的斗争,生活世界通过辩证法成为哲学的要件,而哲学对哲学自身的反对固然是哲学的辩证法,却也是脱离哲学的契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没有刊登的第二部第九章中指出了这样一条道路。
       吉洪是一个修士,既非传统,也不安分。他与斯塔夫罗金就魔鬼的问题相谈甚欢,并且透露了自己不信上帝的事实——教会的修士竟然都不信上帝,这难道不是哲学侵蚀宗教的结果?
       斯塔夫罗金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问吉洪如果不完全相信上帝,那么能否信仰魔鬼?吉洪的回答是:“噢,太可以了,而且常常如此。”考虑到魔鬼的隐喻含义,此处似乎可以这样理解:吉洪认为不完全信仰上帝,就可以去信仰(从事)哲学,而且常常如此。
       于斯便指明了一条不信上帝的道路——信仰魔鬼。因而一个人一旦沾染了哲学,便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哲学,“而且常常如此”。哲学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致于它只能自己反对自己——而且也常常反对自己。正如吉洪所言:“完全彻底的无神论者与达到完全彻底的信仰仅一步之差。”此言无非是说:完全彻底的哲学与脱离哲学仅一步之差。将哲学贯彻到底就是虚无主义,虚无主义恰恰是哲学最顽固的敌人,然而或许却是脱离哲学的唯一必然道路。
       辩证法的最为吊诡之处就在于:用哲学反对哲学——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荒谬了。
       注:所有引文出自译林的中文版。
  •     不知道这个封面放在2001年新华书店书架上时到底误导了多少人:这是一本恐怖小说(斯蒂芬金当时正流行),反正当时我寝室的不少人都这样认为。PS过的阴暗背景不说,但是那一个大大的大标宋体“鬼”,就足以吓退不少人。相比之下,《群魔》的译名似乎更适当一些,毕竟中国人对于鬼的概念与西方圣经中的定论是大相径庭的。
      
      抛开封面不谈,此书在陀氏作品中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它的人物剧情张力要远远大于《卡拉马佐夫兄弟》,而书中描写的自杀的工程师基里洛夫更是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重点分析的对象之一。其实《卡拉马佐夫兄弟》对于陀氏作品的总结意义只是存在于阿廖萨这个人身上,而就思想深度的探讨而言,伊凡远没有斯塔夫罗金走的更远,更无法达到基里洛夫的疯狂程度。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不少都是在重复讨论一些问题,而不少人物身上也都存在共同点,个人认为《鬼》才是陀氏作品中的巅峰之作,而《卡拉马佐夫兄弟》更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总结。
  •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 臧仲伦/译 译林出版社 2002年5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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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07/18)
        首先《圣经》里为什么说魔鬼要到猪里去呢?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与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
        P16-19:“当男爵颌首肯定,当时刚刚传开的有关这次大改革的传闻确有其事之后,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突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乌拉!……男爵只是略显不悦地微微一笑……谈到由于这件大事,所有俄国人的心一定理所当然地深受感动……”
        “她是否在等待一年服丧完毕之后由他向她提出求婚呢?……她很快就在心中猜透了她那朋友脸上的那种古怪的表情……四分钟前他刚离开的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又站到了他面前……‘我永远也忘不了您干的这好事儿!’……他有时端详自己朋友的脸色就不免感到奇怪了。”
        
        乌拉一声说明斯捷潘的内心是对这个问题怎么样的?惊奇?伪装的惊奇?而男爵的不快是说明什么?是大改革让他担忧了吗?
        
        P19的描写很让我感到费解。我不能直接看出来那晚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了这个前面的铺垫,说斯捷潘心里想瓦尔瓦拉希望他向她求婚,而这个心理又被瓦尔瓦拉捕捉到了,他们还是想过去一样谈话……这段描写非常耐人寻味,因为很突然的……出现了“四分钟前”这个时间交待,这期间夹杂着大量若有所思地表情和心中感情复杂的神态以及这样一种气氛熏染的场景和人物活动……突然出现那句话“我永远也忘不了您干的这好事儿!”叙事者好像有意要把这个事儿弄成形式上无法言明的状态,甚至还把幻觉夹杂其中。而这样的叙事就是很真实,因为形式上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人物在那种气氛下已经发生了让人难以说清的事情。这事情肯定与求婚的猜测以及发现猜测有关,但是绝对又不仅仅如此。此页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翻译的问题“他有时端详自己朋友的脸色就不免感到奇怪了。”让我感到很费解,好像有语病。但是我们不难理解这句话,就是说瓦尔瓦拉说的“干得好事”那句话一直像个悬念一样,像个纠葛一样缠绕在斯捷潘的心里,甚至令他产生了某种恐惧,像被人抓住了把柄。
        
        P23:“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立刻又对一切坚信不疑,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看到事情甚至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变得更高傲了……”
        关于库科尼克的铜版画这个暗示物,象征着瓦尔瓦拉对于那种所谓“名垂青史”之类的人物所具备的某种追求。而斯捷潘恰好也是那种自视不凡的人,或者说有点类似沽名钓誉的小丑。这两者在经济上属于供给关系,甚至让人联想到望子成龙的母亲和那些因为父母的过度期望而自视傲视群雄的幼稚小儿。也许存在很多这样的人,要么自己觉得自己正在成为不凡之人,要么就觉得自己创造了不凡之人。这可能还是由于这些人从心底里就推崇这种不凡的价值观,当这种价值的追求超越了生活的意义,变得几乎等同于宗教一样疯狂坚定,那么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才好的那种事情,对于这样一类人来说却简直是一种“了不起的大事件”是一种“即将名垂青史的大牺牲和大探险”。
  •     陀斯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小说《群魔》中有这样一句话:“真正伟大的民族永远也不屑于在人类当中扮演一个次要角色,甚至也不屑于在人类当中扮演头等角色,而是要扮演独一无二的角色。一个民族若是丧失了这种信念,它就不再是一个民族了。”在陀翁的心中,俄罗斯就是唯一“体现了上帝旨意”的民族,那种对本民族刻骨铭心的爱让人读之震撼。在每一个俄罗斯的心中,都蕴藏着一份丰厚的“俄罗斯理念”,那就是一种忧国忧民、关注整个人类命运的感情与信念。他们虔诚又自律,严肃又天真,有着强烈的民族使命感和宗教情怀,著名的宗教哲学家索洛维约夫对此曾说,“一个民族的理念不是它在自己时间中关于自己所想的东西,而是上帝在永恒中关于它所想的东西。”
      也许正是这种对自己民族天生的爱与虔诚,俄罗斯人民在其文化领域所创造的艺术成果,滋养着整个俄罗斯民族甚至一切热爱这片土地的人。在短短的俄罗斯历史上,俄罗斯文化的天空上始终是群星璀璨,尽管这个民族历经磨难,她的人民备受煎熬,但是正是这种伟大的“俄罗斯理念”从来没有减少他们对这个民族赤子般的眷恋与热爱。也正是这种爱与磨难,这种坚执的理念,使他们创造了优秀的文学、杰出的绘画,独一无二的音乐……翻开俄罗斯艺术的史册,普希金的诗歌吟唱,犹如心灵的翅膀飞翔在整个人类的心中;柴可夫斯基的音乐绝响,每一个音符都震动着这个民族的心灵之弦;别尔嘉耶夫的俄罗斯信念,“虽九死尤不悔”,即使被流放,却一如既往的研究和关注自己的民族;列夫•托尔斯泰、果戈里、涅克拉索夫、陀斯妥耶夫斯基……,他们用手中的笔抒写着这个民族的精神与信念,用博大的爱与宽容拯救沉沦的心灵;库因芝笔下的《白桦林》,象征着这个民族忧郁而又乐观,博大又沉厚,是“触动着每一个观众的诗(列宾)”。这种对于本民族的爱与虔诚,在俄罗斯最终以极端的形式予以表现像“十二月党”人,为了这个民族的未来,放弃了贵族的身份与待遇,而宁愿冒险反抗和革命以致被流放到荒寒的西伯利亚;他们身处府邸的娇妻,也宁愿和他们的丈夫一起去承受死亡和苦难的折磨,互相呵护、互相温暖;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俄罗斯知识分子,放弃贵族的身份,优越的生活条件,反抗专制与极权,追求自由与民主,不惜被打压、被监禁、被流放、被杀戮。青年作家王开岭在《俄罗斯课本》中深情地写到,没有哪块土地上的黑暗像它那般漫长,动荡和凶桀;没有哪一个民族的知识分子被编成如此浩荡无际的流放队伍;亦不见哪个国家的文学青年出于良心忧虑或几个诗幻的念头而遭受那么多的煎熬与苦刑……
      我们得承认,在这个民族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无名的爱的基因,因其爱,爱的沉重,爱的无私,才终究塑成了这个民族独一无二的性格。阿•托尔斯泰有一部小说《俄罗斯性格》,书中写到苏军的一个坦克手,名叫德略莫夫,他参加了战争,和德国军队打了好几年的仗,战功非常卓著。然而,就在战争就要结束的时候,他的坦克被击中了,整个坦克着起了大火,他被烧得面目全非。最后经过医生的整容,谁都认不出他来了,连声音都变了。当时,给他拆绷带的时候,护士把一面小镜子递给他,然后就转过身去,不敢去看他。德略莫夫看见了,对护士说,没什么,我这样也一样能活下去。不久,德略莫夫想回家看看,但他怕父母伤心,就说他是他们儿子的战友,说他们的儿子一切都好。父母亲对他十分热情,还留他在家住一晚。第二天,他又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妻卡佳,卡佳看到他的样子使他决心离开,他当天就走了。回到部队,家里来了一封信,说你的战友来看过了,但是母亲觉得那就是你,那怕你变成那样子也没关系,我们只会为你感到骄傲。又过了两天,他的母亲和未婚妻来部队看他,母亲说,你是我的骄傲;未婚妻卡佳对他说,我一辈子跟着你。托尔斯泰在故事的结尾这样说,看这就是我们的俄罗斯性格。这个荡气回肠的故事从平凡与细微之中透露出一种对俄罗斯民族的理解与热爱。就是这样的一个民族,让你永远地琢磨不透,永远地唏嘘感慨,如果你读过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读过涅克拉索夫的《谁能在俄罗斯过好日子?》,读过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读过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读过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读过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读过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那么你肯定会流着眼泪说,这是一个怎样的民族啊!
      19世纪俄国著名的诗人丘特切夫曾说过:“用理性不能理解俄罗斯,用一般的标准无法衡量它,因为在它那里存在着特殊的东西。”正是这种无法真切传递的爱与理念铸就了特殊的“俄罗斯性格”、“俄罗斯道路”、“俄罗斯思想”还有“俄罗斯意识”,生生不息地传递在每一位俄罗斯人的心中,热爱他们的民族,热爱他们的人民,热爱他们广袤又寒冷的黑土地……。当索尔仁尼琴于1994年的5月返回祖国俄罗斯时,距离他的离开已经整整二十年了。人世变幻,白云苍狗,这二十年,他独自漂泊异乡,流亡在没有归依的土地上。这位“牛犊顶橡树”的顽强斗士,为追求心中的理念,受尽折磨与屈辱,《癌症楼》、《古拉格群岛》、《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中忧伤、粗砺的文字证明着他艰难生存的真相。然而,肉体在摧残,精神在煎熬,但思想永远锋利,对祖国和民族的挚爱永远炽热。当他在斯维特兰娜街中心的广场上,看到欢迎的人群时,他流泪了,深情地对人们说,“我流亡期间一直关注着祖国人民的生活。……我知道国内还存在许多反常现象,人民对未来感到迷茫,但我坚信命运掌握在每个人的手中。”即使这片土地曾经令他那么地伤心和绝望,但祖国的一声召唤便让他义无返顾的回归,这种对祖国的爱是包含着苦难的,那是儿子重新回到母亲怀抱的温暖与幸福。远东大学教师索罗金夫妇带着小女儿奥莉也来到中心广场,他激动地对记者说,“这样的人物都回来了,说明俄罗斯还没有完蛋。”
      在俄罗斯人,尤其是那些思想敏锐的知识分子的心灵深处,都蕴藏着一个无法化解的民族情结,这种情结来自于生命中最原始的情感和力量。诸如陀斯妥耶夫斯基,这位一生都处于穷困中的伟大作家,正是用他手中的一支笔,通过他的小说,他小说中的主人公,在罪恶与高尚的精神挣扎中为这个民族奉献上属于心灵的深邃与美丽,来表达他心中对于俄罗斯的一腔痴情。他在小说《白痴》中,写到他的主人公是一个名叫梅什金的“白痴”,他最初在瑞士治病,治了五年,病情没有什么好转,这时他决定返回俄罗斯。而决定返回俄罗斯的原因是由于菜市场上的一声驴叫,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和使命在俄罗斯,于是立即决定返回俄罗斯,去实现自己的使命,俄罗斯的使命。这种情感和力量,只需要轻轻的一点刺激,就会激起内心中的惊涛骇浪。其实,哪一个民族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的历史上又何尝没有那些可歌可泣的壮美故事呢?也许许多民族精英的觉醒,正是菜市场上的那一声驴叫惊醒了他们沉睡在心灵深处的情感和力量!
      让我们为每一个民族呼唤那一声惊醒心灵的驴叫。
      
  •     一
      这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又是狂风呼啸的深渊;雪原上是不动声色的明争暗斗,深渊中是繁杂疯狂的灵魂独白。
      虽然有人说,没有宗教神学基础,就不要去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可对宗教知识一片空白的我还是读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那些频频迭起的波澜环环相扣,让人的情绪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仿佛每个角色都在不觉中从纸页钻进脑海,又从脑海里弥散开来,充溢在无法掂量的空气中。于是他们用一种奇特的方式存在着,以冗长而精深的言语纠结在一起,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
      他们只是小说中的人物,却似乎要在永恒的时间中生生不息;他们一一死去,又随着纸页的翻动而骤然再生,无数次地将情节重演。他们将扎根在读者的内心,以不灭的姿势延续着生与死的论争,时而缠卷,时而分裂:他们就是一个人可以进行的最狂乱的自我之战。
      也许有一天我们死去了,他们的声音还在绵绵不绝地流淌着。
      于是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竟无力将这部巨著抽丝剥茧,细细辨析。只能任由自己被乱舞的群魔吞噬,在我的梦境中肆意吞吐着鲜红的火舌。是的,是这本书淹没了我,而不是我消解了它。
        
      二
      陀氏在致友人的书信中谈到,在写作过程中,一个新人物突然显露出要变成全书主角的架势,而原先设定的主人公反而退到了后面。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使得《群魔》的叙事风格别有韵味。第一人称的 “我”时隐时现,他以客观叙述者身份自居,却也直接地参与了部分情节,尤其是一些盛大场景中,总可以看到他对时势的主观讲述。他是“群魔”之外的人物,却把一个个颤栗的灵魂传达得入木三分。
      叙述者在角色设置上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小人物,他每一次出场都与“群魔”保持着远远的距离,只用一双普普通通的眼睛来打量这群奇怪的年轻人;可是他退居幕后时,大段的人物描述和扬扬洒洒的长篇对话如天马行空般延宕:他突然从第一个身份中抽离出来,获得了高高在上的全知视角。两种角度的结合使得整个故事在高低不平的两个层次上同时开展,造就了全书浮雕般的叙述效果。
      无疑,激烈的思想碰撞和深刻的自我拷问成为浮雕式结构中最尖锐突出的部分。它们赤裸而犀利,闪着耀眼的银光,如一根针刺进我心里。在它的映照下,那座俄罗斯小城看来既冷漠又焦躁。
      而最后的结局也是一样寒冷,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三
      斯塔夫罗金成为全书的精神主导,这一地位通过衬托和补述的手法来实现。他始终被当成传奇人物来述写,玩世不恭、乖张恣肆,成为大家眼中的“疯子”。他是涌动着的巨大阴影,无处不在,控制了全书的气氛。
      斯塔夫罗金的内心悬着一块巨石,驱使他为了寻求刺激而肆意妄为:行善还是作恶,在他这里都是为了同一种的乐趣。如果他是上帝的信徒,就会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如果他不相信上帝,又无法接受自己没有一个信仰。最终斯塔夫罗金死于惴惴不安的自我分裂中。或许我们还可以给他加上一个具体的原因:在被删掉的那一章中,斯塔夫罗金承认了自己曾奸淫幼女的事实,并因此看到心中的魔鬼探出头来,与他势均力敌地对峙,成为独立于自己而存在的具象。
      他内心的巨石动荡不安、摇摇欲坠:他的世界崩溃了。
      而基里洛夫和沙托夫这一冷一热的两个人与他一起构成了三角形的架构。处于顶端的自然是斯塔夫罗金,书中对他的思想状态并没有多加交代(直到结尾才出现那封吐露心声的信),他的内心世界基本靠基里洛夫和沙托夫两人的补白来展现。无神论者基里洛夫是他将来的的精神走向,而信徒沙托夫暗示着他从前应当持有的思想。“你既如温水,也不冷也不热,所以我必从我口中把你吐出去。你说,我是富足,已经发了财,一样都不缺;却不知道你是那困苦、可怜、贫穷、瞎眼、赤身的。” 斯塔夫罗金就是混合着他们二人的温水。所以他在那封信中写到自己永远不会“失去理智的自杀”,却还是出尔反尔地走向自我了断:那是他所不能控制的方向。
      俄罗斯人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上帝:要么信仰他,要么反对他。不论如何,上帝从来不会缺席。
        
      四
      尽管如此,最让人吃惊的角色却是基里洛夫。他发起了与上帝的恶魔般的对抗:他要做自己的上帝,并不惜以自杀来完成这最疯狂、最残酷的理论。他活在理性的世界里,不管这理性带给他的结论如何让旁观者瞠目,基里洛夫都愿意义无反顾地执行,他是冷若冰霜的局外人。
      多少哲人读者乐于分析他“超人”思想的哲学意义,我固然无法全部理解,却也一样为他而感到震撼。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诗意,冷冰冰的诗意:他能够体会到自身与宇宙产生的水乳交融的和谐,一种永恒的完满——“默罕默德骑上自己的神驹遨游天堂之后,他水罐里的水还没来得及流出来”。 我想像着基里洛夫在五秒内经历的一生,如一道猛烈的闪电,惊鸿一瞥,稍纵即逝,只留下划成两半的夜幕永远黯淡下去。这夜幕就是他人所过的庸庸碌碌的生活。所以基里洛夫说,为了这五秒钟,他可以献出整个生命。
      于是他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他肆意妄为的顶点。
      我总觉得基里洛夫最后变成了一座山,默默矗立在砖一般厚的书脊上,高耸入天。每一个阅读《群魔》的人,都要在这里驻足、张望,并惊讶地窥看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由基里洛夫充当上帝的新世界。这让人无边地惶恐起来。
      于是,掩卷沉思时,他的幽灵几次三番地访问我们,萦绕着我们最混乱的梦境。我们的身上由此长出了另一个自己:一片踏刃而舞的黑影。这是群魔离身时留下的馈赠。
  •     听着巴赫的“歌德堡变奏曲”来讲些关于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事情,尽管郭尔德1955年的这个演奏版本,有些段落公认处理得过于激烈,不太符合期望中平静无波的状态,那种状态,就是这支变奏曲的旋律刚刚响起的几秒钟内带给人的平和与安宁。自从几个月前读完《群魔》(我所读的译本实际上译名为《鬼》),这段旋律就常常在脑间回响,直到现在打算写些关于这本书的东西时,也刚好有机会再次聆听这支曲子。
      不过谈论陀斯妥耶夫斯基总显得不太符合时代趣味。生活如此惬意,我们为什么还要让人沉重、悲痛的东西?纳博科夫显然更投大众所好、更时尚,他强烈的个人风格,对语言天才式的驾驭,以及离经叛道的主题,很容易吸引人们的好奇心。接近陀斯妥耶夫斯基岂不自找苦吃?甚至是,自虐?纳博科夫本人也对陀氏没什么好感(当然他对许多举世闻名的文学巨匠都瞧不上眼),说他是廉价的感官刺激小说家,不过写些三流侦探小说,又笨拙又丑陋。
      老实说,陀氏的文笔远远称不上花团锦簇,他的意义更多在思想和心理层面。一位德国老师对我们说,十九世纪末以来德国大思想家,没有一个不受托尔斯泰和陀斯妥耶夫斯基影响。类似的话也可以在加缪那里见到,他断言:“没有陀斯妥耶夫斯基,二十世纪法国文学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在他的办公室里,仅有的两副肖像就是托尔斯泰和陀斯妥耶夫斯基。
      那位德国老师对我们讲到陀斯妥耶夫斯基时,问我们有什么感受,我用了“震撼”一个词,另一位同学则说“疼痛”。很早之前也听一位朋友转述一个看法:“心肠太过柔弱的人最好不要读陀斯妥耶夫斯基。”不过,心肠坚硬或质朴的人或许又读不进陀斯妥耶夫斯基。其实,这次读《群魔》,已经没有几年前读《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罪与罚》时那么投入。那时,随着情节的起伏,焦灼、仇恨、凶残、兴奋、狂热、抑郁、绝望、忏悔、喜悦、安详,种种情绪会将人卷裹进去,从此之后,一条暗流总会翻腾而上,涌出心灵的波面。《群魔》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则是几段思辨性的叙述。这几部分也就是尼采阅读《群魔》后所作的几段摘录。摘录作于1887-1889年尼采居留尼斯期间,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斯塔夫罗金自杀前给罗莎的信件的片断,其他三部分分别命名为《关于虚无主义者的心理》、《无神论的逻辑》和《作为民族属性的神》,前两部分涉及基里洛夫的理性的自杀观念,后一部分则是沙托夫的带有斯拉夫主义色彩的神学信条。每一个因《群魔》而不安的人,都会被胶着在这四个片断上。
      或许还需要补充一个段,即《群魔》1871年至1872年在《俄罗斯通讯》连载时被编辑卡特科夫要求删去的一章《在季洪那里》,后来这一章以《斯塔夫罗金的忏悔》为名单独出版。这部分讲述了斯塔夫罗金接受沙托夫的建议,拜见居住在城郊的季洪大主教(这个人物和《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佐西马长老都以18世纪俄罗斯的圣季洪大主教为原型),向他讲出了早年在彼得堡荒淫无度的生活,他在那里强暴了十一岁的少女马特廖莎,当他看到马特廖莎将投缳自尽时,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静静等候了四十分钟。从此之后,他便以一种自我惩罚、自我毁灭的方式寻求宽恕,但他又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宽恕,尤其不接受基于信仰的来自基督的宽恕。他出于一种高贵的自傲,首先就是自己决不宽恕自己。他告诉主教,要发表一篇自述,供述所有这一切。但主教对他说,更大的牺牲是放弃这一自傲的举动。斯塔夫罗金的回答很奇怪:“我若是听您的,就会有个归宿,我就会养儿育女,成为一个俱乐部的会员,假日还来到修道院。”斯塔夫罗金始终没有真诚的忏悔,在这里可以听到克莱斯特一篇短篇小说结尾的回音:“即使下地狱,也不忏悔。”在一桩更大的罪行中,他要彻底毁灭自己。
      德国老师后来有些奇怪,他觉得陀斯妥耶夫斯基思考的是“上帝死了”之后的问题,是欧洲人的困境,并不信仰上帝的中国人似乎没道理有这类焦虑。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准确回答,后来想想,如果按照海德格尔定义的“虚无主义即最高价值的自行贬黜”,对于中国人来说,问题同样是:我们不再有任何确定的价值,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真善美,我们也不知道一种善好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们也没有任何对于善好生活的希望,我们可以否定一切,包括自己。
      《群魔》刻画的就是早在十九世纪的俄罗斯就已然出现的价值虚无的背景下以斯塔夫罗金为核心的一群虚无主义者的群体肖像。陀斯妥耶夫斯基在他临终前关于普希金的演讲中,总结了虚无主义者的特征(这一总结海德格尔在其“尼采”讲授课的《欧洲虚无主义》一章开头曾加以引用):“这类人不守安分,不满于任何持存之物,不相信自己的故乡土地和这片土地所蕴含的力量,彻底否定俄罗斯,也否定自身(或者更准确地说,否定自己所属的社会阶层,整个知识阶层,这个业已脱离了我们民众土壤的阶层)。这类人不愿与自己的民众同胞有任何共同之处,而且确实真诚地为这一切所折磨”。不能简单地认为陀氏在对虚无主义者进行批判,虚无主义不是文化现象,而是形而上学的必然运动;不存在批判虚无主义这回事情,尼采和海德格尔都只谈到对虚无主义的克服。斯塔夫罗金在陀氏晚期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演变为伊凡这一角色,他以讲出震惊了整个后来思想界的《宗教大法官的传说》而闻名。为人们所知的是,陀氏为整部书的章节划分花费了三个月时间,而创作这篇渎神(颂神?)之作只用了三个星期。深谙俄罗斯精神特质的东正教神学家叶夫多基莫夫说过这样的话:“俄罗斯人或者与上帝同在,或者反对上帝,但是永远不能没有上帝。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一名虚无主义者正是从他的无神论中造出他的神性绝对物的。”
      从二十岁起就被《群魔》纠缠的加缪在相隔一定的历史距离后,做出了更普遍、更感性的描述:“这些灵魂不能够爱,又为不能爱而痛苦,虽有愿望又不可能产生信仰,这也正是今天充斥我们社会和我们思想界的灵魂。”并且坦承:“他们同我们相像,都有同样的心灵。”加缪将《群魔》改编为话剧搬上舞台,基里洛夫的自杀逻辑“谁如果仅仅为了战胜恐惧而自杀,谁就证实了人的完全的、绝对的自由,谁就立刻成为上帝”成了《西绪福斯的神话》的核心。
      在小说结尾,陀斯妥耶夫斯基仍旧遵从基督教的救赎观念,描述了一种复活的期待。(《罪与罚》和未完成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也以类似的情景结束。)通过教育了群魔们的教师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的临终忏悔,陀氏讲述了路加福音中的一个故事:附身于病人的鬼被驱逐出去,附在一群猪身上,猪群狂奔,落水而亡,病人坐在耶酥身旁,已经康复。通过这段经文,陀氏表达了《群魔》的主题:当虚无主义彻底败坏了人的肌体而自我毁灭之后,人将获得新生。虚无主义的群魔使自身成为对新生的献祭。这一逻辑在尼采思想中的对应物是对超人的呼唤,在海德格尔那里被具体规定为“无救之为无救,正指示了得救之路”以及“另一个开端”的思想。
      回头说说这本小说的译名。小说的德译名是Die Dämonen,或者也被解释性地称为Geister。Dämonen是一个源于希腊语的词,是人神中介的精灵,在基督教传统中则用来指称撒旦及其附庸诸魔,德国十八世纪古典主义运动时期却又成了天才的代名词。Geister的词根为精神(Geist),一般译为精灵,尼采的《人性的,太人性的》副标题就用了此词,即“一本献给自由精灵之书”。娄自良先生译作“鬼”似不如“群魔”更妥。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群魔》,臧仲伦译,译林出版社,2002年5月,36.5 元。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鬼》,娄自良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11月,34.00元。
      
  •   夏妹你真腻害,老陀我就没看完过……
  •   话说我也是
  •   读了哪些思想家的书
  •   大多是一些自由主义者的著作,如哈耶克及米塞斯。
  •   虚无主义者的出路是什么?
  •   出路是斗争和反抗
  •   没有出路。。虚无主义者该正视自己的虚无,放纵自己迷失。如果不迷失,哪里来的虚无。
  •   ls是悖论啊。。。坨选择的是宗教。。。
  •   LZ太ZB
  •   真不知道LS评价LZ的ZB,具体指的是什么。。。
  •   LSS无缘进入文学的世界,只能抱歉以及遗憾了。
  •   局外人的冷漠?
    你根本就没看懂加缪http://club.kdnet.net/dispbbs.asp?id=7638451&boardid=2
  •   人是需要信仰的?陀翁恐怕没有想表达这样的意思。
    人在谵妄、恐惧、自由意志的支配下能坚守所谓大多数人“共通”的人性,我猜这是陀翁想告诉的
  •   楼主从加缪的角度去理解陀氏,於我心有戚戚焉, 我从加缪看起到的陀氏
  •   回楼上 西风独自凉 :
    断章取义了,没有认真看LZ文章吧。
    个人觉得"追求绝对的自由和反抗"评论局外人极贴切。
  •   如果说这世上唯一的善只能在宗教中找到,那么,我,愿意信
  •   我很难相信一个说自己什么都不信的人说的话。尽管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其中的本质不是探索真理而是炫耀自己。我认为,殖民地化是他们所谓民主化的必然选择,抛弃了信仰和人民的精英们只能做这件事。没有中间道路。
    鲁迅严厉的批判的民族的弱点,但是他也说自己也只能顶住黑暗的闸门,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一个人是无法彻底割断传统的。
    对一个没有宗教感的民族来说,可以把其中的上帝等同了民族的传统文化,或者是一个人。
      
    人最终追求的,依然是信仰。
    这个是理解一切问题的答案。
  •   怎么会有提醒?我的回复是什么?
    反正我记得lz是个傻逼五毛,读再多书也白搭。看他的这篇评论就知道了:http://book.douban.com/review/4913923/
  •   我想每个灵魂受过折磨的人都不会不喜欢陀斯妥耶夫斯基的
  •   敬畏陀斯妥耶夫斯基,但不喜欢他,他的作品总是在滑向精神错乱的边缘,太透彻了,也太绝望了,非常的可怕,我想真正有着他想法的人应该是无法有勇气活在这个世上的。相比较而言更喜欢托尔斯泰。
  •   嗯,去看看
  •   他的作品总是在滑向精神错乱的边缘,我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有些事是自已掌握和改变的,不一定一开始就生活下去,人要活着开心有意义就有了啊?任何事不能勉强去做的,勉强不一定是幸福的
  •   其实谁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虚无主义,而只是貌似虚无主义,我读宗教大法官的时候并无真正的触动,因为我没有陀老这么强烈的宗教意识,其实现代人的内心里都有个宗教大法官。使我真正感到可怕的是,《卡拉马佐夫兄弟》里伊凡和那个私生子的三次对话还有伊凡回到寓所精神错乱地和想象中的魔鬼,和自身的分裂面进行的辩论,思想的崩溃不可怕,道德的崩溃才可怕。《群魔》的预言在今天看来已经普遍化了。
  •   看你的评论就知道你是个女的
  •   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才能把斯塔夫罗金这样的人物描写得这样动人。难怪别尔加耶夫说斯塔夫罗金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喜爱的人物。阿尔志跋绥夫的纳乌莫夫只是对斯塔夫罗金的可笑模仿与庸俗歪曲。
  •   斯塔夫罗金给达沙的信确实使人印象很深,但和他在吉洪修道院的讲述比较会发现他的信中很多谎言,我就觉得他仍是很虚伪的人,这也是他矛盾人格的一部分吧,他也等不了吉洪给他救赎,还是自我毁灭了
  •   很好的一篇文章,不知道可不可以转载?
  •   我觉得封面可以啊。我没觉得像恐怖小说啊。
    《鬼》有好几个版本好几个封面,我觉得这个封面已经是最好的了。
  •   呵呵,可能是我不太喜欢这种封面吧~跟斯蒂芬金最初引进的那批作品的封面设计是一个风格~
    我觉得这个封面过于把思维落点放在“鬼”这个字眼上,诡异的树,若隐若现的女人脸,局部放大的手,这些都是很容易联想到的恐怖片素材,确实很容易误解。
  •   这本书谁翻译的哪个版本比较好啊?
  •   所有的陀氏作品,都是上海译文的最好
  •   他的罪与罚人民文学(朱海观,王汶译)也还行
  •   我觉得是《卡拉马佐夫兄弟》更进一步,《群魔》只是仍然在斗争着的作者的思想的描写。伊万当然比斯塔夫罗金想得更深入。斯塔夫罗金仅仅知道自己是出于温的地带,而没有再涉足更多。伊万知道自己的痛苦,他选择了继续深入下去。阿辽沙的角色反而过于平面了,我甚至更欣赏大哥德米特里的不太成熟的思想
  •   怎么理解p117最后的那个疑问:斯捷潘为什么一听见利普京来了就惊呼“我完蛋了”呢?后面一节似乎只能解释斯捷潘向来的疑虑,而不能完全解释这个问题?
  •   期待楼主关注斯塔夫罗金
  •   楼主读过“白痴”?至少从情节上来讲白痴完全不是你讲得那样。
    我不大相信所谓民族性这种东西。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确表达过认为“俄罗斯是唯一‘体现了上帝旨意’的民族”。这在陀氏的好多部作品中都或多或少的表达过。但这显然是一种偏见。
    事实上通读过大部分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后,我发现一点使我非常吃惊的地方,那就是陀氏笔下19世纪的俄国竞和今天21世纪的中国如此相像!包括人们的想法,行为;社会,政治现状等等。几乎可以说都是大同小异。
    我认为没有民族性这种东西,有的只是人性。民族性这种东西即使有也是表面化的,肤浅的。而人性则是超越文明,国度,民族乃至人种而共同的。他就好像使各个民族划出不同的轨迹,而它无法决定和改变的是这条条轨迹相同的起点和终点。
    我非常非常喜欢群魔,其原因就是他通过完美的描述一个实例,写出了一些人性上共有的东西。五人小组只在俄国有。但类似于五人小组的组织,类似于五人小组的阴谋,类似于五人小组那样的作恶。则世界到处都有,时时都有。因为世上彼得·斯捷潘诺维奇那样的人性时时到处都有。
  •   我觉得民族性与人性应当是共存的,人性是人最心底的东西,是人所共有的恶魔与上帝,是本能与理智,民族性则是种环境的产物,是周围地理、生活、社会环境的影响。但也可以这样来理解:从世界各个民族、各个国家都产生了不平等、国家、家庭、法律、文字、时间的概念等来看,人一开始是一样的,而在几千年文明的沉淀之后,民族性产生了,人与人之间开始出现不同,差异变大。而在未来,人或许会通过教育走向乌托邦,不一定是红色的或者是空想的,也可能是一个每个人都拥有自我,理解幸福的相同,在个性与共性之间没有民族性的阻挡,这或许就是楼上所说的“好像使各个民族划出不同的轨迹,而它无法决定和改变的是这条条轨迹相同的起点和终点.”
    btw:抱歉,我的回复完全没有涉及楼主,楼上的发言吸引了我。
  •   好一声驴叫!
  •   陀翁有贝加尔湖那么深吧
  •   很迷人,很迷人...不是吗...
  •   基里洛夫的自杀是存在主义者和神学者们的论争所在,存在主义者坚持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人的自由选择,而神学者如陀氏就认为这种无所凭依的选择会导致虚无主义,但他在理性上又不想否认自由选择的美好,所以陀氏一生始终在人是否应该自由选择这问题上徘徊。而这个问题我相信永远也无法解决。
  •   “基里洛夫高尚是因为他理智不健全 我不敢如此相信理智。”
  •   在被删掉的那一章中、、、、哪一章被删了?!我们看的都是删减版吗难道?!
  •   一切都是捕风,一切都是虚空。
  •   看到基里洛夫时想到安德列耶夫笔下的韦尔涅。
  •   "纳博科夫本人也对陀氏没什么好感(当然他对许多举世闻名的文学巨匠都瞧不上眼),说他是廉价的感官刺激小说家,不过写些三流侦探小说,又笨拙又丑陋。 "???有这种事情??我觉得二个人的位置刚好相反。
  •   我都看拧巴了。。。。
  •   在译名问题上,我觉得两个都可以,鬼反应的是圣经上的那一段,体现了本作的一个主题,群魔则一方面如楼主所说,另一反面也告诉人这本书说的是一群恶魔般的人的故事。
    另外,在书中,除了那四段之外,我也被第二部中那个助产士的丈夫家里的那次会议及那之后彼得与斯塔夫罗金的交谈给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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