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窗外没有风景

出版时间:2009-6  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作者:萌萌 著  页数: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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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03年12月最后一天的下午,在中山大学的那间西餐厅,我与萌萌、张志林坐在一起聊天,我念了一些我写的文字段落:  “萌萌是在深情以及期待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沉浮。她曾经在内心永远铭记了那种时刻,她在一首诗中已经直言了那场辉煌的囚禁。然而她却不愿沿着生命不规则的律动走,连一点儿暧昧也不留给追问。她将更深的把纯粹的问题留给自己,把感觉和诗性暂时放弃。因为她想到进入问题才能找到对话的契机,才能去掉一团雾一般的缭绕,才能走进时间和历史之维。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对问题的迷狂状态,她有许多的小本子,随时记下自己的所想所思。一谈及问题她马上就处于亢奋状态,晚上就要靠安眠药维持睡眠了。问题的萌萌,处于紧张的临界状态,走下去,再走下去,不知是断谷、裂罅,或是在可隐匿处,或是升到一个至高天空。易于感动和掉泪的萌萌却是执拗于问题。她有许多的问题要思考,比如:升腾与坠落,在逻辑与想象的背后,习惯用语和时间,创伤记忆以及人何以守住一个等待……萌萌只有时间,没有日子;只有问题,没有事件。她的生活在问题的追逼中更加纯粹。她没有劳作,只有操心;没有吃苦,只有受难。因为问题萌萌已没有过去的欢快明媚,她开始眉头紧蹙,眼神因苦思而显得沉重。但此时的萌萌,无论心态还是身体都仍然显得年轻。她一头微鬈的长发,用一条墨绿色金丝绒带子轻轻挽向一边,有一些缱绻与慵懒。那时她刚刚从还在北京的刘小枫的家坐火车赶到郑州,她坐在鲁枢元教授家中的长沙发上,有几分旅途的疲惫与风尘。那时她不断从武汉抵达北京,了解和交流朋友们正在思考的问题,借以深化自己的思考。较之北京的一拨儿哲学朋友,河南文学友人感性经验的言说又与她心向一致。此刻萌萌坐在那里,正十分入神地听耿占春讲述某一天在县城乘车的场景:在晨雾尚未消散的清晨,一辆马车向乡间出发,车上是昏昏欲睡的早行人。他醒着,看到雾霰中的田野,和田野间沾着露珠的小花……萌萌其实对这些更感兴趣,这些由描述构成的画面、场境;她更属于艺术,而不是哲学。比如她的文章《为浪漫的宫廷色彩送葬》、《关于语言——人能守住一个等待吗?》等等篇什,那是诗意、唯美,同时又有哲学根基,她试图去找爱与死的奥秘。那时她的文字给写作带来全新景观。我们阅读她的思考及本人;由于她,我们见出生存的质量与深度。在一个时期,萌萌用她的双重风景,我们被卷进落叶般温柔的回忆里。”  顷刻,大家都沉默下来。那是理解友情和感动的片断。咖啡凉了。  没承想,在时隔两年以后,萌萌却拖着病身来到广州。此时,她消瘦乏力,但她依旧遗憾怎么没有把她自己漂亮的戒指带来,衣服也带少了。她对肖帆大哥说应该把汽车从海南托运过来,她的病好了,可以开车与广州的朋友到野外兜风。她是太迷恋在世了,在世的美服、首饰、问题及朋友。但病魔已伸出利爪,不以人的意志,要将她从在世攫走。  谁都不愿接受的现实终于到来。  2006年8月12日,志林给我打来电话,萌萌辞世了。她的朋友赶来,我们为她守棂三天。萌萌静静躺在百合、白玫瑰、紫丁香的鲜花丛中。送别的仪式,奏的不是哀乐,而是一遍叉一遍播放着她在病榻上背诵的自己的诗句。她的照片两旁是她自己的诗:“饿了,有石缝中生长出的绿色和红色的果实;渴了,有大地夜哭的晶莹的泪珠。”朋友们为她送别,赵越胜从海外发来唁电,他说他原本是太疼惜萌萌了,他说打倒黑格尔,解放萌萌,是想让萌萌过本该属于她的明亮欢快的生活。我送了花篮,挽联写的是“被问题追逼的萌萌,你累了,你睡吧”。  我不知该怎么去叙说萌萌离去的缺失,今后,很难有像她这样纯粹、执拗于问题;而问题又在纯粹和执拗中变成了她的病理学特征,同时变成她矛盾和孤独,希望和依峙的背景。  这将是一个传奇和造化女人时代的终结。萌萌作为一个女性,无论是美丽、仁慈还是智慧,都代表着难以企及的高度。在她之后,还可能有这样的人出现吗?  这几天我在书架上又翻到由萌萌主编的《启示与理性》丛书。第六辑出版时,萌萌已生了重病,但她一直惦记着这本题为《“古今之争”背后的“诸神之争”》的书。2006年3月,我出差江苏,也真是巧了,正好女友在陪我逛南京有名的先锋书店,刚上二楼阶梯,手机响了,接到肖帆大哥打来的电话,他说想让我看看书店能否多购几本这本书。我马上找到三联专柜,书是2006年1月出版的,可惜我只买到两本,毕竟是有人想去阅读这些挑战智力的书籍的。我就着书店昏暗的灯光看萌萌写的“编者前言”,萌萌写那则寓言,那是关于“尾随和溃逃”的军队。她主编的这辑文章,要讨论的是,我们中国思想界的现状是尾随的还是溃逃的?这两种情形看起来都不太妙。如果像马克思时期的德国那样是“意志已备,能力尚缺”,至少占一头的优势,如果意志和能力都不具备呢?萌萌的前言写得机警、入题,并且表达得非常平实、易懂,不大像她以住欧式的语句那种拗口,这让人非常受益。她提的质疑很中肯又很尖锐。走出书店,走在端肃宁正的具有民国风情的南京的街头,已是午夜,两旁的梧桐,在3月的春天,虽没有蓊蓊郁郁的繁茂,却也不像北方塬上那虬枝倔强的剪影有团状的光晕。风吹着,婆婆娑娑。楼宇窗口的灯光不那么绚目,却于隐绰中,散发着东方微妙浪漫的情调。我又一次想到刚才读到的萌萌书中写的几段话,她一般给人的印象是执著于西学研究的,可现在她分明已在结合中国的现实在想问题了。西学的普遍性及规律学说诚然可贵,寻找中国的特殊性经验,打通中西文化及思想横亘的壁垒,是亟待要做的事。萌萌仅仅几句话,都因带有原创性让人得到启发。  我回到广州以后,安静下来,认真阅读了她收在这第六辑书中的文章,题目是《复活历史灰烬的活火》。这里面,她借助二战中自杀的德国思想家本雅明,讨论看似微弱的弥赛亚力量,也即救赎的力量如何在灰烬中复活。她讨论的是本雅明《论历史的概念》一书,这书写后不久的1940年,本雅明就自杀了,此书可看作他的绝笔。书中涉及进步、劳动、财富等等。萌萌很会找问题的入径口。一经她提及,本稚明这个“格外焦急的人”,他的语言及存在方式,一下子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汉娜·阿伦特对这个焦急的人有独到评价,说这焦急却是“奇特的敏锐,能见出历尽沧桑化为珍珠与珊瑚的鲜活的眼眉与骨肉”。本雅明会不会知道我们今天在读他?他是知道的,因为他定义了“神秘的索引卡”,那正是:今天吹拂着我们的风难道不也曾经吹拂过从前的人?今天传入我们耳朵的声音不也是已经沉寂的声音的回吉7  萌萌对时间非常紧张,她常常会在文字中喟叹,“已经多少年了?”或者说,“已经来不及了。”等等。但她却总在延宕。  萌萌曾经有一段对“初始经验”的提法很感兴趣,自己也专门撰文予以讨论。其实讨论做甚,按照初始感受去写就是。她总是自己给自己别劲。  翻看她写在1993年8月17日“致友人”的书信,她抑制不住地写到自己:  “我能说我是一个谜么?”  “我能够说的也许只是很少有一个女人这样集中地经历过我经历的一切。或者换一个角度,我能够说,也许只是很少有一个女人能有机会这样多方面地体验过人生。”她对自己的概括是:“把虚荣和高贵,矫饰和诚恳,混杂和单纯,脆弱和坚强集于一身。幸亏我爱纯洁和真诚。”  萌萌留下了很多的札记、片断,在她生前,并不想就这么随便打发了。她曾经有一本随想录样式的书出版,题为《升腾与坠落》。那些格言、警句式的文字,读来也挺好。但后来萌萌想写更有缜密思考的结构感更强的长文,她想把这些札记和片断框架在一些重要的选题中,她一直在为完整性做准备,在为某一天对问题的融会贯通做准备。可是,哪一天能把问题想清楚,并且呼之欲出的给以完美的合乎自己理想的文字呈现呢?于是萌萌总在记片断,笔记本一撂一撂搁在那里。  她甚至意识到她的力不从心,她可能有些事情完不成,是未竟和遗憾,如果这样,她好像比较坦然,说,“固然希望自己的每一种经历都能成为财富,也即她视之为生命的文字、声音。但如果不能,如果自己没有能力完成怎么办,那么她说她希望能用自己的经历变成作品。这不一定发表和出版,只需要在她的朋友的目光中得到印证。哪怕这目光转身就会过去。本来意义上的人的目光总会过去的,谁也不能成为上帝,但这对于我已足够了”。  在上述引语中,我注意到几个穴点,借用萌萌式的话说,有一些断裂处隐匿的声音。比如她提到自己的理想,说这不过是任性的极端自我表现罢了。她这一代老三届,经历过红卫兵时代的知识分子,其理想是始终不渝的追求。但在萌萌,理想是任性的,她爱纯洁和真诚,“我脆弱地爱干净,甚至这样选择词句的表达。”她有特殊的经历:她父亲作为受“胡风案”牵连的遭遇,她也经历父母离异,从小与妹妹凄苦无靠的岁月。在湖北郧阳山区插队多年,繁重的农活落下了颈椎的致命疾病。以及后来因政治问题的监视受审。但她却说,“过去的几个阶段的经历中,我都并没有真的面对过混杂着污秽的泥土。”  终日让自己陷入问题的萌萌,将自己逼向犄角。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绝不轻易跑出去,经历严格的精神训练过程。那时我与萌萌谈到过这个问题,大凡思想与语言的训练,要有这样的逼挤,让自己从纷繁扰攘的外部世界,转向敏感内在的精神世界,必须停止行走。很孤寂、很憋闷,却绝不放自己出去,就这样,一天天熬着,为的是聆听神谕,聆听上帝的箴言。上世纪90年代,我们带着古典主义情怀,学习为思想而思想,为艺术而艺术。我们诵吟着语言是存在的诗意栖居,我们渴望二度命名。这是多么虔诚的时期。应该说,这是在为学习思想所做的前期精神训练,为的是今后能够在现实,在公共空间想清一些事,并且让表达接近准确。  萌萌曾经为湖北早逝的一个文友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大概是说命运闪过刀的刃口。却没想到,她后来也用刀刃般的东西割舍自己,划过皮肤,划过身体的细胞,直接刺向肺部和大脑。  我在为萌萌写这些文字的几天里,情绪非常不稳定,我变得易感、伤心、虚无,对生命、对语言。我自从认识萌萌,她就成一为对我影响很深的一个人,这里面有钦佩,有楷模,有质疑。心情相当复杂。但她让我找到一个认知的角度。可爱的无私的萌萌累了、飘走了。她成为作品,留在热爱她的文字的人们的注视中。我再一次想到,环绕萌萌的大致说来有服装、问题、朋友以及药物。前三项都是她所喜欢和热爱的,只有后一项是她厌恶、反对,到后来却是依赖。作为风景和作为著作,她留下了骄傲与荣誉,在生命的有效期已是光彩夺目。  记得阿维罗伊说过这样一句话:“人在此世的生活不能没有政治的技艺,而在彼世的生活方才少不了沉思的德性。”萌萌的早早远去,是为了到彼世去过更从容的沉思的德性生活么?

内容概要

  萌萌是一个普通的思想者,但她的逝去会让你产生一个时代已随她而去的感受。力图抓住那个在身边却又已远离的世界,将使一种写作成为悼念。  《我的窗外没有风景》收录了其“我直观着我的黯淡”、“在期待的门槛上”、“我听一只手的低语”、“升腾与坠落”、“生命闪过了刃口”等文章。

作者简介

  萌萌(1949—2006),湖北省武汉市人。五十年代中,父亲曾卓被最高当局打成“胡风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家庭生活发生剧变。文革中,她和同伴以大字报的形式对当时的政权和时局发表了为主流意识断不能容的文章,遭到抓捕、审讯和监禁,被打成“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押送鄂西北的大山沟监督劳改。六年后终获平反。1979年考入华中师范大学,攻读欧洲文学史专业硕士学位,从事莎士比亚和易卜生研究。毕业后分配到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先后任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1994年,调入海南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历任副研究员、研究员、社会伦理思想研究所所长、外国哲学重点学科带头人、研究生导师等。  著作有:《升腾与坠落》《人与命运》《临界的倾听》《断裂的声音》《情绪与语式》等。主编《启示与理性》(三卷)和《独自》(二卷)。另有诗作若干篇。

书籍目录

序 作为风景和作为著作第一辑 我直观着我的黯淡聆听的个人我们想这样告别二十世纪我的窗外没有风景疼痛是不能分担的黑夜中的喃喃自语在语言和时间的断裂中我能说我是一个谜么我体验了某刻的坠落反省自己的不完整为浪漫的宫廷色彩送葬我和声音纠缠不清用祈祷将自己变成石头人在邂逅中的机遇我的学术背景尾随与溃逃选择的边缘化第二辑 在期待的门槛上真正的期待是无语人能守住一个等待么肉体恐惧导致的灵魂背叛命运脱掉了神圣的外衣在期待的门槛上不幸与不幸的区分中介的挚爱他消失在黑暗里柔和而温馨的氛围用灵魂将女人从熟睡中唤起日常悲剧比冒险事件更真实第三辑 我听一只手的低语俄罗斯诗篇与理想的荒凉我听一只手的低语“七月派”诗人的苦难阳光下的秘密走向海一种不能忘怀的经历世俗的承担与“不敢”的限度重要的是“我能”时间·梦·真实第四辑 升腾与坠落我着迷于属于我的问题女人是男人心中袒露的秘密男人和女人纠缠的命运被死亡所洞明的性爱爱原本是平凡的梦想在时间中沉浮的生命欠缺是人的生存方式第五辑 生命闪过了刃口女人是什么,能是什么?爱与死生命闪过了刃口在逻辑和想象的背后编后记

章节摘录

  聆听的个人  也许可以说我们是天生为意义而活着的一代人。我们学习语言的过程,同时也是学习希望、目的和意义。意即学习观念。当语言是一种先验性时,它其实就是一种观念语言。它用既成语言的方式强加给我们。我们更多地只是生活在时代流行语的框架中。  我们面对的往往不是语词,而是概念,是概念、范畴连带着的逻辑框架及其有着逻辑关联的观念表达。它使人一爪落网、全身被缚。它总是普遍者或准普遍者。  强调语言不是先验性的而只是先在的,从另一个角度看,即是强调对普遍者或准普遍者的瓦解。强调从范畴、概念回到字、词、句子。在这一前提下,语言的生动性,语言切近着语言本性的生机勃勃的生动性,才是可能的。  语言的生动性只属于聆听的个人,是个人当下的生成着的语言事件,它既是灵性的,也是神性的。它一定直面着界限,一定在语言转换的临界点上,而不可能一般地、现成地存在于公共语言所带出的人们已熟知到成为常识的观念中。  撇开观念的既定意义,当然也撇开一词一物相对应的实指意义,语词和语句的意义只和语境相联系。在这个意义上,人在世界中即在语言中,归根结底是在语词、语句和语调敞开的意义中。星星不在天上而在你的公式里——马堡学派的这句名言可以作一种彻底的理解,即没有语言我们可以说一无所有。但对于在超验背景下的经验的个人,只有语言同样也是一无所有。这里的“语言”,前后并没有作任何置换,它就是指的公共语言。语言悖论由此而来。它可以概括地表达为:  公共语言是我的存在;  公共语言不是我的存在。  这里的“我”只能在个体生命、个体言说的意义上成立。换句话说,“我”在这里只可能是一种边缘性的存在,它天然地坚持着一种非普遍者的立场。  我不得不这样艰难地、变换着各种角度或各种表述地来表达一个或许比普遍性、普适性更为虚幻的问题,甚至并不是为着理解。  我几乎是直观着自己的黯淡。  我只知道我不能也无法回避语言问题,它至少对于我是真实的。  在爬石人山的途中,在平顶山的讨论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时,我曾说出了许多年来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仍坚持的信念:  人和人几乎是无法理解和沟通的,但当我面对着你时,我仍然相信——  我信!  我们想这样告别二十世纪  之所以觉得“随感录”还可以拉长——带人事件、氛围和语境变成“随笔”,只是从文体上考虑到后者比前者更切近“随感录”视为生命的题旨——坚持个体性的表达。  它不以普遍性为标准。它才能在这块土地上创造自己的读者从而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读者群。  普适性如果长期以来曾是人们追求的标准,那也只不过是人为的虚幻罢了。普适性的前提是真理的化身或真理的代言,而个体的生命早已在真理的笼罩下消失殆尽。平凡的个体难道能假真理之名要求人们丧失个性的普遍认同么?那未免太夸张了。我们这一代人,甚至几代人,已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换一个角度,我们早已失去了任何许诺,惟其不再有任何许诺,不再有终极根据作为保障,个体的生命连同个体生命注定了的边缘性存在才不再会落入一表达就立即上升为普遍原则的虚幻,存在或生存才不再因普适性而变为价值,最高价值亦不再可能成为最高尺度裁决一切存在者。  许多年来,与其说我在学哲学,不如说我是被我问题追逼着,问题一旦出现,以至正常的生活及其表达就一下子被置于审视的眼光下,激情乃至诗意不再有所附丽,除非这激情与诗意被问题的力量穿透成为思本身。它一定是超出常规的,它一定直面着界限,它一定在语言转换的临界点上,它并不纯然在公共语言所带出的人们已熟知到成为常识的观念中。  实际上,我们想做的工作非常平凡,即把语言的先验性,还原为语言自身。所谓语言的先验性,即已化为具体语言形式的概念、范畴、逻辑框架以及它们作为常识的世俗表达,只有将它们还原为字、词、句子,语言的生动性——在语言本性的意义而不是修辞学的意义上——才是可能的。语言的生动性只属于聆听的个人。是个人当下的、生成着的语言事件,它既是灵性的,也是神性的——我们这样告别以逻各斯、以必然性为中心亦即以中心为中心的二十世纪。  个体的生命存在只能是边缘性的存在,我的题目即——在边缘。  取这样一个题目还有一个特殊的意义,即我是女人,在这个以男人为尺度的世界,女人从来都是边缘性的。我要做的,是以边缘性的表达给这边缘性以一种直接的观照。  我的窗外没有风景  我没有及时给你回信,因为读过你的“读珂勒惠支”的随笔后,我不能简单地用一个“好”或“坏”字来概括我的感觉。  随笔的第一段已使我感动。紧接着的文字,竟然就像是珂勒惠支的雕刀,以一种特有的节奏舞动着,直抵我的内心,给我一种尖锐的快感。“雕刀之下没有风景”——这是一句准确的表达——我因而喜欢珂勒惠支,她的原色版画从纷繁的色彩中退隐下来成为我童年最沉稳的记忆之一。我喜欢原色集聚的近乎悲怆的单纯。一如你说,她的版画制作传递出了“一种品格,一种气质,一种如暴风雪驰向大旷野般的强烈的凄怆的诗意”。  我曾经梦想成为一位革命者——我有多少同龄人曾这样梦想过——那时我并没有真的经历苦难。也许正是俄国文学的熏陶,是俄罗斯的草原、白桦树林、倒映着星光的闪亮的河流以及一切能与大地相关联的东西沉积到我的心底,成为一种终生不能褪去的背景,一种母性的、包容性的情怀。它并不关注对象,它没有对象性的意识,它甚至就只是一种朦胧的、自我感觉着的献身的热情。它曾整个为革命所鼓动,在革命成为时髦的年代。但与其说是革命,不如说是社会动荡中尖锐化的各种问题,使我渴望能像革命者一样有着自我承担的意志去承担超出平庸的尖锐和敏感。  后来有一天,背景竞走向前台。在鄂西北大山区,和山和石头和花柳树林和清澈见底的溪流终日相伴,但我眼里没有风景。那时,我的周围是中国的一方面善良得懦弱,一方面又聪明得甚至充满狡计的农民,那时我已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带着“文革”浩劫后的苦难的记忆去体会麻木的苦难,我才懂得,苦难最重要的还不是外在的困境而是麻木,是自己对自我选择和承担的剥夺,是没有个人气质因而无所谓生命感觉的委顿,也许它们淹没在平常平静的日子里,但惟其因为这种平静得不动声色的淹没,才有着触目惊心的意义。  许多年过去了,一张书桌成为我的生活空间。窗外没有风景。你到过我的家,但你还没来得及注意到我的窗外,隔着一层玻璃,我的窗外永远是灰扑扑的、拥挤得琐碎的大街和彼此并不需要沟通和交流的忙碌的城市居民,连在夜色里美丽的法国梧桐,也蒙在灰尘中,甚至它也在制造着灰尘。我的窗外没有风景。  当心宁静的时候,当宁静成为心灵窗口的时候,自然才是可亲近的。这时从玻璃上反射着滑落的一抹夕阳,一枝跳入视线的吐蕊的新绿,甚至小路上不知名的杂草,甚至不期然地打湿衣襟的雨滴,都能成为不是风景的“风景”。它们以单纯的姿态打动你,使你惊异于自然的和平、宁静,它们没有外在于人的观赏的距离,毋宁说,它们都是灵性的,就栖息你心灵的窗下。你难道不应该静下心来听它们无言的诉说么?  我喜欢读画,但并不真的懂。我对画总有一种新奇的神秘感,无论后现代怎样把架上绘画变成装置,绘画本身的色彩、构图和画面上流动的光影总使人惊异。它们是在倾听的心灵中复活的大自然的语言。画家笔下的风景也好、静物也好、人体也好,都已经是一种表达,它们超出画家的意向,也超出对象本身固有的属性,而是生命感觉凭借媒介语言的一次即兴的复活。这语言媒介绝不是人可以为所欲为使用的工具,它是媒介着自身的语言,是在聆听中物性的自我显示,是人和物的交流。人不再是唯一的根据,因而人不是中心,因而任何人都不能假真理之名凌驾于他人和他物之上。  我们有不可泯灭的苦难的记忆,我们因各种原因而自觉不自觉地沦为语言的工具、物的工具,我们往往不由自主地被改变处境的目的所钳制,而无暇去想这目的本身会有多少附加条件。  在某种意义上,艺术是最没有外在目的的,艺术不能“控告”、“呼吁”,不能解放人民。艺术像上帝一样只救赎那些能自救的人,这是一个敞开的秘密,在奇迹发生的那一刻,在生命感觉凭借媒介语言复生的那一刻,生命才是弥足珍重的。  对艺术不能批判。赝品不是艺术,因而对赝品也用不着批判,原冈是它无法打动人,因它唤起的回忆而惊叹除外。至于强加给人的意识形态,无论取什么样的手段、形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知道我究竟说出了一点什么没有,近三十年过去了,罗莎的一句话仍像三十年前一样使我动心:“不论我到哪儿,天空、云彩和生命的美都会和我同在。”我早已远离了渴望成为革命者的年龄,但那在激情中生长出来的问题仍是生长着的,它们造就了我的个性、气质和我的个体生命存在的方式。  ……

媒体关注与评论

  萌萌生有二事欲诉诸文字,一日父辈因胡风而受难,二日我侪因文革而造反。二事未了竟撒手而去,呜呼,我复何信?  ——陈家琪  萌萌想象的那个天堂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但别说想象和记忆是无力的,当它们变成文字,一种不是永恒的永恒就存在了。  ——王鸿生  萌萌是一个普通的思想者,但她的逝去会让你产生一个时代已随她而去的感受。力图抓住那个在身边却又已远离的世界,将使一种写作成为悼念。  ——耿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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