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出版时间:2008-7  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  作者:(清) 蒲松龄 著  页数:301  译者:马振方 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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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  清代康熙年间产生一部“写鬼写妖高人一等”的惊世奇书《聊斋志异》(以下简称《聊斋》),被学界誉为“文言小说的艺术高峰”。全书近五百篇,并非都是今之所谓小说者,异闻琐记也不在少数。以“小说”概而言之,有两层含义:一是其大篇代表作均为今之地道的小说,某些虚拟短作则是微型小说;二是记录琐闻之作在我国文言小说史上也向被称为志怪或志人的笔记小说。清人段雪亭评此书曰:“先乎此、后乎此之类书,无虑汗牛充栋,竟无能望其项背者。”其为“空前绝后”的高峰当之无愧。  作者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号柳泉居士,山东淄川(在今淄博市)蒲家庄人。他生于明崇祯十三年,四年后,李自成的起义军攻陷北京,明即灭亡;清兵入关,建立新的王朝。到他十四五岁,清朝的统治完全确立,使他顺利走上科举之路。其远祖蒲鲁浑和蒲居仁在元代做过般阳路总管。至明后期,其家虽是书香继世,却不见发迹,只叔祖蒲生’衲做过一任玉田知县,而且早亡,家境日趋式微。其父蒲槃苦读经史,“宿儒不能及”,而至二十余还是个童生,便弃儒经商,创立家业,数年之间在乡间居然称为“素封”。尔后回家,“周贫建寺”,人口日繁,又逐渐败落,以至不能为子延师。蒲松龄自幼聪慧好学,从父读书。十九岁时“以县、府、道三第一补博士弟子员”(即考取秀才),跨人科第举业第一道门坎,“文名籍籍诸生间”(张元《柳泉蒲先生,墓表》)。受此鼓舞,与同县秀才李尧臣希梅、张笃庆历友组郢中诗社,彼此唱和,切磋文业,相期矫首跃龙津”。大约在他二十四五岁时,蒲檠为其兄弟析居,他不久便为家计所迫,不得不去缙绅家坐馆教书,不能专心于应考。至三十一岁,还未中举,便南下江苏,为宝应知县孙蕙去做幕宾。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远游,虽比较惬意,在外地却不能参加乡试。一年后又回到淄川,继续教书与应考。四十三岁成为廪生(即廪膳秀才,每月可领廪饩银四两),又受到鼓舞,“其时惨淡经营,冀搏一第,而终困于场屋”(蒲若《柳泉公行述》)。大约考到近六十岁,“一事无成就”,便心灰意冷,不再应考。他从四十岁起,在离家六十里外的西铺毕际有家坐馆。毕际有是前明户部尚书毕自岩之子,清初做过江南通州知州。家有石隐园、效樊堂、绰然堂等建筑,藏书甚富。蒲松龄寓此竟达三十年之久,“破砚飘零白发修”是他后半生教书生涯的生动写照。七十一岁回家终老,次年援例成为岁贡生,四年后就与世长辞。  天赋甚高,却怀才不遇。这对蒲松龄既是不幸,又是大幸。正是这种不幸遭际成就了一代文学巨匠。成就了千古流传、脍炙人口的《聊斋》。这是因为,此种遭际使他处在社会下层,寒热仰人,生活困苦,甚而至于“午时无米煮麦粥”,“大者争食小叫饥”,从而了解民众的疾苦和心声,与千百万平民百姓同一脉搏,以至写出“众疮痍啼饥号冻,每恨拯救无术。只此一腔热血可对青天”的激愤之辞。正是这种拥抱民众的火热激情支撑他以写鬼写妖的的方式刺贪刺虐,大力抨击封建官场和黑暗现实,构成这部大作思想性最强的篇章。这种遭际也使他成为科举制度的受害者,看到仕途科场的种种弊端,满怀抑郁不平之气,从而写出一批痛快淋漓的揭露作品,在这部名著中大放异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蒲松龄的怀才不遇,就不会有这部“孤愤之书”。  南游一年,对其从事的小说创作却有不容忽视的意义。这首先使他得以了解异地风光,熟悉南方民俗和生活习惯,开阔了眼界,也扩大了《聊斋》的题材范围与描写领域。还在南下途中的旅舍,就有人向他提供了创作《莲香》的题材《桑生传》,而大与斗死舟的《晚霞》,屡涉白璧豚的《白秋练》,以及《土性庵》《青蛙神》等大批佳作都是以南方水乡为背景的。没有南游作幕,很可能就没有这些作品。再者,他作为知县的幕宾,得以深入到封建官府的心脏,目睹它的方方面面,熟悉上下左右的各种角色,为其用许多笔墨展现官场、揭示贪官污吏提供了难得的现实条件。另外,知县孙蕙“喜声伎,金粉罗绮列屋而居”(王培苟《乡园忆旧录》卷二),蒲松龄也就得以结交了顾青霞、周小史等一批能歌善舞的青年女性,逊与出过“疑自天台山里至,弓鞋犹带绛桃花”的赞美诗句。这些女子不仅有一技之长,而且思想活跃,受封建礼教的束缚也比较少,成为他笔下众多美丽多情、亦人亦仙的女性形象的生活原型。  蒲松龄幼读诗书,受过系统的儒学教育,其主导思想就是儒家的仁义道德观念和积极入世态度。他在科举中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就是积极人世的最好证明。他也为学生编过《庄列选略》,但只是叹赏《压于》“汪洋恣肆”的“千古之奇文”,对其“虚无之奥义”,即“不甚解”,“亦不乐听”,因为“其立教祖述杨、老,仲尼之徒所不敢信”。他也接受了某些佛、道观念,这是写鬼写妖不可或缺的思想补充,也恰合当时儒、释、道渐趋结合的思想潮流。就思想而言,《聊斋》乃是这种潮流中的艺术精品。  “耽情词赋”并热心文业的蒲松龄,于《聊斋》之外,还作诗千余首,填词百余阕,著文五百余篇,写了戏曲三出,创作或改编通俗俚曲十五种,并为农村编撰了《农桑经》《药祟书》《日用俗字》等实用杂著。除去个别篇什已经散佚,都被收入《蒲松龄集》和《蒲松龄全集》。  二  曹雪芹写《红楼梦》,“十年辛苦不寻常”;蒲松龄写《聊斋》,也是“十年颇解黄州意”。这十年,应是四十岁之前的十年。作者的南游诗中就有“途中寂寞姑言鬼”、“新闻总入鬼狐史”之句,可见其时或更早就已开始《聊斋》的写作。到他四十岁,即康熙十八年(1679),蒲松龄便为它写了一篇自序,即《聊斋自志》。这是作品初具规模并已开始流传的信号。但创作远未结束,康熙三十四年(1696)以后才增写《鹗鸟》,四十六年(1707)即他六十八岁时,还续写新篇《夏雪》和《化男》。作者是倾注毕生之力打造了小说史上的这座丰碑。  《聊斋自志》写道:“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夥。”这是说,这部小说集是在搜集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创作的,不少还是传说的原貌。本书所选的《考城隍》就不妨视为记录传说的一个标本。它在手稿本中处在首卷第一篇,在其他各种版本中也都被列为首篇,倘无特别的编排意图,可能就是《聊斋》写作的第一篇作品。由于主人公宋公是作者的亲戚,熟人皆知,一般不会妄加虚构。但这只是该书创作的一种类型。更多也更重要的类型则是将民间传说作为素材,采取一端,生发、改造,造成全新的意象结构,着意表现社会现实和生活理想,把神话传说大大现实化了。据《劳山丛拾》记载,明清之际,山东流传这样的传说:劳山上清宫的一株牡丹在被即墨蓝侍郎挖走前夕化为女子给道士托梦,向他告别,并告以归期。蒲松龄据此写成《香玉》,蓝某的姓氏也未作变更。但那则传说很短,也很简单,只在显示花的灵异。《香玉》却是一篇篇幅曼长又非常出色的爱情小说。两者内容差异甚大,审美价值高下悬殊。诸如此类的篇章在《聊斋》中不是个别的、少量的,那些意蕴丰富的写鬼写妖之作多半是把神话传说现实化的产物。  另有一部分“志异”之作,并未融入民间的神话,而是依据现实的本事和作者的感受写成的。其中神灵鬼异的虚幻情事也是蒲松龄的艺术造作,是其揭露现实、表达理想的艺术手段,即把现实神话化了。书中那些讽喻官场与科举的作品,有许多都是这样创作的。《叶生》《鹗鸟》《席方平》《司文郎》《考弊司》《盗户》都是把现实神话化的产物。有评者指出,《叶生》中那个死后还教书、应试的主人公写的就是作者自己。至于《盗户》,正文只一百多字,先写山东南部的社会现实:起义的农民被招抚,编为“盗户”;由于盗户太多,县令畏惧,“凡值与良民争,则曲意左袒之”,致使讼者争冒盗户,极其荒唐。最后笔锋一转,驰人幻域:  适官署多狐,宰有女为所惑。聘术士来,符捉入瓶,将炽以火。狐在瓶内大呼曰:“我盗户也!”闻者无不匿笑。  这一怪诞结尾与前面的现实内容形态迥异,却相反相成,把官宰畏盗的本质一下推到泰山极顶,具有一种艺术表现的爆发力。但它没有任何传说的意味,纯为作者自创的虚幻意象,使作品臻于微型小说的艺术极致。  上述两种作品,创作途径虽然不同,效果却能殊途而同归,都达到神话与“人话”的结合,幻想与现实的结合。《聊斋》最独特的艺术价值,就在于这种结合的极大成功,并为这种结合创造了多姿多彩的艺术形式和意象结构,“如洞天福地,别开世界;如太池未央,万户千门”(冯镇峦《读聊斋杂说》)。这也是它拔立于历代志怪群书之上的根本缘由和重要标志。  三  写鬼写妖是为了表现社会与人生,表现作者的情感和理想。《聊斋》的奇幻结构虽花样翻新,多姿多彩,归纳起来却只有两类:讽喻小说和美情小说。前者针砭现实的丑,社会的恶,尤其是封建官府的种种丑恶;后者高扬人性的善,人情的美,特别是青年男女爱情的美。这里先谈讽喻小说。  积极人世的蒲松龄关心时政和民众疾苦,这与当时官场的黑暗腐败矛盾尖锐,互为水火,从而产生一批抨击官府、刺贪刺虐的讽喻之作。《促织》《梦狼》《席方平》《续黄粱》《向杲》《红玉》《鹗鸟》《潍水狐》《鸟语》都是其中的翘楚。笔墨或惊心动魄,或悲楚酸辛,或冷嘲热讽,或调侃揶揄;矛头所向,上至皇帝,下至县令,倾向之鲜明、笔锋之犀利,在古代短篇小说史上甚属罕见,构成全书思想性、社会性最强的篇章。《梦狼》展示的官虎吏狼图画,《席方平》描绘的阴司地狱惨景,都是阳世官府的影射与幻化。《促织》写明代皇帝朱瞻基好斗促织,通过层层官吏向民间征收善斗的小虫。成名交不上促织,被官府追比拷打,“忧闷欲死”;小儿因不小心弄死准备上交的促织,吓得投井自杀,一家从而陷入绝境。作品还写成家小儿的灵魂化成一只促织,“轻捷善斗”,最后被进到宫中,方才解脱全家的苦难。这揭露何等深刻,发人深思。小儿化虫的神异情节如天外飞来,独具匠心。《鹗鸟》写长山县令杨某掠夺民间骡马之事,作品先以县令们的酒令加以嘲讽,已经令人忍俊不禁;又让鹗鸟变化的少年道出“贪官剥皮”之语,更令人开心;待其复化为鹗,“且笑且飞而去”,给人的感觉如异史氏所论:“此一笑则何异于凤鸣哉!”此种作品不仅思想性强,也颇富于艺术美感。  蒲松龄怀才不遇,对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将信将疑,对不识好文章的试官切齿痛恨,而对自己困于场屋又贪恋科名的遭际千回百转,莫可如何。由此写出许多嘲讽学官、试官,慨叹考生命运的佳作。我们这里选了《叶生》《考弊司》《司文郎》《王子安》和《罗刹海市》。《考弊司》抨击的只认孔方(钱)不认爷辈的虚肚鬼王,显系现实中贪贿学官的艺术放大。《司文郎》中能用鼻子嗅出文章高下的盲和尚,则是渲染考官“盲心瞽目”的有力杠杆。后者嗅古大家之文受之以心,嗅考官不取之文“受之以脾”,嗅被考官取中之文却“格格而不能下,强受之以鬲”,从而将其“黜佳士而进凡庸”的根底明白显示出来,并借其口说出“仆虽盲于目,而不盲于鼻,帘中人并鼻盲矣”的激愤之词。最后让他嗅考官本人之文,居然“向壁大呕,下气如雷”,“刺于鼻,棘于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自下部出矣!”笑骂至此达于极点,可谓奇趣横生,淋漓尽致。如果说王子安在发榜之前连做及第授官的美梦,倾跌床前,妻儿共笑,是痴心考生“为狐奚落”的喜剧;那么,叶生死后,魂从知己,“为他山之攻”,并继续应考,就是落寞书生迷恋科名、死后也不能解脱的悲剧,揭示科举的弊害饱含血泪,入木三分。《罗刹海市》构想一个“人皆奇丑”的大罗刹国,所重却“不在文章,而在形貌”;形貌又以丑为美,颠倒妍媸,致使文章“知名”又号称“俊人”的主人公马骥被视为妖怪。后来他将面目涂作黑脸的张飞,立刻得到“狰狞”大员和国王的赏识,拜为大夫,“恩宠殊异”。构思如此天开异想,可谓奇绝。无怪被无名氏点评“最为第一”。  《聊斋》近五百篇,内容广阔。除了官场与科场,还讽谕种种奸诡世情,人间百态,多有奇思。《画皮》中的魔鬼披着美丽的画皮,害人几至于死,成了家喻户晓的寓言化小说。《劳山道士》中的王生学道而怕吃苦,以至头撞硬壁,成为笑谈。《死僧》写被强盗杀死的和尚,魂灵登上佛座,抱佛头而笑,因为佛头中藏着他平日积攒的三十两银子。把某些号称“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爱财胜过爱命的本质和盘托出,所谓“一文将不去,惟有孽随身”。作品把谜底藏到最后才亮给读者,很有欧·亨利小说结尾的味道。《石清虚》写一块有灵性的石头,为“性喜佳石”的邢云飞收藏。供于案头,有势豪抢夺;藏于内室,为窃贼偷盗;放在柜里,被尚书逼献。最后虽都能回到邢云飞手中,却害得他倾家荡产,陷身囹圄,一生不得安宁。他死后将佳石殉葬,又为盗墓者盗出,经官又被县令看中,最后自堕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才归葬于主人之墓。一块石头讽喻了人间多少可恶的世情!作品还特写一位神翁来访探佳石,说邢氏得石早了三年,如欲强留,则要减其三年之寿,而邢云飞甘愿损寿,也不肯与石暂分,以此显其爱石之深,成为后来他宁肯以命殉石也绝不屈服于贪婪尚书的有力铺垫。那一段文字写得委曲婉转,极有情趣,真是大手笔。  四  爱情是人的天性与至情,而在封建社会中,却受到礼教的重重禁锢与种种扭曲。《聊斋》作者便用奇幻意象创造超现实的理想爱情。倘说讽喻之作主要是处理奇幻与现实的艺术关系,美情小说则主要是处理奇幻与理想的艺术关系。它将现实的爱情高度美化、理想化,特别富于诗情诗意。一大批篇幅曼长的爱情小说都是这样的千古绝唱,显示着这部古典名著的最高艺术水平。婴宁、晚霞、娇娜、青凤、香玉、葛巾、莲香、连琐、小翠、宦娘、聂小倩、西湖主、花姑子、白秋练、绿衣女等,个个都是美的化身:貌美,情美,青春美,心地更美。婴宁憨痴、天真,登峰造极;娇娜晶莹、澄澈,美玉无瑕;香玉的爱如火如荼,乃至于“花以鬼从”;小翠与呆丈夫戏耍,开心无比。此等形象对于现实的超越远不止于奇能异术,而是深人性格、心灵和神情意态,使人物具有充分的灵气和仙气。狐女如此,花女如此,鬼女、蜂女、獐女、扬子鳄女、白暨豚女也无不如此。作者利用幻想的自由,把对青年女性的理想之美推到意想所及的极处,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喊出爱情的最强音,为以幻美情的表意小说造成空前的艺术奇观。然而,美幻总有现实的基础。爱欲存乎人心,便是昏暗的中世纪也封锁不住它的光芒,在那爱情与婚姻分离的社会环境中,每以“淫奔”、私合、狎妓等方式进射出来。蒲松龄笔下那些同书生、文士自由往来,文雅、风流的花妖狐魅,在很大程度上正是这种现实的折光。当然,世间以狎妓形式出现的爱情交织着玩弄女性的成分,《聊斋》的艺术成就之一,就是把存在于人们至性之中而被压抑、扭曲了的男女情爱加以提炼,使之纯洁;去其束缚,使之发挥;附以婚姻,使归于正,并极力为它锦上添花,使“爱情”这个字眼在小说作品中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辉。达到这一成就的重要途径,就是通过神异幻想让狐鬼花妖谈情说爱,婚嫁人间。从构思的实质上看,那些款款多情的女主人公,与其说是把鬼狐异类人情化了,毋宁说是把现实人物神话化了,为有血有肉的钟情女性插上神异的翅膀,将她们送上高远的蓝天,再从那里俯视大地,映照人间。多少绮丽画面、动人情景即由此中生发出来,云霞烂漫,赏心悦目。这就是其大批爱情小说美之所在,诗意所在,影视艺术难以充分表现之所在,也是反封建思想之所在。  在《聊斋》中,反封建的代表作还是《连城》。它写的是两个现实人物——连城与乔生的知己之爱。连城之父史孝廉嫌贫爱富,将女儿许给富商之子。连城病瘵,头陀来医,而“须男子膺肉一钱,捣合药屑”,未婚夫断然拒之,乔生慨然割胸,“以报知己”。由于父权、夫权、政权对于爱情的强力压迫,两人经过同死而又复生的奇幻经历,才得以结合。作品将现实的诸种封建势力作为男女自由婚恋的顽固对立面,反封建的主题异常鲜明。此外,以现实人物为主人公的美情小说,还有《瑞云》《青娥》《阿宝》《王桂庵》等,也多有超现实力量出现:和仙将名妓瑞云点黑变丑,被“穷趿”知己廉价赎出之后再使她“艳丽一如当年”,这叫“以小术晦其光而保其璞”;霍生用道士赠送的宝贝镌子凿通恋人的石壁,酣眠于青娥绣榻,得成美满姻缘,此谓以“寇盗物”为“媒妁”;痴恋阿宝的孙子楚,借助鹦鹉的双翼飞到恋人怀中,倾吐衷情,终成美眷。诸如此类的艺术处理,让人物发自心底的痴情异彩纷呈,构成一篇篇爱的颂歌。  除去奇幻故事,“又或易调改弦,别叙畸人异行,出于幻域,顿人人间”(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此即现实性人物传奇,也多为巾帼奇人立传,塑造了商三官、侠女、颜氏、胡四娘、细柳娘等人物形象。她们各有胆识和奇操异行,棱角分明,光彩射目,构成一道奇女子的画廊。此种形象与美情之作不同,凸显了女性的阳刚之美。  书中记述见闻的笔记小说也多有精彩,寥寥几笔就栩栩如生,且意味隽永,堪称白描的袖珍之作。这里选其《偷桃》《地震》《口技》《金和尚》《禽侠》《农妇》数篇,以飨读者。  五  《聊斋》版本很多。最可贵的是尚有半部手稿本留存于世,四册,237篇,藏于辽宁省图书馆,1955年由北京古籍刊行社影印出版。这是作者最后校订本,前有同县刑部侍郎高珩、太史唐梦赉先后写的两篇序文和作者自序,正文上端有时执文坛牛耳的刑部尚书王士祯的眉批。除《考城隍》篇首标明“卷一”,其余篇、册未标卷次,可见作者对篇、卷次序并未编定。  由于蒲松龄及其子女无力梓行,更由于作品的巨大魅力,在蒲氏生前及其死后半个世纪,此稿被多番借阅,并辗转传抄,从而留下多种抄本。已经发现的全抄本有:(1)乾隆问张希杰的铸雪斋抄本,分十二卷,收文488篇(内有14篇存目无文),卷首除稿本三篇序文外,还载有王士祯、张笃庆等多人题词:(2)抄写时间尚难确定的二十四卷抄本,收文474篇;(3)改题《异史》的雍正间抄本,六卷,收文485篇。三者均有影印本和排印本行世。  这部小说经典的最早刊本是乾隆三十一年(1766)由官守睦州的赵起杲筹资付梓的青柯亭本,十六卷,收文43l目,441篇。此后近二百年,坊间多依此本或其翻刻本反复刊行,篇数或略有增减,但大体不差。虽也还有别种刻本,影响远不能与之相比。注本、评本、图咏本也多依托此本行世。《聊斋》一书在全国广泛流传,几乎家喻户晓,青柯亭刊本功绩最著。至1963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出版了张友鹤先生辑校的会校会注会评本(简称“三会本),依铸雪斋本分全书为十二卷,收文495篇,不仅篇数最多最全,也使《聊斋》的整理与出版达到新的水平,进入新的阶段,十二卷本也自此广为流行。此后,又有朱其铠先生主编的“全本新注”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和任笃行先生辑校的全校会注集评本(齐鲁书社2000年出版)。前者十二卷,注释空前详尽。后者八卷,是三会本的发展与完善。  至上世纪末,《聊斋》已被译为日、韩、越、英、法、德、意、俄、波、捷、匈、保、罗、乌克兰等二十余种文字,多为选译。英国汉学家翟理斯(H.A.Giles)于1880年在伦敦出版了他的英文译本《聊斋志异选》,收文164篇,是最早颇具规模的译本。前苏联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B.M.AnelceeB)先后推出四本《聊斋志异选》,合计约二百篇,颇有影响。全译本则有日文两种、韩文一种、法文一种。最早的是柴田天马译本,共10册,由日本创元社于1951年出版,次年出齐,在日本读书界引起“巨大反响”。其后,增田涉、松枝茂夫、藤田韦占贤、大村梅雄四位学者合译此书,分上下两册,由东京平凡社出版,收入《古典文学大系》。韩文本为崔仁旭译,1966年在汉城出版。法文本雷威安译,2005年出版。《聊斋》已成为世界人民喜爱的艺术瑰宝。  本书选录的各篇正文以作者手稿影印本和铸雪斋抄本影印本为主要底本,参考三会本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全本新注”本,择善而从。对诸本原文个别明显的讹误径改不注。该书的注释旧有吕湛恩、何垠两家,白话新注本已出多种,选注本则以张友鹤的《聊斋志异选》影响为广。本书注释除据辞书、旧注及相关资料,也参考了朱编“新注”和张氏选注,均此致谢!出处与典故则力稽原书。失当之处尚望读者批评指正。  马振方  二00八年二月  于北大寓所

内容概要

  《聊斋志异(精选本)》为大学生传世经典随身读之一。中华经典名著是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经过大浪淘沙流传下来,为中华民族留下的宝贵的精神财富,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沃土,给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增添了无穷的底蕴和魅力。  有感于大众市场经典图书的热度,高等教育出版社联合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南京师范大学、中国传媒大学、中山大学、广州大学、暨南大学等十几所高校长期从事某一经典研究的权威专家倾情打造了该系列简注读本——国内第一套为大学生量身定做的《大学生传世经典随身读》系列丛书,为肩负传承民族文化历史使命的当代大学生寻找一片心灵家园。  在中国文言小说史上,《聊斋志异(精选本)》的地位如同《红楼梦》在中国通俗小说史上一样,是独一无二的。《聊斋志异(精选本)》以其隽永之笔、博爱之情,取得了中国文言小说创作的最高成就。

作者简介

  马振方,1933年生于辽宁锦县,原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小说美学与古代小说的教学与研究,发表相关论文数十篇。著有《聊斋艺术论》、《小说艺术论稿》、《在历史与虚构之间》等作品,主编《聊斋志异评赏大成》。90年代初,应邀赴日本九州大学文学部执教,期间两访庆应义塾聊斋文库,将流散在那里的几种蒲松龄著述复制回国,辑校出版。

书籍目录

前言/1一 考城隍/1二 偷桃/3三 种梨/5四 劳山道士/7五 娇娜/10六 叶生/18七 青凤/24八 画皮/29九 婴宁/33十 聂小倩/42十一 地震/50十二 凤阳士人/51十三 侠女/54十四 莲香/59十五 阿宝/68十六 口技/73十七 潍水狐/74十八 红玉/76十九 林四娘/82二十 连琐/85二十一 连城/91二十二 商三官/96二十三 罗刹海市/99二十四 田七郎/108二十五 公孙九娘/114二十六 促织/121二十七 狐谐/126二十八 姊妹易嫁/129二十九 续黄粱/133三十 狐梦/143三十一 花姑子/147三十二 西湖主/153三十三 绿衣女/160三十四 窦氏/161三十五 大力将军/164三十六 颜氏/167三十七 考弊司/171三十八 向呆/174三十九 死僧/175四十 青娥/176四十一 胡四娘/183四十二 宦娘/188四十三 小翠/192四十四 金和尚/199四十五 细柳/204四十六 梦狼/209四十七 夏雪/212四十八 禽侠/214四十九 盗户/215五十 司文郎/218五十一 张鸿渐/225五十二 王子安/232五十三 农妇/234五十四 鸟语/235五十五 席方平/237五十六 胭脂/244五十七 瑞云/256五十八 葛巾/259五十九 黄英/265六十 晚霞/270六十一 白秋练/275六十二 王者/282六十三 香玉/284六十四 石清虚/290六十五 鹗鸟/293六十六 王桂庵/296参考文献/301

章节摘录

  一 考城隍  予姊丈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自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疾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人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像者,且愉稽母寿籍。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筹躇间,关帝曰:“不妨令张生摄篆九年。瓜代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及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稽首并下。秀才握手,送诸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有“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之句。公既骑,乃别而去。及抵里,豁若梦寤。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呻吟,扶出,半日始能语。问之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  后九年,母果卒。营葬既毕,浣濯人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内,忽见公镂膺朱帧,舆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讯乡中,则已殁矣。  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此其略耳。  二 偷桃  童时赴郡试,值春节。旧例,先一日,各行商贾,彩楼鼓吹赴藩司,名日“演春”。余从友人戏瞩。是日游人如堵。堂上四官,皆赤衣,东西相向坐。时方稚,亦不解其何官。但闻人语哜嘈,鼓吹聒耳。忽有一人,率披发童,荷担而上,似有所白;万声汹动,亦不闻为何语,但视堂上作笑声。即有青衣人大声命作剧。其人应命方兴,问:“作何剧?”堂上相顾数语。吏下宣问所长。答言:“能颠倒生物。”吏以白官。少顷复下,命取桃子。术人声诺,解衣覆笥上,故作怨状,曰:“官长殊不了了!坚冰未解。安所得桃?不取,又恐为南面者所怒。奈何!”其子曰:“父已诺之,又焉辞?”术人惆怅良久。乃云:“我筹之烂熟。春初雪积,人问何处可觅?惟王母园中,四时常不凋卸,或有之。必窃之天上,乃可。”子曰:“嘻!天可阶而升乎?”曰:“有术在。搿乃启笥。出绳一团,约数十丈,理其端,望空中掷去。绳即悬立空际,若有物以挂之。未几,愈掷愈高,渺人云中。手中绳亦尽。乃呼子曰:“儿来!余老惫,体重拙,不能行。得汝一往。”遂以绳授子,曰:“持此可登。”子受绳,有难色,怨曰:“阿翁亦大愦愦!如此一线之绳,欲我附之,以登万仞之高天。倘中道断绝,骸骨何存矣!”父又强呜拍之,曰:“我已失口,悔无及。烦儿一行。儿勿苦,倘窃得来,必有百金赏,当为儿娶一美妇。”子乃持索,盘旋而上,手移足随,如蛛趁丝,渐人云霄,不可复见。久之,坠一桃,如碗大。术人喜,持献公堂。堂上传示良久,亦不知其真伪。忽而绳落地上,术人惊曰:“殆矣!上有人断吾绳。儿将焉托?”移时,一物堕。视之。其子首也。捧而泣曰:“是必偷桃,为监者所觉。吾儿休矣!”又移时,一足落;无何,肢体纷堕,无复存者。术人大悲,一一拾置笥中而合之,曰:“老夫止此儿,日从我南北游。今承严命,不意罹此奇惨,当负去瘗之。”乃升堂而跪,曰:“为桃故,杀吾子矣!如怜小人而助之葬,当结草以图报耳。”坐官骇诧,各有赐金。术人受而缠诸腰,乃扣笥而呼曰:“八八儿,不出谢赏,将何待?”忽一蓬头僮首抵笥盖而出,望北稽首,则其子也。以其术奇,故至今犹记之。后闻白莲教能为此术,意此其苗裔耶?  三 种 梨  有乡人货梨于市,颇甘芳,价腾贵。有道士破巾絮衣,丐于车前。乡人咄之,亦不去。乡人怒。加以叱骂。道士曰:“一车数百颗,老衲止丐其一。于居士亦无大损,何怒为?”观者劝置劣者一枚令去,乡人执不肯。肆中佣保者见喋聒不堪,遂出钱市一枚,付道士。道士拜谢,谓众曰:“出家人不解吝惜。我有佳梨,请出供客。”或曰:“既有之,何不自食?,,曰:“我特需此核作种。”于是掬梨大啖。且尽,把核于手。解肩上镌,坎地深数寸,纳之而覆以土。向市人索汤沃灌。好事者于临路店索得沸渖,道士接浸坎处。万目攒视,见有勾萌出,渐大;俄成树,枝叶扶苏;倏而花,倏而实,硕大芳馥,累累满树。道士乃即树头摘赐观者,顷刻向尽。已,乃以镌伐树,丁丁良久,方断;带叶荷肩头,从容徐步而去。  初,道士作法时,乡人亦杂立众中,引领注目。竞忘其业。道士既去,始顾车中,则梨已空矣。方悟适所依散,皆己物也。又细视,车上一靶亡,是新凿断者。心大愤恨。急迹之,转过墙隅,则断靶弃垣下,始知所伐梨本,即是物也。道士不知所在。一市粲然。  异史氏曰:“乡人愦愦,憨状可掬,其见笑于市人,有以哉。每见乡中称素封者,良朋乞米,则怫然,且计曰:‘是数日之资也。’或劝济一危难。饭一茕独,则又忿然,又计曰:‘此十人、五人之食也。’甚而父子兄弟,较尽锱铢。及至淫博迷心,则倾囊不吝;刀锯临颈,则赎命不遑。诸如此类,正不胜道,蠢尔乡人。又何足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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