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王小波时代(下)

出版时间:2008-5  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作者:杜鸿,朴素,啸傲  页数: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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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特立独行的猪与古怪的散文叙事  朴素  诗人臧克家有句话说得很好,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王小波就是这样一个“人死了,还活着”式的人物,虽然他自己未必愿意充当这样的人物标本,可毕竟由不得他了,死者没有发言权,只有苟活者在此喋喋不休。王小波,1952年生于北京,1968年,十六岁的王小波到云南插队。这期间他开始尝试写作。在小说和书信里,对当时的情景都有描绘:皎洁的月光下,少年用自来水笔,在镜子上写诗,写完涂去,然后再写,直到手指全都染蓝,他大哭一场。这里面有着动人的情致和深长的象征意味。1971年王小波因病从云南回京,旋至母亲家乡山东牟平插队。王小波真正开始小说创作,据其兄王小平回忆,即始于从山东回京之后。自此至其1997年逝世,二十余年间,他留下了近三十篇小说,共一百三十多万字。王小波是一个聪明睿智的人,是一个能读懂生活的人,是一个有着抗争精神的人,看他的书我能感觉得到。在他的小说《黄金时代》、《革命时期的爱情》、《三十而立》以及杂文《沉默的大多数》中,他谈得最多的就是“文革”在那个时代给人们带来的伤害,尤其在精神上的愚弄是最不可饶恕的。他的愤怒都溶人在书中幽默诙谐犀利的语句中,他描写的人物都有着不可磨灭的血性,有着对生活的热爱,对真理的渴望,对有趣的刻骨铭心的追求。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  王小波最初以小说知名,1991年,小说《黄金时代》获第13届台湾《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小说在《联合报》副刊连载,并在台湾出版发行。获奖感言《工作·使命·信心》发表于《联合报》1991年9月16日第24版。这次获奖使王小波对写作的信心有了把握,“写出《黄金时代》之前,我从未觉得自己写得好,而《黄金时代》一篇,自觉写得尚可。这篇小说是我的宠儿。”从此王小波的小说创作一发而不可收。1995年,小说《未来世界》再次获第16届台湾《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1997年,《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由花城出版社出版,5月13日首发式于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引发了阅读王小波作品的热潮。10月,《沉默的大多数——王小波杂文随笔全编》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读过王小波作品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触,他的作品有两大明显特征,一是自由性,二是理性,一以贯之,从生到死。他的思想开满了奇异的花朵,把花香弥漫在沉闷的文学世界里,让我们呼吸到特立独行的自由气息,让我们感受到思维的乐趣。在他生前,他说自己“就我呆的这个社会里,什么都收获不到”,在他死后,却以他的文字让我们“收获到优雅,收获到精雕细琢的浪漫,收获到黑色的幽默”。  我先读的是王小波的随笔,在那之前,我不知道文章还可以这样写。自由随意,常常以自己的切身经验叙述常识的思想。我开始把他当作我精神上的启蒙者。这没什么奇怪的:经过好多年挺没意思的生活后,忽然有人告诉我说,生活最重要的是“有趣”,这声音要不让人震惊一下才是有鬼。在我从小的教育里,生活就不是为了有趣而准备的。生活可能会是艰苦的、奋斗的、做螺丝钉的、抗日的、爱国的、四项基本原则的,就是没人告诉我,生活应该是有趣的。这个人说:无趣的生活不值得一过。他说了一辈子有趣的故事,留下了特立独行的文字供后来者瞻仰。他对国学有着自己的看法,譬如在《智慧与国学》一文里这样写道:“总的说来,中国人总要以为自己有了一种超级的知识,博学得够够的、聪明得够够的;甚至巴不得要傻一些。直到现在,还有一些人以为,因为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博大精深的文化遗产,可以坐待世界上一切寻求智慧者的皈依——换言之,我们不仅足够聪明,还可以担任联合国救济总署的角色,把聪明分给别人一些。我当然不会反对说:我们中国人是全世界上最聪明、也是全宇宙最聪明的人。一种如此聪明的人,除了教育别人,简直就无事可干了。”瞧瞧,这话说得多好啊,简直让我们惭愧得五体投地。在王小波的随笔里,他紧紧把握住其一贯坚守的信念:反对愚蠢、反对无趣、反对虚伪和矫情,在无数美好的词汇如道德伦理、信仰、国学、平等、格调等等组成的迷阵中穿行,还不时撩起“文化相对主义”、“女权主义”、“思想工作”、“青春无悔”等这些“华美的袍子”来,让读者看见里面的虚空。  后来我读到了他的小说《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其小说的基本面是反乌托邦,从虚构到现实的黑色幽默。他在沉默的嘲笑中发现整个世界一切都“有趣”,于是他赋予唐人传奇那种“有趣的故事”(《红拂夜奔》谈到的是有趣,《寻找无双》是关于智慧的遭遇的书)。尽管他一再说他最欣赏的作品是杜拉斯的《情人》,尽管他总是对王道乾和穆旦先生的敬重溢于言表,尽管他不肯承认他的师承是乔治·奥威尔,但他的作品整体看,依然是对反乌托邦的延续和发展。在俄国尤金·扎米亚金的《我们》,英国奥尔德斯·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和乔治·奥威尔之后,王小波的作品以中国式素材,从薛嵩的绿毛水怪到用竹篾绑驾土著女人当老婆,从红拂女夜奔到菜园中越长越小的茄子,从革命时期的爱情到地下室的草药治病,从逃进云南山中“搞破鞋”到万寿寺中人模狗样写小说,从发明火器帮助大学生攻击对立派到被分配来的老婆告密……这些故事和那些风格迥异的人物,王二,陈清扬,小转铃……都是专制社会和极权政治的现实,由荒谬而表达出的真实,那种黑色幽默真实,具体,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或身上的事。这无奈让人痛得只有苦笑,然后笑出眼泪,所谓“含泪的微笑”大概就指的这种意思吧。如同王小波说的那样:“作为作者,我知道怎么把作品写得格调极高,但是不肯写。对于一件愚蠢的事,你只能唱唱反调。”  学者王怡曾经说过:“王小波的文字坦然、幽默、看似絮叨但刀锋锐利,这都不重要,这样的作家曾经很多。将来也必更多。王小波的文化神学意义在于他恰逢其时地恢复了一种自由的写作品质,恢复了一种彻底藐视一切花刺子模君主之后的说话腔调。我说恢复,是针对上世纪四十年代而言。在我对语言的评价系统里,最高的范畴就是腔调。文字呈现什么样的腔调是最重要的。《圣经》之所以是一个神话不在它说了什么,就在于它不可一世的腔调。九十年代,民间对于民间思想及其自由的腔调囤积起近乎饥渴的欲望,大多数作家在各种修道院循规蹈矩,极少数自由撰稿人在江湖上为糊口不断在文字里注水。这时候王小波的天才像流星一样划过,他成为一个两方面的异数。他在互联网时代尚未来到之前就做到了这一点,尽管有无数机缘的交汇,但这一点还是令我震惊。在现实的世界我将王小波当作一个普通的优秀作家,但在文字和阅读的历史上,我必须将之视为一个神话。就算我认识他并是他的亲戚,这种尘世上的关系也与审美意义上的神话毫无关联。”活着的人们需要用神话来刺激沉闷的庸常生活。而对于写作者来说,机遇必不可少。但没有才华,机遇只是梦呓而已。王小波生逢其时,在网络时代来临之前已经预演了网络时代的奇迹。  事实上,“王小波”这三个字事实上的确成为了自由思想的形象代言人。它构成时代在言说和阅读中的一种原推动力。王小波还有另有一重重要的文化神学价值,就是他在思想中体现出的浓厚的英美经验主义理性。他思想随笔中的杰出篇章,都不是论述性而是叙述性的,其中的理性色彩充分体现了经验主义的精髓,从而近乎完美地将文学性和思想性的写作结合在一起。并充满了对欧陆思想哲人王传统和抽象逻辑的深度怀疑。如名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刘军宁先生曾将王蒙的随笔视为汉语作品中罕见地体现了保守主义品质的代表。在我看来,王小波的思想随笔,则同样罕见地显示出了根深蒂固的经验理性和一种英国思想家的脾气。尽管他并未阐论过什么深刻的和比较重大的思想命题。但他这种思想倾向却第一个暗合了九十年代之后大陆思想界的主要走向。并同样恰逢其时地为当代的文学和当代的思想充当了一个“花刺子模信使”(王怡《对王小波的文化神学分析》)。王小波引导了后来者的写作风尚,把有趣与理性摊放在新千年的文学写作之中,就像他自己最喜欢说的: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罗素语)。王小波曾经以沉默作为自己的存在方式,那当然也是一种抵抗。但后来看到大部分人都在装傻,于是也就顾不得珍惜自己的清白,开始对文化、伦理、艺术发表自己的见解,因为外国人要是以为中国人都在说“不”,把我们当傻子看待,“久而久之,对中国人的名声也有很大的损害。”  如何成为王小波这样的人,他自己有篇谈文学师承的文字,可以供我们得知一二。其云:我终于有了勇气来谈谈我在文学上的师承。小时候,有一次我哥哥给我念过查良铮先生译的《青铜骑士》:我爱你,彼得兴建的大城,我爱你严肃整齐的面容,涅瓦河的水流多么庄严,大理石铺在它的两岸……他还告诉我说,这是雍容华贵的英雄体诗,是最好的文字。相比之下,另一位先生译的《青铜骑士》就不够好:我爱你彼得的营造/我爱你庄严的外貌……现在我明白,后一位先生准是东北人,他的译诗带有二人转的调子,和查先生的译诗相比,高下立判。那一年我十五岁,就懂得了什么样的文字才能叫做好。到了将近四十岁时,我读到了王道乾先生译的《情人》,又知道了小说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文字境界。道乾先生曾是诗人,后来做了翻译家,文字功夫炉火纯青。他一生坎坷,晚年的译笔沉痛之极。请听听《情人》开头的一段: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这也是王先生一生的写照。杜拉斯的文章好,但王先生译笔也好,无限沧桑尽在其中。查先生和王先生对我的帮助,比中国近代一切著作家对我帮助的总和还要大。现代文学的其他知识,可以很容易地学到。但假如没有像查先生和王先生这样的人,最好的中国文学语言就无处去学。  我以为王小波的小说比他的随笔更能流传后世,虽然他的随笔关注现实,影响更大。譬如他写下这样的真知灼见:“中国人——尤其是社会的下层——有迷信的传统,在社会动荡,生活有压力时,简直就是渴望迷信。此时有人来装神弄鬼,就会一哄而起造成大的灾难。这种流行性迷信之所以可怕,在于它会使群众变得不可理喻。这是中国文化传统里最深的隐患。宣传科学,崇尚理性,可以克制这种隐患,宣扬种种不可信的东西,是触发这种隐患。作家应该有社会责任感,不可为一点稿酬,就来为祸人间。”然而我觉得他的小说更为精彩,随笔可以学习,但他的小说却是不可模仿的。譬如《黄金时代》的故事是人性中最本质的。对异性的渴求,对自由的向往,对人权践踏的反讽,都是这小说最亮的地方。很喜欢结尾,女人说你打我屁股的时候我爱上了你。很没有道理,但是很真实。不同的人看小说总能看到自己最感兴趣的,不一定要经历过,但是我们的生活总是有跟别人重合的轨迹,所以看他们的故事,就是读人的心灵。一个人的心灵史不比一个民族的历史逊色。而《红拂夜奔》、《万寿寺》、《寻找无双》诸篇更是光芒照耀,达到了前辈作家所未能展现的地方,拓展了后来写作者的视线。在小说的领域里,王小波脱离了随笔写作的束缚,如鱼一般生活在一个虚构、自由自在的世界里,把读者的灵魂引向一个已经远逝或永不到来的妙趣盎然的想象空间。他的小说不仅预示了现代汉语写作的一种崭新样式,而且讽喻性地表达了他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独特理解以及对权力和人性的深刻洞察。  王小波那些翻来覆去的小说言语里透露出的不是王朔式的文字聪明而是受过理科教育的人所表现出的逻辑聪明,每一个似是而非的推理谬论都能让受过现代逻辑教育的人感受到逻辑遭受戏弄后的趣味。翻开中国大多数小说家的书,你不看内容随便扫读几十行,你单凭看到的语法结构几乎无法分辨这是谁的手笔,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相互都熟门熟路地用叙述故事的方法进行小说写作,但王小波的语言明显和他们不同,他不是用叙述故事的方法而是用叙述传奇的方法,这使得他的文字会往往跳离上下语境到一定高度然后又回来,使得你在阅读时不时在似真与似幻间切换,在满足智力的同时满足我们对想象力的好奇之心。在这个世上能让人有想哭的感觉,决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大多是和一些严肃的事有关,其实已经有人发现了这点,也可能他和王小波一样不能将某些事情彻底地说出来。如周国平就说过:“王小波的文字调侃中有一种内在的严肃,鄙俗中有一种纯正的教养。”王小波的小说用日常生活中最细小最隐秘的个人情感,照亮了荒凉世界里的人性光芒,让我们感受人性的温暖。以隐秘的文字与奇诡的想象为文学招魂,在流动的笔墨里尽情展露他们(她们)的喜怒哀乐,让我们读后有一种大感动。王小波说:“我时常回到童年,用一片童心来思考问题,很多烦难的问题就变得易解。”正是这童心让王小波写出了“有趣”的文字,从而感染了无数的无趣之人。  在九十年代的中国文坛上,王小波透过繁茂芜杂的文字垃圾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尖叫,就像一个藏在暗处的顽童,突然响亮地发出“皇帝没穿衣服”的尖叫,划破沉闷黑暗的夜空令我们惊诧不已。生前的寂寞与死后的“暴名”,构成了九十年代文坛一道奇异的文化景观。王小波生前的最后一篇文字如是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从价值选择的思想脉络来说,王小波接续了半个世纪以前已然断裂的自由主义思想,但他承传的自由主义思想是那种“消极自由”,而不是为了一己的精神而去拯救大多数人的“积极自由”。故王小波特别崇尚宽容、理性和人的良知,反对一切霸道的、不讲理的、扼杀个人自由的专制主义的东西。在“时代三部曲”里,王小波以饱满鲜活的生存感受,从历史、现实和未来的三种时间维度中去洞察和叩问“人可以拥有什么样的生活”,这样的质疑是一种主动的选择,展现了一个自由知识分子怀璧其罪的抵抗与挣扎。王小波通过对欧洲近代现代小说的悉心体悟与研究,认识到小说作为一门独特的叙事艺术,“有趣”是基本的也是最高的艺术境界。王小波无疑承传了现代小说的幽默精神,并且他将幽默视为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和叙事风格。王小波的写法预示了现代汉语写作的一种新样式的产生,而且讽喻性地表达了他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独特理解以及对权力和人性的深刻洞察。  像一朵花,在寂寞中缓缓凋零。王小波在1997年4月11日的清晨因心脏病突发在北京的家中辞世。王小波是荒谬时代里的一个异端,他的存在是对传统的蔑视,对文学的解构;与鲁迅的尖锐批判不同,王小波的武器是幽默的微笑,他微笑着不停地写,不停地行走,不停地用幽默去抵抗这个世界,这个被正统所定格的荒诞不经的世界。王小波说过,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他用自己的文字去抵抗无处不在的“荒寒与冷硬”,他的胜利之处就在于没有把自己与对手扭在一处没有把自己也变得“荒寒和冷硬”(批评家仲达语)。王小波强调“思想的乐趣”、写作的“没有利害关系的愉悦”,他不怨恨自己的作品缺乏买方市场,他展现对知识不倦的渴求、对各种学科的好奇,他反对丧失想象力的“审美”。一位西方学者说得更简明一点:“知识分子和专业人士不同之处在于,知识分子不仅要在知识层面受过良好的训练,更为重要的是对人类的事物有一种参与。不仅有参与感,还要有情感上的关切。知识分子具有的怀疑精神,对体制、现有规范、权力有持异议的勇气。知识分子是偶像的破坏者和反叛者,专业人士经常由于恐惧和对安全感的过分依赖,容易腐化成偶像的追随者,现存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和维护者。”由此观之,王小波是一个真正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然而白银世界,永不会来。正如王小波永远不会复活一样。但王小波虽死犹生,他的文字超越了他的生命,甚至超越了他的时代。  现在,王小波已无疑是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家之一,成为互联网时代的文化偶像。然而曾经几时,王小波在最初写作的时候还“常常收到谩骂性的退稿信”。死亡消灭了王小波的肉体,同时造就了王小波的不朽之名。他直接承接“五四”那一辈自由知识分子的思想传统,对虚伪规则、惯性思维和刻板道德进行无情的嘲弄和彻底的颠覆;他同时是一位思想启蒙者,追求理性、民主和自由,以独一无二的想象和特立独行的思想,如浪漫骑士、行吟诗人,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为别致的符号。他的作品以其深邃独特的思想和幽默辛辣的语言受到了无数读者的喜爱,像一束穿越时空阻隔的上帝之光,照耀着无数人的心灵。而小波的骑士风范和“黑色幽默”的表达方式,更让许多读者印象深刻,他的文本的价值不仅没有因他的离去而失色,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曰益彰显。几乎所有的思想文化网站都有他的作品集,所有的思想文化类BBS也有关于他的版块。他的思维方式亦影响了不少人,他的文体成为无数写作者仿效的目标,一些写作者甚至以成为“王小波门下走狗”为时尚。王小波所虚构的艺术之美,以及他通过对现实世界的批评所传播的自由主义理念,在华语文化和思想里已如盐入水。王小波的妻子李银河有句话,可以作为王小波一生的写照:“在我心目中,小波是一位浪漫骑士,一位行吟诗人,一位自由思想家。”  文字是最好的纪念。在王小波时代,一些人完全模仿王小波风格,以此为乐。然而在网络兴起之后,更多继承其精神风骨的非主流作者开始走出王小波时代,以真正特立独行的自行其是的写作风格呼应王小波时代,从而形成一个后王小波时代的到来。对于以文字为生的小波来说,纪念他的方式就应该还原到文字之中。因此天涯社区与波比文化创意网以及花城出版社、王小波网站联合推出大型征文“后王小波时代——中国非主流文学(小说、散文)精选征文”,受到了无数网友的欢迎,他们用鼠标敲下了有别于主流、遵循“趣味主义”的散文或小说,力图实现小波的“想象中去营造”。  写作其实就是释放自己的懊悔和积怨,倾吐自己的秘密。非主流的写作由于其自由精神和反叛姿态,通常对切近的日常生活和日常事件采取了不人流的态度,它只卷入到自己的想象世界里,那里比日常生活和日常事件有着更大的风暴和更持久的和谐。因此,这个文本,也就整体上呈现出强烈的个性和通脱的笔墨,从而展示了不被人深知的隐秘与欲望,为我们提供了当下现实生活,甚至区别于主流文学生活的另一面。文本将所收散文按内容分成“思想的牧神”、“世相的隐语”,“故事的背影”,“性情的风标”和“顿悟的石头”五个部分。在很多层面,我认为这是一部不能用散文技法解读的作品,而是一部接近“关于智慧,更确切地说,关于智慧的遭遇的书。”在文本里,文字、语言、叙事、意象,乃至其它更深切的文学元素,都退居到很次要的地位,而读者能一针见血地看到的,是文学与智慧的真相,及作者灵魂和心灵的裸露。一切真相都具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与之相行的,往往是读者内心的震撼或不经意涌出的泪水。很多时候,在这些文章里面前,我们会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状态里,或是一种失语。可以这样说,通过这些文章,我们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一排排苦难的灵魂,在作者智性与悲悯的文字烟雾中游走。而最终,呈现给我们的,是任何时间都篡改不了的真相,无论耻辱与荣光。  2008年4月21日写于海口。

内容概要

  《后王小波时代(下):中国非主流散文精选》是中国非主流散文精萃。十一年来,王小波已经从一名落拓的自由撰稿人,成为中国文坛的神话;作为一个理想的知识分子,他的形象已在青年学子心中植根;为了发掘真正的“文坛外高手”,我们联合多个网站发起征文,费时一年,从浩如烟海的来稿中挑选具有王小波式自由主义思想和充满游戏精神的散文,分为“思想的牧神”“世相的隐语”“故事的背影”“性情的风标”“顿悟的石头”五辑。其中一些篇章早已不胫而走,在网上网下流传甚广。此外,还请了漫画家配了一批戏谑而传神的插图,诠释王小波的精神世界。

书籍目录

特立独行的猪与古怪的散文叙事(代序)——朴素思想的牧神陈伯平——傅春桂疑心录——余丛死城——周闻道原谅我,不能上岸——项丽敏王小波十周年祭——黄孝阳吴宓的最后岁月——史飞翔根秘密——青年河思想境界和文化根基——丁三郎三十岁——余地子宫的神咒——杨沐百分之百——阿贝尔词与物——邢晓飞谁过的不都是卖笑生涯——彭希曦世相的隐语我为什么泪流满面——吴昕孺京剧团——吕志青黑色星期五——欢乐宋审判日——小垣命运-杨邪胸罩启示录——徐淳刚李白的婚姻——王清铭妹头-味蕾怀念一条有情有义的狗——李西闽狗皮-谭岩无处安葬的青春——张怀旧画皮记——张佳玮夼里夼外——单保伟一只鸡穿过马路——轶名等我有了钱——轶名N种新饭碗——无物之阵故事的背影死亡与记忆深处的那一场大雪——朱子青1958:乡村精神——耿翔斗争会——龙章辉睡吧,床——-杨永康时光的投影——第广龙玩偶——苏兰朵裕厚里——曾园镜庐笔记——陈洪金金石错——陈元武孔雀东南飞——周语西域乐都的久远记忆——李卫疆土地根部开的花——李沂废墟——克楠形式主义的兵器——李安平性情的风标生活原本是洁白的——孔明草料场旧学校——吴佳骏如花似玉的原野——朱千华七月的心恋——王玲风吹草低——柳亚刀你心里有桥吗——马明博打给天国的电话——徯晗纯真年代——眼镜蛇被争来争去的寡妇——西门佳公子玫瑰之夜——欧阳静茹爸爸的爱情——何悦华局外人——薛暮冬赏析一段古典黄色小说-军代表唐朝有尼——wooya1985暖冬——还是山顶洞人死了都要爱——江湖小晓生顿悟的石头后女巫时期的暗淡黄昏-傅菲个人病史——张生全孝杀——肖建新每个男人都爱吃豆腐——朴素灵魂有没有倒影——竹影青瞳四十之后胡思乱想——童天一嵇康打铁——庄晓明刺向苍穹的树枝——徐东客店——彭永亮天堂的孩子——川美实习生——严敬致贾平凹的一封信——韩浩月三见王小波——钟洁玲头发这蔸小草——秦晓梅马路是一种假象——歌者五书籍和妓女——本雅明七个顿悟——风格庄小说卷·目录后现代妈妈,我爱你——陈家麦审讯足球流氓彭小莲——陈启文黑白——王十月一枪二弹——杜鸿来访的马——鬼金松香——元辰经典疑案——吕志青手淫犯——蜘蛛1你什么时候走——孙智正长干行——-张佳玮超真实飞入天中的梯田——周耒我们是傻瓜——宋离人调解——阎刚执行死刑——杨中标洪大的摩托车——卢江良绿草地——梅子福旺相亲记——卢雨林第九十九根毛——隔壁小二正午的阳光——严敬新实验穷人郭发财之死——郭发财同居——黄孝阳在路上绝尘狂奔——刀锋之吻沼泽地里那些永生不灭或者虚无的鸟——老鸭一支烟的功夫——捕螳螂的蝉马口——恶鸟把爱情念歪一点——黄不了跋——杜鸿

章节摘录

  陈伯平 傅春桂  在当时,陈伯平是除了毛主席以外与我不相干的却能记住的名字,提起这个名字,我就毛骨悚然,在以后的很多年中,这个名字常被大人用来吓唬我们,而若干年后,这个名字又让我时刻记起。  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1970年?或是1971年?我只记得那时我还很小,具体小到什么程度?打个比方,就是走了很远的路,要父亲背,可以偎依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年龄。在南方,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了。那天,阳光普照,暖风习习,四乡八里像过节一样,乡亲们奔走相告,说今天开万人公审大会,大喇叭一直在播毛主席的语录,偶尔插播一些歌曲。父亲说,要杀了。母亲说,该杀。父亲又说,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凶的,心也太狠了点。母亲说,是呀,一家三口,三条人命,一夜之间就没了。父亲说,陈伯平说自己是冤枉的。母亲说,别乱讲,让外人听到要追究的,担不起。湘乡市的毛田乡,和我们毗邻,我居住的娄底市和湘乡毛田只是一步之界。路上,到处是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是去看杀陈伯平的。说是去看杀陈伯平,其实也不全是,有人是去看热闹;有人是去看这个一夜之间能杀三人的陈伯平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有人去是为了鞭尸,他们带了锄头,说也要挖他几锄,以解心头之恨;还有的人去是为了得到陈伯平的内脏。我的一个族叔,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听说吃了人的肝就能治好,他就是去挖肝的。我依稀记得,杀陈伯平的地方是在一座平坦的不算太高的山上,此山延绵数里,有许多低凹处,没有什么植被,却长满了野草。山下是一个水库,挺大,凭我的个头望不到边。正好是蓄满了水的季节,那水清澈清澈的,泛着光,阳光照在上面,好像照在了一大串的珍珠上,十分耀眼。我和父亲到达时,已是人山人海了,我骑在父亲肩上,父亲满头大汗,我想下来自己走,父亲不肯,父亲怕我跑丢了,怕拥挤把我踩了。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搜索一些细节,有些细节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些细节我记得非常清楚。我记得当时扩音器里在唱一首十分优美的歌,后来才知道是我省歌唱家何继光唱的《洞庭鱼米香》;我记得陈伯平是一个胖子,高高大大,剃光头,很年轻,二十多岁,或许三十岁了,他的年龄让我摸不准;我记得陈伯平一脸的平静,没有一点惧色,就像西游记里的唐僧,慈眉善目,一点也不是那种凶煞恶神的模样;我记得有人大喊着打倒陈伯平,剐了陈伯平,就有土坯、砖块、石子、唾沫落在他身上;我还记得,有人说在开枪前,陈伯平喊了一嗓子,说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汉子。还有一些细节,我是记得的,但那些细节,与此文无关。我说陈伯平慈眉善目这个细节,多少年来让我不得其解。当时我跨在父亲的肩上,很招目,陈伯平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看到他抬起头来,对我微微一笑,也许他并没有笑,可我就是感觉到了他的笑,对我一个人的笑。那眼神有友善,有茫然,有无助,有对生的欲望(或许我这样认为)?更多的似乎是无奈。沉重的手镣与脚镣发出沉闷的响声,让我想起了烈士赴刑场的情景。我压根儿就没有去想这个从眼前走过的人会是一个刽子手,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也觉得他有点可怜,我知道大人们不是这样,大人们恨不得咬他一口,但我不恨他。我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以后几十年会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没有湮没过,这个人成了我心中的结,一个死结,一个永远也没有解开的死结。那些年,或许更长的一些时间里,我一直在关注陈伯平的消息。我说过的,我并不认识陈伯平,有一天,大人们都在传一件事,那种恐怖的气氛让人窒息。大人们说昨天晚上,红紫畲的彭医生全家被杀了。红紫畲是一个当地人叫的地名,就在湘乡的毛田乡,小时候我们常去那里买药,走亲戚。彭医生我们是认得的,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白白静静,圆脸,短发,有点像《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彭医生喜欢唱歌,成天哼着一些曲子,这些曲子后来我才知道歌名。譬如《南泥湾》,《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条大河》。还有许多。彭医生还喜欢打扮,那时虽然不流行时装,但我们都看得出彭医生很讲究,身上总是干干净净,妥妥贴贴,脸上也总喜欢打点香粉,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香味。每次我们去了,彭医生好客气,有时也给我们零食吃,买的药也从不短斤少两,临走还一再叮嘱怎么煎药,所以我们都喜欢她。彭医生是军属,她的老公在部队上当连长,在我们心目中,连长是一个好大的官了,电影里的那些飞檐走壁的英雄人物,一般总是连长,我们好向往的,怪不得彭医生成天唱歌呢,原来她是高兴呀。有人说她老公两三年没有回来探亲了,期间彭医生去过一次,没住多久就回来了。彭医生没有住在公婆家,她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医院,大的五岁,女孩,小的四岁,男孩。医院也不是正规的医院,过去政府收回来的一套地主宅子,解放以来一直办着医院,医院有一个通俗的名称,叫卫生院,院里的医生叫赤脚医生。听说陈伯平的名字,是在彭医生一家遇害后不久,大人们又在奔走相告,说凶手是陈伯平,已经抓到了,也招供画押了,只是宁死不肯认。有村民就说,肯定是他,听说他和院里另外一名姓曾的医生一直通奸,那晚曾医生没住在院里,陈伯平就去敲开了彭医生的门。陈伯平和彭医生的老公是战友,同坐一个车皮走的,同在一个部队,干的又同是侦察兵,只是一个留在了部队,一个复员回了乡。彭医生是认得陈伯平的,没有戒备就开了门。陈伯平想强奸彭医生,遭到拒绝和反抗,陈伯平就起了杀心。五岁的小女孩醒了,吓得蜷缩在一角,陈伯平问:你认得我吗?答:认得,你是陈叔叔。陈伯平说,怪不得叔叔了。手起刀落,小女孩倒在血泊中。陈伯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还在睡梦中的四岁的小男孩也做了。这是当时比较肯定的一种说法。也有其它多种说法。有人说陈伯平和曾医生通奸不假,他之所以一直不结婚,和一个有夫之妇保持一种不正当关系,目的就是想接近彭医生。这种说法一直是有根有据,枝叶丰满。说本来应该提干的是陈伯平,关键时候彭医生的老公打了陈伯平的小报告,陈伯平和彭医生老公都参加过珍宝岛战斗,彭医生老公告陈伯平在战斗中违反了纪律,这样陈伯平被处理复员了。陈伯平因此怀恨在心,就想寻机报复。结果,事就来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彭医生老公自己偷偷潜回杀死了老婆孩子。传说彭医生老公变心了,找了一位城市的女子,想当陈世美,彭医生不同意,就起了杀心。说她老公利用出差潜回来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机会,正好那晚曾医生回家了,她老公就翻墙进屋杀了老婆孩子,又翻墙出来,连夜返回了部队。很晚的时候,陈伯平来了,他喊不开门,也翻墙进了屋,见曾医生不在,又翻墙回去了。陈伯平进去时,有人看到了,告诉了公安,公安在陈伯平家里找到了血衣,这血是彭医生老公留在墙上的,陈伯平不知道彭医生一家已经被杀了,也不知道彭医生老公逃走时把血迹留在了墙上,陈伯平是误撞上的,冤枉当了替死鬼。几十年难得碰到的一件案子,灭门血案,而且还是军属,惊动了省里,惊动了中央,批示一层一层下达:尽快破案,从重从严处理。陈伯平被抓的当天,当地是锣鼓喧天,万民齐欢,恶魔被抓了,心中的阴影漂走了,大快人心。公审大会上,陈伯平五花大绑,一块木牌子插在陈伯平的后背,木牌上写着“杀人犯陈伯平”,陈伯平三字是红色,上面的“×”是黑色。我没有去听大会的审判和申诉,我就直直的望着陈伯平,我看到,公安人员把他的头按下去,他就顽固的抬起来。还是那种不经意的笑,我知道他没有笑,他不可能笑,枪子在等着他,十分钟,二十分钟,也许半小时,但他一点也不怕。他的眼神在人群中搜索,他在找谁?他的亲人吗?曾医生?彭医生家的亲属?或者是一个他很想见到的人?执行枪决的时候,父亲带我走开了。父亲不让我看到杀人的场面。枪决陈伯平的地方,就在审判台旁的低凹处,公安围了一个圈子,行刑的公安用手枪对陈伯平的后脑就是两枪,陈伯平没一点反应就倒地了,他的手被反绑,不能动弹,双腿却一直在颤抖。枪声有点沉闷,像是包了一层东西。我听到两声沉闷的响声过后,人群中出现了骚动,父亲说,他们去挖陈伯平的尸体了。我问父亲,人死了干嘛还要挖尸?父亲说,他做了坏事,人们恨他。在回家的路上,我和父亲听到他们在说,肝被人掏了,胆被人掏了,肺被人掏了,胰腺被人掏了,肾脏被人掏了,脑汁被人掏了。尸体被挖成了一团肉糊。一团肉糊是个什么样子?我努力去想象,却怎么也想不出是一个什么样子。我问父亲,猪杀了砍成肉糊糊吗?父亲说猪杀了人把它吃了。人死了呢?人死了就埋了。陈伯平怎么没有埋了?陈伯平是杀人犯。据说,我的族叔抢到了一块肝,他自己认为吃了后怪病好些了,我们当然不信,我印象中,族叔两年后就死了,死时五十出头。三十多年过去了,那团肉糊糊一直让我难以忘记,陈伯平这个名字也一直在我的记忆中难以泯灭,不是因为陈伯平的那些传说,而是那团肉糊糊。畜生死了也没见被挖成肉糊糊的。到家后,我父亲这样对母亲说。  疑心灵 余丛  发生  有人要为发生命名,要为赖皮的现实唱赞歌。无聊的白痴准备充足的空闲,要再次问津这个词,问津含糊的过去、无序的现在和混沌的未来。这不是该与不该的道理,这不是发不发生的现象,这是糊涂与清醒的潜规则。不要用那经验的绳索,去勒紧那时间的脖子。不要用那存在的弓箭,去射击那崇高的靶子,而要免于发生的巧合。听见的即刻消失,看到的已成风景,说出的正是为了回忆。不要用那空想的瓦盆,去装那无知的黄金。不要用那仁慈的息壤,去埋那欲望的种子,而要免于战争、灾难和瘟疫。发生的不过是唠叨鬼的咒语和法术,要在上帝的庭院里栽上一棵不老的树。不要用那人心的尺度,去量那来世的路途。不要用那黑白是非的口舌,去祷告那不可知的报应,而要免于布道者的偏见、情面和立场。深不见底的胸怀,并不见得宽广;谨小慎微的脑瓜,也不一定短浅。是平衡木上打破的平衡,是不对称的美学,发现了发生的秘密。不要用那理性的框架,去套那随机的事物。不要用那习惯的思维,受制于普适化的常规,而要免于发生不可逆的变化。这是春天的倒霉蛋的哲学,怀才不遇的鸡蛋,对着石头尽情发牢骚。啊,发生,发生,比喻不安分的小兽,行将逾过思想的屏障。  人性  人性的假设,不是善的使者,也不是恶的侍卫。人性的假设,在我们被掏空的:意识里,装满了各种可能。有人说,人性是空的。可我们看见风吹过去的痕迹,眼睛里长出的眼屎,一小块愈合的疤成为情感的创伤。人性就是一部未知之书,各式的指纹打开命运的章节,翻阅到的文字就是他自己的剪影。我们深知人性的变化无常,人性可以向它的反面偏移。恶人善事,抑或善人恶事,念佛的人越来越空。我们敲木鱼,敲木鱼,祠堂里供着神;老和尚不说话,不说话,老和尚叫我们悟。人心是肉长的,肉体在哪里,人性就到达哪里。政客的人性,商贩的人性,书生的人性,刽子手的人性……这些不尽相同的人性,被无数振振有辞的理由戴上面具。立法者的人性,道德坊上的人性,伦理和人情里的人性,都一一贴上冠冕堂皇的标签。我们早就习惯了自欺欺人,我们被自己一手制造的假象蒙蔽,我们固执地认为人性是这样而不是那样。然而,我们渴望的慈善和悲悯,已成为居心叵测的人手腕中的工具;我们憎恶的恶作和下流,也将是心地软弱的人护身的软盔甲。人性是湿地上覆盖的植被,是盐碱滩晒白的皮肤,是井壁口茂密的青苔。我们看见人性歹毒时的刀子,也感受过人性体贴时的熨斗。人性在我们需要的瓦盆里,长出一束灿烂的罂粟花,有人欣赏它的美丽,有人憎恶它的丑陋,还有人仅仅把它莫名其妙地养植。  启蒙  人呀我没有看见,他的兽行在社会上被圈养。现在,一切罪都不被法制裁,法也是有罪的。我不慈悲,我不愤怒,时间已经卸掉我的锋芒棱角。去教堂,教堂坐满祷告的人;去寺庙,寺庙坐满念经的人。陈旧的思想,时新的学问,巫术和把戏。我去往哪里,哪里都有它的道理,只是被信奉和仰望的人不在。出世的人不在,人世的人也不在,麻木的人不知生死。他们劳作,他们享乐,他们的肉满足不了自身的欲。我说这苟且的世道,它的人愚忠名利的虚荣,贪念物质的浮华。得救的心也是污秽的,瞧,那些伪善的嘴脸,和那些卑微处的浅薄。我不再是创造的人,足够多的创造,只会让他们迷失方向。这上天的路和下地的路不是一条,固执的人偏要抄近路,而远路,远路才通达虚无的未来。我也不愿教诲什么,人的美德在于发现,事的经验在于积累。试探的不要试探,猜忌的不要再猜忌,他也不要抱怨命运多舛。这不可信的国照样有它的王者,这不可解的谜照样有它的答案。我不是先知,也不准备成为他们的圣灵,我只是他们中的弟兄姐妹。除了启蒙能让他归顺正道,我没有高深的智慧,没有一盏指引的探照灯。请相信救赎者的劝慰,人呀我们谁也没有看见。  灵魂  这是不被指认的存在,它的虚无可以占据每一个身体。如果它是唯心者捏造的本质,是无为的精神之母,那么是它施与了宗教的救命稻草。现在,灵魂不是敏感的道具,不是现在进行状态下的神迹。是沦陷的现实拷问的良知,是败坏的风尚玷污的尊严。白天它遍布神经的末梢,晚上在脑袋里制造梦境,出窍时化作一缕乌有的青烟。它的再生,不是心识的延续,也非意念的超越。仁爱的智者用它来救赎苦难,先验的暴君则用它来荼毒生灵。它就隐藏在人性的低处,蒙昧里较量善恶,信仰下向死而生。值得敬畏的灵魂,它派生出虚魂和游魂的影子,是洞察和遇见的慧根。它不是形体的鬼怪,也非理性的轮回。它的痛痒之知和是非之虑,它的生理自觉和心理反应,偏离了不可知的虚妄。它有腾空的翅膀,却没有担当的双肩,它避开困惑的泥沼,却栖息在迷茫的城堡。这现实的行尸走肉,这荒谬的醉生梦死,是谁在亵渎和背叛灵魂?因为它没有苦难的前世,也没有美好的来生,它是被魔鬼揭示的真相。它的缺失,永恒的信念湮灭,使人世短暂不再留恋。堕落的快感,瘟疫蔓延的声张;疯狂的刺激,战争盛行的默契。我要解开灵魂的裹尸布,我情愿相信它独立的自由意志,在冥冥中指引我们何去何从。  谎言  我们说,谎言是无处不在的。谎言弥漫在空气里,谎言流淌在血液里,我们相互交换着谎言。因为真实从不通过柔软的舌头表达,真实是发生后随即消逝的事实,复述永远在假想之中。我们学会了撒谎,却没有意识到撒谎。潜移默化的谎言,习以为常的谎言,振振有辞的谎言。是的,场景、记忆和印象并不可靠,甚至人用一种所谓的经验来认知世界,都是可笑的。我们总在为生活设定标准,这标准不过是谎言的产物,是我们畏惧未知的一种自救手段,是自欺欺人。无论真话还是假话(这里的真同样令人怀疑),都直接指向时问的现在时,但却是我们的语言在描述和评判。谎言本没有错,错的是有时候扮演魔鬼,有时候又扮演天使。我们的内心早已不是自己的内心,是被诸多的文化、知识浸洗过的内心,是具有某种价值倾向的内心。即使我们口口声声强调真实,但却是谎言的真实。信仰的谎言,成长的谎言,愿景的谎言。谎言被塑造成真理,被我们编写成教科书,我们要把谎言发扬光大。历史就是一部谎言堆砌的名利场,漂亮的辞藻修饰着污浊的谎言,激昂的语态贯通了别有用心的谎言。我们并没有揭穿谎言的企图,仅仅用更高明更荒唐的谎言,去构筑新的存在的堡垒。只有谎话连篇的诱惑,才能使我们确信谎言的力量,才能使谎言不再叫做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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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掘真正的”文坛外高手”。 《中国非主流散文精选:后王小波时代(下)》收入的作家全是非主流作家。非主流作家是一群文学荒原上的孤魂野鬼,他们散兵游勇,像王小波生前一样独自奋斗,如果主流文学是稳定、规范、成熟的权贵中心,他们就是躁动、创新、稚嫩、无序、开放的文学边缘;如果文学是一座沐浴阳光的金字塔,他们就是底层无人关注的承重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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